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遇见倾城色   作者:时洛 文案 牧清阳原以为,失恋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在情人节失恋。 牧清阳原以为,被三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三儿哪都比不上你。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比起本来想上的女人上了自己这件事来,前面两个那都不是事儿。 [美攻强受] [实力宠溺,拒绝狗血]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牧清阳,温城 ┃ 配角:楚墨,陆然,易甄,柳琦琦,肖毅 ┃ 其它:   第一章   世上每天失恋的人千千万,不太缺自己一个。   牧清阳一开始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肖毅在电话那头想了想,说道:“但在情人节失恋的应该不多,三儿还是个比你矮你比丑比你没钱声音没你好听的三儿。”   牧清阳深吸一口气,将肖毅拉黑名单。   接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肖毅哈哈大笑道:“怎样,没想到吧,我还有我哥的手机。”   就在牧清阳打算永远拉黑肖毅的时候,肖毅亡羊补牢地说道:“其实你也没必要太难过,张诗韵是漂亮,但比她漂亮的还有很多,她性格不够好,还脚踏两条船,她三了不正是救你于水火之中嘛。哥教你,去泡吧遇见个更美的倾城色,时不时在她和那只□□面前晃晃,有对比就有伤害,正好气死她!”   牧清阳觉得挺有道理。   九个小时之后,牧清阳回想这句话的第一感想是,有道理个屁。   于“不夜城”而言,夜间十点并不算晚,而是狂欢的开始。   对声音敏感的牧清阳在踏入“不夜城”震耳欲聋的音乐中的第一秒,眉头皱起。紧跟着是闪烁的彩光刺激着视界,空气中弥漫着的酒气与香水味将他逼得差点夺门而出。肖毅的话适时地在脑海响起,牧清阳咬牙忍着不适,走向吧台。   牧清阳靠在吧台上,小口地抿着刚调好的“诱惑”,漠然地审视着舞池里激情的扭动着腰身男男女女,头顶迷乱的灯光模糊了他们脸上的表情。   估计是在像他这样在吧台安静喝酒的不多,给他配酒的调酒师凑了过来,“好看吧?”   牧清阳不知道他指的什么,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调酒师神秘兮兮一笑,指向舞台中央,以一脸“你别装”了的表情道:“她,每周星期六都来我们这跳舞的‘女王’,一群来这的人都是冲她来的。”   牧清阳顺着酒保指的方向看去。   台上的女人正背对着他,是一头黑长直,简单的白T配短牛仔,衬出她双腿的笔直修长。她跟随音乐的节奏贴着她的男伴扭动腰肢,男伴的手搭在她的腰上欲作抚摸,女人的手很快抓住他的双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扯远,又把手搭在男伴的肩上,指尖轻佻地挑起男伴的下巴,高傲一笑,果真宛若女王。   音乐停,台下尖叫。   众人的欢呼雀跃引得牧清阳一阵头疼发晕。   没看清女人的脸,牧清阳便移开视线,以手撑着脑袋。   调酒师看牧清阳的样子,讶异道:“你晕了?”   “有点。”牧清阳回复。   其实不是有点,是有很多。   “你喝不了酒还点‘诱惑’?”调酒师终于看清高冷面具下的牧清阳,眼里高深莫测,“你第一次来啊。”   牧清阳没说话,他头晕。   幸好有人在此刻召唤调酒师,不然牧清阳会更晕。   可惜这份相对的安静没维持多久,一个男人不知被谁用猛力一推,半个身子扑到了他身侧的位置上,男人的肚子不偏不倚地撞上吧台边沿,男人的脸色瞬间刷白,牧清阳看着都疼。   一道男女难辨的声音紧跟着来,很轻很淡的一句,其间的压迫意味却十足:“谁他妈准你动手动脚了?”   牧清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双玉手带着浓郁的香水味搭在他肩上,他侧身,一个女人正对他笑得妖娆:“帅哥,搭个伙吗?”   牧清阳看似冷漠实则迷糊地看了女人好久,摇摇头淡声道:“不够。”   女人一愣,“什么?”   “颜值不够。”牧清阳虽醉了,但咬字清晰。   比张诗韵那种出水芙蓉的差多了。   女人的表情顿时扭曲,脸上扑的粉还因此掉了一块,爱而不得化为了怨念,瞪了牧清阳一眼转身就走。   与牧清阳和女人短暂对话同时发生的另一场对话就显得激烈些。   “你穿这样跳成那样不就是想勾引男人么?”男人脸色难看,说出的话更难看。   温城不语,冷艳的眉目缓慢地将男人上下打量一番,扬起一抹看似无害微笑。男人深知温城的为人,露出这样的微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表情警惕中带着恐惧。   下一秒,温城的手搭在刚拒绝掉女人的牧清阳肩上。   牧清阳扭头,愣了。   眼前是一张精致的脸,五官立体,棱角分明,漆黑而深邃的眸子像镶嵌在如白玉的脸庞上,眉毛虽不粗却浓密,还有高挺的鼻子,本该显得英气的脸因为眼角的一颗痣变化为妖冶,配上他眼中与他妖孽相貌不符的淡漠,竟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诱惑。   让牧清阳愣的不仅仅是她的颜值,更是因为她这身打扮俨然就是刚才在台上跳舞的女人。   “帅哥,我的颜值够不够你跟我搭个伙?”相比之前浑身香水味的女人而言,温城凑近说话的气息可谓吐息如兰。   牧清阳脑海里闪过张诗韵巧笑倩兮地揽着三儿对他说“我和他才是真爱”的画面,闪过肖毅“有对比就有伤害”的话,顶着眩晕的脑袋,笑道:“够。”   先前被温城砸到桌上的男人脸色更不好看了,他伸手去拽温城:“温城,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温城踩着男人的脚,一字一顿道,“你还不配跟我玩。”   说罢,温城以一种令牧清阳诧异的力度将牧清阳从座位上拉起来,绽放出一个冷艳中带着妖气的笑容:“你想要近点的还是远点的?”   温城只将床头的小灯打开,房内灯光昏暗,两个人影在床上交叠,唇舌交缠的声音激情而暧昧。唇齿分离的间隙,温城舌尖舔了舔牧清阳的唇畔,狭长的眼里倒映着暗橘色的光,声色喑哑:“‘诱惑’?”   牧清阳知道她指的是酒,点了点头,吻顺着温城的下颚游移至脖颈,不知道是□□还是酒力的作用,他脑里像灌了浆糊,沉重又粘稠,连亲吻的力度都不稳。   牧清阳的唇蹭到温城的喉间,一块凸起令他的动作一顿,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被眩晕拉长的反射弧却还没意识回来,他在上面轻轻地咬了一口。   天地在刹那翻转。   等牧清阳回过神,他已经被温城压在了身下。   温城面上淡笑着,渲染了□□的眼配上眼角的痣显得妩媚,牧清阳在温城把他衬衫的扣子全解开后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你……做什么?”   温城纤长的五指伸进牧清阳的腹下熟稔爱抚着,牧清阳的大脑刹那空白,刚才的问题也抛之脑后,全部的理智投入到温城带来的快感下,直到温城从床柜抽屉里拿出一剂润滑剂,他才清醒了些。   身上一头长发、长相漂亮得不可方物的人,用□□一处不可忽略的大小冲牡清阳顶了顶。   牧清阳完全清醒了。   将牧清阳眼底惊愕尽收眼里的温城笑了,手上的触弄更加尽力,他垂下脑袋在牧清阳肩上轻咬,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在牧清阳耳垂上擦过,带去一阵酥麻:“当然是……做你。”   所以说,男人的弟弟是最没节操的东西。   就算牧清阳知道温城是个男人,就算他有力气推开温城,就算……没有就算。   不得不承认,他就这样在温城低哑的耳语下释放了,且完全沉沦于温城带来的极度快感之中,彻底迷失自我。   第二章   牧清阳原以为,失恋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在情人节失恋。   牧清阳原以为,被三不是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三儿哪都比不上你。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比起本来想上的女人上了自己这件事来,前面两个那都不是事儿。   牧清阳以头疼欲裂来面对这可以说是惨烈的一幕——他的腰间宛若腰间盘突出的不适,他的□□宛若失火一般的热辣,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他身侧睡得正香。   盯着温城完美的侧颜,牧清阳的眼前浮现昨晚温城顶着一头黑长直压在自己身上的画面,因汗水而凌乱的长发让这张脸变得更加性感,明明是一张胜过无数女人长相的脸,却用一次次有力地冲撞击退牡清阳的联想。生偏,这种反差还带来了更强烈的刺激。   妈……的……   牧清阳绝望的发现,他光是回想昨晚的画面,欲望就起来了。   抬眼,撞进一双幽深的眼里,那双眼的主人笑笑,似是意犹未尽地在唇上一舔:“再来一次?”   牧清阳面无表情问道:“让我上回来?”   温城纯良地微笑,“当然不。”   “那我们之间除了‘再见’没什么可谈的。”牧清阳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着。   温城眯着眼欣赏牧清阳挺直结实的背道:“我挺喜欢你的。”   “谢谢,”牧清阳将最后一颗扣子系好,转身看着温城,“我挺不待见你的。”   “要是一般人,得冲上来打我了吧?”温城缓缓道,“还是说,昨晚你挺满意?”   牧清阳脑袋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就此断掉了。   牧清阳深吸一口气,绽放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改天,爽死你。”   温城眉梢一挑,邪气地笑道:“拭目以待。”   肖毅曾经评价过牧清阳。他说牧清阳是那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脑内活动多么激烈,面上都雷打不动的淡然和冷静的人。不认识牧清阳的,都以为他脾气甚好,认识牧清阳如肖毅这样的,才知道牧清阳这人内心多么狭隘扭曲。   其实牧清阳对自己被一个男人上了的这件事,一开始的想法很轻松。   虽然吃亏的是他,但是他自己眼瞎约的炮,后半程是他自愿沉溺于温城给的快感,怪不得温城。   不过在温城说出“昨晚你挺满意”这半句话之后,梁子算是就此结下了。   牧清阳缓慢地摩挲着手上纯黑色的名片。   名片上“温城”两个字写得嚣张大气,一如温城这个人。在“温城”名字下方印着他的联系方式,包括公司的名字。   牧清阳初中那几年挺混蛋的,抽烟、打架、顶撞老师之类的事情做过不少,哪怕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那些地痞流氓的联系方式还是留着的,就是以备哪天要用到。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牧清阳的笑容逐渐变冷。   温城知道,叶桥肯定会来堵他。   所以果然在去往茶水间的路上看到了叶桥,叶桥没说话,跟着温城进茶水间。热水注入杯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叶桥看温城好久才开口:“你昨晚什么意思?”   “就你看到的意思。”温城用小勺缓慢地搅动速溶咖啡,唇角微弯,有一丝讥讽。   叶桥脸色蓦地很难看,“温城,和你跳舞的一直是我。”   温城语气平和地说道:“我也说过,别他妈把我当女人对我动手动脚。”   “你对女人又没意思!”叶桥说,“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温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叶桥,我一直忍着你是因为我们父辈关系还可以,而且你也帮过我,但你以为你做的恶心事我都不知道?我喜欢男人是性向问题,喜欢哪个男人是品味问题,不是只要是男的我就得跪舔着求他跟我上床。”   叶桥的斯文相有了裂痕,慌张地解释:“我当年不是故意把你喜欢男人的事说出去的!”   叶桥的演技温城从小到大都看够了,温城没什么反应,搅搅咖啡,喝了一口,“我和徐柳尧交往的事不是你捅出去的,我们的照片不是你贴的,校园网上的发帖人不是你,告发给我爸的不是你,弄得我被赶出家门的不是你……叶桥,你的小动作多得我数不过来。”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叶桥干脆破罐子破摔,面目丑恶地说道,“如果我不把你周围的人清除掉,你根本注意不到我!”   温城的眸色一冷,眼角的一点使他整个人带着一种妖异的杀气,他冰冷道:“叶桥,你别逼我把咖啡泼你身上。”   叶桥知道温城说到做到的性格,但还是不要命地道:“和我在一起,哪怕一天……”   下一秒,尚炙烫的咖啡从叶桥头顶浇下,温城凑近他,眼里的危险意味明显,“我真的漂亮到你赌上性命都要跟我干一炮的地步?叶桥,劝你别恶心我,我的忍耐度是有限的。经理的女儿最近跟你走得近吧?乖乖做你的女婿梦,别碍我的眼。”   温城端着空杯子走了,重新坐回电脑面前,突然对刚才的所作所为生出一种后悔的情绪。他盯着屏幕上长而密集的英文单词,再想想刚才浪费掉的两块钱速溶咖啡,觉得他完全可以把咖啡喝完了再接水泼叶桥,实在失策。   但总体来说算值了,叶桥不会以前程破灭的代价来烦他。   把该翻译的翻译完,温城六点准时下班。   从茶水间出来直到下班都没再看到叶桥,温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电梯停在负一楼。   温城在车钥匙上按了解锁,车灯在角落闪了两下,他朝车的方向走去,黑暗中却多了几个不和谐的脚步声。   温城的车钥匙在空中抛了抛又接住,角落里重新闪了闪的车灯以证明车门被重新锁上。   身后拳头砸过来的时候,温城侧身躲过了,反而将对方伸出的手抓住,对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来了个过肩摔。紧跟着,四五个人赤手空拳地从不同方向的角落里走出来。   温城看这架势就笑了,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明显就是想揍他一顿,不要性命,就要他痛。   加上温城打趴的那个,一共六个人,看着都是身材结实的壮汉,实际也是壮汉,但是那种三脚猫功夫的壮汉。对温城这种学过柔道的来说就是练练手的程度,身上被砸了几拳,他卸了四个人的胳膊。   最后一个人看温城一张小白脸却不好惹的样子,站在原地退也不是打也不是。   温城的指尖在自己唇上摩挲了会儿,笑着问道:“谁请你们来的?”   壮汉一脸小家碧玉,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就在温城专注于审问这档子事情的时候,硬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入了温城的耳,他下意识侧身躲开,可来不及,一根三根手指粗的铁棍结实地砸在他的肋骨上,温城疼得抽气,没看清谁下的手,就被人按倒在了地上。   那人猛力地一撞,头上戴的帽子也落了,温城眯眼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就笑得乐不可支了,每笑一声,心口上就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的疼,饶是这样,温城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牧清阳也笑了,笑得很温雅,用手背拍拍温城的脸蛋,俯视着他道:“你大爷我请的,爽吗?”   “不及……操……你的六分……之一……”温城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他也知道这话无疑会给他再来上一棍,但莫名的,看着牧清阳貌若正经的样子,他就浑身是刺,不扎人不舒服。   出乎温城意料的是,牧清阳脸上没有恼怒,笑意反而加深了。牧清阳也没有直接在他脑袋上来一棍,而是拍了拍手上的灰从他身上起开。   牧清阳从唯一一个没被打的壮汉口袋里捞出烟和火机点上,夹在双指间吸了一口,烟雾的吐出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温城倒听出了他话里的笑意:“你们打,合适点就行,别打脸。”   烟雾散尽,牧清阳俯视着温城,眼里有一抹与他冷静成熟形象不符的张扬的痞意。   温城看得清楚,嘴角愈发上扬。   牧清阳是真流氓。   就凭温城的柔道黑带,六个壮汉再加拿铁棍的牧清阳也不太麻烦,麻烦就在于牧清阳这棍是偷袭的,还一点不留情地用全力往胸上砸,温城连笑都疼得要抽筋了,更别说反抗。   牧清阳没走,一直瞅着温城看,几个壮汉你看我我看你也没动手,牧清阳突然问道:“你家在哪?”   温城似乎是还想笑,牧清阳看温城那透着一股不知名的嘲讽意味的笑容老不顺眼,在温城旁边蹲下,一指狠狠压在温城伤口上,“别笑,回答问题。”   “……庆安……路117号……天韵小区……一栋702。”温城疼得呼吸都难受了,脸上那抹让牧清阳不舒服的笑意却还坚强的在,“想来?”   牧清阳突然对温城生出一种敬佩之情。   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嘴欠,这不找虐么。   “送你回家,”牧清阳冲温城吐了口烟圈,莞尔道,“在你被打晕之后。”   说罢,牧清阳干脆地站起转身,只留下一句给几个壮汉的话,“钥匙在他口袋,打晕就行,处理好了送回家。”   温城嗤笑一声,后边的笑又因为疼痛憋住了。   这还是个有原则的流氓。   第三章   牧清阳离开了停车场才发现手机有两个未接,都来自柳琦琦。   他拨回去一通,柳琦琦的声音温柔:“尚阳宝贝儿,听说你失恋了?”   “啊。”在重温了一场少时的不要脸之偷袭暴打,牧清阳的心情愉悦,提起张诗韵也没太大感觉。   “但你失恋关老娘屁事!”柳琦琦突然提高音量爆吼,刺得牧清阳耳朵发疼,“十七号就要交音了,我现在还没见你一条音影子!别说一条了,我连一个音符都没逮着!”   牧清阳沉默了会,以他那因低沉而攻气十足的音色回道:“乖啦,现在正打算回家录。”   这下到柳琦琦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沉稳道:“信不信我削你。”然后挂了电话。   牧清阳叹息一声,随手招了个的士,照例打开微博看留言。   之前跟肖毅配的《情非得你》已经完结好久了,这次他接手的广播剧是一部架空历史的耽美,刚接手,只录了预告部分。   一部长篇小说改编的剧本,大概要录四五期,名字是《不如不遇倾城色》,他在里面的角色是异域清冷淡漠的祭祀攻,受是中原落魄王朝的皇子,被人贩子卖到异域,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绝色,虽为阶下囚,性子却比任何人都硬,任何想要轻薄他的男人不是被他咬断耳朵就是咬断鼻子,更有一个被他直接咬破喉咙。这个妖孽对攻“一见钟情”,一个在祭坛上,一个在牢笼里,受还能千方百计地诱惑攻,说是一见钟情,实则是要利用攻逃出去,尔后却又真的产生了感情。   这次不是他的老搭档肖毅跟他一起,而是另一个不太熟的CV,因为肖毅的音色适合配那种有点小聪明但天真的受,《不如不遇倾城色》里的受承受得太多,那种半真半假似妖非妖的性格不适合肖毅。   牧清阳刷着微博里“人群之中为什么弦兽是绿的”“哈哈哈当禁欲遇上□□”“嘤嘤嘤这个小说虐哭我!!!”“尚阳Sama加油——”这种搞笑又暖心的评论,脑海里不适宜地蹦出温城的脸。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漂亮、性子烈,不就是温城么?   “说,还要不要?”   温城因饱含□□而沙哑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尾调轻轻上扬,好像蝎子的尾巴在心上一勾,说不出的酥麻和欲惑。   汗水顺着温城的下巴流下,滴到他的锁骨上,温城盯着他已经迷离的眼邪笑,俯下身用舌尖缓慢地舔去那滴汗,身下又是猛地挺进,□□难以抑制地从牡清阳喉间滑出……   打住!   牧清阳以手捂面,他为什么又要想起昨晚的事?   牧清阳不由得想到刚才被他压在身下的温城,没有戴假发的他头发黑亮而柔软,偏长,老扫到他眼睛里。男装的温城不显娘气,他那张脸足够精致,但没谁会把他认错做女人,就算他是女装,也是帅气的女人。   不过跟他没多大关系。   牧清阳心道。   “先生?”不知司机喊了多少声,这音量蓦地提高,还带着一丝怨意,等牧清阳回过神来朝窗外一看,到家了。   牧清阳风度尚佳,对司机抱歉后付了钱。   温城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家床上,蹭出血的地方已经包扎过,身上全是跌打酒的味道,就算处理已经完美,温城还是觉得骨头跟散架了似的,浑身酸痛不得劲儿,502都黏不回来。   疼痛感最强烈的莫过于胸口被牧清阳砸的那一棍,温城不用掀衣服都知道那里肯定调料盘似的红一块青一块紫一块。   他的舌尖在齿壁上轻轻一舔,舌尖跟针扎似的刺疼。   那块是他自己咬的。   牧清阳那一棍打得狠,要不是他咬了舌头,整个停车场都得是他惨叫的余音。   温城觉得自己估计是个神经病。   要不怎么对牧清阳越来越感兴趣?   温城凭借自己坚强的意志力从床上坐起来,腹部弯腰的姿态又换来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反应,疼痛直达全身。温城沉重地喘息着,拨通老大的手机。   “温城?”   “啊,”温城吐息的声音很清晰,“我……请个病假。”   老大安静了好一会,温城听到那头熟悉的、老大用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你现在在床上?”   就这半句话,温城就知道他打算说什么,下意识要笑,可刚吸上来一口气,胸口就像被人闷闷地锤了一拳,他差点窒息死亡,“……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被人……打了。”   “嚯,居然有人能打你,功夫不错啊。”   “偷袭。”   “技术不错啊。”   “……”   “我心情不错,准了。”   其实主要是温城翻译的那本书不急着要,他的进度赶得又比一般人快。不然哪怕他被牡清阳打得还剩一口气,老大都要他爬着把那本书翻译完了。   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饿了,它们只觉得痛。   温城把重新躺回去把被子盖好,并不打算吃饭,干脆一觉睡到明天,到时候应该就能自由活动了。   可惜电话不舍得消停。   它又响了。   温城侧眼看了眼,还是老大。   他直接开免提。   老大那头兴致冲冲摩拳擦掌,“你打不打算打回去?”   “不打。”温城回答得淡淡的。   老大夸张地感叹了几声,“你从良啦?”   温城没笑出声,只是弯了唇角,“打回……去……太幼稚。”   如果上天够怜爱他,再给他一次遇见牧清阳的机会,他一定带他玩更刺激的。   第四章   牧清阳怎么说都是专业的。   柳琦琦要的音他在十七号中午就交上了,柳琦琦接收文件后发了个悲伤的表情:“其实你晚点交也成,ED这边出了问题。”   牧清阳刚喝进口的水差点喷一屏幕,“那你催我那么急?”   柳琦琦发了个你不懂的表情,“本来定了是你和粉团一起去录音棚录,但粉团他是个音痴,我们就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社借了个人,公非君,你有点印象吧,那个翻唱大神。他的个人风格很适合这首ED,原计划是今天你交完音就去录音棚,但是现在那边找不到人。”   粉团就是这次配受的CV。   “找不到人?”   “嗯,联系不上。问题是词曲都给他练好了,现在再拉个人练也来不及啊。”柳琦琦觉得她这个社长迟早要秃顶。   “大神?”牧清阳对这个人的职业操守表示怀疑。   柳琦琦发了个实力尴尬.jpg,“这是意外,这种事情在之前从没发生过。还有你这个质疑别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人家在翻唱界的人气比你在CV界的人气高。”   牧清阳没回复,柳琦琦崩溃地刷屏,“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总是我们社遇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哪天去烧根香吧,驱驱你身上的霉气。”牧清阳没给柳琦琦用表情包炮轰他的机会,紧跟着回道,“第一期的播出推迟几天吧。”   柳琦琦立马问:“用什么借口?那么多粉丝都在等着。”   牧清阳莫名其妙,“这是他们社团的责任,为什么要我们想借口?”   “你知道公非君是我费了多大的力请来的吗?本来就欠人家一个人情,这事儿又不是他们社团的责任,是公非君自己的问题,我们把事情推到人家社团上,两家撕起来,以后还合不合作了?”柳琦琦配了个叹息的表情。   牧清阳被这事儿弄得心烦意燥,点了一根烟,“我去发条微博说我嗓子出问题,粉丝应该不会计较。”   柳琦琦想想,赞成了:“也只有这个办法。”   @萤律_尚阳:最近估计瓜子磕多了,嗓子哑得跟鸭子差不多,《不如不遇倾城色》第一期的出产要推迟几天了,都赖我控制不住的嘴,对不起大家。[大哭]   评论来得很快。   夭夭叶蓁:广播剧迟几天我们可以等啦,尚阳Sama要照顾好自己啊。QAQ   家有一言倾城:噗,你个吃货。不管怎么说,身体重要,我们可以等的,尚阳总攻加油!!   神经病亚历山大:哭什么哭,你是攻!!!捍卫自己的地位!!!我们等你!!   ……   剩下的牧清阳看不下去了,干脆退出微博,手不自觉地攥紧手机。   他这是第一次欺骗他的粉丝。   感觉……糟透了。   比被人攻了还糟。   三天。   牧清阳就给公非君三天,三天后他不出现,管他什么大神,管他哪个社团,照撕不误。   公非君在两天后有了消息。   柳琦琦收到消息立马联系了录音棚,再联系牧清阳,“大神出来了!快收拾收拾,下午三点路颜录音棚见!!”   牧清阳对这个尚未见面的大神没什么好感,冷笑道:“从哪出来?火葬场?”   “差不多,大神受了伤,躺了两天。”这时候柳琦琦没什么脾气了。   牧清阳没再理会。   当牧清阳和那个传说中的大神面对面的时候,两相无语。   温城在看见牧清阳的那一刻眼带诧异,但很快被他的微笑掩盖过去,配上他眼角的痣说不出的妖冶。   上帝还真是疼他啊,伤还没好全,主人就送上来了。   牧清阳的思绪就整体复杂一些。   温城是公非君?   因为他揍了他,所以ED的录制才被拖延??   他还要和温城合唱???   柳琦琦看看牧清阳,又看看温城,一个雷打不动的淡然脸,一个笑容灿烂的友好面瘫,但就是没谁先说话。   “咳,”柳琦琦不得不站到两人中间介绍,“这是尚阳,这是公非君。”   “我很喜欢你的广播剧。”温城朝牧清阳伸出手,眼里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扎眼。   信他就是智障。   牧清阳礼貌地回握,微笑道:“大神翻唱的歌我也听过,都爱听。”   恶心人谁不会。   温城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点头之后离开柳琦琦和牧清阳两人去找制作。   看温城走远了,柳琦琦眼里的粉色泡泡才一颗颗戳爆,她伸手就是在牧清阳胳膊上一甩:“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一直盯人家看就算了,那眼神还警惕得好像人家会把你吃了一样。”   牧清阳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真他妈的吃过啊。   晦气。   牧清阳手捏着矿泉水瓶,盯着温城消失的拐角陷入沉思。他并不熟悉温城,但就他认识的温城而言,狂、霸、酷、炫、拽,样样都有,生了个软皮相,脾气比刀都利,温城该是这样的。   牧清阳不喜欢惹事,他当初是看上他们两也不会再见面这点,才决定出手把人一揍,送回家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   从温城骨子里透出来的戾气看来,他不是那种被打到躺两天还能相忘于江湖的人。   生偏上天没有好生之德,竟然让他们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牧清阳在这里看到温城的第一反应就是防御,生怕温城一拳就砸上来。   但是温城没有。   他还伸手和自己握手。   他还说喜欢自己的广播剧。   牧清阳觉得里面有点玄乎。是他看错人了,把温城看得太坏?还是那天哪个人砸到了温城的脑子让温城就此忘了自己?   牧清阳思考了会,认为后者比前者的可能性大,且也更美妙些。   第五章   “没有魅惑后面的阴影,没有黑暗深处的游戏……”牧清阳好几次跑调后,柳琦琦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句歌词重复唱了第五遍之后,柳琦琦忍不下去了,直接推开录音棚的大门,无声地冲牧清阳指了指。   牧清阳认命地跟出去。   柳琦琦一本资料夹就拍到牧清阳的胸口上,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拆了他的脑壳查看里面的脑结构,“你到底练没练过歌?我记得我亲手交到你手上了是吧?你有什么不满你跟我说,我总能揍到你满意吧?好不容易请来公非君,就让他一大神陪你拉第一句?”   牧清阳扯着半真半假的谎,“大神在我对面,我紧张。”   他状态的不投入不是因为温城的存在而紧张,而是每当他开始唱的时候,都能撞上温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目光。一股莫名的怒意跟□□似的从心底爆炸,牧清阳一个没控制住,爆炸的余波就卡在喉咙上,调就上去了。   再来几次,牧清阳不怀疑他会把身前的话筒折断。   柳琦琦从没想过牧清阳会因为这个紧张,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相比刚才缓和了很多:“我能理解,人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心理,你不必自卑,你粉丝的后援也很强大,你的声音是可以压住这首歌的。”   “我知道。”牧清阳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受到了柳琦琦的鼓舞。   柳琦琦还想说些什么,温城在这时不紧不慢地从两人旁边走过,站到两人一步远的自动贩卖机上取了一瓶果汁儿。   刚才上司鼓励下属的和谐气氛被温城打破,陷入冰点。柳琦琦和牧清阳都不说话了,不约而同地瞅着温城。   温城扭瓶盖,喝了一口。   然后他转头对牧清阳道:“你的气势不够。你要记得,你是攻,我是受,你要压住我,不是让我压在你上面。”盯着牧清阳眼睛的那双眼幽深而透彻,像一口深潭。   如果温城以之前的表情讲出这句疑似一语双关的话,牧清阳估计他体内的洪荒之力就控制不住了。   但牧清阳从温城的眼里读到了认真。   和之前牧清阳所认识的任何一面都不一样的,完全陷入自己严格要求的世界里的温城。   牧清阳心里开始有些动摇,或许他真的猜错了温城?不过,就算温城和他所想的温城不一样,那一棍子他甩得不后悔,因为温城真的嘴欠。   牧清阳喝了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柳琦琦跟录影棚的老板谈事去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牧清阳和温城。温城的嘴抵在果汁上小口地喝,狭长的桃花眼玩味地盯着牧清阳,仿佛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猎豹,有种势在必得的慵懒。   等柳琦琦回来,就看到牧清阳和温城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一人闭着眼睛沉思,一人看着沉思的人沉思。   柳琦琦前进的脚步突然一顿。她总觉着这个气氛有点什么……可还没等她感觉出到底有点什么,牧清阳就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我可以了,来吧。”   温城唇角一掀。   牧清阳和温城两人的实力都是备受认可的,当牧清阳把状态调整过来之后,后面录歌的过程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柳琦琦很满意。   温城和之前一样边看着牧清阳边录歌,牧清阳强忍着心口的不舒服跟温城对视,好像谁先移开视线谁就怂似的。   “……我以血肉恳求你,将我终身囚禁。”最后一句是温城的,温城特意压低了嗓音,音色颤抖,似缠绵悱恻。   温城看着牧清阳的眼里一片潋滟,柔情到像在注视自己的爱人。   人类喜好欣赏美好的事物。   牧清阳不想承认,可事实是,就算温城现在明摆着是个男人,他也太漂亮了。   牧清阳的心跳在那一刻蓦地停止,再跳动起来的时候加快了速度。   牧清阳刻意移开与温城对视的视线。   温城眼里的笑意更加深不可测了。   柳琦琦的推门而入很好的把空气间乱七八糟的氛围打得七零八散,“恭喜结束啦!”   牧清阳很快就把刚才动心的错觉平复,戴着微笑的面具正要开口,柳琦琦却扭头看向温城,留牧清阳的笑容在原地僵硬。   柳琦琦握着温城的手,感动道:“大神,有你帮忙太好了!大神录了那么久估计饿了吧!要不要跟我们去吃一顿?”   “好啊,”温城欣然应允,“还有谁一起?”   柳琦琦回复:“我、尚阳,还有两个后期,都很好相处的。”   牧清阳那句“我就算了”就这样被柳琦琦无情地截断在喉间。   第六章   从录音棚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几人就近找了家火锅店,因为牧清阳不吃辣,柳琦琦点了鸳鸯锅。   刚坐下没多久,牧清阳的手机响了。   牧清阳看了眼备注就皱眉,表情不怎么愉快的说了句“接个电话”便离席了。   其中一女后期问出了温城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在这接电话啊?”   柳琦琦“唔”了一声道,“估计是前女友的电话,不方便。”   前女友?   温城习惯性地用指抚摸唇,露出一个笑来:“你们能喝酒吗?我想点些酒。”   柳琦琦和女后期当场被迷得七荤八素,连连点头。剩下一个男后期没什么意见,温城便多点了几瓶白的加啤的。   牧清阳走到走廊边上点了支烟,划开接通。   熟悉的女声在手机另一头抽噎,光这架势就让牧清阳蹙紧了眉头。   “清、清阳……”   牧清阳在烟嘴上轻轻咬了一口,“叫全名。”   “你真的那么狠心吗?”   “您这话太客气了,哪能跟您比。”   张诗韵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清阳,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他缠着我不放的,我怀了他的孩子不想连累你我才……清阳,我打掉孩子,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短短这一段话牧清阳就听懂了来龙去脉。   合着那三儿把张诗韵弄怀孕了还抛弃了她,张诗韵没钱打胎才找他?   一个星期没到剧情就那么精彩啊。   就因为张诗韵这场哭,两年来在牧清阳这里堆积的小家碧玉出水芙蓉全没了。   牧清阳笑了笑,将烟雾缓缓吐出,低沉而温柔地说道:“张诗韵,我们在一起两年,你要什么我都顺着你,对吧?”   张诗韵哽咽着“嗯”了一声,“我知道,最爱我的人只有你。”   合着你爸你妈就生了个空气啊。   牧清阳心中冷笑,面上仍保持温和,“当初是你追的我,对吧?”   “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没变过,永远都那么好。”张诗韵连忙表白心意。   但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变了。   牧清阳将烟在垃圾桶顶上摁灭,淡淡道:“所以,张诗韵你应该知道,我牧清阳不欠你,我也没那么贱。哪怕今天你怀的是我的儿子,在我面前跪下,我也不会复合,求您继续发扬您不想连累我的精神吧。”   张诗韵和牧清阳在一起的时候,牧清阳对她好得没话说。   牧清阳在家里打段位,张诗韵说饿了,他二话不说就放下游戏给她送吃的。张诗韵有时会莫名其妙耍脾气,牧清阳就使出浑身解数逗她笑,哪怕她真的过分了,牧清阳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正是因为牧清阳的过分迁就,张诗韵开始觉得牧清阳无趣,开始对别人暧昧,当着牧清阳的面揽着第三者对他说“我和他才是真爱”,饶是这样,牧清阳也没有脾气,平静地接受分手,转身就走。   张诗韵以为,这样爱着自己的牧清阳,只要她回头,他一定会接受自己。   可万万没想到收到的是这样的回复,张诗韵愣在手机前,连哭都忘记了。   牧清阳没什么耐心,直接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牧清阳看着通话记录上“张诗韵”三个字好一会儿没动。   当初是张诗韵追的他,水灵灵的活泼姑娘,谁不爱。或许他没那么爱她,但他对这段初恋十分认真,也有过心动,他自认在这段感情里做到了最好,可结果是那么可笑。   牧清阳收回手机,本想再点支烟,抬头就看到了靠在墙边对他微笑的温城,也不知道他在这听了多少。   牧清阳收回烟往回走。   温城没走过来,牧清阳意料之内。   他看到了温城手里的手机,估计也是来打电话的。   “喂?”电话接通了。   温城收回望着牧清阳的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眼底是一片璀璨灯火,“帮我在店里要架车,开到南华路附近来。”   那头沉默,很明显想拒绝。   温城笑了,音调轻得绕指柔,“放心,这次我有分寸,不弄坏。”   “……”那头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牙道,“行。”   “乖。”温城心情很好。   那头犹豫了会,说:“城老大,下次别用这种语气说话了,总觉得你要约我出去分尸。”   温城:“……”   女后期激动道:“大神好帅啊,第一次见到大神真面目,明明这种颜值够人舔一年,为什么不爆照!”   牧清阳喝了一口啤的。   温城看着女后期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我的颜值够舔一年。”   牧清阳又喝了一口啤的。   女后期羞涩道:“大神太幽默了。”   牧清阳摇了摇啤酒罐,开了罐新的,喝了一口。   男后期好奇道:“大神ID为什么叫‘公非君’?”   牧清阳吃了口牛肉,猛灌了一口啤的。   温城笑道:“其实这是缩写,全称是‘公子非君子’。”   牧清阳连喝了两口啤的。   男后期应承地赞叹道:“大神好有意思。”   啤的没了,牧清阳开了白的,倒酒喝酒一条线流畅完成。   柳琦琦收回注视牧清阳的视线,悄声道:“尚阳心情不好?”   牧清阳没听见,又干掉一杯白酒。   三个人同时看向温城。   温城想了想说,“我请客。”   三个人便安心地不管牧清阳,各顾各的吃喝了。   一餐吃完,牧清阳还是淡定的牧清阳,只有面色的通红和双眼的迷离证明他醉了。   几人走出火锅店,一阵凉风迎面吹过,牧清阳打了个哆嗦,左脚踩到右脚,一个踉跄向前跌去,幸好一只及时伸出的手让他避免了亲密接触大地的结局。   “谢谢。”牧清阳咬字清楚得像是没醉,但他没拂开对方的异常行为出卖了他,他的确是醉了。   温城挑了挑眉,收紧揽在牧清阳腰间的手。   “我送他回去吧,”温城侧脸对另外三人道,“我有车在附近,我没喝酒。”   嫌麻烦的柳琦琦正愁拿这个喝醉的牧清阳怎么办,大神的善解人意她实在太乐意接受了,连连点头:“麻烦了麻烦了。”   等温城和牧清阳的背影渐渐走远,渐渐消失不见,一直站在柳琦琦身旁的女后期突然开口问道:“大神既然不喝酒,为什么要点?”   第七章   牧清阳是被冻醒的。   附近很安静,只有摩托的轰鸣在响。牧清阳判断他现在坐在不知驾驶员是谁的摩托上,他艰难地将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昏暗的山壁,蜿蜒的山路上只有这一辆车在行使,唯一的光源就是摩托前的车灯。   牧清阳下意识地活动双手,手腕上紧致的束缚感敲响他脑内的警钟,意识瞬间清醒了一半。   他的双手抱着身前人的腰,手腕被人用绳子缠上了。   牧清阳抬头,盯着后脑勺走神了几秒,理智才姗姗来迟。   温城。   “醒了?”温城的音调跟身旁的温度一样清凉。   牧清阳分析,应该是他动手的动静让温城感觉到了。   “你想做什么?”   温城笑了几声。   因为牧清阳的手绑在温城身上,牧清阳的身子不得不贴着温城的背,他能清楚感觉到温城说话时的震动,十分低沉:“我胸口还是一片青呢宝贝儿。”   “你是想背上也来一块弄个对称?”牧清阳确定了,他没看错温城,只是低估了这人的阴暗程度。   温城没再说话,而是直接加快速度,山风狠狠刮在牧清阳脸上,又冻又疼,比温城直接扇俩耳光还狠。   牧清阳刚想开嘴想说话,风跟夹了刀似的钻进喉咙里,牧清阳话没说成,反倒连咳好几声,还激出了眼泪。   妈的,比给人来一棍还毒。   更让牧清阳崩溃的是看到前方山弯的时候。   那个弯是个标准的S身材,一个不小心就能摔下山的魔鬼身材。   而驾驶员温城非但没减速,还加速!   “我……”牧清阳沉睡的另一半意识被吓醒了,他连咳了好几声,飙着眼泪爆吼,“操!”   摩托一个猛地漂移,车身与地面不再呈现九十度,之前错过亲吻牧清阳的地面此刻离牧清阳很近,牧清阳觉得自己伸舌头努力下还能舔到它。   这个角度的摩托随时都能飞出去,牧清阳放在温城腰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温城无声地笑了。   摩托车的后轮离路边的山崖只有分毫之差,牧清阳感到后边一颠,心跳骤停。   车轮……下去了。   牧清阳的大脑在一秒钟的时间内跳了好几下。   牧清阳,男,生于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七日,处女座,A型血,有父有母有弟弟,长得帅,成绩好,才艺多,就业于青河市第二高级中学,副业是耽美CV,受无数人喜爱。卒于二零一六年二月二十日,死因是跟一个男人干了一炮引起纠纷男人报复飙车同归于尽。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应该会是,两男子深夜飙车双双坠死山崖,后座男子紧抱开车男子难解难分。   《不如不遇倾城色》会是尚阳CV生涯的最后一部作品,哦,《诱》也将是公非君音乐生涯的最后一首歌。   张诗韵会在他的葬礼上边哭边喊:“我就知道你爱我!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为了我去死!”   最后一个念头是,温城你他妈的神经病!!!   下一秒,摩托车剧烈的轰鸣一声,半个轮子落下山崖的摩托车在空中一顿,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车身与地面保持直角没多久又重斜下来,不稳地晃了两下,牧清阳的腿在地面硌了一下,摩托的速度才慢下来,恢复九十度拐过这道弯。   牧清阳腿上火辣辣的疼,他却跟没知觉似的,双眼发直地看着前方,脑内一片清明。   让牧清阳回过神来的原因是手臂被扯了一下。   温城不知什么时候停的车,牧清阳搁在温城腰上的手在温城下车的时候随温城的动作拉了一下。   牧清阳借着亮到刺眼的灯光看清他们现在停在一座桥的中央,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年代的桥,几处护栏都缺了口。   牧清阳反应极快的把手从温城头顶穿过重获自由,抬腿朝温城的胸口就是一脚。   牧清阳反应快,温城躲得更快,他一手抓住绑着牧清阳手腕的绳子,粗暴地把牧清阳拽下车,绕到牧清阳身后,另一手抵制牧清阳动作。   “宝贝儿,柔道黑带蛮难考的。”温城呼吸炙热地洒在牧清阳耳朵上。   牧清阳气得什么淡定温和都没有了,“我□□大爷。”   他宁愿温城找几个人打他一顿!   “别呀,”温城笑眯眯的,“我替我大爷伺候你怎么样?”   “我很早就想问了,”牧清阳不甘心地挣扎了下,却被温城更牢地控制住,“你嘴巴那么欠是怎么活大的?”   “因为我行为更欠。”温城轻声道。   牧清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温城压制着他的力量成了推,眼前的景象彻底翻转过来,他就从这桥上无数缺口之间最大的一个缺口掉了下去。   桥下是河,水流不急,看不出深浅。   桥和河估计二十米左右,牧清阳没时间想别的,在入水的前一秒屏了气。   入水的那一刻,牧清阳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感受,疼。跟拿跟棍子在脑袋上敲了一棍似的疼,这根棍子还得是那种带刺的,能扎进皮肤里几十厘米的那种。疼痛过后的唯一感觉就是冷,二月底的河水还很冰凉,跟在冰箱冻了一小时的水直接淋身体上没什么区别,冻得身上的钝痛都麻痹了,只剩下冷透的刺痛。   温城是要玩死他?   牧清阳入水后的第一反应是挥动双手,动过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被绑在一起了。   如果不快点上岸,他真的会死。   牧清阳用双腿在水里蹬着,以很快的速度向水面游去。   就在牧清阳接近水面的时候,水里突然多了一声沉闷的“扑通”声,重物砸下的波浪把牧清阳向外推了一分,温城下来了。   牧清阳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看到了温城。   他……   伸手拉住了他!   就在他距离水面咫尺之遥的时候,温城阻止了他的动作!   温城嘴角带笑,桃花眼弯弯,笑得跟他们不是在生死的一线而是两个两小无猜的玩伴夏天跑水里玩耍一般天真!   牧清阳呼吸一窒,下意识张开嘴吸气,结果自然是吸了一口的水,他眼前的景象已经从黑变成更黑了。   浑身上下唯一的温度就是温城抓在他手臂上的手。   就在牧清阳绷着的一线意识快断了的时候,温城的笑靥在眼前放大,唇上一软,有温度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牧清阳的求生意志让他贴紧温城,舌头主动地与温城纠缠起来,以掠夺更多的空气。   温城由抓着他变成抱着,牧清阳感到一股稳定的力度将两人往水面的方向送,很快,两个人头从水面冒了出来。   氧气迫不及待地钻进上一秒还极度缺氧的牧清阳气管里,你追我赶的打架,呛得牧清阳连连咳嗽,咳得肺都快出来了,眼前的昏黑里还闪烁着一片璀璨星辰。牧清阳身上只残余四分之一的命了,他什么念头也没有,只能虚弱地靠在温城怀里,由温城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第八章   呼吸。   牧清阳的耳边阵阵耳鸣,身边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他不清楚自己在哪,只知道呼吸,他所有的感官只剩呼吸。   一道炙热的温度覆在身上,缓解了四肢冰凉的麻木,身上的重量让牧清阳皱了皱眉头,却无力做些什么。   温城夹着牧清阳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俯下身给他渡气。   人工呼吸做了几次,牧清阳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他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温城,侧着坐起来,“哇”的一口把水吐出来,紧接着是没完没了的咳嗽。   温城在一旁戏谑地看着,边看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很好。牧清阳的余光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极了,温城是脱了才衣服下去的,而他现在浑身湿透了。   温城刚把外套套上,牧清阳就猛地把温城扑倒在地,手上扒着他的外套。   “想要?”温城以暧昧的语气问道。   牧清阳没说话,动手扒衣服。   温城倒没阻止他,任他把温城身上的外套、毛衣和裤子扒光,在牧清阳换衣服的时候,温城慢吞吞地从一旁草地里拿出一袋新衣服,几乎是跟他同时穿上。   牧清阳躺在草地上。   他现在没力气和温城计较,浑身冻疼,膝盖上被摩擦出来的伤口又火辣辣的。在生死线的一来一回也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和精力,连思考都不会了。   巨大的慵懒将牧清阳包裹,他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过后要报复温城的意思。   因为没意思了。   他不想跟这人扯上太大关系,这样来来回回跟小学生似的。   温城看出牧清阳的心思,没说话,在牧清阳身边躺下了。   两人平和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色,今晚没月亮,天地间唯一的光源就是桥上摩托的灯光。   估计躺了半个小时,牧清阳养回点力气,冷静开口:“如果车掉下去呢?”   温城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在就没事。”   温城对自己飙车技术很自信。因为高一辍学后,温城就是靠飙车赚的钱,陆然是摩托车店的老板,就是他的消息人。温城也摔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是把陆然的车摔下山去了,他双腿一只手骨折加脑震荡,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自那以后他才不接触这个。   牧清阳没有追问的心思,深吐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我不会游泳呢?”   “我在就没事。”温城回得淡淡的。   “如果你突然抽筋了呢?”   “我在就没事。”   “如果……”牧清阳似乎是气不过还要再问什么,桥上的摩托一阵响亮的轰鸣打断了他的问题,随着摩托车的发动声音渐行渐远,两人相互沉默,牧清阳接口道,“摩托车被偷了呢?”   温城明显也没想到会有这一茬,盯着漆黑的夜空好一会儿才说:“……我在就没事。”   “你……神经病吧?”牧清阳扭头看着温城。   温城也扭头看他,笑得很欠揍,“如果喜欢男人算神经病的话,我是。”   牧清阳一时语塞,转头看向天空,不去看温城那双压抑太多的眼睛。   “你家人不管你?”牧清阳的问题听不出什么情绪。   温城看着牧清阳眨了眨眼睛,“这个要怎么管?把我赶出家门我还是喜欢男人啊。”   牧清阳顿时就火大了,一脚踹在温城腿上,“我跟你讨论你的教育问题。”   “哦,这个,”温城觉得牧清阳这个举动幼稚得好笑,憋不住地发笑,“跟你说,我辍学之前一直是年级前十。”   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归沉重。   牧清阳说不清温城给他的感觉,总之就是不舒服,他没再说话。   温城却一直撑着脑袋看他,“你知道……”   牧清阳回得很快,“不知道。”   “……我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吗?”温城跟没听到似的接口。   “因为我帅吧。”   “对。”温城道。   牧清阳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烦躁之下随口说的话竟然被温城承认了。谁知道温城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就是对你这种骨子里有着不要脸的流氓劲儿,还偏装正经感兴趣。”   牧清阳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冷静。   “温城,”牧清阳胳膊支着草地坐起来,正视温城道,“之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你想办法让我们各自回家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我们就当没认识过。”   温城脸上不正经的笑容僵住片刻,面上仍是微笑的,眼里的笑意却一点点凝固、消失,多了一分似嘲弄的深意,“你是怕爱上我?”   牧清阳微笑。   一拳砸在温城尚未好的胸口上,温城没防备,疼得闷哼了一声。   “我是怕哪天控制不住杀了你。”牧清阳道。   温城正想说些什么,头顶上的人影就晃了晃,毫无预兆地倒在他胸口前,正正压在他青紫的伤口上。   “嘶——”温城倒吸一口凉气,他用手把牧清阳的脑袋移开,要不是看到牧清阳青白的脸色和闭上的眼,他都要怀疑牧清阳故意的了。   温城有些烦躁地掠了掠湿哒哒的头发,从牧清阳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陆然的号码拨出去。   “城老大,”陆然的声音低哑,温城不难猜出他打断了什么事儿,果然陆然的语气十分不友好,“你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一定没什么好事。”   “很聪明。”温城坐起来,另一边手把枕在他腿上的牧清阳额前的发掠开,使牧清阳的脑门露出一片,温城沉稳地说,“你想听……”   陆然很快地截住温城的话:“好消息。”   “你的车我没弄坏。”温城回得也快,“不过被人偷了。”   陆然:“……”   “开车到破桥这边来接我,我带了个人。”   陆然认命地起床穿衣服,对床上的美人连连抱歉之后,他对电话那头叹息道:“你还不如约我出去分尸。”   车赶到桥边,陆然就看到温城背着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等他。   温城把牧清阳抱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后座,陆然从后视镜把两人来回看了好几遍,说道:“不解释一下?”   “带他玩了一下,扔河里了。”温城用手在牧清阳额头上探了探,烫的,“他之前喝了酒,估计冷风一吹受不住就晕了。”   “超级待遇啊。”陆然对温城竖了个拇指,发动车子,“哪个酒店?”   温城注视着牧清阳渐白的唇色,低声道:“我家。”   陆然的手在方向盘上一打滑,刚启动几步的车子又停下了,他诧异地看着温城:“你家?”   温城的耐心耗光,眉头一蹙,冷意迸发,“我家。”   陆然不是滋味地将温城多看几眼,咬牙扭头,重新将车子启动,“行。”   “温城,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陆然直直地望着前方的路,“感情讲究你情我愿。”   温城沉默了会,回答道:“我没那个意思。”   陆然笑了笑,不知信还是不信:“最好吧。你做事有分寸,我知道。”   温城没再说话,垂眸将牧清阳额前的发顺好,转头看向窗外。   他说不准对牧清阳什么感觉,只是看牧清阳顺眼,顺眼到牧清阳揍他一顿他都没意见。   但还没有到非牧清阳不可的那种程度。   第九章   要谈温城这个人,牧清阳说不准。   就像现在。   牧清阳从一张纯黑色的大床上醒来,脑袋晕疼。他醒来的第一眼就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房间,且不是任何地方的酒店。这个房间的个人风格太强烈,从墙壁到地板,从天花板到窗帘,从衣柜到床……全是黑色。个人风格强烈得牧清阳眼睛疼。   牧清阳下意识地分析,这样的设计风格应该来自温城心里的安全感缺失。   ……哎。   遇上个麻烦。   牧清阳的头更疼了。   “醒了?”   黑色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温城端着一碗热腾的粥靠在门上。牧清阳艰难地抬了抬脑袋才看见温城的脸,那人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红痣显得格外柔情。   幻觉。   牧清阳脑袋吃痛,重新躺回床上。   他为什么会觉得温城一个大男人柔情?   且还是在这个男人带自己飙车、把自己推下河害自己发烧之后?   白色的瓷碗被搁置在墨色的床头柜上,强烈的视觉反差让牧清阳扭开脑袋。   身上紧跟着一重,牧清阳的怒意以可感受到的速度直线飙升。   牧清阳正视着头顶上方的人,气到笑起来,一手制止住试图摸他脸的魔手,“温城,要干你的力气我还是……”一时的用力令牧清阳眼前一黑,他喘了一口大气才接着说,“……有的。”   “乖啦,”温城的笑容天真无害,毫无压力地将手从牧清阳的桎梏中抽出,抚上牧清阳的额头,“想吃什么?”   牧清阳瞥一眼床头的粥,说道:“面。”   温城桃花眼一眯,眼里一池的潋滟绝色,“那我下面给你吃?”   “吃……”牧清阳吃力地蹙眉,一手把温城从他身上掀下去,捂着脑袋坐起来,“你妈逼。”   温城的指在唇上划过,将碗递到牧清阳身前,顺带在床边坐下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乖点呢?”   乖你妈逼。   牧清阳沉着气,瞪了温城一眼。   牧清阳自认,自他从初中那段傻逼的日子中清醒过来之后,他的脾气好了不少,至少看起来好了不少。但温城怎么就老能自然而然地摸到他的反骨,这就让牧清阳百思不得其解了。   牧清阳的唇苍白又干涩,饶是这样,他还是对面前的粥视而不见。   温城举得久了,勺子在碗里搅了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想我喂你吃?”   喂你妈逼。   牧清阳一把夺过碗,吃粥跟吃玻璃渣一样的表情。   温城一直垂眸隐藏的寒意终于化解为盎然的春意,抬头笑靥如花,“吃完就走吧。”   牧清阳抬勺的动作一顿,慢吞吞地把这一口粥放入口中咽下,等温城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牧清阳就把吃了几口的碗放到床头柜上。   脑袋中一阵一阵的疼,牧清阳的心情不怎么美妙。   牧清阳昏沉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要谈温城这个人,牧清阳说不准。   就像刚才。   牧清阳可以感觉到温城身上的情绪变化,好像自己触碰到了他什么不得了的底线似的。   可他妈的,谁乐意啊。   乐不乐意是一回事儿。   牧清阳再次晕了过去,又是一回事儿。   等牧清阳第二次苏醒,天色已经暗沉了,他的姿势从坐着恢复为躺着。床头的小灯开着,橘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房间的每一处,他侧头往床头柜看了一眼,摆在上面的碗已经没有了。   而他现在的感觉……十分怪异。   牧清阳往另一个方向扭头,就和闭着眼睛的温城面对面了。   牧清阳心理上是,是拒绝的。可是猛地看到一张模糊男女界限的脸,作为一个颜控,牧清阳懵了。   然后那个闭着眼睛的人,笑了。   温城手上一拢,轻易地将牧清阳抱在胸口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震动:“好看吗?”   牧清阳笑了。   一脑袋就往温城胸口撞,温城疼得闷哼,手上压着牧清阳的劲也小了。   牧清阳从温城的怀里退出来坐起,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温和地问道:“疼么?”   温城一手捂着伤口,倒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牧清阳你什么毛病,生气就笑啊?”   又是这种感觉。   温城笑得越是开心,牧清阳就越是觉得压抑。这种压抑是温城心底里带来的,他怎么笑都藏不住。   牧清阳心底里厌恶温城带来的感觉,他没回复温城的问题,果断地翻身下床。   温城见牧清阳的目光在四处找寻着什么,便好意地提醒道:“你的衣服洗了,还没干。”   牧清阳猛地扫去一记刀眼。   温城手抵着眉角笑了,“哥哥,不怪我呀。”   这次的笑倒是真心的。   可是不怪你怪谁?   牧清阳扭开视线。   “你要是能接受呢,”温城也坐起下床,他身上拢着一件松垮的睡袍,精致的锁骨在暧昧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走到房门口把房门开了,靠在门上看牧清阳,“就穿着我的衣服走,还不还随意,你的衣服要不要随你。要是不能接受呢……”   温城悠长地拖着尾音,含笑道:“就多睡一觉,明早衣服干了换上再走。”   哪个都不是牧清阳想要的选择,可是别无选择。   牧清阳把衬衫的扣子系好,径直从温城身边擦过,看也不看温城一眼。   温城双手环胸,指尖在手臂上没节奏地敲打,意味不明地看着牧清阳的背影。   牧清阳出了房间就愣了。   温城这房子设计得跟神经病似的。房间内漆黑到没一片亮色,房间外的装潢却全是白色,大晚上的也不关灯,大厅亮堂得闪人眼睛。   每天在黑与白之间穿梭的男人……也不嫌眼睛疼。   温城的房子面积尚可,一个客厅一个书房一个房间,书房的门打开着,正对温城的房间。   牧清阳没多逗留,看到沙发上挂着一件外套,正是温城把他扔下河那天穿的那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过去把外套捞起来穿上。视线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落座在角落的三角钢琴。   牧清阳拉拉链的手下意识一顿。   温城还会弹钢琴?   一秒的停顿过后,牧清阳把外套拉链全拉上了。   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牧清阳的钥匙、手机之类都摆在温城茶几上,牧清阳看了一眼,有点心疼。手机屏幕里满满的水印,冲着这个,他差点直接跟温城干起来。   温城及时地走过来,观察着牧清阳看手机的视线,往沙发上一坐,道:“我可以赔你。”   牧清阳反应极快地报了一串卡号,“四千六百八,打我卡上。”   “合着你当我最强大脑呢?”温城坐在沙发上,不得不仰头看牧清阳,眼里戏谑之意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你那么一念我就能记住?”   “不指望。”牧清阳老实道,把茶几上属于他的东西收回了,指在抬着头的温城额上点了点,“就这样,衣服我不要了,后会无期。”   温城愣了愣,牧清阳收回手时,就看到温城笑得深意,“承你吉言。”   深得毛骨悚然的那种。   牧清阳心里一咯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咯噔,没再多看温城的笑脸,转身朝大门走去。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温城在沙发上抱着腿,视线落在角落的三角钢琴上,眼里的笑意还未褪去,却瞬间涌上一种似雾的黑暗。   第十章   牧清阳冲温城小区对面银行的滚动显示屏看了眼,现在正是夜间九点半。   他身上的现金还处于半湿状态,牧清阳想了想,进银行取了点现金。   幸好卡还能用。   牧清阳随手招了辆的士,司机是个地中海的大叔,人挺热情,“小伙子准备上哪去?”   “清……”本想直接回家睡一觉的牧清阳联想到他壮烈牺牲的手机,话头一顿,转成了离家较近的一条街。   司机将车子发动说道:“离得蛮远啊,小伙子你上这干啥?”   “遛狗。”牧清阳随口答。   司机愣了愣,用后视镜看了眼明显没回神的牧清阳,“狗呢?”   “弹钢琴去了。”牧清阳仍不过脑子地回复。   司机深深地看牧清阳一眼,深沉地道:“现在的小伙子啊……”   “就一神经病。”牧清阳笃定道。   司机不说话了,后半程的旅途十分清净和谐。   卡里还有点存款,牧清阳在导购小姐甜美的蛊惑下买了一台新款手机,人姑娘见这帅哥风流倜傥出手大方,在递给牧清阳手机的同时抛去一个媚眼,“帅哥以后常来啊。”   牧清阳抽了抽嘴角没说话,只在心里暗暗把这家店记住,并且决定以后再也不来。   手机卡和内存卡倒是没事儿,牧清阳边走边安卡,手机开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微博。按时间推算,昨天和温城录完歌,今天应该能把后期做完,《不如不遇倾城色》应该发布了,牧清阳还是很关心粉丝反应的。   果然,官博@了他,微博也显示有几千个赞、回复和@,还涨了粉丝。   牧清阳查看回复。   尚阳正妻就是我:老公棒棒嗒,粉团好色气啊,目测下一期有嘿嘿嘿。   公家的非君子:从没想过公非君会和尚阳攻合作!!!!洒家一本满足!!   公子如色:哇哈哈哈被两个大神合唱安利了!!站定尚君不动摇!   牧清阳的脸色随着评论的下滑越来越差。   十个评论里混着八个温城的粉,刷的全是他俩的cp,长长下来清一色的尚君,偶尔还有几个公阳,理由是大神资历比尚阳老。   牧清阳关了微博,以保持镇静。   按理说他不该那么较真,毕竟粉丝的热情维持不了多久,他和谁合作就会和谁传一段cp,最长时间的cp非肖毅莫属,他两对彼此都没那个意思,相处还很和谐。为什么对象转到温城这里就不对味了?   作者想,大概是因为人家和你真的有了点什么,你心虚。   牧清阳的病,其实没好全。   他回到家时整个人都是虚的,直接脚软地趴在客厅沙发上。笔记本电脑被他摆在茶几上,牧清阳的脸埋进沙发里,手还能准确地按下开机键。   空寂的空间里响起响亮的开机音,牧清阳长叹了一口气,抱着糯米团抱枕在沙发上坐起,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   糯米团抱枕是学生教师节的时候送的,里边塞的估计是小颗的泡沫,手感很好,质量也不错,牧清阳如何把它□□也没见它有坏的预兆。   牧清阳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上线,果然“嘀嘀嘀”的魔音跟催命符似的响起,99+来自萤律社团群,13来自社长柳琦琦,27来自肖毅。   牧清阳首先点开柳琦琦。   社长:到家没?   社长:睡了?   社长:好吧,明天再找你,看到记得回我。   社长:哦,对了,记得感谢大神,人家送你回去的。   这段话的时时间显示为2016-2-20 23:10。   牧清阳细想了下,那时候估计温城刚把他推下河。   感谢大神?是啊是啊感谢他全家。   下边的内容是今天下午发的,大致是问他怎么不回、电话为什么关机,然后说明了《不如不遇倾城色》第二期的安排。   让牧清阳瞩目的是柳琦琦的最后一段话。   社长:大神人气真是厉害,我猜的果然没错,你看我们萤律是不是涨粉涨得很迅速?里面的粉丝百分之八十是大神那里来的。哈哈哈我真是请了座大神啊,我和那边的社长说好了,也得到大神同意了,我们打算每期录不一样的ED,你和大神负责,互惠互利嘛。对了,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大神的cp感超过了你和粉团?跟你说我站公阳,看你们那么赚粉,这段时间多互动互动。   互动……你妈啊。   牧清阳注意到那句“得到大神同意”,不禁联想在他沉睡的一天时间里,柳琦琦背着他和温城达成了多少不平凡条约。   想到他说“后会无期”后温城那深不可测的笑意和那句“承你吉言”,牧清阳忍不住笑了。   微笑的糯米团君就在牧清阳毫不留情地揉捏下成了“囧”字的表情。   没心情回复柳琦琦。   牧清阳干脆点开肖毅的消息。   肖毅:!!!   肖毅:哇!!!   肖毅:哇!!!!!   牧清阳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面无表情。   因为肖毅的二十七条信息里,二十条都是“哇!!!”。   最后七条还是这样的。   肖毅:天。   肖毅:你和大神   肖毅:合唱了啊!   肖毅:我   肖毅:超喜欢他的   肖毅:!!!   肖毅:改天约出来喝一杯怎样!!!   牧清阳只觉身心疲惫,大脑已不堪打击,直接合上笔记本,抱着糯米团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十一章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的,闹钟在房间里响起,温城才从怔愣的状态回神,动了动胳膊,一如既往地麻了。要老大知道他晚上又不睡觉而是在客厅坐了一宿,估计会掐死他吧。温城打了个哈欠走到厨房准备早餐,顺带拿了三包速溶咖啡备着。   牧清阳神奇地在没有闹钟的状态下醒来,墙上的时钟显示时间为七点半,他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可怜的糯米团君滚到了沙发下面,牧清阳顺手将它捡起,笔记本电脑摁了开机,人到厨房找吃的。   给牧清阳煮海鲜粥的材料还有点,温城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干脆把剩下的材料一锅煮了,靠在厨台刷微博等火,微博越看越乐呵,他都能想象牧清阳另一头硬挤出来的笑了,手下一滑,给@萤律_尚阳点了关注。   “叮铃”一声提示音响起,温城的消息栏多了一条消息。   内容是牧清阳的自动回复:感谢小可爱的关注。[爱心]   温城手背抵着唇,就笑开了。   牧清阳的冰箱是个摆设。他习惯性地打开,里边干净得能养一窝老鼠,然后活生生把它们饿死。冰箱里仅有一瓶老干妈和几个鸡蛋,牧清阳照例取出一鸡蛋,从储物柜里拿了包泡面煮,闲得没事便掏出他的新手机上Q,另一边手没停,用筷子在锅里翻搅。   牧清阳才刚上线,柳琦琦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社长:天,终于撞到你在线了。你上微博没?   江北小水龟:没。   这当然是假话。   柳琦琦没在意,她回道。   社长:哦,那现在上吧,大神刚关注你了,我看到了,你记得反关回去。   牧清阳握着筷子的手一不小心爆了青筋。   江北小水龟:你起那么早啊,还刷微博?   社长:昨天睡得早。你闲啊,干嘛关心起我的睡眠了?   江北小水龟:没您闲,谁关注我您都要看一遍。   社长:尚!阳!!!   社长:信不信我封杀你!   江北小水龟:我相信,一个为了涨粉丝而巴结君非公的你,不会封杀一个拥有上万粉丝的我。   社长:……妈的,我回去补眠。   江北小水龟:好眠。   社长:滚(ノ`Д)ノ。   退出和柳琦琦的聊天界面,牧清阳顺带翻出肖毅的消息,给肖毅的二十七个消息回了一条。   江北小水龟:我就一个字。不。   温城把微博来回刷了两遍,等刷不出什么新消息了,粥还在锅上炖着。大概是太无聊,温城点进牧清阳的微博,发了条私信。   公非君:宝贝儿。   牧清阳把煮好的泡面加鸡蛋捞到碗里,吹着热气端到茶几上,打算留一会儿再吃,聊赖地用拿手机登录微博,先是逛了一轮热评,选几个好笑的评论回复了,又看了@消息,都是女粉丝的告白、有好玩的想给他看之类的,牧清阳能赞的都赞了,还转发了一条挺有意思的。最后才是点开未关注消息,最上边几个都是姑娘们的早安,牧清阳会心一笑,继续往下滑,就看到了一个大V的留言。   公非君:宝贝儿。   牧清阳猛地攥紧手机。若这是一部漫画,牧清阳现在的额头一定会有漫画人物生气时标志性的“井”字。   各种人对温城洗脑的评价顿时刷满了牧清阳的大脑。   “哇!公非君!大神!”   “天!你居然和大神合作了!”   “大神哎!!活的大神!!”   “记得和大神互动哟!”   ……   牧清阳的笑容……扭曲了。   行,陪你玩儿。   萤律_尚阳:哇!!大神!!!终于见到活的大神了!![爱心][爱心][爱心]   不瞒您说,牧清阳同志初中那段黑历史里,还迷恋过网游,做过人妖,专门骗人装备,各种无耻没下线,哪怕最后真实性别被戳穿了,对方还气不起来。简而言之,牧清阳很有装萝莉卖萌的潜质。   温城没回复。   牧清阳捧起飘着他熟悉到吐的味道的碗,悠悠地吹气。   牧清阳盯着泡面里的鸡蛋,鬼使神差地想起那碗只吃了几口的粥,鲜甜不腻,入口的温度适中,比他吃过的任何外卖都香。   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温城一双富有煮饭天赋的手,还顺带把温城讨人喜欢的门关上了。   此时的温城正一双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手机亮着屏幕摆在一旁,上面的内容赫然是微博私信界面。   萤律_尚阳:感谢小可爱的关注。[爱心]   公非君:宝贝儿。   萤律_尚阳:哇!!大神!!!终于见到活的大神了!![爱心][爱心][爱心]   热乎乎的粥在墨色的碗里,碗周围泼了几滴粥,而将近一口的量都泼到了温城手上。   如果牧清阳这是报复,他成功了。温城本留着与牧清阳的私信界面盛粥,粥才盛满,微博提示音一响,温城随意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牧清阳闪瞎人眼的爱心,手上一抖,光荣负伤。   牧清阳细嚼慢咽地吃完一碗泡面,扫了手机一眼,温城仍没回复。   他心情尚佳,碗在电脑旁边一摆,把糯米团君重新拥入怀,捧起电脑做课件。想到假期就快结束了,他又要回去面对一张张年轻的脸,牧清阳的心就老了一圈。   温城到达公司,打卡、开机,准备咖啡。   从茶水间回到工作岗位,就看到老大楚墨正坐着他的旋转椅,双手交叉在胸前,正正地打量自己。   温城自然而然地将老大审视的眼光无视,咖啡杯放到桌上,才道:“你是来告知要发奖金的消息的吗?”   楚墨眉梢一挑,道:“非也,我是作为上司来给请假归来的下属送温暖的。”   “那没你什么事了,”温城往办公桌上一靠,侧眼看楚墨,“我现在非常温暖。”   楚墨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城白皙的手背上万分不和谐的红肿,真诚道:“看得出来。你看你温暖得手背发红。”   温城长腿在旋转椅上一踹,楚墨那张欠扁的脸就完美地背着他了,温城再抓着椅子一推,楚墨重心不稳地从椅子上摔了出去。温城往座位上一坐,右腿叠在左腿上,拿过咖啡杯抿了一口,似漫不经心地冲楚墨一扫,眼角的红痣衬得他的眼神格外妖孽。   楚墨看着这女王似的温城,“啧啧啧”了好几声,“一点都不温柔。”   温城把手背亮给楚墨看,“体谅伤者心情难测。”   温城是楚墨一手带出来的,温城什么性格他最清楚,和温城较真肯定没好果子吃,具体表现就在刚才。于是楚墨不再插科打诨,直入主题道:“希光出版社那边有资源要谈,我打听了下,跟我们谈事的主编喜欢去‘不夜城’,那里你熟悉,这个任务就给你了。”   说到“不夜城”,温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了。温城拿了一支笔在手上把玩,“不去。”   楚墨心疼地捂着胸口,“你可是我们出版社的一哥,一美啊。”   温城捏着笔,笑眯眯道:“不、去。”   圆珠笔脆弱的壳在温城双手的力度下发出碎裂的声响,楚墨整了整面部表情,一本正经起来:“行,我安排别人去。”   说完,楚墨转身就要走,只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好奇地问道:“那个干得你下不来床的人现在可安好?”   温城双眸一厉,扫去一记刀眼,楚墨一看人生气了,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安好,当然安好,安好得不得了。   牧清阳打了个喷嚏,他打字的手因此一顿。   昨晚睡沙发感冒了?   牧清阳可不想病没好全又招惹新病,赶忙冲了一杯板蓝根,小口小口地喝。   讲真,牧清阳一直觉着板蓝根的味道怪怪的,喝完总会恶心,因此他对把板蓝根当饮料喝的肖毅格外敬佩。   心里刚想到肖毅,肖毅的消息就发来了。   肖毅:你   肖毅:干嘛   肖毅:那么绝情!   牧清阳冲电脑底下的时间看了一眼。   10:51。   江北小水龟:起得好早啊。   电脑那头的肖毅身影一顿,这一顿就扯着他的腰,进而引起某不可言说的部位一疼,他趴在电脑桌上痛苦锤桌,好一会才坚强起来回复牧清阳。   牧清阳喝完板蓝根才收到肖毅的回复。   肖毅:大学生的假期生活   肖毅:就是如此放荡   肖毅:怎么   肖毅:你   肖毅:嫉妒?   和肖毅聊天逼得牧清阳职业症都要犯了,此时此刻他特想拿红笔给电脑屏幕做修改。牧清阳忍不住回道。   江北小水龟:你就不能一次性打完?   肖毅:不能   肖毅:这是   肖毅:我们的   肖毅:代沟了   牧清阳回了个冷笑的表情。   肖毅:大神!   肖毅:关注你了耶!   肖毅:你没关注大神?   肖毅:没看见?   肖毅:约大神出来玩啊!   肖毅:我听小贝说大神长得超帅!   小贝是那次跟牧清阳一行人吃饭的女后期。   江北小水龟:你们到底爱他哪?   肖毅:你不爱他   牧清阳一看这条消息,十分果断地回复。   江北小水龟:神TM我爱他。   肖毅:是因为你没有   肖毅:听过他的歌   江北小水龟:……   江北小水龟:肖毅你再不把你这个一个词一个词发的毛病改了你以后别跟我说话。   肖毅:别介!   肖毅:我们最佳cp哎!   肖毅:你舍得我们的粉丝难过吗!   江北小水龟:你走了还会有人替你的。   肖毅:对哦!   肖毅:大神!   肖毅:我怎么忘了!   肖毅:和大神抢的话……   肖毅:我还是主动放弃吧   “啪!”   上一秒还在牧清阳怀里的糯米团一下飞出好远,直直砸到沙发对面的墙上。   江北小水龟:你自己玩去吧。[微笑]   肖毅:???   牧清阳没再理会肖毅,继续做他的课件。   温城喝完了三杯咖啡,手上涂了两次药膏,下午六点,顺利下班。到下班时间,手背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很多,温城下到停车场,在空地站了几秒感受当初被打的刺激,然后掏出手机往车的方向走。   他还没回复牧清阳呢。   温城开了车门坐上车,没急着插钥匙,而是对着对话框沉思。他有点摸不透牧清阳这句话的目的。   受刺激了?有陷阱?   不管怎么说,温城还是很好奇且乐意陪牧清阳玩的。   公非君:原来你也是我粉丝啊。[微笑]   牧清阳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份做得够够的了,他打算就此休息,看部电影放松心情。   只是懒腰还没伸完,电话铃声就响起。   牧清阳往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方向看了一眼,手机上没显示备注,那串号码却是他熟悉不过的、倒背如流的。   张诗韵。   牧清阳不耐,将手机摁了静音,等这通电话自动挂断。   可是张诗韵何等人也,牧清阳两年来呵护备至的女朋友,她最清楚牧清阳的性子,不想接的电话直接按静音,因此她的耐性格外强大,这通挂断了,又连续打了十几次。   最后打到牧清阳完全没了看电影的兴致,牧清阳接了电话。   张诗韵柔弱抽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牧清阳,我们分手了你就一定要那么绝情吗,连朋友也不可以做?”   “不可以,”牧清阳心烦得想抽烟,可身上的烟都因为温城抽不了了,昨晚他也没想着买烟,家里没什么库存,只好指尖在腿上有节奏地点,“有事就说。”   “我想见你。”张诗韵道。   且道得理直气壮。   牧清阳冷笑起来,“你当自个儿人民币呢?说见我就见我?”   “好,”张诗韵哽咽了一口气,“那你要多少钱,你出来我给你。”   张诗韵还是一如既往的……抓不住重点。在两人还是情侣的时候,牧清阳把这个当可爱,现在他觉着分外智障,连带回想起原来的自己也觉得智障。   牧清阳克制地吐出一口气保持冷静和理智,镇静地对那头说:“张诗韵,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对我而言就是陌生人,连擦肩而过的等级都达不到的陌生人,明白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我也不欠你什么对吧?”   牧清阳的语气越是温柔,张诗韵的眼泪就越是控制不住狂奔,她嘶哑道:“他只是你的替身。”   牧清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手上点腿的节奏也渐渐停了。   张诗韵心中的死灰渐渐复燃。   “少看点小说,多看点社会主义价值观吧。”牧清阳毫无波澜地说,“我拉黑了,再见。”   说完,牧清阳也不顾什么男生让女生的原则,直接挂了电话,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速度将张诗韵的号码拉黑,并且深深思考自己该不该换个号码。   手机由通话界面转换到微博界面,牧清阳心绪的烦躁被几个妹子的私信留言冲淡几分,直到看到公非君的新回复。   公非君:原来你也是我粉丝啊。[微笑]   终于回了。   牧清阳笑了笑,边打字回复边从沙发边上捞外套,准备出门买烟。   萤律_尚阳:大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温城秒回。   公非君:我想你应该比别人知道得更深入点。对了,对我的衣服温柔点,你浑身上下六百七。   牧清阳刚把外套拿手上,看到温城这条消息才猛地意识到他现在身上穿的仍是温城的衣服,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由脚底板升起,引起浑身的鸡皮疙瘩在皮肤上跳跃。   “操。”牧清阳简短地总结自己的心情,利落地把身上的衬衫裤子全脱了,□□着身子站在客厅打了个哆嗦,又堂而皇之地走回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   做好这些回来,牧清阳再看手机,多了一条信息,与上一条信息隔了三分钟。   公非君:没回我……   公非君:换衣服去了?[微笑]   牧清阳装不下去了。   萤律_尚阳:只是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价值六百七的布料,天气冷,拿去烧了暖暖。   第十二章   牧清阳原来的想法是这样的。   从温城各种细节迹象观察(并没有很仔细观察[重点划线]),以牧清阳与学生相处的经验,不难分析出温城内心有一段不为人知且不能被人触碰的阴影,极大可能来源于家庭,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的性向不被家里人接受。所以,哪怕牧清阳和温城接触不多,他大致知道温城是怎么样的人,和许多叛逆期的小孩儿一样,你越逆着他,他就越想逗你玩儿,如果你对他的态度和别人对他一样了,他就渐渐会觉得无趣了。   以上!   在牧清阳脑抽发出那句三心的话时,只占据了他考虑的百分之三十。   牧清阳深深后悔没控制好另外的百分之七十,把外套拢上,零钱和钥匙裹口袋里,拾起了扔在沙发上的手机。   温城回复了。   公非君:是啊,这样的天气的确容易着凉。你那么说我也觉得有点冷,家里好像也又布料,我也得烧烧。   ……   牧清阳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他那天浑身上下穿的加起来绝对超过六百七。   萤律_尚阳:大神就是大神,取暖方法都特别奢华。   公非君:嗯?不是跟你学的?   萤律_尚阳:我那六百七哪能和大神家的布料比。   公非君:哦……意思是我这边这些比六百七贵那么点点?   萤律_尚阳:对呀[兔子],大神家的东西一定每一个都开了光,肯定比普通人的要厉害。   温城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刚入口的水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温城终于不再秒回,牧清阳估计自己终于恶心到他了,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收回口袋,连带手也一点不漏地塞进口袋里。   楼下小卖部是一家子经营的,两口子人都不错,还有一个准备中考的女儿,人挺可乐,牧清阳上这买烟经常见她,两人还能说得上话。现正值寒假,小卖部里就小姑娘一人看店,牧清阳就那么两手插口袋过去了,“老规矩。”   “玉溪是吧,”小姑娘一手从烟柜里拿烟,另一手撑着下巴贼兮兮地看牧清阳,“牧老师,你前晚没回来,昨晚却很晚才回来……是不是在女朋友那里鬼混去了?”   牧清阳接过烟点了一支,整个人都舒坦了,一口烟圈吐在在小姑娘脸上,“早分了。”   谁知道小姑娘的眼睛猛地一亮,贼快地接口道:“那是去男朋友家鬼混了?”   牧清阳吸的一口烟就这么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扶着烟柜咳了好几声,一张五十扔姑娘跟前,“不用找了。”说完看也没看人一眼,转身就上楼。   刚走过拐角,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牧清阳掏出手机查看,是温城的回复。   公非君:牧小粉丝,既然你那么爱我,那么崇拜我,为什么还不关注我?   萤律_尚阳:我晚上开灯会睡不着。   公非君:嗯?   萤律_尚阳:大神身上佛光太亮,我怕关注了大神,大神耀眼的光芒会顺着网线爬到我家,那样我就会失眠的。[委屈]   公非君:……   那六个点一出,牧清阳就控制不住地笑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不叫就不亮,牧清阳倚靠在楼梯扶手上,两指间夹着烟,烟灰不经意抖落,一点炙红成了楼梯间里唯一的光源,烟雾随着风上扬飘散,一如牧清阳烦躁的心情,消失不见。   时间在流逝。   课件还在做。   《不如不遇倾城色》的第二期的音录了一半。   @萤律_尚阳仍没有关注 @公非君。   2月22日的私信没了后续。   学生党们开学了。   生活还在继续。   报道第一天,牧清阳被班主任叫到班里帮忙,看着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心力交瘁模样的学生们,牧清阳打了个哈欠。《不如不遇倾城色》第二期有床戏,牧清阳□□的音总过不去,柳琦琦退了三次,估计她老公出差不在家脾气暴躁,昨晚说什么都要他录到她满意为止,牧清阳就那么喘了两小时,晚上两点半才入睡。   “牧老师早。”王宇恒有气无力地从牧清阳跟前路过。   牧清阳看了就犯困,他一手拉住王宇恒的衣服后领,硬是把人拉了回来,“昨晚又通宵抄作业?”   谁的学生时代里没有个古灵精怪爱和老师抬杠的少儿郎?王宇恒就是其一。   王宇恒立马精神了,打着哈哈道:“抄谁的也不抄物理,物理我肯定是自己写完的,牧老师您一定要信我。”   牧清阳亲切地笑了,拍了拍王宇恒的肩膀,“我倒宁愿你抄物理呢。”写的那乱七八糟,牧清阳每次改作业都得研究十几分钟。   等学生们差不多都入座了,照常就是班主任的班会时间,没牧清阳什么事儿,牧清阳在教室外面看了这帮学生一会就慢悠悠地渡回办公室。   牧清阳隔壁桌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女老师,姓罗,教学时间比牧清阳要久,是前辈,老公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牧清阳格外敬重她,她也就格外拿自己当回事儿。   罗老师手捧茶杯,瞥了牧清阳一眼,意味深长道:“牧老师年轻就是不一样啊,和学生们一样,开学都带黑眼圈来。”   “昨晚做课件,”牧清阳拉开椅子坐着,把自个儿笔记本电脑打开了,“没注意时间。”   这下罗老师不说什么了,扭头做自己的事去。   虽然罗老师没说啥,但她在,牧清阳偷闲得很不自在,不免问了句:“罗老师……不用到班上开班会?”   罗老师这就笑了,笑容里不免带些优越感:“尖子班嘛,上头特别关注,今天就让教导主任去给他们做班会。”   “哦,厉害啊。”牧清阳平淡的……呵呵。   温城笑得花枝乱颤。   楚墨面若腊月寒冬。   小郑一身浑然正气。   楚墨忍不住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咬牙道:“温城你再笑一声,我就扣奖金!”   温城立马止住了笑声,只是脸上仍笑眯眯的表情,指尖抵在眼角,若妲己一般漫不经心地勾人魂魄。   楚墨心下还是不爽,但至少温城算给面子,于是扭头瞪着小郑。   话说回上次楚墨让温城去谈生意,温城严词拒绝,楚墨作罢,说找别人。   而小郑,就是那个别人。   小郑被楚墨那么一看,更不服气了,“我做得不对吗?作为一个文学工作者,喜欢去那种花花绿绿的不良场所,他还对人家女生摸来摸去,我揍他怎么了!我揍他还算便宜他的了!”   “噗。”温城再次忍不住,楚墨目光冷冷往这边扫过,温城手捂着嘴巴,扭头关心他电脑前的绿妹。   “我问你,”楚墨非常非常深地吸了一口气,磨牙问道,“那个女生当时什么反应?”   小郑:“扭来扭去!”   楚墨:“你认为一个被人摸的女生还扭来扭去是什么意思?”   小郑:“她不舒服!”   楚墨一哽,重新问道:“那个女生当时说了什么?”   小郑:“不要!”   楚墨心下有些犹疑了。   “她是不是那么说的,”温城抚摸着绿妹的叶子,喉咙里憋着笑,掐着嗓子说道,“不要嘛!讨厌!”   小郑眼睛一亮:“对!就是这种语气!她还说了坏蛋!”   楚墨心力交瘁地仰天。   温城拍桌大笑。   小郑一脸正气变成一脸茫然,“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不,”楚墨头疼地揉太阳穴,疲惫地道,“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这个世界。你回去继续你的翻译吧。”   小郑离开了,温城还在笑。   等温城笑得差不多了,楚墨幽幽地问:“好笑吧?”   “还行。”温城收也收得干净利落,转身对着电脑上的文字研究,表情认真而严肃。   楚墨的双手幽怨地搭在温城肩膀上,“我不管。”   温城叹了口气,在绿妹肥肥的叶子上弹了一下,妥协道:“我要奖金。”   “当然可以!”楚墨眼睛都亮了,“奖金好谈。反正这两本书你得管了,我不管你找谁、什么人,这个月之内弄完。”   ……这是要人命啊。   温城咬牙:“行。”   第十三章   青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放假回来的第一堂课,除了尖子班,其他班的老师不上课。   经历过一个月的放纵,学生们的心都还没收回来,对学校的环境也还没适应,一回来就上课,一节课下来能收获的东西绝对剩不了多少,第一节课上不好,第二节课就没法继续讲下去,所以到头来还是要再上第一节课,老师们也很心累。   换到牧清阳这里,他宁愿第一节课连上两遍。   牧清阳教三个班的物理,全是普通班,学生压力没尖子班大,爱闹腾。   特别爱闹腾牧清阳。   对此,亲弟弟牧清月是这样说的:“要我们班有个物理老师年轻、颜值高、没代沟、脾气好,就算有老婆、生孩子了,我们班那帮痴女也能芳心暗许三年你信么?”牧清阳不仅受女孩子欢迎,他干脆不拖拉的性格也很受男孩子欢迎。   牧清阳一宣布第一节课自习,班下就一阵唏嘘,一个大胆的女孩子大声道:“牧老师,虽然你帅,但也不能那么敷衍我们啊。”   牧清阳把教室后边多出来的小板凳搬上讲台坐着,一手撑着下巴:“那你们想干嘛?给你们自习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你给我们讲讲你的寒假生活也好啊!”一男生说,“前边数学老师还说他寒假到龙河江里冬泳呢!”   “说到冬泳……”牧清阳一个走神就起了头,等他惊觉自己下半句话是“我还被人大半夜推下河”时,话头瞬间拐弯,在一众年轻男女期待的目光下慢悠悠道,“我记得我在家看了一场冬泳比赛。”   班里异口同声的:“切——”   “我觉得以后干脆不叫你牧老师了,叫你牧老头。”坐在后排的王宇恒很是明目张胆地拿出米老头零食啃,边啃边说。   牧清阳笑得特温柔:“王宇恒啊。”   王宇恒刚嚼完嘴里的,抬头看讲台,“啊?”   还没等他看清什么东西飞过来了,嘴巴里就多了个干燥苦涩的东西。   王宇恒连忙呸出来,一颗子弹头大小的白色粉笔就被喷到桌子上,王宇恒脸色很菜,“牧老师你太毒了。”   牧清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叫我牧老头我没意见,但上课别吃东西。被校领导发现了你我都要扣分,你分是扣了,东西吃到口也爽了,你爽了,我还要被骂十几分钟。”   全班哄笑。   牧清阳脑瓜子仁直疼。   叶桥。   温城以为不会再见他,可叶桥偏偏就来找他了。   温城忙着原法文翻译,看了叶桥一眼注意力就回归电脑上,“有事说事没事滚。”   “我……”叶桥忸怩了会儿才道,“我知道楚墨主编把三本书交给你翻译……你还没找到人吧,我帮你?”   “不需要。”温城在键盘上敲打的动作没停,眉头却忍不住皱起来了。   温城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他打字的速度很快,指尖在键盘上跳跃的动作就像是艺术家在弹奏一曲钢琴曲,令人痴迷。叶桥不小心看呆了会,刚回过神来还没说话,温城一手拿着资料夹就拍在他脸上。   实打实的力度,叶桥疼得叫了一声。   引得这不大的工作室里工作的几个人看了过来。   温城面无表情地把资料夹收回,顺手在桌上抽了一张纸擦资料夹拍叶桥的那面,“我记得之前说得很清楚了。”   “做朋友,”叶桥以恳求的语气道,“做朋友也不行吗?”   “Non。”温城垂眸道,擦完资料夹,纸扔垃圾桶。   “如你所说,如果你之前就知道这些事是我做的,可你还是愿意陪我跳舞……”叶桥有些生气,一手抓住了温城的手腕,急切想要温城看他一眼,“要摆脸色你早该摆了,为什么现在才……”   叶桥的话没说完,温城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格外响亮、格外不客气、格外引人注目。   “叶桥你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你是不是潜在M啊,特爱被我虐是吧?”温城用不轻不重的语气说,“我跟你说,我之所以陪你去‘不夜城’,是因为我缺钱,我温城特别需要钱。”   叶桥的脸色顿时苍白了。   因为他知道温城为什么“缺钱”。   “那件事我不怪你,”温城看出叶桥在想什么,眼里冷淡下去,“甚至特感激你介绍我这个工作,但我温城的底线你碰不得,叶桥,这是我第二次跟你说了,下次别怪我拿刀,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叶桥狠狠一震,双眼灰白地望着温城。   他当然相信温城做得出来。   因为温城真的做过。   叶桥的双唇一直在颤抖,抖了好久,他艰难地开口:“我……明天就……辞职了……下个月……结婚……会移民到美国……”   “恭喜。”温城没情绪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却比刀还要尖锐,足以刺穿叶桥的身躯。   叶桥苦笑了一声,那个笑容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温城看不懂,也没兴趣,叶桥看懂温城眼里的不耐,只能失魂落魄的离开。   工作室里的众人看了一场不明觉厉的好戏。   楼上的楚墨合上百叶窗,慢悠悠地喝了口凉白开。   哎,温城啊……   江北小水龟:音我录完了,邮箱发给你了。   社长:噢,不愧是萤律王牌攻。   社长:对了,你怎么还没关注大神?群里的妹子你知道怎么说吗?[坏笑]   江北小水龟:没兴趣。   社长:干嘛那么冷淡!听听又不会掉块肉!   江北小水龟:会。   社长:那你权当减肥。恭喜你成了拔屌无情的渣攻!   牧清阳看着对话框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才回复。   江北小水龟:哈?   江北小水龟:我?拔屌无情?   他跟温城压根没发生什……反正拔屌无情不是他!   社长:你应该多逛逛贴吧,微博你也只集中看回复和留言吧,你和大神的同人文漫天飞啊,鉴于大神关注了你而你没关注大神这件事,有人写了一篇和我们广播剧同名的同人小说,大神对你一见倾心芳心暗许至死不渝,你跟大神来了一炮后投入粉团的怀抱,我靠,虐不虐,你就说虐不虐!   江北小水龟:哈?   江北小水龟:虐不虐没兴趣,你就说什么时候定好ED录制时间,我好安排时间。   社长:嗤,尚阳你真他妈渣啊。   江北小水龟:又他妈不渣你,速度,我还有课件要做。   社长:劳动节放假吧。   江北小水龟:现在才三月底。等那么久?   社长:第二期不急,ED还在制作阶段,大神那边没音信,沐语的人说大神这两个月很忙,想来想去也就那个时候合适。   社长:那你接新?反正时间多。   江北小水龟:算了,这个月要出差。   社长:啊?   江北小水龟:邻市学校搞公开课比赛,学校派我过去听。   江北小水龟:上课了,我下了。   社长:去吧去吧。   牧清阳合上电脑,不自觉地舒一口气。   今天九班的晚自习是牧清阳的,牧清阳特不耐烦晚自习,就算没他什么事,他也要坐在那里盯着,还不能玩手机用电脑,万一上头没事下来走走看见,又得罚。   长达三个小时的晚自习啊,就干坐那看一群孩子埋头苦写。   老师比学生痛苦。   真的。   牧清阳在办公室留恋了十几分钟才往教室走,还没走到九班后门呢,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   牧清阳不得不加快脚步,走到门口他们还没收敛,牧清阳的手在门板上拍了三下,不轻不重,但效果还行,都安静下来了,一个个抬着脑袋看他。   “都挺行啊,”牧清阳边往讲台走边说,“每天那么多作业也能那么精力。”   台下鸦雀无声。   牧清阳从讲台上随手拾了一支粉笔,慢悠悠地在黑板正中写——物理期中测评卷(一),下课交。   台下一片哀嚎。   王宇恒不满道:“牧老师,我们作业够多了!”   牧清阳的指尖在讲台上点点,冲王宇恒微笑道:“我颜值高我任性。”   女生看得脸红心跳,男生看得毛骨悚然。   总而言之,都没意见了。   牧清阳心下舒爽了点。   工作室里还剩温城和小郑,小郑把手上的翻译弄完了,伸了个懒腰准备走,看温城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温城,我准备走了,你还不打算走吗?”   “啊,”温城没看他,手仍在键盘上敲打,“今天不回去了,你下去的时候帮我跟安叔说声。”   “……哦,”小郑很佩服温城,因为温城不仅聪明,还如此努力,“可以拿回家做吧,你都在公司住了一个星期了。”   最近温城只在午休时间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午休时间一过又回归岗位,工作室里的同事对此都很敬佩。   温城敲字的手不由一顿,意味不明地说:“没什么差别。”   小郑听不出温城的意思,也没太在意,嘱咐温城注意身体之后就离开了。   温城在无人的工作室里继续工作,天色渐晚,他没心思开灯,工作室里一片漆黑,漆黑又寂静。电脑显示屏成了唯一的光源,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把第三章的最后一句话打完,温城打字的动作停了,杯里的咖啡凉了,他喝了一口,又冷又涩。清醒回笼,温城的胃一抽一抽地疼,他用手在上面压了压,窝在椅子里给外卖打电话。   温城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好好休息了。   早上上班时间开始工作,午休时间回家洗澡换衣服,为了有时间睡觉,只好把午饭时间省略掉,下午按时上班工作,一直工作到夜间,空闲了才想起来点外卖,吃完了继续工作,到第二天六点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一会儿,等九点上班时间到了再起来继续工作,如此循环。   胃疼得温城不想动。   他习惯性地打开微博,里面依旧热闹。   私信栏的顶端是他和牧清阳聊的,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   想到牧清阳气到死仍然微笑的脸,温城笑了,指尖极快地在屏幕上点。   公非君:牧小粉丝,大神来翻你牌了。   第十四章   “这题……太容易了。”牧清阳瞅着试卷上的题目,又瞅瞅来问自己问题的女生,“什么条件都给你了,你直接代入公式就可以了,最基础的题目。”   女生盯着牧清阳的脸花痴,牧清阳的手在讲台上敲了两下才唤回她的神,她也看了一眼题目,很明显她只是为了接触牧清阳才随便拿一题来问的,问之前也没看过。因为那个题目真的太……容易了。   女生的脸红了。   牧清阳不由得笑了,没辙地拍了拍女生的脑袋,“下次多想想。”   不管是题目还是找牧清阳搭话的套路。   打发走女同学,牧清阳伸了个懒腰,去走廊外边透气。现在下课时间,一群男生都在走廊外面,聊这个女生那个游戏的,牧清阳离他们不近,但他们说话声音也不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牧清阳靠在走廊上,掏手机看,是温城。   公非君:牧小粉丝,大神来翻你牌了。   柳琦琦在两个小时之前还说过:大神这两个月很忙。   牧清阳面无表情地看着私信界面。   是啊,很忙,忙得都来翻他牌了。   萤律_尚阳:大神日理万机,居然还能翻牌。   温城看到牧清阳的回复,“噗嗤”一声就轻笑了,就是没笑多久,胃疼使他的笑容又勉强下来。   公非君:也就你有这个荣幸。   和牧老师一起站在走廊吹风的同学们压力很大。   因为牧老师盯着手机的表情很……嗯……有种……谁要倒霉的感觉。   萤律_尚阳:讨厌(ノω   “哈——”温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牧清阳老能给他惊喜。   外卖送到了,温城边翻袋子,边给牧清阳回复。   公非君:我就爱你这种娇羞的样子。   公非君:吃夜宵吗?   牧清阳有点呆滞。   萤律_尚阳:哈?   公非君:[图片]   温城发了一张图片,两菜一汤,菜色都挺漂亮的。   晚饭只吃了食堂饭的牧清阳一看就饿了。   牧清阳磨了磨牙齿,注意力从饭菜上移开,看到了进入镜头的电脑和蓝色的办公桌。   温城没在家。   看来还真挺忙的。   萤律_尚阳:大神的食物吃了会折寿,不敢不敢。   牧清阳看了时间一眼,估计还有一分钟上课。   萤律_尚阳:大神再见,我要上课了。   温城被汤烫了一口。   公非君:你……上课?   牧清阳笑了。   萤律_尚阳:小的今年刚满十六,高一就读。   要牧清阳说他是大学生,温城会半信半疑。要牧清阳说他刚满十六,高一就读,温城打死也不信。   只当牧清阳是不想理他的借口,回道。   公非君:你也不像好学生啊。   公非君:大神好不容易翻一次牌,你应该不惜上课玩手机都要和我聊天才合格啊,牧小粉丝。   上课铃响。   牧清阳跟着学生往教室里走,收上来的试卷都堆在讲台,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他们都用来抄作业,因此格外安静。牧清阳他……真的不惜上课玩手机都在回复温城。   萤律_尚阳:我们老师很可怕的。   公非君:那是因为他没被你揍到三天下不来床吧。   牧清阳收起手机。   牧清阳随手拿了两张卷子改,改完后人也冷静了,重新掏出手机。   温城的留言是几分钟前的了。   公非君:噗,又不理我,生气了?粉丝宝贝儿?   公非君:大神错了,牧小粉丝回来吧?   牧清阳对此无视得十分彻底,回得极为专业。   萤律_尚阳:刚才老班来了。   温城秒回。   公非君:哦,看来你上课玩手机挺有经验。   萤律_尚阳:想来,之前的经验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和大神在上课聊天。   公非君:么一个以示奖励。[爱心]   萤律_尚阳:大神……   公非君:嗯?   萤律_尚阳:我一直想问……   温城有不详的预感,但很乐意往里面跳。   公非君:……嗯?   萤律_尚阳:你操粉吗?   温城反应极快。   公非君:我只操过你。   “咚!”   全班抬头。   只见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牧老师额暴青筋,锤桌子的手放在试卷上。   班长战战兢兢地问:“怎……怎么了?牧老师?”   “没什么,手滑。”牧清阳的语气如常,笑着抽了两张试卷到自己面前。   得滑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一拳啊……众同学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想到底是谁的答案烂到牧老师都忍不住发飙了。   温城把快餐吃完,看一眼手机,牧清阳已经不回复了,他估计是气着了。   哎,怎么办,温城觉着牧清阳再那么逗下去,他都要爱上牧清阳了。   温城对着手机屏幕亲了一口,“哎呀,可爱的牧宝贝儿。”   某个已经进入改试卷状态的人突然浑身一抖。   吃完热腾的饭菜后,温城的胃疼缓和不少,加上心情愉悦,工作和冰冷的键盘就没再像之前那样难熬,温城把咖啡杯里凉了的咖啡倒掉,重新泡了一杯摆桌子上,重新进入状态。   聊天这种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周六上午,学生的自习时间。   牧清阳不放心九班那群闹腾孩子,也受不了跟罗老师长时间同处一室,干脆去班里巡查。   温城的消息就在牧清阳走到一半的时候到。   公非君:牧小粉丝,大神无聊了,给大神讲个笑话。   牧清阳指尖打在屏幕上格外的响。   萤律_尚阳:公非君。   温城是个聪明人,回道。   公非君:我让你讲笑话,没让你讲神话。   牧清阳没回复。   温城的微博特别关心却多了一条信息。   @萤律_尚阳:妈的,智障。   温城点了赞表示自己看到了,牧清阳的回复接踵而至。   萤律_尚阳:人家一想到大神就发自内心的微笑,所以是笑话。   公非君:在我这里你一也一样是个笑话。   呵呵。   牧清阳发现,自己的毒舌在温城这里压根不管用。   他妈的练过吧。   萤律_尚阳:[可爱]好感动啊!   萤律_尚阳:不过不能和大神聊了,我在自习呢,作业好多。[委屈]   公非君:那务必加油。(^ω^)   牧清阳愤愤地关掉微博界面,试图用想象纪录片上波澜壮阔的大海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加油你奶奶!!   明明是他起的头,可结局跟他想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温城身心愉悦地放下手机,喝了口咖啡就投入工作中,看到满屏的法文,温城的胃就隐隐发痛。   牧清阳收起手机,随意往班级窗里一瞥,就看到一女学生书立得高高的,他从后面能把她耳边红色的耳机线看得清清楚楚。牧清阳本不想管,可刚转身就看到教导主任正从他后面的班级走来,一边走一边研究班里的同学,照这样子下去,这女同学肯定会被抓。   牧清阳无奈地叹口气,进班了。   周六早上的自习老师很少会来,特别是普通班。牧清阳突然的到来让众人感觉有点……微妙。他们一起想起了当年人类被支配时的恐怖……呸,想起了那张令牧老师气得拍桌子的试卷。   牧清阳冲坐在角落的女同学指了指。   女同学在牧清阳进来的时候就把耳机扯下来收口袋了,牧清阳那么一指,她魂都没了,呆愣地指了指自己以确认。   牧清阳点头。   女同学面如死灰,死灰地跟着牧清阳出去了。   教导主任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给牧清阳一个赞许的眼神,也没多管了,径直走过九班。   牧清阳再次叹气,他现在特想点烟。   “手机给我。”牧清阳的手在走廊边上点啊点的。   女同学依依不舍:“牧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等会放学就还你,”牧清阳有些不耐地“嗤”了一声,“我总要给主任做做样子吧,要不你这手机得这学期结束才能拿。”   女同学一双灰落的眼瞬间亮起来,整个人都带着崇拜的光辉:“我就知道牧老师最好了!”说着,非常主动地把手机连带耳机递给牧清阳。   “记得你说的,下次不会,”牧清阳把手机接过,淡淡道,“下次再被发现的话我直接从三楼扔下去。”   女同学连连点头。   牧清阳挥了挥手将她释放,“回去吧。”   “是!”女同学标准地给牧清阳敬礼,神清气爽地回去了。   哎。   牧清阳看她那背影,倍感衰老。   年轻真好。   至于那进了教室的女同学……   “呀!”女同学喃喃道,“我忘了关音乐了!靠!”   她同桌凑过来问,“你刚才听什么?”   女同学没回答,挫败地倒在桌面上,“希望牧老师没兴趣直接关机……不然我在他面前的美好形象毁于一旦啊啊……”   牧清阳承认。   他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可是,当他从自己收缴上来的手机里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喷了。   女同学听的是他和肖毅搭的《情非得你》,里边他和肖毅是一对亲兄弟,相互暗恋又不敢说,台词被他和肖毅一致认可为脑残。   “对不起……”牧清阳的声音在耳机里低沉又悲伤,尾音带着颤抖,“对不起……我也想爱你……可是你是我……弟弟啊。”   牧清阳一阵鸡皮疙瘩,连忙按了下一曲。   女同学一看就是圈内的,还是专业圈内的。他这歌曲一切就成了他和温城一起唱的《诱》,这个他唱了数遍的歌,光听前奏就反应过来了,牧清阳半逃避半好奇地点下一首。   这首前奏有些熟悉。   牧清阳看了屏幕一眼,发现这首歌他果然熟悉。   是张国荣的《取暖》,他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   演唱者……公非君。   说实话,哪怕身边的人都把温城捧成“大神”来喜欢,肖毅甚至说过“你不喜欢大神是因为你没听过他的歌”这样的话,牧清阳都没有一点好奇欲去接触温城的作品。所以他对温城演唱水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们合作《诱》的时候,不过印象也没多深,因为当时他一直在专注于控制自己。   温城的嗓音不如张国荣的低沉沙哑,但他能很好地抓住歌曲里堕落又渴望救赎的感觉,每一句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密网,将人的心脏收缴、捏痛。要用妹子们的说法来说,温城的声音就是受音,他唱的取暖比张国荣多一丝缠绵悱恻,给人一种纠缠不清的绝望和迷惘感,仿佛真的无所依靠。作为原唱的铁粉,牧清阳说不清张国荣和温城的哪个版本好,因为根本不能比,两个人唱的《取暖》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作为一个翻唱者,温城很任性地用自己的体会把这首歌唱了出来。   “我们相互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   当最后一句颤抖的音落下,牧清阳才恍然回神。   他竟听完了一首歌。   还是温城唱的。   还是拿他学生的手机。   牧清阳终于意识到为人师表的责任,把耳机拔了,帮女同学的手机关机。   牧清阳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入温城的头像。   温城的微博动态可以说是高冷,除了活动和作品发表之外,没什么多余的动态。   牧清阳本想继续往下滑,却一个手滑点到了私聊,温城那句“那务必加油”还挂在上头,牧清阳刚歇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   他承认,温城的确可以称之为大神。   但他确定以及肯定,他不喜欢温城,绝不是因为没听过他的歌。   第十五章   近日,牧清阳已经习惯温城的私聊,且耐力已经练就为从一开始的一点就炸变成了三点才炸。   萤律_尚阳:大神,你怎么老是找我聊天啊,我的学业你不担心没关系,可是你的工作不能不管吧?[委屈]   温城两手握着手机,腿在工作桌上一蹬,旋转椅随着他的力度旋转起来,他窝在旋转椅里给牧清阳回复。   公非君:跟你聊天比兴奋剂有用。   萤律_尚阳:哦,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奥运会禁用品。   公非君:你是除了我以外所有人的禁用品。[爱心]   牧清阳深吸了一口气。   @萤律_尚阳:想吸毒。   温城第一时间点了赞。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表示:这个恩爱秀得很有趣。   两天后,这条微博的热评第一是这样的。   尚君的腋毛由我守护:[思考]神受锲而不舍纠缠渣攻,渣攻变炸毛攻?   热评第二是这样的。   公神我的嫁嗷嗷:站尚君的我开始动摇了怎么办,感觉大神很腹黑啊w。   热评第三是这样的。   你是我天尚的太阳:尚阳Sama不关注大神的虐点莫名成萌点了是怎么回事??求背后的故事啊啊啊!!   干。   牧清阳看不下去了,手机往床上一扔,专心致志地收拾后天出差的衣服。   温城的衣服被他洗了晒在阳台边,牧清阳收自己的衣服时看到了,想了想也把他的衣服收回来。看着这套六百七的衣服,牧清阳把它们折叠好,扔进了衣柜。   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彼此的生活,对于这点,当事人们没一点自觉。   九班的学生和牧清阳感情深厚,知道牧清阳明天要出差,且是出差一个星期,仿佛知道明天就是牧清阳的死期一般,下课后几个人以王宇恒为首涌进物理办公室,给牧清阳送祝福。   “牧老师,你为我们做的,我们都会铭记在心。”王宇恒握起牧清阳的手。   牧清阳很快地抽回自己的手,“有吃的么?”   王宇恒:“啊?”   “米老头。”牧清阳简短道。   王宇恒茫然地从口袋掏出一根米老头。   牧清阳也不客气,拿过就啃。   昨天晚上收拾东西又翻到以前的东西,花了点时间处理,半夜两点才睡着,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没反应,比平日晚起了半个小时,为了按时赶到学校,他没吃早餐,还给十三班上了一节课,饿得都不想动。   之前被牧清阳收缴手机的女同学哈哈笑道:“牧老师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啊。”   “更狼狈的时候也有,”牧清阳吃完,慢条斯理地把米老头的包装袋折叠、扔垃圾桶,“但你们没幸看。”   牧清阳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几圈,最后指向门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也没别的事儿了,只好纷纷往办公室外走。   王宇恒走出没几步,被牧清阳叫住了。   “我走期间,你记得每天布置两页的练习。”牧清阳道。   王宇恒是九班的物理课代表,很不负责任的物理课代表,非常受学生爱戴的物理课代表,他用打商量的语气道:“一天一页呗?”   牧清阳微笑:“三页。”   王宇恒投降了:“两页、两页。”   “你过来,”就在王宇恒和牧清阳谈话期间,罗老师顶着大嗓门踏入物理办公室,气哄哄地往座位上一坐,对跟在她身后低脑袋的女生骂道,“你自己看看你这次的周测试卷,像什么样啊,直接落了二十多分!你还想不想高考了!”   王宇恒和牧清阳的谈话因此终止,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两人同时扭头朝罗老师的方向望。   罗老师骂的女生牧清阳看着眼生,没什么印象。   王宇恒却为之一振,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   牧清阳一看就知道王宇恒跟这女生怎么回事儿,他压低了声音问:“你对象?”   一直巧舌如簧的王宇恒第一次结结巴巴起来:“牧、牧老师你这样没上没下我、我会告你诽谤。”   哦,合着都没追上人家。   “谁?”牧清阳小声问。   王宇恒也偷偷地答:“一班的班长,温佳柠。”   温佳柠这个名字牧清阳倒认识,楼底下年级前三十排行榜,这个名字在前十。   这边做贼似的问消息,那头火山爆发似的可怕。   罗老师把试卷往温佳柠身上一扔,手在桌上连续拍了好几下,“我也知道你们辛苦,每天作业多,但一班里大家作业都是一样多,怎么就你下降那么多?你还是一班班长!要说出去一班班长成绩在班里是个垫底,你说一班的脸往哪搁,我的脸往哪搁?”   温佳柠仍然低垂着眉眼,两手握着试卷,小手不安分地在试卷上绞,绞得试卷发皱。   牧清阳看清那张试卷上的分数是七十四。青高周测采取的是百分制,这次物理周测试卷是罗老师出的,难度偏高,对于九班这种普通班而言,能及格就很不错,七十四已经是蛮高的水平了。   罗老师看了温佳柠一眼,语气稍缓,“我知道你现在怨我,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我现在不对你严一点,将来你差那么两分进不了一本,你会恨我没骂你!”   小姑娘仍垂着头不说话,牧清阳估计她的心已经四分五裂了。   但这事儿不好管。   他几句打发走王宇恒,自己也离开物理办公室,走到离办公室比较远的天台抽烟。   烟抽了一半,就见温佳柠从物理办公室里出来,对办公室里鞠了个躬,干脆又利落地转身下楼,就那么一眼,牧清阳就把她看清了。王宇恒这种年纪的男生要喜欢的话,百分之八十都会选温佳柠这样的小姑娘,她漂亮,眉眼已经张开了,眉是标准的柳叶眉,细长温顺,眼睛大而水灵,又不失灵气,五官立体,透着一股高冷优雅的气质。最让牧清阳觉得可贵的,是她转身时的眼神,那是脱离他们这个年纪的冷静,一点也没有被罗老师狠狠骂过的挫败和伤心。所以她在办公室里都是在做可怜?   那么可爱。牧清阳要再年轻个七岁肯定会追她。   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张诗韵,牧清阳笑了笑,吐了一口烟。   他转了个身,双手搭在栏杆上冲下边望,天台下面是一片空地,离空地近的班级同学下课时都会去那里待着,女生居多。牧清阳站的地方离下边距离不远,她们说什么牧清阳能听个大概,他听得最清楚的就是站在他脚底下的两个女生议论她们班的“徐泽息”。   女生甲:“徐泽息真是gay啊?”   女生乙:“真的,我有个蓝颜和他是邻居,他们家那一片都知道。”   女生甲:“咦——好恶心啊。”   牧清阳讨厌温城,但不是因为他的性向。牧清阳对同性恋没什么意见,他大学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除了喜欢的是男人之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自己也配耽美的广播剧,所以很理解这个圈子。他抖了抖烟灰,没什么言语地看着远方的校门口。这两个女生就是还小,他可以理解。   “秦羽,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哦?有好戏。   牧清阳来了点兴致,视线往下移。   说话的声音很平静,牧清阳光听这个声音就能猜出是温佳柠。   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那人还真是温佳柠。   女生甲就是秦羽,她上下打量温佳柠,嗤笑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啊。”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女生,“杨媛媛,你说呢?”   杨媛媛似乎有点怕温佳柠,回答得勉强:“啊……是啊。”   温佳柠不理解地蹙眉,“你们不是喜欢耽美吗?”   秦羽哈哈笑起来,“姐姐啊,你把耽美两个字读一读,重点在‘美’啊,这种东西看看小说和漫画就够了吧,你看徐泽息长什么样,满脸青春痘,戴个眼镜整天看书,这种人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估计是一样的货色吧?想想他要和另一个他搂搂抱抱还亲就浑身恶心。”   牧清阳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全数压在栏杆上,倚得很懒很惬意,吸烟的动作很性感。   温佳柠眼里的冷静一分分变冷酷,牧清阳眼睛一眯。   温佳柠的气势很足,她现在的样子和刚才的温和没有一点相似,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   “我以为喜欢耽美的人是因为能包容这样的爱情,而非对性向偏见。”温佳柠似是喃喃,似是质问,秦羽看她随时都要上来揍人的样子,有些心慌,温佳柠定了定神才道,“请你和徐泽息同学道歉。”   “凭什么啊?”秦羽也是个气焰不小的,被温佳柠那么一命令就不服了,用力地推了温佳柠一把,“你班长你了不起啊,什么都能命令我们?”   温佳柠没有防备,被秦羽那么一推就倒在了地上,她撑着地板的手不停在颤抖,牧清阳看情况不对了,把吸完的烟头在栏杆上摁灭,往下扔。   烟头从秦羽眼前落下,她愣了愣,抬头,就看到了笑眯眯的牧清阳。   牧清阳在青高的学生里很有名声,因为他……帅啊,帅又酷啊。   哪个青春期的少女不妄想和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来一场恋爱,如果是师生恋……最近也蛮流行的,甜到腻的那种,也不错。   秦羽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得干净,干笑道:“牧老师。”   牧清阳双手架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秦羽:“如果你对同性恋有意见,老师可以理解,但你对徐泽息同学恶语相向就不对了,就算人家爱的是个冬瓜,他也是个人。人生来就该学会尊重人,知道么?”   秦羽顿时尴尬又羞愤,对着牧清阳又不好发脾气,只能猛地低下头,“知道了。”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牧清阳松了一口气,冲空地上看戏的人摆手:“行了吧,戏看够了就回教室自习,不然我收钱。”   众人皆作鸟兽散。   唯独温佳柠还坐在地上,双手的颤抖带动身子颤抖起来,牧清阳不能不管,心下不免有些苦恼,走下楼,蹲到温佳柠身前,“你还不回去?”   “谢谢老师。”温佳柠小声地道。   牧清阳一愣。   因为温佳柠这一句话带着哭腔。   被罗老师那么毒的老师骂都能若无其事的人,被女同学一推就哭了?   牧清阳仍蹲在温佳柠跟前,但有点茫然。   温佳柠抱着自己的双腿,把脑袋埋进膝间,想克制却克制不住地哭喃,“为什么……同性恋喜欢一个人要获得认可……是那么辛苦的事情?”   牧清阳又愣。   ……信息量有点大啊?   合着王宇恒没希望了?   “姑娘……”牧清阳不知道要说什么,试探地问道,“你喜欢……女生?”   这话刺得温佳柠猛地抬头,瞪了牧清阳一眼,“不是。”   被那么一瞪,牧清阳眼前浮现很神奇的既视感。   牧清阳仔仔细细地将温佳柠看了一遍,又想到什么,他不由得往后一退,颤抖着音色问:“你……和温城什么关系?”   这下到温佳柠愣了,她流了一半的泪挂在长密的睫毛上欲落不落,看了牧清阳好久,她眨眼,那颗泪终于落下,“牧老师……认识我哥哥?”   何止认识!!!   牧清阳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温佳柠的眼泪很快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并且燃起一股疑似希望的火焰,如果他们两现在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医院,牧清阳会错觉自己是个救了她爱人的医生。   温佳柠猛地抓住牧清阳的手,紧盯着牧清阳的眼睛问:“他现在在哪?过得还好吗?”   等、等等……   牧清阳另一边手无处安放,赶紧拍了拍温佳柠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温同学,他是你哥不是我哥啊,你问我做什么?”   温佳柠意识到自己失态,愣了愣把手收回,低下头说:“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声音很小,但即使如此,牧清阳还是听出了她话语里的颤抖。   牧清阳不自觉地叹气。   活得太累了。   “温同学,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牧清阳悠悠地竖起两根手指,“一,回教室上课;二,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谈。”   温佳柠很快抬头,看着牧清阳的眼坚定地说:“二。”   “……行。”牧清阳怎么忘了,她可是被罗老师骂了都不动声色的人啊。   青高的校医周末不上班,保健室里时常是空着的,此刻成了牧清阳和温佳柠谈话的不二之地。   温佳柠和牧清阳相对而坐,温佳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牧清阳不由得也看向她的手,修长匀称的一双手。   两人相互沉默好一会,温佳柠才开口,以叙述的口吻平静缓慢地道:“哥哥离开家已经八年了,和家里没有联系,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温城曾说过他高一辍学,牧清阳对温佳柠的话并不意外,他猜得出温城因为性向问题被家里赶出家门。   温佳柠不知道这些,她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刚起的头又停下了。   牧清阳不想和温城扯得太深入,他心下一直有一个声音提醒他,温城是个很麻烦的人,如果他和温城扯上关系就很难脱开,而他不喜欢面对麻烦。温佳柠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可这种气氛又让牧清阳不舒服,他问道:“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温佳柠一点都不拿他当老师,很直接地说,“我们家对烟味都不太喜欢,对不起。”   牧清阳愣了愣,“哦。”他已经把烟拿出来了,温佳柠这一句话让他只能把烟拿在手里把玩。   这意思是,温城也讨厌烟味?   有了这两句话做铺垫,温佳柠似乎也好意思开口了:“牧老师,你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   嗯?   他和温城的关系?□□?敌人?CP?   “见过一面。”牧清阳答。   温佳柠问:“什么时候?”   牧清阳有种他跟温城出轨结果对方老婆来跟他对峙的错觉。   “一个月前。”   “为什么?”   “……我和他有共同的朋友,意外相见。”   温佳柠一直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眼里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这样啊。”   牧清阳心里清楚自己的回答躲过了很多麻烦,松了口气。   温佳柠苦笑了一下,“哥哥还好吗?”   “好。”牧清阳答。   好得不得了,他能唱歌约炮飙车游泳,怎么不好。   “那就好,”温佳柠的眼里有欣慰也有伤心,“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牧清阳想到温城那张很个性的名片,“翻译。”   温佳柠抿着唇笑了笑,笑得却不尽意,“那……就好。谢谢老师能容忍我的失态。”   “不……客气。”牧清阳道。   温佳柠这姑娘有点意思,和她同龄的女生都不一样。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学生,也不是温城的妹妹,牧清阳会心动。   “可以的话,”温佳柠边说,边站了起来,对牧清阳鞠了一躬,“希望老师帮我传一句话给哥哥,我想见他。”   牧清阳没回答,温佳柠直起身子,又笑着耸肩,有点自嘲意味地说:“如果实在麻烦,老师也可以不必理会我的请求,我知道哥哥过得还好就可以了。”   “……好。”   温佳柠就那么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牧清阳一人在保健室里坐着,脑海里有很多声音同时在说话,扰得他的脑袋隐隐作痛。牧清阳窝在椅子里点了支烟,没吸,只是夹在手里,脑海里声音随着烟雾的飘散,他心下才舒服点。   不能靠近温城。   心里仅剩一个声音提醒,更像是警告。   第十六章   温城进医院了。   温城还没醒,护士小姐说得留一个人在这看药水,温城压根没有能来陪他的家人,楚墨手头上还有工作,看护工作就留给陆然了。   看着床上苍白着脸色的人,陆然不由得叹气,心里很无奈,他坐温城床边玩手机,正玩得火热,温城醒了。   陆然毫不犹豫地退出游戏,挪着椅子到床边,温城看到雪白色的天花板,眉头微微一蹙,偏头就看到了陆然,以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儿。   陆然摸了摸鼻尖,答道:“胃出血。楚墨说了,前两本书的钱他会给你的,但后边的工作你不能继续了。”   温城虚弱地“啧”了一声。   “城老大,不是我说你,”陆然一看就是要说温城,“你进来一趟什么奖金都没了,你何必。”   温城没回答,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往药瓶上看了一眼,低头把针拔了出来。   “你……”陆然话没说完,温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从床上下来,“葡萄糖而已,我醒了就说明没必要。”   陆然:“……”是啊,没必要,你颤抖得都快倒地上了还没必要。   “我想回家,”温城站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最后干脆坐在床上,“你办手续吧。”   “就你这状态,回家一趟得马上回来。”陆然没动。   温城苍白着脸色,身子晃了一晃又被他强制定住,“我有分寸。”   陆然见温城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冷笑了一声道:“可不嘛,你什么时候没有分寸。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说你有分寸,结果跟车一起滚下山,我车捞不回了还得在医院陪你几个月。后来出那件事,你说你有分寸,上去就给人捅了九刀。现在你站都站不稳了还拔葡萄糖。”陆然起身按护士铃,指着温城说:“你好了怎么揍我都成,就你现在这身子板,我怎么做你都没法子。”   护士来得很快,见病人在床边坐着,陪床的隔着个床也坐着,打了一半的葡萄糖搁在一边,注射器上一滴一滴地滴着水。   护士小姐不高兴了,病人不好骂,对着陆然骂:“你这太过分了吧,人家现在肩不能抗手不能拿的,他拔针你就不能看着点啊?”   刚才还板着脸的陆然瞬间换脸,笑着赔不是:“我刚才在发呆,没注意。”   “真是的。”护士嘟囔了一声,让温城回床上躺着,温城这下没反抗,乖乖地上去躺着,护士换了个针头重新给温城注射。   护士小姐走后,病房里剩温城和陆然相对无言。   温城盯着一点一点滴下来的药瓶,陆然低头看手机。   等这瓶药水打完,陆然按护士铃换了一瓶,护士走之后,温城才开口说话:“手机。”   陆然把自个儿的手机递上去。   温城手没动,眼皮一垂又掀起来:“我的。”   “楚墨那里,他说不管着你不行,你出院之前都不会给你手机。”陆然看温城顿时沉下来的脸色,又看一眼时间道,“反正也快下班了,我估计他会过来看你一眼,你要吵架到时候他来你跟他吵,我拒绝听你的抱怨。”   温城:“呵呵。”   今天是牧清阳出差的第五天。   牧清阳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微博看信息,私信列表一路滑下,温城的私信停在下面,没有新消息。   人大概就是那么一个矛盾的物种。   牧清阳在遇到温佳柠的时候下定了决心,要离温城远一点。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温城是个藏了很多事的人,像一个黑洞无法探究,但如果距离他近那么一些,就很难从中逃脱。如果温城再找他聊天,那就无视掉。   牧清阳一开始是那么想的,可温城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从他下定决心那天起到现在,温城都没再找他。按理来说牧清阳应该庆幸,可当现实跟他想的不一样的时候,他又有那么点纠结。   温城为什么没继续找他?突然想开了觉得自己挺没劲的?遇上什么事了?   “牧老师?”身旁跟牧清阳一起出差的同事用手肘轻轻推了牧清阳一下,“看什么呢?可以进去了。”   这一下让牧清阳突然回神,他把手机收回,定了定神道:“嗯。”   哪怕事情和他想的有所出入,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   今天是校方公开课讲评赛的最后一天,牧清阳资历尚浅,无论是讲评还是被讲评他都没资格,就是作为一个后辈来陪参与的同事,做旁听而已,当然,听也不能只听,还得做笔记,回去要上交交流感想,牧清阳格外头疼。   这个学校不像青高作为重点高中,学生压力也没那么大,在后边坐着黑压压一片老师的情况下,也有人敢和老师开玩笑,气氛调解得挺愉快,牧清阳也跟旁边的人笑了几声。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牧清阳先是一愣,后就警惕地看了看四下,坐他旁边的同事易甄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明白他要掏手机,冲他笑了笑,身子往前坐了些帮他挡着。   “谢谢。”牧清阳低声说了一声。   易甄捂嘴一笑,“哪的话,都是同事。”   牧清阳就这样在易甄的掩护下拿出了手机,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牧清阳一点印象都没有。   打错的吧,牧清阳划了拒接。   可那个电话十分坚持,牧清阳拒接之后又打了过来。   来回有三次,牧清阳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不接?”易甄也看到了,有些好奇地问,“说不定是什么要紧事。”   “恶作剧。”牧清阳不想多作解释,易甄也善解人意的不再问。   出差五天,前两天由校领导带领熟悉校园环境,旁听学生们上课,过得还算舒坦,后边三天全是公开课,牧清阳感觉自己的屁股比凳子都硬。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无论是参赛、参评的老师还是旁听的牧清阳,皆松了口气。   青高参赛的老师有一个获得特等,两个一等,还有一个二等,总之是能给学校交差了,一群人告别校方领导走出校门,各自心里都说不出的爽快。教师们离校时间正是学生周末回家的时间,一群年轻活力的人物熙熙攘攘从牧清阳一行人身边走过,牧清阳看着他们,不自觉感叹道:“这就是年轻啊。”   一位已经地中海了的数学老师一听,一巴掌拍在牧清阳背上,站在牧清阳身边的易甄不由得笑道:“牧老师也才二十出头,说这话太早了吧。”   “那么说来啊,”一位语文女老师八卦地笑道,“我们这里就易老师和牧老师年龄相近吧,学校也不反对老师之间恋爱呀。”   易甄的脸以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慌张道:“韦老师你说什么呀,牧老师有女朋友的。”   牧清阳不是那种谈个恋爱要天下皆知的人,所以他有女朋友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他和他女朋友已经分手了的事就更没多少人知道了。   韦老师紧紧地盯着牧清阳:“真的吗,牧老师?”   “对,你们就别拿易老师玩笑了。”牧清阳淡淡道。   易甄对牧清阳的心思,牧清阳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有女朋友比不承认要好。   牧清阳没有看易甄,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她眼里的失落,他的视线在一个个学生上漫无目的地游走,试图以此将脑海里的温城净化掉。但牧清阳的视线转到一处,突然顿住了。   洪斌。   他在一群家长之中看到了洪斌。   洪斌是谁?洪斌就是肖毅口中比他矮比他丑比他没钱声音没他好听的三儿。   其实肖毅有一点是错的。   洪斌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比不是富二代工作是老师的牧清阳有钱。   牧清阳看着洪斌对一个女学生微笑,接过女学生的书包,女学生也以微笑面对洪斌,从女学生的口型判断,她在叫他“爸爸”。估计是牧清阳的视线太过炙热,洪斌抬头的一瞬竟往牧清阳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就与牧清阳的视线对上了。   牧清阳是那种心里波涛汹涌表面平淡无痕的类型,所以洪斌眼里的牧清阳没表情,像看一个路人似的看着自己,眼里的冷静像是将他的衣服当众剥光,洪斌愣了愣,便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匆忙地将女儿哄上车远去了。   好像牧清阳随时都会追上来打他似的。   牧清阳就此嗤笑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特他妈像个笑话。   好哄好捧着的女朋友,他幻想过以后过一辈子的女朋友,为了这种家里有妻有子的男人劈腿,且义无反顾地抛弃了他。怪不得张诗韵找不着洪斌,人压根不跟你住一个城市。   “哎,牧老师!”地中海的数学老师又在牧清阳的背上结实地拍了一把,“想女朋友呢那么入迷,我们打算吃顿好的再回酒店,你看?”   被张诗韵劈腿后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再忍不住爆发出来,牧清阳笑着、咬牙着道:“我也去。”   在场的老师们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老师们的预感是很正确的。牧清阳喝了很多酒,醉了。牧清阳醉后是很温顺的类型,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顺着你,没什么太大的麻烦,唯一的麻烦就是他走的路是“Z”字形,回酒店的路上还差点撞上栏杆。几个男老师把牧清阳搀扶上楼,牧清阳的房间在最里边儿,最靠近他的就是易甄的房间,众老师有点使坏心理的撒手不管,一个接一个的进了自己的房间,最后留易甄扶着牧清阳进门。   好不容易把牧清阳扶上床,牧清阳的手机却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易甄想起今天牧清阳关机的画面,想了想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顺带开了机。   刚开机呢,牧清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吓了易甄一大跳,躺在床上的牧清阳不耐烦地蹙了眉毛。   易甄左思右想,看着手机上没有备注的号码,划了挂断。   可她人还没走几步,手机又响了起来。   牧清阳烦躁地扯过枕头把自己的脑袋盖起来,性感的嗓音透过枕头有些模糊:“接电话!”   易甄懵了,看看手机又看看牧清阳:“牧老师,这似乎不太好……”   牧清阳没说话。   易甄就那么在原地站了一分钟。   手机铃声自动挂断。   又响了起来。   牧清阳这下有了动静,他把枕头以缓慢的速度从脸上挪开,侧躺着看易甄,眼里疑似有着柔情,他像哄孩子一样的慢慢道:“接电话。”   牧清阳这人,和别人不大一样。如果牧清阳用冷冰冰的态度对你,你会觉得这个人很温暖,可当他用温柔的态度对你的时候,你会不寒而栗。   这下易甄没敢再说什么,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第十七章   温城盯着陆然的手机有好一会儿了,屏幕自动暗下之后他又按亮,亮了之后他又什么都不做,就盯着屏幕。温城一直盯到陆然觉得自己的手机受到了骚扰,陆然终于下定决心横手把手机夺了回来。   温城没动,他望着青白相间的病床单念了一串数字。   陆然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温城么?”胃出血也会伤到脑子吗?   温城没回答陆然的问题,冲陆然扯了扯唇角,像是一个笑,可他的表情分明是没表情,所以格外毛骨悚然。   “给我。”温城伸出没打点滴的手。   “我还要玩,”陆然坚决维护手机的所有权,“我的节奏大师289关还没过呢。”   闯不闯游戏是一回事儿,温城盯着他的手机不做事情才是正经,陆然心疼自己的电量啊。   “乖,”温城好声好气地哄道,“还有三分钟楚墨就来了,你能把我手机拿回来我就还你。”   陆然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交手机。   温城重新点开□□界面,上面已经多了三条信息。   社长:话说你要人家社长□□号干嘛?你不是从来不关心外交的吗?你不会是要去搞破坏吧……大神留情啊,那是我姐妹儿啊,我心疼啊。   另外两条是同一个人的。   萤律社长:话说大神要尚阳手机号干嘛?尚阳还没理大神?哎,大神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个死傲娇,他跟我说了,他在你面前紧张才有点失态。   萤律社长:大神?还在吗?   温城自然而然地无视了自家社长的问题,回复柳琦琦。   公子非君子:在。   公子非君子:他上次喝醉衣服放我这了,微博上不理我,我只好想别的办法找他。   萤律社长:大神不愧是大神!太体贴了!那辛苦大神了!我们家尚阳他就是那么不懂事,大神别介意啊!   公子非君子: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   他巴不得牧清阳不懂事呢,可爱得能安抚他厌世的心。   楚墨一向准时,从不让怀有希望的人失望。   楚墨推开病房大门,西装革履,干练英俊,温城想他一路走开一定赢得不少女护士的瞩目,特别是他还捧着一束白色的菊花出现在医院里。   楚墨十分自然地把花束搁到温城的床头柜上,温城看了一眼,也十分自然地拾起花束以一个三分球的姿势扔进了垃圾桶,陆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   “手机。”温城就两字。   楚墨看向陆然。   陆然看向天花板。   楚墨这才看向温城,“给我个理由。”   温城挑了挑眉毛,“手机给我,我就待到痊愈。”   “你说的。”   “我说的。”温城讲完,有些嫌烦地蹙眉,“恶不恶心。”   “对你就得这样。”楚墨从上衣口袋掏出温城的手机扔到床上,且干脆利落地转身拍了拍陆然的肩膀,“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走吧。”   这段对话要护士小姐听到得呕血,合着你们压根不是来照顾病人的,是来监视他不让他偷溜回家的。   温城照刚才背的号码按了一遍,几乎是没什么挣扎地选择拨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前后再拨……”   冰冷的女声机械重复着,温城愣了愣,往手机右上角看了一眼。   22:50。   这个时候手机关机?没电了?还在外头晃悠?   嗯……   作为一个高一生,牧清阳有点嚣张啊。   温城不着急,他住院期间微博有了很多新内容,他一一翻看,等看得差不多了,时间到了00:12分,温城觉得应该是时候了,拉开通话记录重播。   “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牧清阳挂了他的电话。   温城心情有阴转晴的趋势。   这说明牧清阳回了家,手机有了电。   而且牧清阳越是不接,他就越想打。   温城很有耐心地重播。   “嘟……嘟……嘟……嘟……”   “你、你好?”那头是一位女士,听着有些窘迫。   温城的眼眸不自觉地眯了一眯,以和煦的态度说道:“你好。这是牧清阳的手机对吧?”他并不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况且这个号码他来回看了十几分钟,现在已经倒背如流。   “是的,”温城越是好语气,女声就越是拘谨,“对不起啊,他……喝醉了。”   “死透了吗?”   易甄不由得看手机一眼。   电话里的人说话间流露着一种与牧清阳很熟的感觉,可为什么牧清阳的手机里没存有他的号码?   床上的牧清阳翻了个身,双眼沉沉地看着易甄。   易甄猛地回神,清了清嗓子道:“还……没有。”   “那就把电话给他。”电话里的男声很温柔,温柔到让易甄的思绪飘回到牧清阳让她接电话时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不过电话里的人就没有牧清阳那样的压迫感,而是真切的温柔,“对了,现在时间零点十六分,女孩子要注意安全,特别不能逗留在已经喝醉的男人房间里。电话给他,人走。”   “啊……”易甄不自觉地就对这个声音着了迷,“好、好的。”   易甄走到床边,低声对牧清阳说话:“牧老师,找你的。”   牧清阳支着身体坐起来,耳根子和脖子都红透了,他沉稳地问:“谁?”   “不……不知道……”   不知道牧清阳把易甄当成谁了,跟皇帝老子似的,眉头一蹙,冷冷道:“问他。”   “哦、哦,”易甄整个人都莫名其妙起来,但还是老实对电话里说,“他不要,他让我问你是谁。”   温城在病床上哽了好一会儿,堵嗓子眼的气咽下去之后对电话里微笑道:“我是他的神。”   易甄尽职尽责地转述,“他说他是你的神。”   “我的神经病吧,”牧清阳笑了笑,“挂了。”   易甄有点为难,“可是……”   这次易甄没有特意拿远电话,温城听得到牧清阳说话的声音,他也笑了,对易甄说道:“挂了吧,然后回家睡觉。”   “哦……”   找牧清阳的人都如此说了,易甄还有什么道理不听从呢?于是易甄挂了电话,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似正常其实一点都不正常的牧清阳一眼,不安地告别:“那牧老师,我这就走了。”   牧清阳眼睛一眯,细细地将易甄看了一遍,摆手道:“走吧。”   那一瞬间,易甄感觉自己穿越了,牧清阳是皇上,而她是丫鬟,她差点就要磕头喊“是”了,易甄暗暗道,以后不能老看这种不靠谱的小说了。   易甄走后,房内安静下来,牧清阳脑袋靠在床板上,思考他和张诗韵的点点滴滴。张诗韵有着一头黑长直的发,人的性格活泼开朗,特会撒娇,眼角的痣搭配着他狭长的眼很有诱惑的感觉,他骑在自己身上低沉喘息时喉结的滚动……   手机响了。   铃声打断了牧清阳的思绪,他摇了摇脑袋,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抬手接过电话,语气慵懒:“喂?”   “终于能听到你的声音了,不容易啊。”那头的声音说不上熟悉,可也不陌生,压低了笑意的说话,“牧小粉丝,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喝醉我们都要有一段浪漫的摩擦?”第一次是上床,第二次是回家,第三次就打了电话。   牧清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温城。”   “嗯?”温城声音低哑,上扬的音调像蝎子的一角勾在心口上,一阵酥麻。   “温城……”牧清阳小声地嚼着这两个字,后半句话里有不易觉察的颤抖,“你……别来招惹我。”   温城默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可也没谁先挂电话。他们一个躺在苍白色的病床上,一个窝在酒红色的被单里,一个床头开着白色的微弱的灯光,一个将灯全部关掉陷入黑暗里,两人在两个城市里,做着同样的动作,听着彼此的呼吸。   好半天,温城呼了一口气。   牧清阳一定是醉了,要平日里的牧清阳,一定不会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   “宝贝儿,”温城一开口就觉着自己的嗓音嘶哑,“十六岁青少年酗酒太多会阳痿。”   “又他妈不痿你的。”牧清阳反嘴特利索。   温城的笑是以“噗”开头的。   牧清阳很乖巧地等温城笑完才开口,“你不是特会唱歌么,唱一个给小爷听听。”   温城略有些无奈,这得是喝了多少酒才能造就这么一个牧清阳。   “好吧,”温城发现自己脾气在牧清阳这里真的是一点影子都见不着,他把背后的枕头调了调,靠得舒服些才说,“温爸爸给牧宝宝唱歌。”   “你大爷。”牧清阳的头开始疼了,理智也渐渐回笼,他在床上躺下,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枕头边。   温城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   回过神来的牧清阳对之前的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耻,可如今直接挂掉温城电话更窘迫,他本着刚才不是我、温城也不是为我唱歌的心态听着,当温城清嗓子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期待。   “今天周五天气晴万里无云,萌萌哒;猫咪在屋顶打了一个哈欠萌萌哒……”温城唱歌的声音不似之前讲话时的低沉,他唱起来的音很软,又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因为温城是清唱,所以牧清阳不清楚他唱的是不是原调,因为这样活泼的歌词,温城竟然唱出了安眠曲的感觉,“我穿着粉色裙子感觉自己萌萌哒,又吃了两个甜筒感觉赘肉萌萌哒……”   牧清阳听温城唱的第一句就快笑出声,这首歌还真是正能量啊。   温城很快就唱完了一首,牧清阳翻了个身,直面天花板问枕头边的手机道:“我不难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受女生追捧了。”   温城无声地笑,垂眸看着医院的被子,“这是温爸爸给牧宝宝特别准备的,一般都压箱底,不随意给别人听。”   牧清阳没说话。他在思考他和温城的关系。温城的确就像他说的,如一个黑洞。而他的行动和想法开始越走越远。   “谢谢。”牧清阳极低地道了一句。   温城这头听到的声音也极为小声,可还好很清晰。   所以牧小粉丝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了?   温城至今还未确认他对牧清阳的感觉,但是在听到那一声带着沙哑的“谢谢”的时候,温城清晰地感觉到心底里长出了一处柔软,正在慢慢的开花。   “宝贝儿。”   “温城……”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   温城不着急,“你先。”   “你妹……”牧清阳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温城甚至还想了一圈牧清阳是不是在骂自己,牧清阳才继续慢吞吞地道,“我见到你妹了。”   温城愣了一愣。   牧清阳补充道:“温佳柠。”   温城的表情有点莫测了,脱口而出地问:“你真是高中生?”这还得是青高的学生,高材生啊。   他温城侵犯了一个未成年?   当然不可能!   温城只能想到牧清阳在青高工作。   ……老师?   “……这个不是重点。”牧清阳的头又开始因为酒精发疼了,“她说她想见你。”   “我知道。”温城的声线平稳,听不出喜怒。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在她思念他的同时也想着她,可是他不敢见她。   “那就这样,”牧清阳不是不记得温城刚才也想说话,而是他直觉猜得出温城要说什么,他不想听,“我困了。”   温城低笑了几声,“嗯,晚安。”连晚安两个字都带着无法忽视的笑意,仿佛他看穿了牧清阳心中所想,在笑他胆小。   牧清阳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反正什么都来点,赶紧挂了电话睡觉。   第十八章   温城突然意识到住院的好处就是他拥有足够的时间。   所以有足够的时间的温城就挑了一个明媚的下午思考他对牧清阳的感觉。第一次见面在酒吧,他受不了叶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正好牧清阳拒绝女人的方式给了他挑战的兴趣,扭头一看,长相也够格儿,他就那么上了,他对自己的样貌向来有信心。   “不夜城”里十之八九都知道温城是个纯爷们,温城原以为牧清阳也知道,且是同道中人,谁知到头来他拐了个直的,当时两人都难停下,加上牧清阳有酒精的加持,他就顺理成章地吃了他。隔天,温城先醒过来,但没动。他已经做好要被这位直男揍一顿的准备了,可是他没有,平静得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是个太过理智的人。   看着这样冷静的人西装革履的样子,温城就想刺他,想看他的底线在哪里,结果令他很满意,牧清阳被激怒了,哪怕他的表情与正常人生气的表情不太一样。   说实话,那天温城离开宾馆,他就没想过牧清阳了,包括他的狠话。城市那么大,你我只有一炮之缘,哪怕你真的想找我,又谈何容易?   结果再一次出乎温城意料,正经的牧清阳底子里就是个流氓。   牧清阳的一顿揍不仅让快忘记他了的温城记住了他,还是深刻的记住了他,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后来随着他和牧清阳交集的增多,他就多了解一分牧清阳,这多出的一分又能把之前的结论推翻。   无论温城做什么,都是出于对牧清阳感兴趣。   牧清阳只是他打发时间的娱乐,他原来是那么定位的。   可如果只是一个娱乐,他何必再三地为牧清阳降低自己的底线?楚墨和陆然哪个都是温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饶是这样,他们也没一个人敢随意触他逆鳞,温城真狠起来的样子他们都知道,就算不知道的,也不敢轻易招惹。   牧清阳倒好,一天不被他摸一次逆鳞温城浑身不舒服。   温城开始想,如果他真要找一个长期的伴侣,而这个伴侣是牧清阳的话,他并不介意对方进入他的禁区,且还有点期待。   一个又一个的“感兴趣”,堆积成了喜欢你。   牧清阳酒宿的隔日不是被闹钟叫醒的,而是手机铃声。   手机被他放在枕头边,效果格外的好。牧清阳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听,连来电人是谁都没看。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张诗韵。   牧清阳的意识刹那回笼,还伴随着糟糕的头疼和头晕,“……张诗韵。”   他看了手机的显示一眼,正是昨天公开课时一直打给他的号码,牧清阳的直觉从未出错,果然是张诗韵。   “你真狠啊,真的把我拉黑了。”张诗韵苦笑了几声,话语间藏不住的疲惫,“我找人借钱把孩子打掉了。清阳……你别急着挂电话,我这次打电话给你不是逼你复合的。很抱歉我还忘不了你,我只想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认识好么,我不需要做你身边的人,只要能看看你就好,求你了,清阳,你知道,我从来不求谁的,这是我第一次求人,求你了。”   牧清阳握着手机,手上青筋的暴露透露了他此刻不放松的心情,张诗韵这一段话说得很轻很卑微,是牧清阳和张诗韵认识那么久来从来没听过的,加上他的大脑还没完全清醒,现在只觉得想又一团浆糊在脑里搅动,还没完全把张诗韵的话消化。   因为两人之前也有过相似的沉默,这次张诗韵学乖了,抢先道:“我已经把社会主义价值观看过一遍了。”   牧清阳回神了,头疼了,“张诗韵,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我们是陌生人,”张诗韵用自嘲地语气道,“我也知道我那么肮脏一个人配不上重新认识你,可是……我爱你的心情两年来都是真的……我又不是机器人,感情我是控制不住的。”   牧清阳贴着耳朵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牧清阳愣了愣,把手机拿远了些看手机,有一条短信进来了。   “对,两年。”牧清阳只想速战速决,“所以,张诗韵,我比你想的要了解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我的话就摆在这里,没门。”   张诗韵没能再说什么,牧清阳快速地挂了电话,手机界面自动跳到了短信一栏,来自一串陌生的号码,牧清阳看这号码有点眼熟,心里觉得不妙,手上还是点开了短信。   发件人:18978xxxxxx   什么时候回来?   2016-04-06 06:27   牧清阳的意识慢慢回笼,他盯着这条短信,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温城有他的手机号码。   手机又是一抖。   发件人:18978xxxxxx   别想了,的确是你的社长出卖了你。   不过为了你自己着想,你还是不要去找她理论比较好哦?   2016-04-06 06:35   牧清阳手上消下去的青筋又暴了起来。   的确,在不知道温城用什么理由跟柳琦琦要他的电话号码的情况下,他去找柳琦琦质问只能处于一个劣势。   牧清阳随意把手机往床边一扔,起身洗澡换衣服。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牧清阳把行李收拾好,期间手机抖了不知几下,牧清阳都没有看。   房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牧清阳这才把手机拿在手里,拖着行李箱出去了。   门口站着的是易甄,脸色稍红,有些尴尬:“牧老师。”   “不好意思,”牧清阳倒很自然,“昨晚上麻烦你了。”   易甄连忙摆手:“不不不,没什么,倒是牧老师……好些了吗?”   “好多了。”牧清阳冲易甄笑了笑,“谢谢。”   看牧清阳这样正经,易甄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理由了,心上不由得松了口气,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和牧清阳并肩走着:“牧老师今天心情不错呢。”   牧清阳的脚步不明显地一顿,他笑了笑:“有吗?”这个笑容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份压迫,典型的伪装式的微笑。   易甄并没有勇气正视牧清阳,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自然而然地说:“对啊,和昨天聚会上明显不一样了呢。”   “哈哈。”牧清阳笑了几声,不再说什么,表情却没有笑意。   早上接到张诗韵的电话,他不可能心情不错。   牧清阳笃定,他心情不错一定是易甄的错觉。   第十九章   大巴之旅是很无聊的。   一帮八卦的老师们又把易甄安排到牧清阳座位旁边,两人没什么可聊的,就更无聊了。   牧清阳无视掉手机上的三条短信上Q,不算上群里的,Q上有几十条信息,有几条是粉团找他,主要是问《不如不遇倾城色》里的角色问题,牧清阳顺手就给人疏导疏导。   江北小水龟:这段小受的确是心疼,但你想想他的背景,他那么倔的一个人,哪怕受伤都不愿让别人知道,所以不需要用哽咽来表示心疼,语气强硬一点,更若无其事一点才对。   粉团正好在线,立马就回了。   粉团:噢,谢谢!这个角色真的很难掌握呢,太难懂了。   牧清阳下意识就打:不难懂吧,你联想一下温城……   打出“温城”两个字之后,牧清阳蓦地回神,指尖在删减键上一顿猛按。   江北小水龟:还行,你把自己代入到他过去的经历就行了。   粉团:不愧是萤律王牌啊(/▽╲)。   江北小水龟:……   粉团:对了,你和大神现在什么况啊?   江北小水龟:……   粉团:……   粉团:小的告退。   江北小水龟:嗯。   接着是几个学生,找他的原因都脱离不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牧清阳一一回复之后,看到了肖毅发给他的消息。   肖毅:别装了   肖毅:我找到了   肖毅:社长   肖毅:告诉我了   肖毅:嘿嘿嘿   肖毅:大神   肖毅:问你电话了   肖毅:你的衣服   肖毅:还在大神那里   肖毅:你们   肖毅:发展到哪一步了?   肖毅:你们有一腿?   肖毅:什么时候   肖毅:开始的?   牧清阳面无表情地给他回复。   江北小水龟:你作业少是吧?   肖毅不在线,没有直接回他,牧清阳退了和肖毅的聊天界面之后,点开了柳琦琦的消息。   社长:卧槽,大神加我了。   社长:卧槽,大神不加你加我?   社长:大神问你的电话,给不给?   社长:你不回我我就给了,不好意思让大神等太久。   社长:我就不明白,你心里那点男人的自尊能不能放一放啊,大神那么好的人你老拒之门外,我看都觉得可怜。我跟你说,人有短处没什么,不能承认短处就不行了。我很理解你在大神面前的自卑,但你不能这样拒绝大神和你来往啊,大神心那么好。   社长:咳,大神已经知道你的工作了,他问我来着,我顺嘴就说你出差了。   江北小水龟:柳琦琦,我退社。   柳琦琦的老公似乎是个成功的商人,她在家做全职太太,时间很多,所以才创办了萤律,这个时间她一定在线。   柳琦琦几乎是秒回。   社长:!!!   社长:愚人节已经过去六天了。   江北小水龟:你们成功的惹怒我了。   柳琦琦本来想打“你不会是为了大神转到沐语双宿双飞吧”,想了想还是安抚牧清阳的情绪要紧,便改了。   社长:因为大神?   社长:大神打你电话了?说了什么?   牧清阳打字的手顿了顿。   说了什么?   这个要怎么回?温城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爽,便唱了首歌让他睡觉?   那么一看,好像从头到尾不讲理的就他牧清阳一个人。   社长:好了,你别激动,以后我注意点,不在你面前提他了,也会注意提醒其他人的。   社长:但是你到底为什么讨厌大神啊?   社长:这种玩笑也不是第一次开了吧,之前一群人也拿你和其他人开玩笑啊,没见你反应那么大。   社长:要是大神打电话说了什么,你再生气也别跟他较真,大神胃出血医院躺着呢,沐语本来还想愚人节推大神的歌,谁知道那么不巧他就病了,体谅体谅病号。   牧清阳愣了。   江北小水龟:病了?   社长:……你不知道?   江北小水龟:我为什么会知道?   社长:大神打电话给你了啊。   牧清阳当然知道温城打电话给他了啊!可是温城根本没提自己还在生病好不好,从头到尾都在耍宝。   江北小水龟:不聊了。   社长:哦,不退社吧?   江北小水龟:滚。   社长:好好好我滚我滚,你不退社团一切好说。   牧清阳终于不能继续把那三条短信无视到底,关掉□□界面之后点开了短信。   发件人:18978xxxxxx   你回来了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2016-04-06 06:40   发件人:18978xxxxxx   你当然可以拒绝,不顾你的教师颜面的话?:)   2016-04-06 06:51   发件人:18978xxxxxx   今天起早了,我继续补觉。   可以不用回我,一条一毛钱,为你省钱,开心么?   2016-04-06 06:52   开心你妹。   牧清阳阴测测地笑了。   他点开手机号码的编辑,指尖在“黑名单”上停顿了下,又转了个弯点保存联系人。   号码:18978xxxxxx   姓名:脑残。   牧清阳点了保存,心上幼稚地涌出一种满足感。   肩上突然一重,牧清阳手上的动作停了,侧头看去,正是睡着了的易甄的脑袋倒在上面。   牧清阳想了想,小心地把易甄的脑袋扶正,把被他搁在一边的薄外套盖到了易甄身上。   易甄睡相还算老实,牧清阳把她姿势摆正之后就没再动了。   牧清阳上了Q,和社长的聊天记录仍是之前的。   江北小水龟:地址。   社长:?   江北小水龟:公非君的住院地址。   社长:……   社长:……   社长:……   社长:你这样做……不人道吧……   江北小水龟:你卖了我两次。   江北小水龟:卖他一次又何妨?   社长:不是这个道理,我们还要合作啊,你冷静一点。   江北小水龟:……你认为我要去做什么?   社长:反正不会是看望。   江北小水龟:卖他和我退社,选一个。   社长:……   社长:你等等,我问问沐语那边的人。   江北小水龟:乖。   另一头的柳琦琦浑身不得劲儿,一直起鸡皮疙瘩。   大巴驶入清河市,易甄的觉也睡够了,她揉了揉眼睛坐正,身上盖着的薄外套跟着滑下来,她愣了愣,把薄外套从身上拿到手里,看向身侧的人。   牧清阳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手机被他拿在手里,耳上挂着耳机。   今天天气不错,接近正午的太阳高高挂起,阳光都洒在了靠窗的牧清阳身上,他白色的衬衫反映着淡淡的光晕,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看着看着,易甄的脸就红了。   牧清阳就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牧清阳的确没睡,他只是闭目养神。   牧清阳这一睁眼就和易甄的视线对上了,他愣了愣,坐直了身子,“你醒了啊。”   “啊,嗯,”易甄慌张地避开牧清阳的视线,低着头把牧清阳的外套递给他,“谢谢牧老师。”   牧清阳打了个哈欠把外套接过,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平常而自然地道:“没什么。”   本来心中娇羞的易甄一怔,耳尖的粉红也一点点地褪去了。   她偷偷地瞟了牧清阳一眼,他一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神色冷淡。   她对牧清阳了解不深,但此刻她认为自己多认识了牧清阳一分。   牧清阳是个在心里设防很重的人,他所表现出来的和煦和温雅仅仅是他的社交必要,并非出于内心的选择,更多情况下是下意识的举动,理所应当的做一个绅士,像常人喝水那样平常,而他心里与他所表现的完全不一样,冰冷、淡漠,对所有人都处着防备的状态,不想进入任何人的生活,也不愿意进入其他人的生活。   哪怕他体贴地为她添上外套,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那分接近他的希望,反而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远。   是不是……只有他的女朋友才能看到他卸下防备的那一面?   那可真让人羡慕啊。   第二十章   告别众位老师后,牧清阳先一步回了家,把换出来的衣服一股脑地扔进洗衣机。因为离开了一个星期,家里地板堆了些灰尘,牧清阳看着不太满意,就把地板拖了一遍。   地板拖完,衣服也洗好了,牧清阳把衣服晒完,肚子饿了。   他到厨房看了一眼,仍旧是泡面和鸡蛋。   有点反胃。   牧清阳不带犹豫,拿了钥匙和手机出门。   温城住的医院离温城的公司不远,但是离牧清阳的家远。   牧清阳饿到懒得等公交,土豪地打了的士到医院。   医院下面的一条街都是吃的,牧清阳挑了家人不多的。   老板娘一看,哎,来了个帅小伙,二话不说地上前招呼:“帅哥想吃点什么?”   牧清阳温和地问道:“胃出血不能吃什么?”   “噢,胃出血,”老板娘一看就是个有经验的人,“推荐我们这里的猪血汤、香鸡炒桂圆……”   牧清阳没等老板娘推荐完,果断地打断了她,“我要一份胃出血不能吃的,随便什么都行。”老板娘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点菜的,愣了一愣,牧清阳的双眼饱含情深,望着她道:“我相信老板娘做的一定好吃。”   老板娘回神了,立马道:“当然!一定最好吃!”   就这么着,老板娘兴冲冲地去做菜了。   就这么着,牧清阳提着一碗香辣十足的辣浇红烧鱼上医院了。   牧清阳问了护士,护士小姐很娇羞地给牧清阳指明了温城的房间,牧清阳有礼地道了谢,且婉拒了护士小姐要带路的请求。   牧清阳无声地推开病房门,病房里只有一张床,床上的人面朝天花板,正闭着眼睛。   这倒是牧清阳没想到的。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朝里边走。   温城的手机摆在床头柜上充电,牧清阳的辣浇红烧鱼就搁在一边。   虽然近一个月来温城和牧清阳的互动不少,但从没见过面,如今温城就躺在他牧清阳身前,牧清阳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温城的皮肤不比女人差,白皙嫩滑的,凑近看了都找不到一点瑕疵,五官比女人精致却没有女人的娇媚,比男人柔美又不失男人的英气。按理来说,这样相貌的人桃花不会少,但温城身上有种戾气,尖锐而刻薄,眼下那颗痣带来的魅惑感才能削弱这种气质,一头勾人,一头又让人不敢接近。   睡着的温城收起了清醒时的身刺,也少了那双时刻都意味难辨的眼,身上若有若无的抑郁感也都消失,只剩那个漂亮的脸蛋,看着很温和。   好像……这个温城不是他所认识的温城。   牧清阳不知道发了多久的愣,等他一抬头,温城吊着的药水都快完了。   牧清阳顺手按了护士铃。   就这样,一直安静的房间响起了格外响亮的铃声,还是牧清阳亲手按的。   牧清阳暗骂了一声。   这种叫护士结果自己病房内也要响的铃声设计得毫无意义!   牧清阳收回按护士领铃的手,温城正充电的手机闹铃也响了起来。   牧清阳的视线由上往下,就看到一只玉手伸过,将手机铃声关掉了。   紧接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上了。   一双似笑非笑的媚眼,仍是熟悉的风味。   牧清阳故作镇定地站直身子,退到病床一边的小椅子旁,坐下了。   两人相对无言,一直到护士小姐含羞走进,给温城拔了针头,收拾好之后含羞退出,两人仍相对无言。   那么看着好一会儿,温城笑出声,“哎呀,要不是护士姐姐拔针头的时候痛到我了,我以为我还在做梦呢。”   “噩梦吧?”牧清阳抬了抬眼皮。   温城坐了起来,扭头看床头柜上多出来的饭盒,答非所问:“你给我带吃的了?”   哦,终于到了重点。牧清阳的情绪终于高涨一分,伸手把饭盒拉到自己的领域里,边开袋子边问:“你吃了吗?”   “早上护士送了白粥,”温城老实地回答,“中午的应该等会过来。”   “那正好,我也没吃。”牧清阳把饭盒从袋子里取出,饭盒盖一掀,不大的病房内顿时充斥了红烧的香味,刺激着人内心最原始的猎食欲望,温城看着红艳艳的红烧鱼上的辣椒,眯了眯眼,牧清阳取了一双筷子,就着饭盒吃了起来,对温城笑了笑,“你可以看着我吃。”   这招真的有点阴险,还有点毒。   温城已经连续几天吃粥了,还都是清蒸,一饭盒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摆在他面前,他却只能看着牧清阳吃得津津有味。   “宝贝儿,你这样不道德啊。”温城叹了一口气,脑袋往墙上一靠,闭眼,喉结渴望地滚动了两下。   那条辣浇红烧鱼,牧清阳实际上只动了两口,因为它真的太辣浇了,牧清阳光吃了一口就差点飙泪,剩下全在吃饭。要他真把这条鱼吃完,隔日就能住温城隔壁了。但为了达到刺激温城的目的,牧清阳硬着头皮装陶醉,抽空刺温城,“小的秀色可餐,大神看着我,不吃也顶饱。”   温城闻言睁开眼睛,眼里去了不正经的笑意,沉默和认真取而代之,灼灼地盯着牧清阳。   牧清阳也不甘愿服输地、镇静地看着他。   “你过来。”温城面无表情地道。   要打他?   牧清阳挑眉,走到温城床边,俯视着坐床上的温城,“怎么?”   温城眼里的冰霜顿时融化,跟变戏法似的,柔情地笑道:“秀色可餐的宝贝儿,你嘴角下边沾了葱花。”   牧清阳愣了愣,刚想说不可能,温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拽住他的领子往下拉,牧清阳一个踉跄倒在床上,只来得及用两手支着床板防止自己压在温城身上,温城的唇趁机贴上牧清阳的,舌尖极快地在牧清阳的唇上舔了一圈,离开前还在牧清阳的唇畔上轻咬了一口,勾引意味十足,抵着牧清阳的唇喑哑道:“味道挺辣的啊,你能吃?”   牧清阳反应也快,温城还没完全退开,牧清阳一脑袋就撞在温城的额头上,温城疼得倒吸一口气,牧清阳趁此机会站直,见鬼似的退回椅子上坐下。   “温城,”刚才牧清阳全程屏着气,这时候才来得及喘一口气,他在唇上狠狠擦了一把,神色阴冷,“你他妈有病?”   温城喉咙里笑了几声,捂着额头靠床板上,侧眼瞧牧清阳,衣领因为刚才的一拉一推松了不少,里面姣好的景色若隐若现,他双眼里明暗难辨,低哑着说:“牧清阳,我们在一起试试吧,你要不同意,我就追你。”温城身上褪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多了一分阴暗,认真到偏执。   牧清阳气笑了,“就你这态度你指望我和你在一起?”   “你这句话就是不拒绝啊,”温城沉吟道,“意思是我还有希望。”   牧清阳微笑,他走到温城身边点着温城的胸口,望着温城的眼一字一顿道:“你没希望。”   温城侧过脑袋,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贴近牧清阳的手,不经意一般地吻过牧清阳的手臂,牧清阳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把手收回,温城的笑又开始含上戏谑的意味,“女士香水。”   牧清阳有点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从易甄身上带下来的,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温城却闻出来了?牧清阳的表情瞬间有点莫测,这温城是狗鼻子?   “香么?”牧清阳不动声色地问。   “还成,”温城若无其事地接口,“但不适合你。”   牧清阳听懂了温城话里的双关,他冷下表情,“合不合适与你也没太大关系。”   “我在追求你啊,宝贝儿。”温城笑笑。   牧清阳转身就走。   在牧清阳离开病房的前一秒,温城悠然地道:“后天我出院去接你。”   牧清阳的离开的脚步停下了,扭头盯着温城,咬牙问道:“接我?”   “说了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温城眨了眨眼,理所应当。   牧清阳靠在门上,“你接不到。”   温城再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二是让学生以后上课的时候想到你的娇喘。”   牧清阳双手环胸的手立马暴了青筋,他咧出个笑来,“温城同学,你已经被我在追求者合格名单上划掉了。”说完,牧清阳大力地将病房门关上。   温城的声音模糊从房内传来,不紧不慢的,“牧老师,来日方长。”   温城告白当晚,牧清阳的□□消息和微博被刷爆了。   起因是温城的一条微博。   @公非君:@萤律_尚阳 mua。[爱心]   众人皆知,大神很少发与作品无关的动态,谁知大神这是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大神和尚阳这对cp的剧情也是越来越跟迷一样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位资深的八卦人士为大家整理了一篇帖子,把两人的感情纠葛的蛛丝马迹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又做出了合乎情理的个人推断,一时间转发过千。   柳琦琦很是滋味地在帖子里逛了一圈,私了牧清阳。   社长:啧啧啧,你背着我们和大神发生了什么?   她早该闻出大神对牧清阳蠢蠢欲动的荷尔蒙的!早该!   牧清阳一看,肖毅等人的询问还在不停的闪,跟着柳琦琦又来了,刚换了一个月多的手机就被他全力往床上砸。   去他妈的温城!   他看温城不是想追求他的爱,而是追求他的刀吧!   于此同时,温城收到的信息也处于爆炸状态,沐语社长直接给温城打了电话,话语藏不住的震惊:“大神,你玩什么啊这是?”   “我没玩啊,”温城用遥控换了个台,电视节目从八点档变成新闻,“我是认真的。”   沐语社长静了好久,颤抖地问:“大神你……”   温城很贴心地截断社长的话:“是gay。”   “……”沐语社长这次静得更久了,“不该啊……你是gay也不该看上尚阳啊……”   “天命。”温城简短地回答,耐心已耗尽,果断地挂了电话。   沐语社长和温城打的交道也不少了,没再打回去,直接短信:你们俩谁攻谁受?   温城回:你说呢?   沐语社长想了想,在心里为尚阳点蜡烛。虽然大神唱起来是受音,内心妥妥的总攻。不过沐语社长又转念一想,大神还没追上尚阳呢,她干嘛考虑这个问题?难不成她潜意识里认定了大神会成功??   牧清阳喝了几杯水之后冷静了不少,脑内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气势汹汹地把水杯往桌上一敲,大步走进房间把手机拿起来,选中“脑残”联系人拨了出去。   手机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这速度快得牧清阳都没反应。   温城的声音就过来了:“终于肯找我了。”   牧清阳一听就明白了,“合着你就是为了让我打电话给你?”   “嗯。”温城应了一声,没等牧清阳质问,竟就跟着电视上的戏曲哼唱起来了。   本抱着掐架心态打电话的牧清阳被温城这不定性的抽风弄懵了,昆曲唱调向来长而沉重,温城没特别练过,只是跟着电视上轻唱了一句,细绵温柔显得不伦不类的,温城一唱又有着一种难解的缠绵风情。   拖得很长的一段,牧清阳都没出声,温城好不容易唱完了,心情明显不错,“好听么?”   一开始攻心的怒气被温城这一出搞得无影无踪了,牧清阳有点不在状态,只靠下意识回答:“要大爷给赏钱么?”   “牧大爷给的当然要——”温城掐着嗓子谄媚道,嗓音腻得能掐出水,光是听他说话的声儿,牧清阳都能想出温城小鸟依人蹭着他的样子了,不禁浑身一抖。   没得到牧清阳的回复,温城的音色慵懒了下来,“你知道我刚才唱的什么吗?”   “没兴趣。”牧清阳准备挂电话。   “‘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温城在牧清阳挂电话的最后一秒把话全说完了,“晚安。”   牧清阳挂了电话。   时间掐得正准。   牧清阳看着黑屏了的手机,开始陷入哲学的深思。他是谁?他在哪?他到底为什么给温城打电话?温城为什么要设局让他打电话?他为什么不在温城开唱的时候就挂电话?   于牧清阳迷茫的同时,那条掀起不少波浪的示爱微博被删掉了,大众的脑洞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二十一章   “先设未知数,”牧清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代入5x,求得结果后再代入公式。”   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各位同学人心比较涣散,显然牧老师上课打哈欠比题目答案有意思,一男生坐下边坏笑道:“牧老师昨晚不老实啊,干嘛去了?”   全班哄笑,顺带驱走了班里原本的沉闷。   “老师就算不老实也不是对你不老实啊,”牧清阳粉笔往黑板一勾,最后答案写完了,指在上边点了点,对着说话的男同学道,“快点抄,不然真对你不老实。”   全班又笑起来,男生偷鸡不成失把米,格外郁闷。   牧清阳在讲台上看着这一张张活力的脸,也有点郁闷。他的嘲讽能力还是没问题的,却一直在温城身上栽跟头。   下课铃声响起,牧清阳连同学生一起放松了。   这是下午的第二节课,牧清阳今天的课上完了,这意味着最后一节课他可以在办公室划水。   牧清阳把讲台上的课件整理了下就要走,一位带着厚刘海的姑娘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板金嗓子。   牧清阳愣了愣,“这什么?”   离两人较近的男学生用一种不可言状的表情路过,暧昧道:“这是爱啊牧老师。”   女同学瞪了男生一眼,坎坷地解释:“牧老师今天你上课声音有点哑,吃这个能缓一缓。”   女同学的心思牧清阳一眼就看明白了,他心里有些烦躁,面上只能温柔地笑,将课件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与女同学拉开了距离,道:“只是昨晚没休息好而已,你自己留着用吧,用我身上浪费了。”   女同学不甘,还想多说些什么,牧清阳连忙对下面的学生说:“等会我不会直接走,会在办公室里坐着,谁有问题放学可以来找我。”   得到的自然是异口同声的回答:“好――”   牧清阳对着面前的女生笑了笑,侧身离开了。   老地点。   牧清阳在天台点了支烟抽着,顺带观察天台底下的学生们。   “牧老师。”   这一声熟悉的嗓音让牧清阳叼着烟的手抖了抖,烟灰落了一缕,他回头看,正是温佳柠。   牧清阳的表情有点复杂。   前天温城吻了他又提出追求他,今天温城他亲妹就来跟他打招呼。虽然牧清阳没做什么,心里就是莫名的虚。   “怎么了?”牧清阳笑笑,想起温佳柠不喜欢烟味,把烟摁灭了。   温佳柠手里捧着练习本,“罗老师不在,我有问题想请教牧老师。”   “行,”牧清阳倚在天台的栏杆上,冲温佳柠勾了勾手,“过来吧我看看。”   温佳柠老实地过去了,牧清阳认真地把习题看了一遍,接过温佳柠手中的笔,边跟温佳柠讲解边列公式,讲完了温佳柠恍然大悟,眼里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兴奋,她抬起脑袋看牧清阳,“还可以这样解,谢谢牧老师。”   温佳柠的鼻和唇与温城最相似,牧清阳乍一看有点重影,顿了顿才回道:“不客气。”   温佳柠看着牧清阳的脸,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笑容又渐渐褪去,变得有些苦涩,“那牧老师,再见。”   “嗯……”牧清阳刚点头,温佳柠已经转身走出好几步了,牧清阳想了想说,“我和你哥哥说了。”   温佳柠的脚步一顿,却没有牧清阳想象的情绪高涨,反而很平静:“谢谢老师。”仿佛她找温城已不是一次两次,而且确信温城不会来找她。   两个很麻烦的人啊……   牧清阳重新拿了一支烟,本意想点,可烟在手里转了几圈,牧清阳想了想,原来要掏火机的手转而改为在头发上抓两下,烦躁地“啧”了一声,将烟收回去。   手机响了,绿灯同时亮起来,陆然看了手机一眼,把蓝牙耳机戴上,同时方向盘一转,拐进另一条街道。   是楚墨。   “在哪?”   “去医院的路上。”   “开的是他的车吧?”   “当然是。”   “顺带帮我跟他说一声,这里有本资源能交给他,明天就来上班。”   “哦。”陆然对两人的工作不感兴趣。   楚墨废话说了两三句,终于舍得切入正题了:“温城这次怎么回事儿?”   十几年老朋友了,讲话不必说透就够理解其中的意思,陆然对此耸了耸肩膀,“不清楚,之前没听他提过。”刚讲完,陆然猛地想起破桥那天的事,手往脑门上一拍,“我突然记起来,我见过那人一面,长得挺帅。温城那天带他玩了一下,人受不住晕了,温城让我送他家里去。”   “他家?”楚墨第一次对自己的理解能力表示怀疑,“哪个‘他’?”   “温城的那个他。”陆然道。   楚墨静了一会,斟酌道:“不是玩玩。”   陆然不以为然,“你这句话包个塑料袋就能扔垃圾桶了。他什么性格你不清楚?”温城什么都玩得开,唯独感情不行。因为家庭关系僵硬,温城在感情上有洁癖,要不是认真的他就不会去招惹。   “你觉得有必要查一查吗?”楚墨那头有点杂音,陆然估摸着他是起身接水去了。   “没必要,”陆然抬头就看到了医院的停车场,手在方向盘上一转,车子熟练地转进停车场里,一层阴影覆盖下来,模糊了陆然眼里的情绪,话语间的叹息却遮盖不住,“温城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他自己做事有一套规矩,你要背地里把人家心上人查一遍,他能直接给你退化到叛逆期你信吗?”   楚墨闻言不禁失笑,长叹了一口气:“是啊。”   陆然和温城是在温城还读初中的时候认识的,陆然的店就开在温城初中对面的街上,温城有段时间脑袋不知哪根筋扭转不过来,突然想学摩托车的改装,他先是有意观察了陆然店员的工作,有一点把握了,就开始放学就跑到陆然店里骚扰陆然,三番四次下来,陆然不耐烦了,扔了一台不怎么重要的让温城改改,温城一初中生居然就在店员的几句指导下改完了,从此,陆然对温城刮目相看。   温城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后就很少帮陆然改车,上陆然这里都是玩车或聊天的。   后来出了事,温城被学校开除,又被家里人赶出来,除了陆然,温城根本没有能找的人。   陆然就干脆把温城收作店员,在他店里干活。温城当时年纪还小,人心易躁,活儿干了没几天就没动力了,在无意间知道陆然背后参与了飙车赌局之后,温城觉得好玩就背着陆然参加了,第一次参加就赢了五千块,陆然知道后和温城大吵了一架,温城那时正处叛逆期,遇到的种种事情又让他跌入一个灰暗的地带自我放逐,闹得陆然很头疼,不得不搬沉稳的楚墨做救兵。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温城才肯乖下来。   见证过温城的阴暗和脆弱,见证了温城一路下来的变化,陆然、楚墨两人与温城的关系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亲人,他们早把温城当做自己的弟弟来关心着。   有楚墨的前车之鉴,陆然这次是捧着玫瑰花和巧克力推开的房门。   温城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温城本人坐在病床上看手机,听到声响便抬头,和笑意盈盈的、捧着玫瑰和巧克力的陆然打了个照面。   温城的眉头先是一蹙,后又极快地舒展开,收起手机站起来,“来得挺准时。”   “当然,”陆然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怀里的东西递给温城,“今天可是大日子。”   温城没有直接扔垃圾桶,而是顺手接过了,“谢了。”   温城将装衣服的袋子扔给陆然,自发地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看陆然,“你等会儿去哪?”   陆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这意思是等会你不跟我们待一块?”   “No。”温城理所应当,“我有事。”   “靠,”陆然一手抹脸,“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温城走在前边没回头:“哪样?”   “见色忘友。”陆然愤愤不平。   温城按了电梯,回头笑道:“不,这是不见色也忘友。”   “过河拆桥啊城老大,”电梯到了,陆然和温城一块进了电梯,碎碎念道,“辛苦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温城侧头看了陆然一眼。   陆然安静了。   结果,温城的桥拆得还不算很彻底,他至少开车把陆然送回店里才离开。   陆然看着车子渐行渐远,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一句俗语。   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   嗯?   没什么不对。   第二十二章   距离放学还有十五分钟,物理办公室里就牧清阳一个人,日常里没事就看看的微博他现在不想看,看电影时间也不够,牧清阳干脆选择扫雷。   扫雷玩了一会儿,摆旁边的手机震动了。   牧清阳被震动吓得手抖,手一抖,鼠标按到了他原先选择的方块的旁边,完美地踩中了雷。   牧清阳不耐地“啧”了一声,拾起手机一看——   脑残。   挂掉。   手机继续抖。   挂掉。   再抖。   挂掉。   还抖。   挂掉。   ……   “温城你闲是吧?”牧清阳接起电话第一句就是这个。   坐车里的温城听牧清阳这说话语气挑了挑眉,“牧老师,上火要吃药。”想了想,没等牧清阳接口,他又补充,“但是像火药这种的就免了。”   挂掉。   微抖。   一条短信进来了。   发件人:脑残。   我在学校对面奶茶店里等你。   你想喝什么?   2016-04-08 17:17   牧清阳没理,继续扫雷。   手机又轻轻抖了一下。   另一条短信。   发件人:脑残   清热去火茶?   2016-04-08 17:18   牧清阳一鼠标点地雷上,炸了。   后半程的牧清阳放弃了扫雷,转战蜘蛛牌,这种游戏刚出没多久就被牧清阳玩透彻了,平均几分钟赢一局,时间到了五点半,电脑上炸开胜利的烟火,放学铃声响起。   牧清阳盯着不断变化颜色的烟火有十五分钟了,十五分钟够学生在教学楼和校门口之间来回跑三趟,一般这个时间没人来,就说明不会有人来了。牧清阳收拾东西出门,下楼碰到几个走后面的学生,因为牧清阳是青高老师中少有的不跟学生摆架子的老师,学生几乎都把他当哥们儿,都热情的跟牧清阳告别,一男生跑出去几步又转回来,“牧老师,给你个好东西。”   牧清阳看着他。   男生翻了个白眼,“不是恶作剧啦。”   男生看起来还挺急,直接把牧清阳的手抓过来,把手心的东西拍到牧清阳手里,转身就跑,“我还有事儿急着走,老师再见!”   而牧清阳的手心里,赫然摆着几颗糖,还都是柠檬口味的。   牧清阳有点无奈,把糖收口袋里了。   牧清阳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没多少学生了,对面奶茶店里倒还扎堆着十几个,牧清阳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这个时间的停车场几乎没什么人,昏暗又安静,牧清阳走到车旁准备掏车钥匙,手机的突然震动吓了牧清阳一跳。   牧清阳确信这通电话十有八九是温城打的,对付温城,他都没那个等自动挂断的耐心,掏出手机直接摁了挂断。就在牧清阳下手挂断温城电话的同时,一只手从牧清阳身后伸出,直接遮上他的眼睛,另一手锢着牧清阳的双手,牧清阳就这样被人两手举过头顶按在车上,一边手还拿着手机。   牧清阳试着动了两下,没能挣脱。   “牧老师为什么挂我电话呀?”温城故作天真的询问从身后轻轻传来,不远也不近,恰正常的距离。   “给你三秒,”双眼陷入黑暗的牧清阳倒是镇定,“三秒之后你最好保证你能一辈子那么抓着我,不然我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不需要三秒,温城立马就放开牧清阳,牧清阳的手肘迅速有力地往后面捅,可惜温城早有防备,放开牧清阳的同时后退了很大一步,牧清阳的招式伤不了他分毫。   温城的舌尖在唇上舔过,笑道:“宝贝儿,想要我一辈子直接开口说就好了。”   牧清阳理了理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凌乱的领口,抬眸时脸上已然是一张笑颜,“温城同学,就你这让我分分钟想打人的态度,你打算怎么征服我?”   温城笑了笑不说话,手却朝牧清阳的方向伸去,牧清阳下意识侧身避过,温城伸出的手不易觉察的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在牧清阳蹭了一抹□□的衣服上拍了拍,□□几下就被拍掉了,温城手上的动作由正经变得不正经,每拍一下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抚摸,他垂眸望着牧清阳的眼,邪魅地拉长语调,“靠……身体?”   “呵呵。”牧清阳面无表情地推开温城,本想转身开了车门上车就走,手伸进口袋的时候却愣了。   牧清阳扭头,温城正倚在他车子上转着他的车钥匙。   牧清阳有点不可思议了。   合着温城还兼职小偷?   车子没了他打的,牧清阳转身就想走,温城一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今天我生日。”   牧清阳一怔。   “没骗你,”温城收起了流氓劲,话语间还有那么点恳求的意思,“你就陪我这一次。”   牧清阳突然就想到今天的温佳柠。   见牧清阳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温城放了手。   两人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牧清阳舒了一口气,转身直面温城,“车在哪?”   温城笑了。   这一笑,笑得牧清阳心里有点摸不着底。   第二十三章   牧清阳还是上了温城的车。   两杯带着学校对面奶茶店logo的饮品摆在驾驶座上,温城拿起来才进车里,把其中一杯递给牧清阳,顺带给自己的插上吸管。   牧清阳眼皮一抬,打量着这杯清雅的浅褐色的饮品,心中对这玩意是什么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这什么?”   “清热去火茶。”温城答。   牧清阳的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他把清热去火茶一杯子砸温城脸上的画面。   而实际上,牧清阳伸出的手越过清热去火茶,直接把温城手上那杯刚插好吸管的西瓜汁夺过来喝了一口。   温城不惊不讶,牧清阳拿西瓜汁的同时他收回递到牧清阳身前的清热去火茶,插吸管喝了,两人一抢一收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佛暗地里排练了几十次似的,一点没卡壳。   “有点苦。”温城对清热去火茶下评论。   牧清阳不发表评价。他估计这西瓜汁放糖的时候手抖了,才喝了两口就有种伸舌头晒晒能结出糖精的错觉,便没再动西瓜汁。   温城促狭地看抢了饮料也没得好的牧清阳一眼,把茶往旁边一放,发动车子。   “去哪?”牧清阳也把手上的西瓜汁放了,身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温城慢悠悠地道:“游乐场……”   牧清阳光听这三个字就浑身起鸡皮。   牧清阳的老妈酷爱看偶像剧,且酷爱拉着全家一起看。在牧清阳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老妈看的每部偶像剧都有男主带女主去游乐场玩耍的套路,而牧清阳最腻烦这个。看到两成年人在游乐场里玩得忘乎所以,看着一个身高顶两个木马的人坐旋转木马,牧清阳的老妈觉得大写的浪漫,牧清阳觉得大写的智障。   先别说温城是不是打算照这种恶俗的套路玩一圈,光是游乐场那种热热闹闹吵吵闹闹的环境,牧清阳就不喜欢。   于是牧清阳道:“信不信我直接跳车?”   然后温城自然而然地接口道:“……是不可能的。”   牧清阳往后视镜看了眼。   温城戏谑的笑映在上面,那分明就是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牧清阳也笑了,“谢谢。你让我多了一个扑方向盘与司机同归于尽的选择。”   “哎呀,”温城扬着嘴角感叹道,“你怎么能让我那么喜欢你呢?”   牧清阳拿起清热去火茶,吸管对准温城的嘴就往里塞。   温城就着喝了一大口,等牧清阳手举得酸了,放下来之后,温城那双狐狸眼睛勾人地看着牧清阳,“好像变甜了怎么办?”   “那多喝。”牧清阳面带微笑地塞茶。   两人你来我往的结果就是,这么个有点苦的清热去火茶,被温城在十分钟之内解决了。   温城开车很稳,牧清阳昨晚没睡好,今天上的课又格外多,车刚开时他还有精力陪温城闹,后边儿两人没怎么说话了,窝在座椅里的牧清阳就养出了瞌睡虫。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你要去的地方有多远?”   “晚上九点会到。”温城看了半睡半醒状态的牧清阳一眼,“可以睡会儿。”   大概是太困了,牧清阳没想太多,迷糊地“嗯”了一声,那是卸下防备的慵懒,平日里的理智冷静在此刻全数软化,变得有点……可爱。   温城的视线在后视镜上稍微偏转,就看到了自己。   后视镜上的他在笑。   浅淡却真实。   说是睡会儿,这话对牧清阳而言也只能是说说,他是很困,但他无法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熟,以至于一半意识在梦里飘游,另一半却紧绷着保持警惕。   温城的车一停,牧清阳就睁开眼睛了。   睁开眼睛的牧清阳就那么没防备的和凑近的温城面对面了。   温城俯身在牧清阳的上方,脑袋微微偏着,如果两人之间的距离再近那么十几厘米,他们就能完成一次唯美的亲吻。   牧清阳没什么表情,仅是眨了下眼睛。温城却看懂了牧清阳的想法,他笑笑,低声道:“别动手。”说着,温城撑在牧清阳座椅上的手在座椅旁按了一下,牧清阳身上的安全带松开了。   温城规规矩矩地退回驾驶座,又背过身子在后座翻找着什么,“你饿不饿?”   牧清阳没有率先回答温城的问题,而是往车外观察了一圈。车子停在一座不算高的山脚下,四处是草地树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看不清树木背后的阴影内有什么样的景象,这里一片寂静,唯有草丛里传着虫鸣声,荒郊野岭怪诡异的。牧清阳不熟悉这里,仅知道他们离市中心应该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了。   牧清阳收回视线,支着太阳穴评论道:“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温城笑了,把一捧玫瑰花和巧克力扔到牧清阳怀里,人也跟着压了过去,他两手支在牧清阳的座位上,凑近牧清阳问:“也是个野战的好地方?”   接着温城被玫瑰花糊了一脸。   结局就是温城无奈坐回了驾驶座,玫瑰花也重回温城手上。   至于巧克力……牧清阳的确是饿了,所以也没矫情,拆了巧克力的包装就吃,眼前的景象让他对温城的目的地失去了兴致,他客气地说:“巧克力味道不错,这次游玩很高兴,你可以送我回去了。”   温城不置可否,待牧清阳拆完第二颗巧克力包装的时候,他低头就着牧清阳的手咬了一口,牧清阳拿着巧克力的手先是一颤,反应过来后又以极大的力度把整颗巧克力塞进温城嘴巴里。   温城躲闪不及,噎了一下。   “你丫没手?”牧清阳的语气像是对待他班上不懂事的学生,在温城脑袋上敲了一下,沾上了两指的巧克力在温城的衣服上抹掉。   温城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巧克力解决完了,叹息道:“谋杀亲夫啊。”   “夫你奶奶的姑姑。”牧清阳极快地回,也不看温城一眼,推门下车,反手关门留下重重的一声巨响。   温城跟着下来了,他往手机上看了一眼,对牧清阳招手道:“过来吧,这个时间够我们爬到上面的。”   “等等,”牧清阳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看了看温城指的那一条漆黑的道路,视线又凝在温城那张认真的脸上,提出他的关注点,“爬?”   温城想了想,体贴建议道:“如果你怕黑,可以抱着我。”   这地方真的挺好的,牧清阳想,他现在把温城就地解决后找个地方埋了特清净。   温城对牧清阳的情绪转变很清楚,对把牧清阳惹火了的后果也很清楚,终于不贫了,换了一种牧清阳不太恼火的语气说道:“来吧牧老师,你要不高兴,到了上面我背你下来。”   实际上,去不去也不是由牧清阳说了算的。   这里荒无人烟,这里远离市区,而车钥匙在温城手里。   第二十四章   这座山丘的路不陡,爬起来不是很有难度,就是山路上光线昏暗,温城和牧清阳唯一的光源就是温城手机的闪光灯。温城走在牧清阳的旁边,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看沿路的风景,还能偶尔给牧清阳提醒脚下的坑坑洼洼,俨然是很熟悉这里的路了。   牧清阳看向温城,他正专注于照亮前方的路,侧颜安静美好,牧清阳不禁出声,“你经常到这里来?”   “不经常,”温城扭头对牧清阳笑了笑,又转了回去,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前方的路,“以前跟他们……赌车的时候路过,感兴趣就逛了一会,一共就来过三次。”   牧清阳愣了愣,“赌车?”   想到什么,温城笑笑,却没看牧清阳,“你不是体验过么?”   合着那几乎要人命的技术是练出来的啊。   牧清阳眯了眯眼不说话。   “现在不玩了,别那样看我。”温城耸肩。   牧清阳温和一笑:“我怎么看你?”   温城不假思索道:“要拉我到办公室谈一谈的看我。”说完,又立马提醒着,“你左边有块石头。”   牧清阳避开石头,表情同时冷了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僵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开。   牧清阳知道温城是明白的。   他想问的压根不是温城现在还有没有在赌车,而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赌车。   温城避而不谈,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也因为如此,才让牧清阳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想问温城的过去。   他想了解温城。   这个想法刺激了牧清阳,他如梦初醒,脸上的笑意自然而然地消失殆尽。他有点感激温城的防备,温城不愿他了解他的过去,至少现在不愿意,这点戒备和疏远很好地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样沉默了半个多小时,牧清阳由着温城带他在小路上左拐右转,最后他俩来到一个石洞前。   温城手机的闪光灯照着石洞晃了下,牧清阳在那一瞬间看清了地上堆积在一起的石头们和洞上蠢蠢欲动的小东西。   牧清阳的心脏突地一撞,他站在原地平静自己的心情,尽可能收敛杀气地看向温城:“这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还没到。”温城边说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动作利落的往石洞顶上砸,蝙蝠们吓坏了,抱团从里飞了出来,在两人头顶上方扑腾着纯黑色的翅膀,那画面很是壮观。   牧清阳心中愈发的后悔。   他到底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心软答应温城?   “走。”温城埋头就往前走,牧清阳下意识伸手拉住温城,不可思议地问:“走?”   温城的目光在两人接触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带笑的眼看向牧清阳,“你怕?”   “不是。”牧清阳很快放手,眉头皱了起来,“你是打算跟蝙蝠抢地盘?”   山洞里有什么“好玩”的?   朵拉和布茨的奇幻冒险?   反正他没兴趣做朵拉,更没兴趣做布茨。   温城笑出声了,“宝贝儿,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地盘,我不用抢。”   牧清阳面容一整,很严肃地说:“你信不信我揍你?”   两人要是单挑,牧清阳绝对干不过温城。不过温城没把事实说出来打击牧清阳,他软着语气道:“你信我,走进去没问题的。再不快点就晚了。”   牧清阳脑海里闪过一句中国人民自找苦吃时慰藉的话语——“来都来了,不如走完呗。”报着这种作死的想法,牧清阳人一咬牙,跟着温城进去了。   石洞里的温度很低,低到石洞顶上积了不少的水,牧清阳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就被滴了三次。蝙蝠没全飞走,剩下的蝙蝠们大概是蝙蝠中的赵云,浑身是胆。牧清阳和温城走动的声响不小,它们却格外镇定,挂在他们脑袋上盯着他们,温城的手机一晃,还能照出它们绿莹莹的眼睛。   温城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所以牧清阳有理由怀疑温城是故意晃的。   石洞大概走了十几分钟,两人到了一个岔口,温城停都没停地带牧清阳左转,弄得牧清阳好奇地往右边看了眼。   “那里我没去过,”温城脑袋后跟多长了一双眼似的说道,“估计是蛇巢,以前来的时候见过几条蛇。”   牧清阳觉着自己的嗓子有点干涩,“然后呢?”   “嗯?然后?”温城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哦,然后,我跑了啊。”   “哦。”牧清阳兴致缺缺。   “怎么,”温城转身,手上的光源照到了牧清阳身上,“跟你想的不一样?”   牧清阳先是笑,后就抓着温城的手腕把灯光转了个方向,那么一拉一转,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牧清阳在温城身边低声说:“我以为你会手撕毒蛇再烤来吃。你不是特牛逼么?”   温城把牧清阳来回看了三次,评论道:“牧老师你挺幽默啊。”   牧清阳:“呵呵。”   两人沿路走了几分钟,牧清阳就看到了出口。   洞里温度真挺低的,从山洞里出来的一瞬间,热浪毫不留情地扑牧清阳脸上,他差点没适应过来窒息于此。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洞外是一片开阔的景象,花草生长得浓密,又不像沿路来时的野草那样蹿老高,俨然是一片纯天然的地毯,路的尽头还有一眼就能看到的悬崖。   “这边。”温城带牧清阳踩过小草小花们,进了一边的树林。   这一进,又少不了左拐右转,牧清阳跟着温城没什么压力,但让他自个儿来走一次,他绝对走不出来。   又是几分钟过去,两人来到一片草丛前面,牧清阳的脚步停下了,他看着草丛,又看看温城,“钻过去?”   温城肯定道:“钻过去。”   牧清阳想就地掐死温城,“你是在玩我吧?”   “宝贝儿。”温城温柔地恳求。   牧清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愉快地跳起了舞。   牧清阳再咬牙。   反正都到这地步了,钻就钻,如果到头来温城真的在耍他,前边的悬崖就是温城最后的归宿。   牧清阳钻进草丛艰难地移动着,还好草丛不算太厚,牧清阳很快就走到了头,就在他要钻出草丛的时候,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最后是摔出去的。   牧清阳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抬头一看,愣了。   他的前边有一片湖泊在黑暗中沉静着,湖泊旁落座着一间小屋,牧清阳只能借着月光看清屋子的轮廓,却看不清它完整的样子,小屋后是宽阔的草地,草地外就是悬崖。   身后响起一阵树叶抖动的声儿,温城的人就从草丛里钻出来了,连带着他的手机和手机上的光。   “喜欢吗?”温城的声音从牧清阳身后传来,灯光把眼前的景色照得更加清楚,实在是很文艺小清新的一块地方,温城看牧清阳的反应是不讨厌了,他站在牧清阳身后道,“这儿夏天的时候会有萤火虫,还挺密集,五月后可以带你来看。”   牧清阳没有回应温城的下次,而是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曲曲折折那么多路,穿过石洞又穿草丛,随便走一走能走到这里的几率跟牧清阳大街上捡到温城的亲生儿子一样小。   “我漫无目的地的从早上六点走到半夜十二点,那么逛了两天,”温城说起来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轻松,“运气好。”   温城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牧清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我纠结了一会儿只能说:“……你挺闲的。”   第二十五章   “还行。”温城轻描淡写带过了,转而给牧清阳说起他这个隐秘的基地,“其实这里白天更漂亮。”他看了眼手机,拉着牧清阳往小屋那边走,“还有点时间,带你看看这个木屋。”   牧清阳先是被温城带了几步,等他不再处于被动状态的时候抽回了自己的手。温城知道牧清阳跟在身后,便也没在意他的动作。   牧清阳心里先是很无耻地期待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屋子是别人的吧?”   “以前是,”温城哼哼了两声生日快乐的调子说,“我找到它的时候里面全是灰尘和蜘蛛网,一副被人抛弃十几年的样子了,隔天还是我来收拾干净的。”   牧清阳“哦”了一声作回答。   这人……真的挺闲的。   走近之后牧清阳才看清这是个小木屋,木屋上布满了青苔,还挺有艺术效果的,牧清阳都能想象他两走进去之后有个白衣服的女人站在小屋中央的画面。   木门上落锁的地方锈坏了,门是虚掩着的,温城推开木门时还伴随着悠老的“咯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牧清阳跟在温城后头进木屋,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黑暗中能听见温城的轻笑。   牧清阳有点恼火。   “火机。”温城突然朝牧清阳伸手。   牧清阳一时没反应过来,温城凑近了看他,“火机啊。你抽烟总该有的吧?”   牧清阳把火机拍到温城手心里。   温城拿着火机在空中抛了两下又接住,跑到木屋的角落蹲下了。   牧清阳懒得凑近,站原地等着。就见温城点燃了一支白蜡烛,他将蜡烛到桌子上放着,不大的屋子顿时亮堂起来了。这个小木屋比牧清阳的房间都要小,只摆着一张床和一个木桌,床上的草席已经散开了,桌子也老旧得厉害,一拍两散这个成语用在这张桌子上也没什么不对,尘粒在烛光的映照下无所遁形,在半空缓慢地游荡着。   但是牧清阳对这些东西的注意远远不如对一根白色的蜡烛的注意。   温城顺着牧清阳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上次来的时候我带的,不是什么灵异的东西。”   “为什么非是白色?”牧清阳追问。   “楼下就卖白的,”温城的脸上的轮廓衬着温暖的橙光格外温柔,“如果是红的,不是更可怕么?”   牧清阳想了想还真是,忍不住瞪了温城一眼。   温城无视牧清阳眼里的杀意,背过牧清阳张开怀抱,拥抱空中的灰尘们,“我想把这里翻新一下,然后在门口立个牌子,‘牧宝宝和温爸爸的小巢’,你放假我年休的时候就窝在这里,可以什么也不做,你觉得怎么样?”   “好极了,”牧清阳对此保赞许态度,“小巢旁边再立个墓碑,‘温爸爸之墓——牧宝宝留’,更完美了。”   “好的牧宝宝,”温城若无其事地说,“等我们老了就那么干。”   牧清阳想一头撞到温城脑袋上,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科学原理同归于尽。   他到底为什么要顺着温城的话说下去?他明明可以直接地说“滚你妈”。   温城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几下,两人站得不远,震动的声儿牧清阳也听得到,温城在手机上点了些什么,震动停止了,他回眸冲牧清阳一笑,“时间到了。”很倾城。   两人出了木屋,径直走过草坪,来到悬崖边上,悬崖边上风大,吹得两人头发凌乱。温城不在意他那空中飘扬的头发,而是给牧清阳指了一个方向,“看那边。”   牧清阳顺着温城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这座山大概一公里远的地方灯火璀璨,隔大老远牧清阳都能想象出那里欢声笑语的热闹。这时牧清阳才明白过来这座山的位置在哪,因为那五彩缤纷的世界正是清河市规模最大的海天游乐场。   “今天星期五,”温城说着,游乐场中央一块空出来的水地开始有了变化,“晚上十点半会有一次烟火。”   水地周围的灯光逐渐暗淡下来,水池中央的光却愈发的亮眼,七种颜色不停变化着,牧清阳隐约能看到水池上跃动的水柱,紧跟着一串一串的烟火从水边冲出,在天上炸开几朵大到夸张的花火。   不停变着花样的烟火炸了三分钟左右就没了,温城在牧清阳耳边笑了一声,“接下来才是我喜欢的。”   牧清阳偏头看了温城一眼。   温城好像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专心于远处的灯景,缓慢地倒数着:“三、二、一。”   牧清阳重新转回去看那游乐场,游乐场里的灯光由头至尾依次暗下来,不到半分钟,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游乐场就全黑了,这种感觉非一般的震撼。   “牧老师,”温城下巴靠在牧清阳肩上,懒洋洋地道,“视线上抬,看天上。”   牧清阳跟温城计较,而是顺温城的话抬头看,天上有漫天的星星,像是洒在黑幕上的钻石粉,悠远细碎地闪耀着。   牧清阳一直没有注意到它们,哪怕是游乐场放烟花的时候,他的重点也没有往它们那里偏过一分,尽是放在了璀璨耀眼的烟火上,并未看到这些真正壮观的景色。   牧清阳愣了。   温城咧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接着往后倒退了一步,半只脚站到悬崖外的半空上,为牧清阳张开双手,“你喜欢么?”   温城的身形单薄,他站在悬崖边上随着大风摇摇欲坠,他的身后尽是深渊怪影,黑暗深处像是蛰伏着一只野兽,蠢蠢欲动地张开利爪,而温城就是一只为扑火而振翅的蛾,漫天的星辰都因他的笑容而失色,有种毁灭的绚烂。   牧清阳脑海中紧绷的弦断了。   他哪里还有空思考喜不喜欢,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把温城拉回来,他并未控制力度,也不知道自己多用力,反正温城顺着他的力转回来撞在他身上是挺疼的。   牧清阳脚下没站稳,两人一齐倒在草坪上,本该落进牧清阳怀里的温城两手支在牧清阳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牧清阳的眼睛,眼里倒映不出任何东西,却有沉重压抑在里面,“牧清阳,你就认真地考虑一下能不能喜欢我吧。我不想在一段得不到的感情里纠缠太多,你要可以,我就用全力来爱你,你要拒绝,我会趁现在还不是非你不可的时候断得干净,真的。”   草地柔软厚重,但牧清阳的后脑勺砸上去还是很疼,他吃痛地蹙眉,喘气之间唤了温城一声,“温城。”   温城眨了眨眼,“嗯?”   牧清阳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温城只知道他撕开了包装袋,但拿的什么没看清,接着牧清阳手上一动,那东西就被塞进温城的嘴里了。   温城嘴里立刻刺激出唾液来,温城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吐掉,牧清阳塞糖的手变成捂他的嘴,“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温城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翻身从牧清阳身上离开,坐在了一边。   牧清阳顺利地站起来,把衣服上粘的草拍个干净,而温城仍沉默地坐在地上,牧清阳不由得开口问:“学生送的糖,柠檬味的,你不喜欢?”   温城继续沉默,十几秒之后,他抬头看着牧清阳,带点孩子气的委屈,慢吞吞地说:“柠檬味我喜欢。但是,牧老师,这糖是秀逗。”   这是糖的名字,牧清阳知道,“秀逗怎么了?”   温城狠狠地叹了口气,闷声道:“你手里还有么,吃一颗就知道了。”   牧清阳就算不知道这糖有什么问题,但看温城的反应也知道这糖有毛病,他当然不会轻易下口,转身往木屋方向走:“该看的看完了,回家吧。”   “回复呢。”温城在后边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杂草。   牧清阳前进的脚步顿住了,温城站在原地没动,就那么看着牧清阳的背影,好一会儿,牧清阳才从口里挤出两个字:“回家。”   温城无声地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浓烈的自嘲意味,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之后有空了再找个时间……”牧清阳不知什么时候转过的身,温城回神过来的时候,已经和牧清阳的视线对上了,牧清阳看着温城叹息道,“认真考虑。”   狂喜。   那一刹那的温城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心脏那处柔软的地方盛开了一片艳丽的花儿,带动心脏快速跳动。这是飙车带来的兴奋感所完全不能比拟的欣喜,温城从未如此失控过,心中塞得满满的,就好像突然拥有了天地。   光是答应考虑下都能让他这样心潮澎湃,要是牧清阳答应和他在一起,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他到底能多喜欢这个人?   两人怀着各异的心情回到车上,车子重新驶回公路,沉静许久之后,牧清阳问了一个从他们下来到现在都很想问的问题:“秀逗到底什么味儿?”   温城含着那颗糖没咬,糖还完整地躺在他的舌尖上,他略有些含糊地道:“甜味。”   牧清阳用一种“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看温城,从口袋里掏出另外几颗,“那多吃?”   温城的笑容有点勉强了,“先酸后甜。”   合着他学生打的是这个主意。   牧清阳为他喂温城吃糖的举动点了个赞,面不改色地把剩下的糖放进车门边的小槽里,“多吃吧。”   “……谢谢牧老师。”   第二十六章   周六,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好天气,也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因为牧清阳终于肯面对现实了。   昨晚温城想直接送牧清阳回家,牧清阳以要拿车的理由拒绝,等温城送牧清阳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凌晨了,牧清阳撑着困意把车开回家,到家后还撑着困意洗了澡才睡觉,这一觉睡得特沉,隔天中午十二点才醒过来。   牧清阳捞手机看时间,手机上还多了两条消息。   发件人:脑残   宝贝儿早安。   2016-04-09 08:13   牧清阳看了一眼就没理。   发件人:15177******   早安,今天早上自己煮了面条,我想你一定又是在外面买吃的了吧,如果能帮你做早餐就好了。   2016-04-09 08:58   张诗韵的。牧清阳看到一半就删了。   回想到昨晚温城的告白和他的回答,牧清阳认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目前的状况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无视了□□有段时间的牧清阳终于登上□□,他在列表里翻了一圈,最后在柳琦琦和肖毅之间犹豫了一下下。柳琦琦绝对比肖毅靠谱,但她绝对比肖毅八卦,还比肖毅毒舌,相比之下,有点蠢又同是男人的肖毅比较好。   肖毅正好在线,牧清阳直接发话了。   江北小水龟:如果一个男人跟你告白,你会怎么做?   电脑那头正喝牛奶的肖毅看到这条消息顿时喷了。   肖毅:???   肖毅:???   肖毅:???   肖毅:[一脸懵逼.jpg]   肖毅:[让我静静.jpg]   肖毅:[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jpg]   肖毅:[泣不成声.jpg]   肖毅:什么况?!   肖毅:大神   肖毅:跟你   肖毅:告白了?   肖毅:???   肖毅:不是   肖毅:刷cp???   肖毅:不是   肖毅:逗你玩?   肖毅:不是   肖毅:玩笑?!   肖毅:卧槽   肖毅:信息量   肖毅:有点大   肖毅:我需要   肖毅:缓缓   肖毅:大神   肖毅:和你   肖毅:卧槽   肖毅:不行   肖毅:我得   肖毅:喝口牛奶   肖毅:冷静一下   不出一分钟,牧清阳的屏幕就被肖毅刷满了。   江北小水龟:……   江北小水龟:算了。   肖毅:不不不!   肖毅:别!   肖毅:不是   肖毅:你们这发展……   肖毅:怎么回事儿?   牧清阳缓了口气,慢慢地敲字。   江北小水龟:我说,你别刷我。   有八卦能听,还不乖乖伺候讲八卦的人!肖毅立马回复。   肖毅:我不刷,你说。   江北小水龟:还记得我开始知道张诗韵出轨时候你跟我说的话么?   肖毅:记得!去找倾城色气死张诗韵!   江北小水龟:我去了不夜城,遇到了温城。   肖毅:[一脸懵逼.jpg]   江北小水龟:一夜情。然后他讲话惹到我了,就找人揍了一顿。   肖毅:[不知所措.jpg]   江北小水龟:后来录ED才知道他是公非君,他趁我喝醉拉我去飙车投河。   肖毅:……我……的……妈……   江北小水龟:昨天他就跟我告白了。   肖毅:???   肖毅:excuse me?你是不是省略了点什么?   江北小水龟:省略了没必要的剧情。   肖毅:……行吧。你对大神什么感觉?   江北小水龟:不知道。   肖毅:……   肖毅:所以我该怎么回你?   江北小水龟:如果你被一个男人告白,你怎么做?   肖毅:兄弟。我今天要跟你承认件事。   江北小水龟:嗯?   肖毅:我跟我哥是一对儿。   一道无形的雷正正地劈在牧清阳的头顶,他盯着手机屏幕,肖毅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拼成句子怎么那么不对劲儿?   肖毅:就是,情侣。   肖毅:所以……你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江北小水龟:你是gay?   肖毅:还是纯天然的那种。   江北小水龟:你哥?   肖毅:被我掰的……大概……   江北小水龟:你赢了。再见。   肖毅:不需要咨询了吗?   江北小水龟:我怕被掰。   肖毅:……   肖毅:其实,大神挺好的。   肖毅:他不抽烟不喝酒不玩女人,三好男人啊。   江北小水龟:……   温城不抽烟是因为他整个家族都恨烟味,不喝酒这点有待考证,至于不玩女人,你倒是玩一个试试啊。   肖毅:我就一句话,大神追求你,你不恶心反感吧,那就是有希望。   牧清阳看着这句话沉默了。   肖毅:话说,你和大神……谁上谁下?   江北小水龟:你猜。   牧清阳兴致全无,直接退了□□,颓废地把自己埋进被窝。   周六夜晚,“不夜城”的狂欢。   台上的人身材修长,面容妖媚,光一眼就足以摄人心魄。常客都知道这个妖精是个男人,也知道先前他并非一个人跳舞,近来虽不见舞伴了,只他一个人在台上舞着,但反倒更让人心潮澎湃。   温城跳完一曲后,额前的齐刘海已经沾满了汗水,全数黏在他额前。温城颇烦躁的掠了掠,齐刘海成了中分,也就他这张脸颜值够高,不然人都不愿看的。他回到吧台点了一杯可乐加雪碧,这杯饮品之所以没名是因为“不夜城”压根儿不卖,全看他面子满足他的要求。   热情男女的身影在舞池里交错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让温城内心格外平静。他就喜欢这种吵闹到爆炸的环境,有种自虐的快感。   就在温城小口抿着他的可乐加雪碧的时候,一位妆容浓郁、衣着暴露的大波浪卷女人走了过来,一手倚靠在温城身上,几欲要贴近温城怀里,她在温城耳边吹了口气,用逗弄的语气道:“嗨,美女,有兴趣和我玩一玩么?”   “没兴趣。”温城干脆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掰,逼得美女两胸压在吧台上动弹不得。   酒保见怪不怪了,擦着酒杯道:“老板娘,你就不能离他远点么,你看这店里谁没眼色敢来招惹这大神的。”   温城松了手,老板娘吃痛地揉着她的手腕,娇嗔道:“我是老板娘我高兴。”说完瞪了温城一眼,“我听小李说你要辞职。”   “嗯。”温城点头。   老板娘嫌麻烦地“嗤”了一声,“好不容易叶桥走了,属于一个人的女王终于属于大家了,你在这时候要走?给我个理由。”   “我有伴侣了,”温城正经儿道,“不好常出入这种烟花之地。”   老板娘上手就拿了一酒瓶,大有一种你再说一个标点符号我就砸你头上的气势。酒保连忙把酒瓶抢回来,“‘不夜城’不能打架。”说完又小声地补了一句,“你也打不过他啊。”   老板娘就那么沉默地和温城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咬牙道:“行吧,算你这个理由合格。但你不能说走就走,我下个星期会跟他们通知,星期六再来跳一场,当是正式告别,工资我照这个月的给你。”   温城笑了,喝完的杯子往酒台上一摆,“谢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温城的笑脸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又合上了。   温城则是转身离开,长发在半空划了个漂亮的弧度,潇洒的动作冷艳到让人忍不住尖叫。   温城到换衣室把假发摘了、衣服换了,拨了个电话。   对方反应极快地挂了。   温城离开换衣室,穿过热闹的人群,耐心地又拨了一通。   那头接了。   “吃夜宵吗?”温城问。   牧清阳怨气极重地看了眼手机,里面的音乐吵闹到要掀天了,“你在哪?”   “嗯?”温城估计听不太清,“你等会儿。”   牧清阳等了一阵,喧闹的声音终于减小变得安静了,温城问:“你刚才说什么?”   牧清阳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他妈听不到我说话还打电话给我,你是想死?”   “不夜城”里面在狂欢,外面却冷清很多,街道上就两三个行人在走,且都把头埋得很低,生怕别人盯上自己。   温城对着电话笑了,手机贴着耳朵的温度挺温暖,“我在‘不夜城’外边。”   牧清阳在那头安静了会儿,语气终于恢复往常的淡定和温和,“做什么?”   温城四处看了看,在路灯旁边蹲下了,他说:“蹲路灯。”   “……你喝酒了?”   “我喝可乐加雪碧,”温城笑了笑,“‘不夜城’里特闹腾,一群人围着你追捧,但是一个人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外边没多少人,宁静得可怕。我第一次到这里跳舞,在里面还享受万星追捧的感觉,出来就哭了。”   牧清阳没说话,主要是,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说你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给你打电话,把你吵醒后问你吃不吃夜宵,电话里还吵得不要不要的,完事儿了对方告诉你他在蹲路灯,蹲着蹲着还说一段往事,还是悲伤往事,你要怎么反应?   两人握着电话沉默半天,牧清阳从床上坐起来了,“可乐加雪碧能结合出酒精么?”   “不能。”温城的腿蹲得麻了,他站起来伸了伸长腿,往小吃街的方向走,“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想跟你说说。”   牧清阳又陷入了想说话却不知道能说什么的地步,他只好说:“谢谢啊。”   “不客气,”温城对答如流,“吃夜宵吗?”   牧清阳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温城第三通电话打过来,牧清阳没接,电话自动挂断,不依不饶的第四通又打了过来。   牧清阳接了,温城张口就问:“你吃……”   牧清阳立马不耐烦地截断:“吃吃吃,走走走。”   这下换温城愣了,他听到手机里关门的声音,忍不住笑容挂脸上了,“你不问我在哪吃?”   “看缘分。”牧清阳挂了电话。   “不夜城”离牧清阳住的地方不远,“不夜城”之外能吃夜宵的地方也就那一块,没别的地了。   牧清阳大老远就看到了坐在路边摊吃烧烤的温城,温城的头发在男生中偏长,又直又柔,他低头吃烧烤的时候,垂落下来的头发自然而然地遮盖住他的眼,给人一种乖巧柔弱的错觉。   牧清阳的冲动在看见温城的那一刻冷却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朝温城的方向走过去,直接在温城旁边的座位坐下了,顺了一根烤鱿鱼吃。   温城没被牧清阳吓到,反应自然得像是早就知道牧清阳到了一样,“我们挺有缘分的。”   “是啊,”牧清阳瞅着他道,“你要抱着我哭一场么?”   温城在鸡排上咬了一口,严肃地说:“我现在想笑。”   “憋着。”牧清阳回道。   “行,”温城其实特想在现在亲牧清阳一口,他以笑来压制这种冲动,“憋着。”   结果两人坐路边摊上解决了十几串烧烤,温城还点了烤鱼,等烤鱼上来的时候,牧清阳的肚子里已经垫了不少东西了,奈何烤鱼太香,他又多吃了一点。两人竭尽全力也只能把草鱼吃一半,牧清阳饱了之后喝了口水,说:“这种生活坚持一个月,我就能从帅哥老师退化成啤酒肚老师。”   温城接口,“那得是最帅的啤酒肚。”   牧清阳给温城一个结实的白眼。   这顿夜宵牧清阳还算满意,不仅仅因为这是他今天唯一的一顿饭,更因为这顿饭下来温城没有说什么让他发火的话。   最后温城付钱,两人和平告别。牧清阳回到车上发了会儿呆,他觉得今晚有点不可思议,他和温城也能心平气和的相处,而且心平气和得挺舒心。   牧清阳回家后洗了个澡,今天他窝在家里没做什么事儿,这个时间还不是很累,就开了部电影看,电影看到一半,手机震了一下。   发件人:脑残   晚安。   2016-04-09 23:47   牧清阳先是看了眼就搁桌上,电影画面异常火爆,一场剧烈的爆炸之后是死一样的沉寂,屏幕黑了下来,一种空虚感逐渐蔓延。   牧清阳把手机重新拾起来,编辑一条短信发了回去。   收件人:脑残   嗯。   2016-04-09 23:50   第二十七章   生活是生活,没温城的生活是生活,有温城的生活也是生活,简而言之,星期一一到,牧宝宝还得上学校。   牧清阳上楼路过一班,他留意地看去一眼,温佳柠小姑娘正带领全班读书,神态认真。   他不禁想,要她哥也能那么正经会是什么光景。   回到办公室,温城请安的短信准时送到,牧清阳顺手回了个“嗯”,优哉游哉地吃起他的油条配豆奶。   牧清阳星期一的课不多,上午三节下午一节,下午的课上完后牧清阳就解放了,他打算回办公室收拾收拾就回家睡觉,谁知办公室的门一推就愣了。   张诗韵正顶着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坐在他的位置上冲他微笑,一手还拿笔把玩着,“惊喜吗?”   “挺……惊吓的。”牧清阳回神,走过去把自个儿的笔拿回来,“你怎么来的?”   张诗韵两手撑着下巴,对牧清阳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我说我是牧清阳牧老师的女朋友,给他送饭来的。”说完,张诗韵从脚底下拿出一个饭盒摆到桌上,边开饭盒边说:“你一定又不按时吃饭吧,今天吃了几餐?”   一餐。牧清阳下意识在心里回答,回答完了上手把张诗韵刚开的饭盒关上了,他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她,“和你没关系吧?”牧清阳的语气和神态皆淡然,就算之前在手机里感受过不止一次了,但当面承受这种冷漠的时候,张诗韵还是受不住的红了眼睛。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脸上的表情,平静了一会儿后才敢直面牧清阳,发颤地说:“我多管闲事了。”   “对,”牧清阳很果断的截断,把饭盒放进塑料袋里,他垂眸直视张诗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今天我不计较,但这样的事情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张诗韵像瞬间被剥夺了所有力气,她难过地瘫倒在椅子上,娇红的唇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阵铃声打断了。   是牧清阳的手机响了。   牧清阳走远几步,看了手机上一眼就将电话接了,那么合作倒是第一次,电话那头的温城有些诧异,但更多是愉悦:“今天好听话呀牧宝宝。”   牧清阳声音挺冷的,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有事?”   “就是想你了。”温城说这话像喝水一样自然,“牧宝宝今天有没有好好上课?”   上课当然是指牧清阳作为老师上的课,但温城那么问就真像爸爸询问从幼儿园归来的宝宝。   换平常牧清阳肯定要炸,今天他却没那个心思,因为比起温城的调戏,张诗韵踩他底线的行为让他更恼火,牧清阳几乎是没有内心挣扎地对温城道:“想我了就来接我。”   这和温城想的结果不一样,温城有点反应不能,“嗯?”   “现在、马上。”牧清阳点明。   温城不由得咳了一声,同时牧清阳听清了温城那头起身的动静,温城含着笑意说话,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今天牧宝宝有点任性啊。”   牧清阳笑了笑,“这不是我的权力么?”   向追求者任性,是被追者的权力。   温城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就被牧清阳挂断了。   而牧清阳挂电话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张诗韵。牧清阳当着她的面接电话,说话的音量也没有遮着掩着,牧清阳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虽然牧清阳的情绪没有外露,但这内容俨然就是一对情侣,所以在牧清阳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诗韵终于按耐不住地冲了上去,想要抢夺牧清阳的手机,牧清阳反应极快地挂掉电话侧身躲过了,看着气到脸发红的张诗韵,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你想做什么?”   张诗韵站直身子,与牧清阳面对面,恶狠狠地瞪着他,“她是谁?”   张诗韵这种理直气壮的询问让牧清阳厌烦,他特想抽支烟来平静,可想到温城又不得不忍着,语气不由得硬冷下来,“他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好像让张诗韵从她仍是牧清阳的女朋友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眼泪跟水龙头开闸似的说来就来,涌得张诗韵一张脸梨花带雨,凄美万分,“牧清阳,我算是看清你了。你其实从来没爱过我对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出轨么?就因为你对我的好像是完成任务,我觉得你压根不爱我!我们才分开几个月啊?你这就有新欢了!”   张诗韵这不长的一段话下来,连踩了牧清阳几个地雷,牧清阳的耐心已经耗尽,要张诗韵不是个女人,他就得动手了。   “我们还没分开呢你就能有新欢了,”牧清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侧身收拾起自己的档案,“我宠新欢我乐意。”   张诗韵被牧清阳这种态度震惊了,她瞪大着眼睛,连哭都忘了。牧清阳收拾好东西,看了张诗韵一眼,见她仍在呆滞状态便转身出门,还顺带将门掩上了。   等张诗韵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牧清阳的人影了,学生们还没下课,校门口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都挺安静的。   张诗韵四处看都找不到牧清阳,气得在保安室前直跺脚,愤恨又幽怨地喊:“牧清阳你他妈王八蛋!”这一声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两个保安好奇地看着张诗韵,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接收到保安的视线,张诗韵猛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两个保安同时移开视线,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张诗韵在原地喘了很大一口气,嫉恨使她的眼睛发红,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尖长的指甲陷入肉里,她却毫不自知。一个黑暗的阴谋在眼底暗暗滋生、扭曲,张诗韵蓦地笑了,笑容阴毒,涂了唇彩的双唇异常妖艳,一点也看不出原来无害的样子,反而令人胆寒。一直偷偷关注张诗韵的两个保安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念头同时在两人脑海里生成——绝对不要招惹女人。   在经历了失态、幽怨、嫉妒、憎恨之后,张诗韵的情绪全数化作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高傲地抬起下巴,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这里。   坐在学校对面奶茶店的牧清阳看不到张诗韵脸上的一系列变化,他只能看到张诗韵的抓狂,抓狂之后的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牧清阳舒了一口气。   奶茶店的老板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笑容甜美,和牧清阳说话时带了一分羞涩:“帅哥喝什么?”   牧清阳本意是要躲开张诗韵,但都来到人家店里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点,他对这种零食类的东西没兴趣,不知道能点什么,便按上次温城买的点,“一杯西瓜汁一杯清热去火茶。”   老板娘正想说好,牧清阳又补充道:“西瓜汁少放点糖。”   老板娘被逗笑了,“回头客?”   牧清阳不想解释,只能点头,“是。”   老板娘是个一看就显文静的人,动作也温吞,两杯饮品牧清阳等了十分钟,等西瓜汁和清热去火茶端上来之后,牧清阳插了西瓜汁小口小口地喝,静下来回想他之前对温城说的话,牧清阳觉得自己危险了。   他正向黑洞的中心靠近。   肖毅不靠谱的那句话又闪现在脑中——“我就一句话,大神追求你,你不恶心反感吧,那就是有希望。”   有希望么……他和温城。   这个希望还是握在他自己手里的。牧清阳觉得有些沉重,也想到了他和温城在一起之后的一系列麻烦,只要细想就觉得头疼。   可是不会焦躁,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牧清阳在奶茶店里坐了十几分钟,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牧清阳估摸着该有学生来占领奶茶店了,喝了一半的西瓜汁留在桌上,提着清热去火茶就离开了。   牧清阳从奶茶店走到停车场,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脑残”两个字大大的立在正中央,牧清阳干燥的心有一丝凉爽的风吹过,心里莫名的爽快,手上一划,接通了脑残的电话。   温城在电话那头说:“我到了,你在学校里?”温城的声音比起之前通电话时要小声,牧清阳估计他在开车,所以戴着蓝牙耳机。   “停车场,”牧清阳答,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你还真来啊?”   “宝贝儿下令那必须来。”温城说得挺轻松的。   牧清阳懒得和他计较他的用词,“早退?”   温城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停车场,他笑笑,“温爸爸和他的上司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我说我追老伴儿,他特赦。”   牧清阳听到了车辆开进来的声音,他转身就看到了温城渐近的车和车内对他笑的人,牧清阳看着温城对电话里说:“温城。”   “嗯?”   “你笑得太浪了。”   温城的车在牧清阳前方一米的距离停下,温城两手靠方向盘上,舌尖在上唇舔过,用暧昧的声色道:“我还能更浪。”   人离牧清阳有一米的距离,声音却贴在耳上微微发烫,牧清阳心下猝不及防漏跳了一拍,所幸很快把持住了,他主动挂掉电话,往温城的车走去。   温城同时摘下耳机,倚在窗边仰望牧清阳,“想去哪?”   “回家。”牧清阳边说边把手上的清热去火茶递进去,温城看到它的那一刻表情明显呆滞,收下的时候心情复杂,半甜半苦的。   见温城的注意力还在清热去火茶上,牧清阳补充道,“我开我自己的车。”   温城愣了愣,“那我来是做什么的?”   牧清阳俯下身来与温城面对面,手在温城光滑的脸蛋上刮了一道,微笑道:“给想我的人见我一面的机会。”   被摆了一道啊。   温城反应过来的时候牧清阳已经站直了身子,温城拿他无可奈何,可不得不承认,牧清阳喂的这颗糖甜腻到他想咬一口。   温城眯了眯眼,“太可爱是要被上的,宝贝儿。”   牧清阳的车钥匙在他手指上转了一圈,车钥匙重新握回手里的时候牧清阳按了解锁,不远处的车灯闪了两下。牧清阳对温城的话充耳不闻,摆了摆手转身回自己车上了。   温城的车还停在原地,牧清阳的车却在发动后不带留恋地离开了。   温城捧着那杯尚冰凉的清热去火茶坐在车座上,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要换个人那么对温城,后果不死也得残,但对方是牧清阳就不一样了,温城不仅没有一分不悦,反而万分享受。   这是上瘾了吧。   温城的指尖抵在眼角,笑意深长。   亲爱的牧宝宝,你还要多久才能拥抱我呢?   第二十八章   大概是快到夏天的缘故,清河市连下了两天的雨。   这两天的牧清阳过得不太太平,问题出在他教的其中一个班的男学生上。   血气方刚青春洋溢的十七岁少年,控制不住自身荷尔蒙和多巴胺分泌的少年,遇上一个可爱清纯的梦中人,就以为是真爱了,能为真爱奋不顾身,哪怕这个身体还得靠家里每个月的生活费养活。   简而言之,他的那位男学生早恋了。   其实早恋在高中已经是见多不怪的现象了,这位的问题出在他不仅谈恋爱,还谈得很风火。他对象是隔壁班的女生,长得挺漂亮,在男同学中算受欢迎的类型,一眼看过去你完全想不到这会是个勾三搭四的女生。   是的,这位女生不仅和牧清阳的学生谈恋爱,还在和她的同桌眉来眼去。这事儿被牧清阳的学生知道了,二话不说找了一队人堵小三,揍了一顿之后闹到学校上头去了。   按理说,这事跟牧清阳没什么关系。可这男生倔脾气,领导怎么说、家长怎么骂都没反应,这种态度完全不能把事情化了,领导一想不行啊这样下去不是给他们的教学质量打脸么,就缓着语气问男生想怎么办,这下好了,牧清阳不知道他到底是课上做了些什么引起了这位男生注意,且获得了男生的高度评价,男生只愿和他一个人谈。   这个烫手的山芋,就落到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牧清阳上。   “牧老师,我知道你和那些老古董不一样,”男生坐在牧清阳前边义愤填膺,“你说,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天天给她买早餐,每天晚上送她回宿舍,凭什么一个后来的人能插足?仅仅因为我们隔了一个班的距离?”   牧清阳头疼地支着脑袋。   “其实我跟她初三就在一起了。”男生说着,脸上还是愤怒倔强的表情,眼圈却红了,“我真的不想分开。”   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室内外都挺安静的,罗老师也去上课了,牧清阳干脆点了一支烟,可没当着男生面吸,仅是在两指间夹着,他听完男生的唠叨,男生说完无话可说了,就干看着牧清阳等他回应。   牧清阳的烟只烧了一半,他便在烟灰缸上摁灭了,叹了口气后正视男生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判断我和那些老古董不一样的,我认为,在你自己都无法对自己负责的时候,就不要妄图支撑起另一个人的生活。你连给人买早餐的钱都是家里人给的,又有什么资本拴着人家一颗心不动摇?”   下课铃响了,牧清阳没给男生开口的机会,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我的回答你满不满意都是这样,我的劝说到这里就完事了,自己回去想吧。”   男生前脚刚离开,易甄后脚就来了。   上完课的罗老师跟在易甄身后进了办公室,年轻些的老师对罗老师都比较怵,易甄只好不好意思地提,“牧老师,能不能出来一下?”易甄就是那个早恋事件中女主角的班主任,她来谈的只能是这个。   牧清阳心累地抓了把头发。   两人走到天台,易甄紧张地搓了把手才开口:“女生说她两个都不喜欢,被迫的。”   牧清阳实在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易甄也知道最大的问题出在这个女生身上,带着歉意的笑起来:“来的时候我遇到那位男生,他跟我说他知道怎么做了。”   牧清阳愣了愣。   他刚才那两句话完全就是敷衍了事的成果,没想到男生居然听劝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易甄垂眸笑道:“谢谢牧老师。”   “不……客气。”牧清阳这声“不客气”回得还挺茫然的。   易甄被牧清阳的反应逗笑了,双眼弯弯很温柔,“虽然牧老师一直冷着脸,心却很柔软呢,也难怪他只肯跟你聊。”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牧清阳默默在心里反驳。   易甄转身往栏杆上一靠,看着天台下的学生们,意味不明地说:“其实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对吧?”   牧清阳随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之前跟温佳柠吵架那两个小姑娘,他想到什么,脱口问道:“如果喜欢的是同性呢?”   “噗,”易甄忍不住笑了好几声,回头看牧清阳,“没想到牧老师会问这个问题,受班上女同学的影响吗?”   牧清阳回神一囧。   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牧清阳正打算为刚才的失误做些弥补,易甄却把头发往耳后一别,说道:“还是那句话啊,喜欢这个感情是没有错的。”   上课铃响了,易甄两手往身前一放,站定了看他,“这节牧老师有课吧,不打扰了。”   牧清阳时常觉得自己跟不上世界的步伐,也跟不上人类的变化,不管是温城的还是易甄的。他什么都说不上来,只好“哦”了一声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这节课上完后没牧清阳什么事了,他回办公室收拾完东西就离开,回到车上,来不及从口袋掏出的手机以熟悉的频率震动了一下。   牧清阳轻车熟路地拿出手机,上面赫然躺着一条短信。   发件人:脑残   下课了吗牧宝宝?   2016-04-15 16:37   牧清阳还没把这条关掉,下一条就来了。   发件人:脑残   明天晚上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2016-04-15 16:37   牧清阳想了想才回复。   收件人:脑残   做什么?   2016-04-15 16:38   发件人:脑残   给喜欢你的人一个表现的机会?   2016-04-15 16:38   收件人:脑残   待定。   2016-04-15 16:39   牧清阳收了手机。   “他怎么说?”楚墨靠椅子上转了个圈。   温城悠长地“嗯”了一声,“有八成希望。”   楚墨眼里的笑意狡黠得宛若一只狐狸,“才八成啊,宝贝儿?”温城叫牧清阳时的语气他学得惟妙惟肖,用在这时候就有了一种巨大的讽刺力。   温城抄起桌上的汉英字典扔进楚墨怀里,字典的书角正正落在楚墨肚子上,楚墨被砸得内伤,狐狸的笑容顿时苦涩:“那么不经逗。”   温城对此毫无愧疚之心,淡然道,“你不是我愿意被逗的对象。”   楚墨拿字典在手中掂了两下,摆到温城的电脑前,指在封面点了点,“好吧,小朋友长大了,该好好工作了。明天下午前把翻译交上来。”   温城端着咖啡喝了一口,视线飘到窗上,雨点打在上面落下一道道水痕,窗外行走的人们因此模糊在他的视界内。   第二十九章   牧清阳的脚步在踏上他家楼层的第一秒顿住了,然后反应极快地转身。   可是他反应再快,也比不上张诗韵的反应快,她的脚步飘忽,却能很准确地抱住牧清阳的后背,她靠上来的一瞬间,牧清阳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张诗韵身上不仅湿透了,还有着一股浓烈到牧清阳快吐的酒味。   “你喝酒了?”牧清阳眉头紧皱。   张诗韵的发因为雨水贴在脸上,她对此毫不在意,而是靠着牧清阳的背蹭了两下,话语因为大舌头不清不楚,哭腔却足够惹人怜惜,“你心疼我吗,你是心疼我了么,你终于舍得关心我了?”   不。   牧清阳烦躁地把张诗韵放在他腰上的手扯开,从她的怀里退出来,还谨慎地后退好几步,两人之间保持一段很安全的距离:“你醉了就该回自己家。”   “我……”张诗韵的眼里没了焦距,“我不记得……”   话说到这里,她的身子已经失去了力气,幅度不小的晃了两下。任牧清阳再怎么不喜欢张诗韵,男士的气度还是不允许他看着一个女人倒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识接住张诗韵晃落的身子,而张诗韵在他的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   牧清阳很想从楼上跳下去,断绝一切人世间的麻烦。   牧清阳把张诗韵抱到客房的床上放下,兴许是因为太冷,张诗韵刚离开牧清阳的怀抱就不适地皱了眉,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上牧清阳的脖子,紧跟着将唇凑了上去,牧清阳只来得及侧开脸,张诗韵的吻落在他的嘴角边。   牧清阳说话的语气冰凉,“醒了就去洗个澡,免得感冒。”   张诗韵这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大眼睛里水润润的,蕴着一层薄雾,小声呢喃着:“清阳……”说实话,一个长相、身材都不错的女人躺在一个男人怀里,且娇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祈求爱意,只要是个男人,就该有点反应。   但牧清阳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手上一松,张诗韵从他怀里跌到了床上。   “洗好了就走吧。”牧清阳转身离开客房,看不到刚才还柔弱不已的张诗韵握紧了拳头,一脸憎恨。   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这样放下身段来渴求你,你都不愿碰我?   张诗韵更加确定了,牧清阳已经有了新欢,而且……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认真。   牧清阳在客厅坐着,心不在焉地刷微博,连张诗韵从客房走出来都没看到,她看了牧清阳一眼,转身进了牧清阳的房间。   她在牧清阳房间里的浴室洗完澡,披着牧清阳的浴巾走出,理所当然地打开牧清阳的衣柜翻找衣服。牧清阳的衣服大多是衬衫,规整禁欲的,她从中挑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套在身上,也因此看到了折叠起来摆在衣柜里的一件羊驼色的外套,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一件衣服,想必是他们分开后他才买的。   空中的温度因下雨稍冷,张诗韵想那外套正适合她的肤色,刚想拿起来拢上,牧清阳的声音就从门口淡淡传来:“放下。”   张诗韵一怔。   牧清阳走过来把她手上的衣服拿过,折了两下放回去了,拿了另一件灰色的休闲外套递给她。   张诗韵接过他给的衣服,心中却不是滋味,“她给你买的么?”   “不是,”牧清阳不得不佩服女人们丰富的脑回路,“别人的。”   张诗韵这下理解了。男生之间借衣服穿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所以她并未在意这点,而是注意到了比起她穿别人男人的衣服,牧清阳更愿意她穿自己的衣服。   这是不是能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些位置?   张诗韵趁牧清阳关柜子的时候抱上去,她身上只穿了牧清阳的衬衫,牧清阳的外套也仅是拢上而已,所以她抱上去时,胸前两团柔软的触感很直接地传送到牧清阳后背,牧清阳身形一僵,张诗韵刚洗过澡的身子香香软软,她双手暗示性地在牧清阳胸前抚摸着,音色低哑地说:“我想你。”   牧清阳原地站了一会儿,在张诗韵的手逐渐下滑时抓住她,他清晰地叹了口气,把张诗韵两手拿开了,转身直视张诗韵道:“尊重一下你自己,也顺带尊重尊重我。”   窗外的雨聒噪地响个不停,落到室内时却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衬得屋内的安静旖旎而暧昧。   牧清阳说话的语气很轻,轻到多了一分温柔的错觉,张诗韵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份柔情,泪水缓慢漫上双眼,她长睫轻轻一颤,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苦涩问道:“你很爱她,是吗?我还是晚了,是吗?”   温顺下来的张诗韵比间接性抽风的张诗韵顺眼,牧清阳也能因此多一分耐性,他真的很想摆脱掉这份拖泥带水的感情,认真回复她,却避开第一个问题不谈:“你来的时间正好,可是是你自己从半路跑掉的。”   “如果……”张诗韵垂下头来,双肩忍不住颤了两下,说的话不停在颤抖,“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把我拉回来?”   牧清阳对此沉默了,他站定了几秒才道:“今晚不想回去的话,在客房睡吧。”   “牧清阳!”张诗韵在牧清阳转身要走的时候叫住了他,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拜托你正视一下自己的感情好吗?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我以为你不会爱人!还是说……”张诗韵讥讽的笑了一声,“她和我一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女朋友?你要不要把电话给我,我跟她交流一下心得,让她最后别落得像我这样的下场?”   张诗韵的话句句带刺,尖锐得把两个人都刺伤。   牧清阳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淡漠,就连家人也一样。在张诗韵一开始追求他的时候,他确信自己对这个女孩有一瞬间的心动,时间久远,牧清阳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事实存在着。   他凭借着这一秒钟不到的“事实”肯定他对张诗韵的感情,他与她交往,同样在交往中的舍友却这样拿他开玩笑:“打电话发短信都是你女朋友主动就算了,你丫每次回复还要面无表情,一个大好的系花在你手里你却跟个佛一样,故意刺激我们啊?”那之后的牧清阳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开始注意舍友谈恋爱的模式学习着,努力对张诗韵好。   他以为他们可以结婚的。   爱吗?   牧清阳的眼里映着张诗韵的脸,视线中却没有张诗韵的影子,反而一片空白,思绪乱成一团毛线,在脑海里吵闹着。   他爱过张诗韵吗?   那爱得是什么样子才能被肯定?   如果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张诗韵……那他爱过谁?   “哥,说真的,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要找不到嫂子是活该。”   “阳阳啊,你就不能热情一点嘛,你这样很伤妈咪的心的。”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够孩子了。”   “牧清阳,你知道吗,你对情绪的控制太完美了,完美到不真实,像是一个透明的存在,我不敢把你当兄弟,就怕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如果您对现实生活中无法产生过多的感情,不如试试在网络中投入感情。您的声音不错,网络上有一种制作广播剧的人群,您可以尝试做一名cv?那是一种类似演员的工作,当您投入所演绎的角色时,极有可能与角色感同身受,因此产生感情,只要体验到这种感觉,要治愈它就很轻松了。   “牧先生,我认为这个方案您值得一试。   “有位演员在做演员之前也是名病人,后来他痊愈了。   “牧先生,祝您好运。”   各种声音在牧清阳的大脑里质问着、重复着,勾起牧清阳内心深处的暴躁,他努力将这份躁意压抑下去,连带着一众不肯停歇的声音。   牧清阳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喜欢这个感情是没有错的。”   蓦然回神。   牧清阳仿佛被人打了一棍,太阳穴的位置一顿一顿地疼,他忍着这种折磨,沉重地说:“你犯了个错误。”   张诗韵没想到牧清阳沉默许久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怒意腾升,“什么错误?”   “你在偷换概念,”牧清阳在床头找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情绪平稳了许多,“你在问我我到底爱不爱你,可事实是,你背叛了我,与我的感情是没有关系的。”   张诗韵一怔,脸上的眼泪汹涌如决堤,她却笑了,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捂着肚子笑起来,颤抖着笑意说道:“你知道我出轨的时候,有没有伤心,有没有愤怒?”   这个问题问住了牧清阳,他的烟夹在手里,烟灰因为他手上小幅度的颤抖而落下,他用手心接住,温度炙烫。   张诗韵看着牧清阳,双眼中的情绪不停转换,最后成了死心,“我知道了。”她紧了紧拢在身上的外套,安静地走出牧清阳的房间,最后在他门外站定,没情绪地看着他,“明天晚上可不可以陪我?”   牧清阳正想说话,张诗韵没给他机会,以自嘲的语气打断他:“是大学聚会,他们不知道我们分手了,让我带你一起去,我不敢说我们的事。就一次,你就当怜悯一个虚荣的女人吧,过了明天,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如你所愿断得干净。”   “……嗯。”牧清阳吸了口烟,烟雾徐徐从他嘴里吐出。   张诗韵失神地看着他的唇,咧了咧嘴角,“谢谢。”说完转身往客房的方向走。   上一秒还在争吵的房间在这一秒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越显纷扰,搅得人心神不宁。   牧清阳把手机从口袋拿出,从口中流泻的烟雾模糊了屏幕。   收件人:脑残   明天有事,不去了。   2016-04-15 18:06   同时,已经回到客房的张诗韵盘腿坐在床上,刚才的悲切已荡然无存。她面无表情地发出一条消息,手机上的光映出她眼里的不甘:明天计划行事。   雨还在下着,没有将停的趋势。   第三十章   温城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他习惯性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上面多了一条短信,是牧清阳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发的,那时候他在工作,并未注意太多。   有事去不了?   温城把电脑一合放到一边,人捧着手机倒在床上。   牧清阳四点时的回信还摆在那里,说待定。按温城对牧清阳的了解,他的回答等于同意,只要是同意,牧清阳就不会出现行程冲突的问题,两个小时后他却明确地提出了拒绝,只能说明这两个小时内出了什么意外。   温城拨了通电话过去。   牧清阳没接,电话自动挂断了。   温城对此已经习惯,心态平静地重拨。   牧清阳接了。   温城直入主题:“为什么?”   牧清阳不知道在做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以低沉的情绪问道:“为什么?”   这下温城有点不知所云了。   他问为什么情有可原,牧清阳问他为什么是为什么?   听出牧清阳的情绪不对劲,温城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哄人入睡那样的恬静:“你要问什么为什么?”   “……”牧清阳安静了几秒,好像挣扎了一番,最后道,“算了。”   牧清阳并没有入睡,他靠在房间的窗边吸烟,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十几支烧光的烟头,他没有开窗,房间内的烟雾围着他打转,空气中的烟味足矣让人窒息。   温城没说什么,牧清阳手上的烟吸得差不多,他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了,同时对电话里的人说:“明天有同学聚会。”   说完,他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看着火光在黑暗中跳跃又消失,他无声地笑了两下。他已经近几天没有动烟了,今天一次性吸到够本。   温城听到这个回答没有表情。   这不像牧清阳。   如果牧清阳早早知道有同学聚会,那一定不会答应他的邀请,反过来,如果牧清阳是在他邀请之后才收到同学聚会的消息的,牧清阳只会拒绝同学聚会而非他。   不是温城对自己在牧清阳心目中的地位有自信,而是他对自己对牧清阳的了解有自信,牧清阳嫌麻烦。   “是有什么必须不可的理由吗?”温城问。   牧清阳笑了两声,嗓子因为烟的缘故有些低哑:“是啊,有个无法拒绝的人邀请。”   温城有点明白了,“前女友?”   温城问这话的时候有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别扭,心中有种艰涩像一群啃食木头的白蚁在心口撕咬,且向心外扩散着,伴随了嫉妒的毒。   温城可以忍受牧清阳的所有,可唯独接受不了牧清阳在心中还有别人的情况下对他的示好全数接纳。这样的行为让温城觉得自己是一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取悦了观众,可实际上这个观众根本不为所动,心中还在讥讽他的不自量力。温城的自尊心不允许。因此一股怒火在胸腔慢慢酝酿,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嗯。”牧清阳没有多余的话语。   这一声简洁明了的回答让温城突然觉得无力。不多余作答的确是牧清阳的风格,可他近来做的那么多,都不能让牧清阳给他一个附带解释的回答吗?   这样的想法让温城愈发为自己感到不耻,他竟在为牧清阳开脱,且内心希望这是个误会。   雨还在外面下着,不依不饶的雨声让人的心绪更加烦躁,那些雨好像并非砸在屋檐上,而是化作一根根绣花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牧清阳,”这是温城第一次叫牧清阳的名字,话语里的笑意依旧,却透着一股冰凉,“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吧?”   知道。   牧清阳当然知道,以温城的骄傲,估计他现在的感受是被玩弄的愤怒。   牧清阳吸烟吐烟,他冷静地说:“我知道。”   温城呼吸一顿,再回过神时近乎咬牙切齿:“你的认真思考是在逗我玩?”   “没有。”牧清阳垂眸,烟在烟灰缸旁轻轻一敲,烟灰脆弱地落进烟灰缸里,他眼里映着烟头的红光,却没什么情绪,“温城,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温城一言不发。   牧清阳淡淡道:“你的尖锐和隔阂在我这里是没有意义的,我不会去计较,因为我并不在乎。这反而是一种对你的包容,你渴求这种类似家人、长辈的温暖,哪怕这种温暖是个假象。简言之,温城,你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想在我这里得到救赎的可能。”   温城的所有阴暗的感受因为这一段话结冰冷却。   因为牧清阳说的话,他没办法反驳。   他的确有过一种接近科学家那样机械而冰冷的想法,利用牧清阳摆脱他的黑暗,因此贪恋牧清阳的气息。   “温城,其实我有病,我不会产生类爱的情绪。”牧清阳道,“我给不了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我认真思考的结果就是,我们并不合适。”   温城依旧不说话,牧清阳听着他的呼吸,缓慢地将手上的烟吸到尾,然后不给自己一丝一毫再留恋的机会,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同时挂了电话。   温城麻木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嘟”的声音,心下意外的平静。只是它响了一会儿便自动挂断了,耳边安静了下来,仅有窗外的雨声响着,它们的节奏越是混乱,温城就越是烦躁,最后他把床头放着的几本书砸了出去,“咚”的一声巨响将他心中的焦躁稍稍抚平。   太阳穴的位置仍然刺痛着,牧清阳吸了多少烟都无法缓和,最后他干脆放弃这种疗法,疲惫地回到床上。   好像世界都抛弃他了,仅剩心脏的跳动存在着。   心动?   心不是一直在动么。   心动不等于爱。   依赖不等于爱。   贪恋不等于爱。   温城不等于爱。   “你爱过我吗?你对我的好像完成任务。”   “你知道我出轨的时候,有没有伤心,有没有愤怒?”   他没爱过任何人。   没有谁能一直对一个没感情的人付出,因为得不到回报的失落和看不到未来的迷茫让人绝望。   抱着过一生的态度讨好的人因为无法从他身上感受“被爱”而背叛,这样的体验他不想再来一次,也不想再次面对一个“受害者”的质问,张诗韵爱过他,甚至在追求他的时候说过“你不用爱我,我会用双倍的爱来爱你”,这样的人最后还是承受不住地离开了,那一开始就渴望着从自己身上获取爱的温城呢?   “还是说他和我一样?”   “你要不要把电话给我,我跟他交流一下心得,让他最后别落得像我这样的下场?”   质问着他的张诗韵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温城,他常笑的眼里饱含讥讽,眼角下的一点红像是烙进心口的火,炙热得发疼。   他揽着另一个人影,牧清阳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看得清温城眼里的每一分决绝,他冷笑着说:“我和他才是真爱,牧清阳,你根本不爱我。”   牧清阳猛地从床上坐起。   窗外的景象由深夜转换为白天,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多了几分燥热。牧清阳浑身都是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掠了一把额前湿透的发,刚才梦到的画面已经模糊了,那种恼人的心悸却仍然存在。   一阵锅碗瓢盆触碰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牧清阳估摸着是张诗韵弄出的动静,空气的焦灼让牧清阳觉得自己身上像有千万蚂蚁啃噬,心中烦躁到快爆炸。他努力克制住这种感觉,拿了换洗的衣服到浴室冲洗。   等牧清阳从房间出来,张诗韵已经煮好了早餐摆在桌上,昨天的争吵好像只是一场梦,她看到牧清阳便笑了,身上的白衬衫因窗外阳光的照射映出淡淡光晕,她落在灿烂的光线中,显得格外不真实,“你醒了?你家里只有泡面,我只能煮这个。”   那明明是他每天都吃的东西,这时候看却有点反胃,牧清阳在胃的部位上按了按,点了支烟靠在墙上看张诗韵,“我不吃了。聚会什么时候?”   “晚上七点半。”张诗韵也不介意牧清阳的冷淡,自己就坐桌边吃了起来,边吃边说,“等会我要去买新衣服。”   牧清阳下意识皱眉。   张诗韵看他的反应淡淡一笑:“不用你陪,我找人了。就是想问,要不要我帮你买些食材回来存着,每天吃泡面对身体不好,算是感谢你昨晚收留我。”   “不用,”牧清阳走到客厅的茶几前把烟灰抖了抖,“我又不会做。”   张诗韵静了几秒,说道:“你可以学啊。”   “学不会。”牧清阳说着,眼睛被窗外的光线刺激得有点疼,他眯了眯眼,把窗帘拉上了。   今天意外是个好天气。   室内的光线一下暗淡许多,牧清阳在沙发上坐下,安静地吐着烟圈。   张诗韵看着这样的牧清阳许久,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烟味。”   牧清阳没什么反应,烟在烟灰缸上轻轻一敲,又落了几缕烟灰,他说:“戒不掉。”   “可你根本没有瘾。”张诗韵起身将两碗没吃完的泡面倒掉,边收拾边说,“你只是……喜欢有瘾的感觉。”   牧清阳不置可否。   牧清阳家里有台烘干机,张诗韵昨天洗的衣服今天已经可以穿了,她吃好之后到客房换上自己的衣服,她站在客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本意是想说些什么,可牧清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便不吭声地离开了。   牧清阳坐在沙发上把那支烟抽完,起身到客房把那件张诗韵换出来的白衬衫拿了出来,随意折了两下扔进垃圾桶了。白色的衣服和黑色的垃圾袋有着鲜明的对比,牧清阳突然想起温城那没有一点亮色的房间和尽是白色的客厅。   恍然发现,时间太漫长了。   第三十一章   这周末加班的人不少,和工作日几乎没什么差别。   温城对照着原法文敲敲打打,楚墨不知什么时候凑上来的,也不知他看了多久,突然开口说道:“Tromper,一个挺有意思的词,是不是?”   温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把前面的翻译错误的删掉纠正了。   “别心不在焉的。”楚墨把刚泡好的咖啡摆在温城的桌上,斜靠着办公桌说,“你和你的宝贝儿出了什么问题?”   温城有些茫然地看着屏幕上的单词。   Tromper。   欺骗。   他原以为的欺骗,其实被对方看得透彻,且一声不吭地接纳。他原以为的各取所需,其实蕴藏了太多的矛盾和危险。   “温城,其实我有病,我不会产生类爱的情绪。我给不了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牧清阳镇定地说出这番话来。   冷漠得像是个知道自己将死的病人。   “老大,我是不是错了啊。”温城往椅背上一靠,仰天舒了一口气。   楚墨一怔,诧异地看着温城深思的样子,像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你说什么?”   温城没注意楚墨那大白天看见鬼的样子,兀自笑了两下,话语里透着一股迷茫,“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利用他摆脱我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   “啊……”楚墨回神,垂眸无声一笑,“要我说呢,你这就是混蛋做法。”   温城赞同地点头,眼睛一闭,声音沙哑:“嗯,真挺混蛋的。”   横在他们中间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们自己本身。   牧清阳做了一天的课件,把近期要上的内容都弄完了,他看了眼时间,七点。   距离七点半还有半小时啊……   牧清阳本想刷微博打发时间,手习惯性地在沙发边上一捞,可什么都没捞着。他愣了愣,才想起来昨晚跟温城通过电话之后他直接把手机搁在窗台上了。牧清阳特想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牧清阳跑到房间里一看,手机果然还安安静静地在窗台上躺着,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结果没亮起来。   没电了。   牧清阳狠狠地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   牧清阳刚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张诗韵的敲门声就到了。   牧清阳又得放下手机去给她开门。   张诗韵穿着一件及膝的纯白色抹胸连衣裙,裙尾上点缀着几片亮色的碎花,腰间系着一条淡绿色的绸带自然垂落,很好地衬出了张诗韵□□的身材,柔软亮黑的长发被她随意披在腰间,脸上化着不明显的淡妆。   牧清阳打开门的一瞬,她双手在身前叠合着,对他偏头一笑。   那一瞬间,牧清阳有种他们还没分手的错觉。   “怎么打你电话关机?”张诗韵自发地走近房内。   牧清阳在后面把门关上,“忘了充电。”   张诗韵捂嘴笑了一声,“符合你的作风。”她把合上的窗帘一下掀开,外面的光线已不再刺眼,反而柔和温暖,她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转身对牧清阳说:“换衣服吧,他们已经有人到了。”   牧清阳到房间换衣服,张诗韵站在门口等他,牧清阳把外衣的扣子一颗颗系上,从房内走了出来:“要去哪?”   “等会要喝酒,你就别开车了,反正也不远,”张诗韵凑上前来试图帮牧清阳整理领口,牧清阳侧身避开了,张诗韵的手在半空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她道,“‘不夜城’,知道路吗?”   牧清阳的动作不明显一僵,“去过一次。”   “分手之后?”张诗韵走在牧清阳的身边,平静地问。   牧清阳只点头回应。   张诗韵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表情有些伤感。   牧清阳看了她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前方的路上。   他们好像真的回到了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张诗韵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他做不到完全冷着脸对她,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自然。   牧清阳和张诗韵两人不紧不慢走到“不夜城”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两个女孩儿站在路灯下等着他们,见人来了,都热情地迎了上来,三个女孩凑在一块激动地招呼,你一言我一语地赞美着对方。   等几人把对方能夸的地方都夸得差不多了,张诗韵给其中一个女孩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那女孩立马示意,目光在牧清阳身上流转了一番,半真半假地羡慕道:“韵韵你运气真好,还能和牧大帅哥在一起。”   张诗韵连忙说“哪里哪里”,按理说这时候作为男主角的牧清阳该说一两句了,他却没动静,张诗韵的留白就有点尴尬,她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发现牧清阳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路灯上,双眼放空,明显是走神了。   张诗韵用手肘在牧清阳身上轻轻一撞,娇笑道:“看着路灯发什么呆呀,我们在说你呢。”   牧清阳这才回神,冲两个姑娘笑了笑,伸出手来:“牧清阳。”   两个人轮流跟牧清阳握手,先前跟张诗韵眼神交流的姑娘边握边说:“还介绍什么啊,谁不知道你牧帅哥。倒是牧帅哥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吧?”   这话一出,牧清阳不由得多看了姑娘两眼,认出这姑娘是张诗韵大学玩得最好的朋友,便淡笑回答:“杨妮同学。怎么会不记得。”   杨妮受宠若惊状地捂嘴笑道:“哎呀哎呀,被爱屋及乌了一番。你和韵韵一样叫我小妮就好啦,不用那么见外。”   牧清阳笑了笑不应答,张诗韵看也没什么可聊的了,再待下去只会冷场,干脆上前揽着两姑娘的手往“不夜城”里走,边走边说:“今天还有谁来了?好久不见你们都想你们了!”   杨妮和另一个姑娘来了兴致,便在张诗韵耳边八卦起几个人名来,牧清阳一声不吭地跟在她们后面,有点不在状态。   到场的加上牧清阳和张诗韵一共十八人,他们在一楼角落拼了四张大桌子围坐在一起,一眼望去男生比女生少,长得如牧清阳这样好看的男生更少,牧清阳和张诗韵这样一对俊男美女出现的时候引起不少狼叫。   一个女生直接道:“张诗韵你就是来刺激人的。”   “我靠,”另一个男生附和道,“我也被刺激到了。”   张诗韵对此含蓄一笑,拉着牧清阳坐下了。   “对不起来晚了,”张诗韵抱歉地双手合十,“你们都点了东西?”   一个男生坏笑:“哦——两个人迟到,只有一个人道歉?”   八点对酒吧而言还早,音乐正舒缓着,牧清阳温煦一笑:“是我的错。”在老旧而悠长的音乐声中散发着完美的气息。   这正是少女们所追求的青春,白衬衫、黑短发、一张英俊的面孔、一抹温雅的微笑。   在场女生多多少少都对张诗韵生出了一种嫉妒的情绪,接收到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视线的张诗韵心中却越发苦涩。   杨妮的出现很好的制止了张诗韵的失态,她端了两杯浅粉色的鸡尾酒摆到张诗韵和牧清阳的面前,眨了眨眼睛说:“你们两来晚了,就只好自作主张地给你们点咯。喏,两杯‘热恋’,好好品尝。”   牧清阳对着“热恋”抽了抽嘴角。   这家酒吧饮品的名字一如既往的……苏啊。   张诗韵对杨妮笑了笑。   “来聊聊最近过得怎么样吧,”一位看起来稍显老成的男生说,“现在还没到可以嗨的时间呢。”   在场的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牧清阳不明所以,便看向张诗韵。张诗韵会意地给他解释:“这次聚会就是他召起的,选中这里是因为今晚上是这儿的‘女王’最后一次的告别舞,他听说过,但是没看过,所以就来了。选一楼也是为了凑热闹。”   女王?   温城?   牧清阳抿了一口“热恋”,心中滋味难言。   第三十二章   十几个人吹吹牛聊聊天,玩一玩互动游戏,两个小时很快过去,酒吧里的音乐渐渐沸腾起来,一桌人的气氛也开始高涨,几对男女干脆到舞池里跳舞去了,牧清阳对这样的环境着实喜欢不起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离音响还挺近,他的脸色在黑暗中十分不好看。   张诗韵见牧清阳这样的表情,也不好开口邀请他去跳舞,她开口说了句什么,却被舞池中突然高扬的欢呼声盖过了。   杨妮好凑热闹,甚至踩着椅子站了起来,看到什么后又激动地跳下来,抓着张诗韵的手说:“‘女王’来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偏僻,又有屏风挡着,是看不到舞池里的场景的,舞池中的人自然也看不到他们。   牧清阳一怔。   张诗韵知道这位“女王”是个大美女,跳的舞也热辣有型,人嘛高贵冷艳,同样作为美女,张诗韵对她就没什么兴趣,只好对杨妮说:“你去跳吧,我陪清阳。”   杨妮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地转,不怀好意地笑:“情侣就该烧死啊——”   张诗韵含羞一笑,又想到什么,说道:“等会跳完回来记得给我带杯喝的,我的没了。”   杨妮和张诗韵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妮看懂了张诗韵眼里的意思,比了个“OK”的手势,“依旧‘热恋’?”   张诗韵的笑容在半明半暗中格外诡谲,“对。”   大概是因为“女王”的加入,酒吧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喧闹,牧清阳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躁意再次占领思想,他此刻很想抽烟。座位上还有几个和牧清阳一样不愿凑热闹的,牧清阳不好直接甩开张诗韵走人,他靠在张诗韵耳边说了句:“我去洗手间。”   两人距离的拉近让张诗韵心中一甜,笑容也甜蜜起来,“去吧。”   不知道的人看两人的互动,还以为牧清阳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情话呢。   牧清阳对座位上的其他人点头示意过后就离开了座位,那速度快得像是有什么怪物在身后追赶他似的。   “不夜城”隔音效果还不错,洗手间里没有外面那么闹腾,外面正是狂嗨的时刻,大概是没人舍得抛弃欣赏“女王”的最后一舞的时间来上洗手间,所以洗手间里没多少人,牧清阳靠在走廊边点了一支烟抽着。   所有人的快乐、激动、尖叫都被一道墙隔绝,这道墙里只有牧清阳一个人,安静而孤独。   牧清阳忽然想起温城蹲路灯时候说的话。   这种强烈的反差,真有一种要让人哭出来的冲动,特别是你试图用这种热闹掩盖自己的伤口的时候。   牧清阳拿烟的手突然一抽,颤抖使一缕烟灰落下。   一位衣冠楚楚、面貌英挺的男人路过,随意地瞥了牧清阳一眼,牧清阳也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两个陌生人就那么一眼之缘,谁知道那男人走出几步之后又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牧清阳被看得莫名其妙,眉头一蹙,问道:“怎么?”   “没……”男人清了清嗓子,“没怎么……就是……就是觉得你抽烟挺帅的,收徒弟吗?”   ……   ……   神经病吧。   牧清阳抽烟的兴致全无,把烟摁灭在窗台,转身走了。   牧清阳推开卫生间大门的时候,“女王”的舞已经跳完了。他往他们那桌的方向看去,先前凑热闹跳舞的人除了杨妮都回来了,无一不面色潮红、挥汗如雨,神情激动地和身边人交流着。   有点烦。   牧清阳站原地叹了口气,随意拨弄几下头发,往张诗韵的方向走去。   而牧清阳所不知道的是,先前跟他搭讪的男人连厕所也不上了,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转身跑向吧台的方向。   侧吧台上坐着的都是这个酒吧你惹不得的人物,一眼看去,嚯,俊男靓女,各个都是这家酒吧的核心人物。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凑过来参与大老板们的聚会,大多都远远举杯示意。温城从舞池方向走下来,颇不耐烦地甩了甩长发,“妈的,哪个新来的老想凑上来摸我。”   “然后?”楚墨相信温城的故事不会太枯燥。   跟在温城身后的老板娘乐呵呵地说:“他趁乱往人命根子那里踢了一脚。”   只要是老板娘参与的事,一定还有更精彩的后续,酒保也凑上来问:“然后?”   温城的不耐烦快化成实体了,他说:“然后她拉我上去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我家这位就这样’。”   “噗。”另一位男士笑了,“几天后就该有老板娘和‘女王’百合的消息了。”   这男士是老板娘那边的人,温城只知道酒吧里的人叫他“张总”,跟他不熟,楚墨却能自来熟地接口:“这消息就能在新人那里闹腾会儿,这传言到老人耳里得是老板娘和‘女王’双双掰直。”   酒保给温城和老板娘调了两杯饮品,突然往几人中心一凑,对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低声道:“看那边。”   几人皆带着懒散的视线看去。   一个女生拿着一杯调好的酒,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之后在酒里投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哇。”老板娘在酒吧那么久了,那个药丸是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女生够浪荡的啊。”   酒保有点拿不准老板娘的态度,“不阻止?”   “阻止什么?”楚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万一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呢。”   温城什么也没说,平淡地看着那女生把酒里的东西摇匀端走,他冷淡地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桌面一片空白,他看着屏幕上的时间由22:13跳到22:14,把手机关了,缓慢地抿着他的饮料。   挺没趣的。   几人知道温城今天心情不好,便也没搭理他。   去上厕所的陆然却突然气喘吁吁地从几人身后冒出来,两只魔爪搭在温城肩上,温城的脸色一冷,还没来得及动手,陆然就开口阻止,“你别动!我看到你家宝贝儿了。”   温城一愣,大脑顿时空白,“你说什么?”   “牧清阳。”陆然道。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点牧清阳,因为温城本来打算在今天介绍他们认识的,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   温城的眉头紧蹙起来,“什么意思?”   “那桌,”陆然指向角落的一桌人,“刚才在卫生间看到他了。”   温城顺着陆然所指的方向看去。   牧清阳那一桌坐的位置真挺阴暗的,要不认真看的话根本看不到上面有什么人,温城细细看了一圈才找到牧清阳,一个女生半倚靠在他怀里,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牧清阳没什么表情。   “哇,”楚墨没有一点诚意地惊叹,“刚才拿酒的那女人走向牧宝贝儿了。”   陆然刚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酒保靠他耳边跟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陆然也跟着惊叹,但比起楚墨那种毫无波澜的演技专业多了,他兴奋地说:“哇,这个剧情有点热血哦。”   “哇。”老板娘扶着下巴淡淡道,“温美女不见了。”   陆然这才把视线往身前的座位上移,上边果然没了人影,他再抬头看,那位黑长直的美人已经隐进了人群之间。   两个男人醉醺醺地从几个人身旁路过,目光留恋在人群中的温城身上,其中一个大舌头地赞叹:“哇,‘女王’太性感了。”   本来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的张总突然也“哇”了一声,几个人同时朝他看去,那人无辜耸肩:“我怕跟不上潮流。”   酒保闻言,便也面无表情地“哇”了一声。   说实话,在座几位认识温城的都有点激动,毕竟按温城那脾气,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老板娘猛地喝了两口酒来镇定,人靠在吧台上邪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个注。我赌两百,得掀桌。”   陆然二话不说把三百现金拍在老板娘手边,“得干架。”   张总听这话看了陆然一眼:“谁干谁?”   “八成……牧清阳干温城,”陆然有点拿不准,“温城不舍得下手吧?”   楚墨抿唇,带着一股霸道总裁的范压了五百,“拉人。”   比起前面两位的回答,这位的答案可谓失色,酒保不由得开口:“就这样?”   “就这样,”楚墨唇角的笑意隐匿在酒杯之后,他悠悠喝了一口,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道,“失而复得的宝贝在前,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东西。”   第三十三章   张诗韵有点醉了。   她的位置离牧清阳本就近,这一醉后就正大光明地窝进牧清阳怀里,牧清阳起初还有些抗拒,她就靠在牧清阳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最后一次。”牧清阳本想推开她的手一顿,成了搭在她肩上。   张诗韵笑了,笑得干涩。   “最后一次”对牧清阳而言像是个魔咒,一个任她摆布的魔咒,而这个咒语实施成功的前提是摆脱她。   她有一瞬间想在牧清阳怀里真的醉去,什么也不想。   可是不能。   哪怕最后半生得不到他的爱,哪怕她就这样可悲一辈子,她也不想放开牧清阳,哪怕要用一些下流的手段逼他就范,她也在所不惜。   端着酒的杨妮回来了,看到张诗韵这副模样,先是诧异了一下:“韵韵醉了?”   张诗韵不说话,牧清阳只好替她回答:“好像是。”他的视线在杨妮手上的酒停留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刚才还说要喝酒的呢,”杨妮嘟嘴抱怨道,“酒都给她端来了……我不管了,这酒给牧帅哥你了,你替韵韵喝了吧。”   牧清阳接过那杯粉红的酒,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仅是把酒放到桌上。   杨妮在张诗韵旁边坐下了,“牧帅哥不给面子啊?”   牧清阳对这类人物最应付不能,也最不想应付,他的语气稍冷,却很好地把握住了分寸,不细听是听不出他的不耐的,“我的还没喝完。”   杨妮一愣,她往桌上看了眼,果然,先前给牧清阳点的那杯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量。   杨妮咂了咂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和计划想的不一样,杨妮也无所适从,“那等韵韵……好些了再说吧。”   牧清阳高冷地点头,“嗯。”   张诗韵不好再装死了,只能撑着脑袋从牧清阳怀中退出坐正,牧清阳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地整理了两下衣服。   张诗韵放空地看着眼前的酒,内心挣扎了十几秒之后下定决心道:“清阳……”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坐他们对面的同学皆低呼了一声,像是看到了天外来客,男的眼里皆发出感兴趣的光芒,甚至有两个男的流氓地吹起了口哨,女生们的表情就精彩得多,一眼望去,脸色不好看的居多。   能在这个酒吧引起这个反应的……   只有温城。   这个想法刚在牧清阳心中落定,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搭在了牧清阳双肩上,半虚半实地圈着牧清阳,几缕发落在牧清阳脸上扫过,紧跟着是一张脸的贴近,带着混杂的香水味和炽热的体温,他张嘴时唇瓣有意无意地与牧清阳的耳垂擦过,透着暧昧地低问:“你的手机呢?”   手机?   温城没给牧清阳回神的时间,眼皮一抬,视线状若不经意地从张诗韵脸上划过,简单地把一桌人看了一圈,他直起身子站定,手却仍搭在牧清阳肩上,像是在宣告这个人是自己的独有物一样。   酒吧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减小了音量,在场的人们都没反应了,好像一阵凉风吹来又走了,人却凝固了。   牧清阳是张诗韵的男朋友,“女王”是“不夜城”的头号美女,这个头号美女却突然上门,且一挑就挑中别人的男朋友?   “你做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张诗韵,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美人绝非善意。   就见冷艳的“女王”看小孩闹脾气似的看张诗韵,长睫一颤,突然笑了,他一指抵在张诗韵唇上,用无辜的神情眨眼,身子却放肆地靠在牧清阳的背上:“这是你的男朋友?不好意思了小妹妹,我要借一借。”   杨妮对“女王”有着莫名的崇拜感,所以她一点都看不出温城和张诗韵之间的修罗场,咕哝了一声问道:“难不成是真心话大冒险?”   这话算是给众人内心的疑问一个完美的解答。   坐牧清阳对面的男人坏笑道:“那干嘛挑牧帅哥啊,人家有主了,不会动心的,不如挑我啊!”   温城的五指轻轻地在牧清阳的脖上抚摸,垂下来的头发将他脸上的笑意半遮,语句里听不出情绪:“不行啊,这是大冒险,要挑谁不是我定的。”   温城的小动作张诗韵看得一清二楚,怒意直线飙升,她瞪着温城那张精致的脸,想着从什么地方下手能把那张脸撕毁。   作为男主角的牧清阳终于有了反应,他并无动容地把温城半揽着他的手拿开,问了个让众人茫然的问题:“你确定了?”   “很确定,”温城眯眼一笑,“帅哥,看我长那么好看的份上,为我冒险一次吧。”   众人明白了,合着牧清阳是在向“女王”确定大冒险的对象。   张诗韵却没由来的冒出一种恐慌,她的目光在牧清阳和温城见来回闪烁,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抓住牧清阳的手,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清阳……别去。”   只要他这次离开,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张诗韵不知这样的结论从何而来,可内心就是这样肯定着。   温城的唇角渐渐上扬,有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温城戴着一头齐腰的假发,发质光滑黑顺,睫毛长卷而浓密(假睫毛),双眼含笑,虽透着一股黑暗的疏离,眼下的红痣却为他多添了一分若似勾引的风情,他的衣着搭配很简洁,紧身的黑长裤,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短T,外边拢着一件黑短皮衣,这种气质光用“冷艳”两字概括不了,在女生身上是很少见的,因此更让人的视线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两个风格各异的女人用自己的方式占有着这个男人――围观群众这才反应过来三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   “这是‘不夜城’啊小妹妹,”温城轻挑地勾起张诗韵的下巴,“玩不起还要来?”   张诗韵又羞又怒,“你……”   眼看一场撕逼在所难免,牧清阳突然伸手抓住温城调(挑)戏(衅)张诗韵的手,众人包括张诗韵、温城皆是一愣,还没人反应过来,牧清阳起身一拽,温城没防备地往牧清阳怀中的方向跌了几步,牧清阳没有任何解释,拉着这位高傲的“女王”走了。   一桌人除了张诗韵皆是目瞪口呆状。   这……什么情况?   拉“女王”到角落里揍一顿?   毕竟牧清阳先有张诗韵男友的身份在身上,后有温城对张诗韵无理,众人记忆里的牧清阳是个完美男友,他二话不说地拉着“女王”走,众人完全不觉得他是被“女王”迷惑,只只能想到他要为张诗韵出气。   牧清阳拉着温城就近拐进通向二楼的楼梯口,二楼是什么牧清阳不清楚,这里没有多少人,楼梯口也没安灯,仅靠舞厅里红绿交错的光线照映。   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牧清阳放开温城的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温城突然把牧清阳往墙上按,双手撑在牧清阳两侧,楼梯口的大小仅够三人同时经过,两个男人靠在一起时连呼吸都听得清楚。   温城脑袋埋进牧清阳的肩头低笑起来,双肩一怂一怂的,牧清阳对温城的不定时抽风已经淡定了,他面无表情地等温城笑完,温城脑袋一侧,两人保持着随时都要吻上去的距离,温城说话时的吐息都落在牧清阳的唇上,声色沙哑:“宝贝儿,你太性感了。”   从牧清阳的角度看去,仅能注意到温城的喉结随着他的吞咽而滚动。   明明性感的另有其人。   牧清阳深吸了一口气,后脑勺靠在墙上,“我说过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不,”温城下意识地在唇上一舔,低沉道,“你能。你在躲我,因为你对自己的感情一清二楚。”   牧清阳一怔,温城侧脸吻了上来,他的唇柔软而冰凉,唇上还残留着汽水的味道,舌尖在牧清阳紧闭的唇上细细描摹,像一只正在狩猎的蛇,他的眼慵懒地半眯着,似享受似威胁。   牧清阳鬼使神差地松开牙关,温城的嘴角明显上扬了一分,他的手抚上牧清阳的后颈,带着压迫意味地收紧,逐渐加深这个吻,舌在牧清阳的口中缓慢扫荡,似在品尝一道精致的甜品,另一边手顺着牧清阳的腰身下滑,牧清阳长眸一眯,把那只不安分的手按住。   温城在喘息间流泻一声低哑暧昧的□□,故意成分颇多。   牧清阳因此一僵,温城趁机将身子完全压上去,半挺的下身在牧清阳□□蹭着,其意味不言而喻。   牧清阳的呼吸开始困难,他想结束这个吻,温城却不依不饶地勾着他的舌尖,眼中有种“我就坏你能把我怎样”的得意,牧清阳的眼里渐渐染上危险的气息,像是被□□催得迷乱,他的手顺着温城的长颈抚摸进他的长发间,在温城正对自己的技术得意洋洋的时候,牧清阳扯下了他的假发。   牧清阳一点都不留情面,力度挺大,连带温城夹头发的夹子一起扯下来了,温城疼得倒退一步,牧清阳如愿以偿地结束了这个吻。   温城的头发稍显凌乱,皮夹克也因为两人一来一回的动作滑下一半,香肩半露,眼下的妖媚给人一种被凌虐的美,让人心中的摧残欲望无限扩大,想看这个人进一步狼狈的样子。   牧清阳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番。 第三十四章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从温城身后传来,牧清阳和温城皆是一愣,温城侧开身子,牧清阳才看到拿着一杯酒来找他的张诗韵,她的视线在牧清阳手上的假发和温城身上转,她突然想到了牧清阳衣柜里那件不允许她动的外套,牧清阳让对方来接他时理所当然的语气,一切都想明白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的恶心,“因为跟我分手就找了个男人?” 牧清阳没有答话,张诗韵无比庆幸她拒绝了同桌的人和她一起来找牧清阳的请求,不然一群人看到她的“男朋友”和另一个男人在阴暗的角落接吻,她都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 张诗韵蓦地冷笑起来,讥讽的笑容使她的嘴脸变得很难看,神色冰冷地在温城身上徘徊,“还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变态。牧清阳,你都不觉得恶心的么?我都替你反胃,你是不是什么变态都能亲啊?” 牧清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只是他还没说话,温城一手插在头发中顺了顺,想把头发整理得不那么乱,边理边漫不经心地道:“一个男人宁愿找一个变态都找你,恶心的到底是谁啊,小妹妹?”温城尾音落下的同时朝张诗韵瞥了一眼,眼中是胜者嘲笑败者的笑意。 张诗韵气得端酒的手都在发抖,她恨不得当场砸死这对狗男男,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把手里的酒泼到两人脸上。 酒顺着牧清阳额前的发滴落,牧清阳眼皮一抬,淡漠地看着张诗韵:“够了么?” 看着狼狈却冷漠的牧清阳,张诗韵的理智在一瞬间回来了,泪也随之落下,眼中恨意与爱意纠缠,她就那么盯着牧清阳好几秒,上前一步抬起了手臂,似要在牧清阳脸上甩一巴掌,牧清阳冷静地与她对视,就那么等着她的巴掌落下,张诗韵反而下不去手了,她的眼泪宛如断了链的珍珠大滴大滴的落,她猛地将手收回,像是诅咒一般地注视牧清阳说:“牧清阳,你让我恶心。”说完,捂着嘴跑向了酒吧后门的方向。 温城也被酒泼了一脸,头发因此垂落下来,却没有狼狈,反而更加勾人,他眼带戏谑,“要安慰吗牧宝宝?” 牧清阳伸手把落在温城眼前的碎发拨到一边,他说:“温城。” “嗯?” “吻我。” 灯红酒绿和喧闹的人群在外,两个人影交叠在阴影之中,交错的呼吸温热,温城的唇离开牧清阳的,勾出一丝淫荡的银线,他在牧清阳唇上轻咬了一口,因为他穿的是紧身的黑皮裤,下身的反应一览无遗,他用下身朝前一顶,用极委屈的语气道:“宝贝儿……” 牧清阳的状态不比温城好多少,但比起情欲,理智还是占据了大部分的思想,他两手压在温城身侧,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不行。”至少,在这里不行。 “二楼。”温城知道牧清阳所想,他的手在牧清阳的耳垂上轻抚,笑若妖精,“我有房间。” 牧清阳:“……” 就知道楼梯口没多少人的二楼不是什么正经的二楼。 二楼一眼望去尽是紧闭的房间,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暗红色的墙纸透着色情的味道,牧清阳上来就知道二楼是做什么的了。温城用磁卡打开其间一扇门,回头却见牧清阳还在打量着走廊,有点无奈,手揽上牧清阳的腰将他拉近怀里亲了一口,“你该看的不是在这么?” 温城另一手将门关上,牧清阳对他笑笑,在温城没防备的时候以强硬的力度把温城往床上推,温城半身倒在床上,牧清阳很快压了上去,两手支在床上欣赏温城躺在他身下凌乱的模样。 温城眯眼一笑,起身揽上牧清阳的脖子,脑袋一偏,吻落到牧清阳的喉结上,温城抱着玩弄的心思在上面舔咬,细密的快感刺得牧清阳的呼吸一窒,喉间传出一声低沉的闷哼,温城笑容更加放肆,手将牧清阳的衣扣一颗颗解开,指尖状若无意地擦过牧清阳胸前的粉红,带去一阵颤栗。 牧清阳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抓住温城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沙哑地说道:“我来。” 两人的第一次是温城在上,当时牧清阳不胜酒力和发泄的欲望便没在意太多,可两个关系正式确定之后,他对上温城有着强烈的欲望。 温城就是一欠操的妖精。 牧清阳本以为温城会拒绝,因为温城看着阴柔,性格绝不如他的外貌无害,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温城没什么反应,他两手放开牧清阳,敞开双臂地倒在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来。” 温城的皮肤如白玉般光滑,身形单薄却不羸弱,身上每一分肌理匀称有致,光是看着,牧清阳就硬得一塌糊涂。 实际上,这次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牧清阳尽职地照顾温城,他的温和有度的吻顺着温城的脖逐渐向下,手探进温城的裤中,时常用于握笔的手握住温城已半硬的事物,温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五指插进牧清阳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牧清阳并没有帮别人撸的经验,他按照记忆中给自己释放时候的步骤上下撩了一遍,重复做活塞运动,手中性器渐渐变得硬挺、炙热,牧清阳手下尽力,上面就不由得走神,吻得漫不经心。 温城低哑地笑了两声,他的手搭上牧清阳的双臂,“宝贝儿……” 牧清阳胡乱应了一声,“嗯?” 就一秒的功夫,牧清阳的世界就翻转了一圈,本被他压在身下的温城撑在了他身上,两腿加紧着他的腰身使他动弹不得,一手锢着牧清阳两手的手腕,把牧清阳的双手压到头顶,刚才的温顺慵懒全然不见,此刻的温城浑身散发着侵略意味,像一只擒住猎物的猎豹,优雅又危险。 牧清阳怒了,“温城!” 温城一指抵在牧清阳的唇上,眼角的痣让他的笑容分外妖冶,“宝贝儿,你还不会,我教你。”   第三十五章   这一觉牧清阳睡得不安稳,或者可以说这根本不叫睡觉,叫昏厥。牧清阳悠悠转醒时天色刚亮,他动了动手臂才意识到不对,他整个人被温城抱在怀里,两人□□的身体紧贴着,他压根没有动的余地。   他视线向下一瞥,扫到了身上的青青紫紫。   牧清阳努力活动手,把半只手从温城的怀中抽出,指在温城额头上戳了几下。   温城迷糊地“嗯?”了一声,眉头轻蹙。   “温城……”牧清阳轻轻地唤,两人距离很近,他几乎是贴着温城的耳朵说的。   温城勉强睁开半边眼,嘴角攀上慵懒的笑意,“怎么,还想来一次?”   牧清阳唇角以温城熟悉的弧度上扬,温城眼中的睡意瞬间褪去了一半,牧清阳二话不说地上脚,用膝盖在温城肚子上狠狠一顶下,温城吃痛,整个人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你大爷。”牧清阳道。   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牧清阳的动作牵引起身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疼得他直抽气。   要说呢,这事儿的确是温城做得不对,被牧清阳踢下沙发无可厚非,见牧清阳难受的样子,他立马凑上前来,半跪在沙发边抱住牧清阳的脑袋,心疼地揉着牧清阳的头发,哄孩子似的说道:“宝贝儿息怒,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牧清阳毫不留情地打开温城拨弄自己头发的魔手,冷脸道:“去你的梦里要下次吧。”   “行,”温城答得爽快,“等会我就去睡一觉。”说完,又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像忠犬乞求主人爱抚那般看着牧清阳,仿佛有一条尾巴在他身后悠悠摇晃,“不生气了,嗯?”   哪怕知道这是温城装出来的无害,牧清阳都没法对着这张脸硬脾气。   牧清阳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叹温城这样不要脸,还是叹自己不争气。   一场感情危机就此化解,温城笑了,忍不住在牧清阳眼皮亲了一口。天亮了,人也醒了,这里就没有要待下去的必要了,温城打算洗个澡换衣服回家,从衣柜里找了套备用的衣服拿着,看看牧清阳,他还躺在沙发上一副懒得动的样子,温城轻柔地问道:“再睡会儿?”   “疼,”牧清阳冷冷瞥他一眼,“你先洗,我缓一缓。”   温城知道这次真的过火了,无言以对地摸了摸鼻尖,埋头进浴室了。   温城洗澡到半,牧清阳看了看手腕,上面两道红紫的勒痕显眼,牧清阳支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手腕处顿疼,手上使不出力,反而小幅度地颤抖着。   温城绑得不紧,还是留了一部分空间供牧清阳的手活动的,只是牧清阳挣扎得厉害,手上的伤才格外严重。   唉。   牧清阳在头发上抓了一把。   这都什么事儿。   温城从浴室出来时牧清阳正坐在沙发上拿烟把玩,温城将他手上的伤口来回看了几次,把换洗的衣服递给牧清阳时在牧清阳腿边蹲下了,仰望着牧清阳提议道:“我帮你洗吧。”   都是套路。   牧清阳微笑道:“你当我智障儿童?”   温城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不会做什么的。”   “不必。”牧清阳把温城的衣服夺过,转身进浴室。   温城靠在浴室门上,不甘心地挠着门板,“宝贝儿——”   “……”   “牧宝宝——”   “……”   “牧老师——”   “……”   “牧清阳——”   温城一声叫得比一声苏,且大有一种“你不理我我就不离开”之势,牧清阳不耐烦地应了,“干嘛?”   温城不闹腾了,脑袋抵在门板上,郑重地对门里的人说:“我爱你。”   牧清阳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好半天没出声,心脏有力的跳动扯得心口的位置微疼,伴随着一股甜腻向身体四肢扩散,他往镜子上扫去一眼,看到上面的男人在对他浅笑。   那明明是他看了二十几年的脸,这时候却好像突然不认识了一样,感觉有些微妙。   “嗯,”他听见自己有些干哑的嗓音回答,“谢谢。”   门口的人笑起来,“举手之劳,不客气。”   牧清阳的家离“不夜城”虽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他懒得走,最后由开车来的温城送他回家。   牧清阳显然休息不够,上了车之后就靠椅背上闭目养神,温城也没出声打扰,直至车开到牧清阳家楼下,牧清阳下车想告别温城,可开口的时候突然想到温城的衣服在他那,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反正迟早要还,不如今天就还回去,于是说道:“你跟我上去一趟吧,还你衣服。”   温城本想说送你也行,但转念一想有机会到牧清阳家一坐为什么不去,然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路过楼下那个小卖部的时候,看店的小姑娘见温城眼都直了,一点都不避讳地问:“牧老师,你男朋友啊?”这话虽是问牧清阳的,她的目光却一直定在温城身上,显然是希望温城回答。   温城露出神秘地微笑,就是不答话。   牧清阳把温城往楼梯方向推了一把,回头对姑娘道:“写你的作业。”   手下垫着一本作业本的姑娘幽怨了。   两人走到牧清阳家门口,温城靠在墙上等牧清阳开门,笑着打量牧清阳,突然开口:“男朋友。”   牧清阳开门的手因温城这三个字抖了一下,他不应答,面不改色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温城跟在牧清阳后边似是不甘地又说了一次:“男朋友。”   牧清阳睡不够气挺足的,随手抄起沙发上的糯米团君砸温城脸上,“你适应得挺快啊,男朋友。”   “当然。这状态在我脑海里已经过了许多遍了,”温城笑嘻嘻地抱着糯米团,凑上前在牧清阳脸上亲了一口,“以后多多指教啊男朋友。”   “温城你真是……”牧清阳伸手在脸上擦过,感叹道,“太不要脸了。”   温城答得理所当然,“要脸又不能揩油。”   牧清阳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困了,对温城的话反驳不能,他不吭声,转身回房间给温城拿衣服,顺带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衣服褪到一半的时候温城过来了,倚靠在门板上直直地看着他身上的痕迹,眼底一片暗色。   经过昨晚上的翻云覆雨,牧清阳对这个眼神再熟悉不过,但他确定温城不会再做什么,只动作缓慢地把自个儿的衣服换上,在温城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将温城的衣服塞进温城怀里,自己往床上一倒,眼眸半眯,“你可以走了。”   温城不着急,他把衣服往旁边一放,蹲下来与侧躺的牧清阳平视,说话的声轻缓低沉,像是不愿打扰到牧清阳一般,“要不要温爸爸陪你睡觉?”   本就困的牧清阳沾了床就更困了,兴许是不想和温城废话太多,从喉间“嗯”了一声就眼睛闭上了。   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温城意料,他也因此明白牧清阳现在到底多困了。   牧清阳对他实在是太忍让。   谁说他不会爱人呢?温城分明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看着牧清阳安静的睡颜,温城有点无奈和心疼,他轻吻了吻牧清阳的额头,起身离开牧清阳的房间,小心地把门关上了。   第三十六章   牧清阳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起来。休息了许久之后牧清阳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睡饱了的身体对食物格外渴望,馋虫在牧清阳胃里勾着,肚子小声地闹腾了两下。   订外卖吧。   牧清阳下床,把充好电的手机拿起来,等待手机开机期间走到客厅,目光不经意地在厨房方向扫了一眼便顿住了。   厨房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菜色鲜艳,牧清阳距离桌子挺远都能闻到菜的芳香,菜的香气似一双无形的手揽着他的肩膀,诱惑地勾着他往厨房方向走。   一直被牧清阳当做摆设的饭锅亮着,显示它是保温状态,旁边摆着一张纸,上边的字清隽有力,乍一看还挺有书法家的风范,这些漂亮的字凑在一块儿是:   “一:把菜分别放入微波炉设置一分钟加热。   二:打开饭锅,拔掉电源,舀饭一碗。   三:端至桌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念一遍感谢温爸爸厚爱。   四:开吃。   你亲爱的男朋友。   敬上。”   牧清阳顿时有种不知道该产生什么情绪的神奇感觉。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动一下,可是温城这张字条太厚颜无耻了,感动值瞬间消失得干净。牧清阳撑着厨台好久,吐了一口气,像是自家孩子做了什么可爱的恶作剧那样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   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牧清阳把手机随意放到桌上,按温城的指示热了菜、端了饭,当然没有双手合十地感谢温城,而是专心地吃起饭。温城做菜的手艺挺好的,这点是牧清阳生病那时就了解了的,火候和调料都适中,菜色不仅漂亮,味道还很香。日常吃惯了泡面和快餐的牧清阳突然吃到这种朴实而美味的家常菜,不知为啥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概是菜太好吃,这个男朋友太不要脸了。   边上的手机在此刻震动了一下,牧清阳看了眼,发现手机上有三条未读的短信。   一条是刚刚发到的。   发件人:柳琦琦   上线,有事。   2016-04-16 14:13   牧清阳往下滑,看到第二条信息,是昨晚上发来的,张诗韵的号码。   发件人:15177******   如你所愿,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了。   你说我们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2016-04-15 23:58   牧清阳的情绪顿时沉了下去,有点不是滋味,他把那条短信来回看了三四次,点开回信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还是选择将号码拉黑。   最后一条短信。   发件人:脑残   我会用我的爱,教你喜欢我。   2016-04-15 16:01   牧清阳看着这条短信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退出短信登Q。因为柳琦琦说第二期《不如不遇倾城色》并不着急,ED甚至要留到劳动节才录制,时间充裕,牧清阳的音先前录得差不多了,没什么要紧事,最近就没怎么上Q,顶多刷刷微博,谁知道刚上线就被震坏了。   最先引起牧清阳注意的是最顶的好友添加,公子非君子请求加为好友。   这ID熟悉得亮眼,个性签名上一片空白,头像是个黑衣服的男人,挺酷的。牧清阳无语地点了同意。   接着牧清阳点开点名让他上线的柳琦琦的未读信息,只有一条,还是两天前的。   社长:后天粉团生日,我想趁此机会宣传《不如不遇倾城色》,后天晚上八点半开始在YY有歌会,社团里能来的都来,《不如不遇倾城色》主创人员都得来,你也是。   也就是今天。   牧清阳顺手点了支烟叼着。   江北小水龟:哦。   柳琦琦估计一直等着他,回复得很快。   社长:你和粉团多做些互动,你懂我意思吧?   牧清阳很快地打了个“嗯”字,可想到什么之后把字删了,问道。   江北小水龟:公非君也在受邀之列?   社长:当然在啊。   江北小水龟:他答应了?   社长:大神两天前就答应了,你老不回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只能发短信通知你。   江北小水龟:……   社长:怎么?   江北小水龟:没怎么。   就是得做好某人砸场的准备。牧清阳把烟摁灭了,默想道。   第三十七章   “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老板娘看着温城丢出的牌面,悠悠丢了个黑桃A,一语双关地道。   温城笑了笑,“我家宝贝儿就是威猛。”   提到这个,最幽怨的应该是楚墨。   按理说,在场最了解温城的人应该是楚墨,他的赌注也是最靠谱的,可谁知道到头来不是温城拉牧清阳走,而是牧清阳拉着温城走,到嘴边的肥肉就这样飞走了。   楚墨这只输了五百块的老狐狸倒是气定神闲,把手上的牌全扔出去了,淡笑伸手,“还钱。”   陆然炸了,“靠。”   输了就输了,温城把手上的牌扔了,端着汽水喝了一口,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地陷入沙发里。   白天的“不夜城”很安静,一眼望去只有几个人零散地坐在四处,灯光不似晚上的错乱疯狂,仅有一盏盏橙黄色的光彩,此刻的“不夜城”不像一个酒吧,倒像是一间咖啡厅。背景音乐是一曲纯音乐,刚转的这首温城恰好认得,名字是《风居住的街道》,整个酒吧都洋溢着一种文艺忧伤的气息,与晚上的激情澎湃全然不同。   几人皆懒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曲子放了一半,陆然瞅着酒吧角落里一个暗暗抹眼泪的女人,突然开口:“老板娘你是不是心理有疾?”晚上火热到让人激动而哭,白天安静到让人心伤而哭,作为一个酒吧,由白天夜晚的强烈的反差可见老板娘内心之扭曲。   老板娘笑容艳艳,“谁内心没个腐烂到发臭的阴暗角落啊,我这是个性。”   两人一言一语,温城皆没在意,反而有些出神。楚墨离温城近,看温城不在状态的样子,他往后一靠,侧脸问温城:“你告诉他了么,你以前的事。”   温城盯着前方的空地好几秒,才端着汽水喝了一口,似是滋润嗓子,他道:“还没。”   “怕他被你吓到啊?”陆然戏谑笑道。   “不是,他看得清楚,”温城眉头轻蹙,“就是……没必要。”   “重点在以前么,在现在。”楚墨沉着道,“你打算躲他们一辈子?还拉着他一起躲?”   温城不答话,静静地喝着饮料。   老板娘的视线在几个大男人身上来回转,边收拾桌上散乱的牌边意味不明地道:“有点怀念以前那个冲冲的温美人啊。”   其实温城最烦这伙人跟他提起以前他那傻逼的岁月,而老板娘就爱时不时戳戳温城的痛点,温城挺不耐烦地说:“怀念他就给他点三支香祭奠。”说完把自个儿窝进沙发里,掏出手机翻看,上Q的时候手机震了几下,最顶上一条信息是江北小水龟通过好友请求。   这会儿牧清阳不在线,温城点了他的详细资料查看。   牧清阳的头像是一张表情包,表情无辜中带点贱萌,他的个性签名还是“多写作业少看黄”,跟他本人形象有点出入,温城就是忍不住想笑,刚才的浮躁稍有缓和。   这个人是他男朋友。   温城想了想给牧清阳设置上备注:宝贝儿。   他想见牧清阳。   很想。   温城翻出通讯录找到牧清阳的号码,在短信编辑上打了几个字,最后又都删掉了。   算了。   他把手机屏幕按黑,收回手机。   算了吧温城,他是你男朋友,不是供你消遣的东西。   楚墨、陆然和老板娘那边收拾收拾牌面准备再打一局,都很有默契地不管那个藏在阴影里的人,温城漠然地看着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熟悉的感觉从胃的位置翻腾、涌上心口,一瞬间扩大的烦躁让他有种掀桌子的冲动,可他仅仅是将手上的杯子握紧,表情隐忍压抑。   那是深深的自我厌恶。   牧清阳又在家窝了一天。   柳琦琦把他交上来的音过了一遍,没录好的给他退了回来让重录,牧清阳就配了两个小时,最后把音重新发给柳琦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牧清阳有点饿了。   温城中午煮的饭菜还剩,牧清阳就将就着热了吃一顿,吃的时候味道还是依旧的好,于是不由得感叹温城挺好用的。   吃到最后牧清阳收拾碗筷,看到垃圾桶里有做菜时留下的垃圾,还有许许多多塑料袋,看样子装了挺多东西。牧清阳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开冰箱,本来空荡荡的冰箱此刻塞满了东西,而且每样东西分类有序,第一层底下是水果,第二层上放着蔬菜,第三层则摆满了牛奶,一张纸贴在冰箱门侧:   “温爸爸温馨提示:   每天一个水果。   睡前一杯牛奶。   有助宝宝发育。   爱我吗?”   牧清阳扶着冰箱门凌乱了,滋味有点复杂。   他把那张纸拿出来,和先前摆在饭锅边的纸放在一起,折了两下,手往垃圾桶的方向一伸,想过之后又收了回来,随手放进旁边的抽屉里了。   牧清阳给温城打了个电话。   温城在半分钟的时候接通,他那头挺安静的,说话还带鼻音,“宝贝儿?”   牧清阳默了一下,“你在睡觉?”   “啊……有点困。”温城那头有了点细微的动静,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以往的声线,“怎么了?”   “我家冰箱你塞的?”牧清阳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这个问题显而易见,而且也不至于要打个电话问,可他那一刻就是想打电话给温城,没别的想法。   估计温城和他想法一样,他想笑不敢笑的:“难不成是海螺姑娘么?”   “没必要,”牧清阳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做菜。”   “我会。”温城的嗓音有点低,“我教你。”   牧清阳蓦地想到温城那条肉麻的短信,脸上顿时有点烧,他咳了几声:“学不会。”   这简直就像撒娇。   温城心情灿烂得像是要开花儿,“没事儿以后我做菜。”   牧清阳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说实话,他和温城在一起是出于情感而非理智,他还没想过他和温城会有“以后”,这种类似承诺的话,牧清阳听着有些心慌。   两人沉默了几秒,温城突然开口低问:“我能去你那吗?”与前边笑闹的语气不同,这句询问里带着沉重。   轻松的气氛因为这句话消散,牧清阳想起了先前在温城家时看到的那双压抑的眼。   “为什么?”牧清阳喉咙有点干涩,他顺手从冰箱里拿了温城放的纯牛奶。   “我想看看你。”   温城轻声说。   第三十八章   温城去牧清阳家的路上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温城刚把车开进停车场,牧清阳的电话就来了, “你在哪?”   “停车场。”温城答。   牧清阳没说别的,直接挂了电话。   温城并不在意,收了手机专心倒车。   温城从停车场里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牧清阳。他撑着一把伞站在屋檐底下静静地站着,情绪透明,好像在做一件再正常平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是穿着休闲服,身上温润的气质也仍然存在。   看到温城,牧清阳走了上来,似没注意到温城的走神,询问道:“衣服?”   温城瞬间回神,扬起牧清阳熟悉的笑容,提起手上的袋子晃了晃,“带了。”   “电脑?”   “带了。”   “行了,”牧清阳点头,干脆地转身,“走吧。”   温城站进牧清阳的伞下,与牧清阳并肩走着,雨很大,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挺大的,温城硬是能听出交响乐的节奏来。   楼下商店的小姑娘今天仍守店,大雨总容易让人犯困,她悠悠打了个哈欠,就见今早上送牧老师回家的美人和牧老师一起撑着伞走近了,要平日她肯定得说上两句,但今天下雨,她估计就算她说点什么,人家也没空搭理她。   两人谁都没说话,中间空着一段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就那么从她面前走过了。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所以忍不住多盯了几眼,一直盯到他们走远了,才终于意识过来有什么问题——牧清阳的伞是倾着的,多部分给那位美人挡着了。   小姑娘突然想起小学时候的一篇作文范文。下雨天父亲给自己打伞结果湿了半边身子什么的,然后小姑娘就有些感慨,原来觉得这篇作文挺虚假,如今这么一看真挺感人的。   两人的沉默持续到牧清阳开门,他前脚刚进门,温城后边就把门关上了,什么东西都扔在地上,把牧清阳往墙上一压,不等牧清阳说些什么,就强硬地吻了上去,用霸道的力度撬开牧清阳的牙关,眼里没有一点柔情,冰冷地与牧清阳对视,像是一只不懂人性却贪婪的恶兽扫荡着,恨不得将身前的人吞入腹中。   牧清阳被温城的眼神刺得心上一疼,他在口中狠咬了一口,一股锈铁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刚才还凶狠的人顿时软了,温城像是突然回神,恶兽瞬间化为乖犬,他压着牧清阳的手改为抱,手安抚性地磨蹭着牧清阳的后颈,舌尖在牧清阳嘴里轻轻勾着,像是乞求原谅。   牧清阳把温城推开,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手背上就沾了一条血印,他看着手背,再看向温城时的神色冰凉。   温城没笑,面上甚至有几分孩子犯错后的无措和茫然,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两人面对面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是牧清阳先开口:“喝牛奶么?”   “……喝。”温城回答。   牧清阳把冰箱里的牛奶给温城拿了一盒,温城喝了一口,舌头上的伤口因冰冷刺疼起来,眉头不由得皱起,正想把牛奶放下,却对上了牧清阳淡然的视线,想把牛奶放下的念头因此打消,带着心虚地喝牛奶,夹杂着血味和疼痛。   牧清阳当然知道温城现在什么感受,他不言语地盯着温城把牛奶喝了一半问道:“好喝么?”   “……好喝。”   “冷静下来了么?”牧清阳又问。   “……嗯。”   牧清阳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转身回房间,温城端着牛奶坐在沙发上没敢动。   过了会儿,牧清阳把他的电脑从房间拿出来了,电脑在茶几上一摆,在温城身边坐下了,温城看着他把电脑打开,登了Q,开了YY,才意识过来自己要做什么,可牧清阳好像生气了,他又不敢乱动。   “宝贝儿?”温城试探地唤了一句。   牧清阳没看他,“去把东西捡起来。”   “嗯。”温城在吸管上轻轻咬了一口,乖顺地把刚才扔地上的东西都捡了回来,里面是牧清阳的衣服和他的电脑,都是牧清阳让带的。   今晚粉团生日会,这个温城记得。   牧清阳一上线就看到了柳琦琦的信息轰炸,连着十几条。   社长:准备准备哈,热场交给你。   社长:七点了,人呢?   社长:人呢!!!   社长:八点要上了!!   社长:人呢!!!   社长:你不在的话热场我交给弦兽了??   社长:七点半了!!!   社长:快八点了哥哥!!   社长:行了弦兽上了。   社长:人呢?!?!?!   牧清阳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八点零五,于是气定神闲地回复。   江北小水龟:来了。   社长:靠!!   社长:快上YY!   江北小水龟:正在。   那头温城和牧清阳一样的步骤,上了Q却只有一条问候。   萤律社长:_(:зゝ∠)_大神,时间快到了,你在吗?   牧清阳扫了眼,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温城冲他笑了笑,手本意想在牧清阳头上摸两下,伸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他俩有点问题,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给柳琦琦回复。   公子非君子:嗯。   萤律社长:_(:зゝ∠)_那就好,大神加紧时间上YY哈。   公子非君子:嗯。   萤律社长:(≧▽≦)/大神棒棒哒。   牧清阳先进的YY,肖毅的声音从他的电脑里传出,肖毅在跟公屏上的妹子们讲最近生活上的趣事,公屏上一群“2333”刷过。   “啊呀,”肖毅看到牧清阳进来了,便说道,“你们的老攻来了,咱让场控妹子抱上来。”   牧清阳把话筒打开,平静地打了招呼,“嗯,大家好,我是尚阳。”   公屏上又开始刷“尚阳老攻!!”“尚弦党一本满足!”“不是我们的老攻,是你的老攻2333”……   肖毅配合地说道:“本来社长跟我说,我当主持人,尚阳热场,我还挺不乐意,因为这意味着我又要排在他下面,幸好尚阳让出去了,我终于在上边一次了。”   公屏:“23333”“弦兽的反攻23333”“强说反攻2333”……   温城那边也上了YY,但他把电脑声音关掉了,只听牧清阳电脑里的。   “咳,这个锅我背,”牧清阳眼里攒了一分笑意,“反正偶尔让一次也是情趣,是吧?”   牧清阳此刻的状态和平日里的状态略有不同,硬要说哪里不同……大概就是比平日多了些人气味,比平常更温柔。牧清阳的声音很有磁性,特别是他特意压低之后。还没到温城上场的时间,温城把电脑搁在茶几上,人倒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牧清阳的侧颜。   “说到这个,”肖毅开始跟牧清阳闲聊,“你知道今天多少人是冲着大神来的么,我估摸着现在在场的妹子里没多少是冲我来的。”   公屏上:“我啊弦兽看我啊!!”“大神+1!但是弦兽很萌啊!!”“弦兽不哭弦兽擦擦泪”“我冲粉团来的!!”“尚阳迷妹在这里!”“我是来蹲花如如的!”……   温城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唇角小弧度地勾起。   突然把话题扯到温城身上,肖毅打的什么主意牧清阳一清二楚,他对答如流地说道:“多少人冲着你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冲你来的。”   公屏狼叫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尚阳说了啥???”“粉团哭晕在厕所”“幸好录下来了2333”“嘤嘤嘤大神粉很难过”……   肖毅静了好几秒,他看着公非君安静挂在那里的ID开口:“……我突然觉得压力很大啊。”   第三十九章   牧清阳的□□信息抖了一下。   社长:让你跟粉团互动,没让你跟弦兽互动!你是多爱弦兽啊?   牧清阳忍不住笑了。   江北小水龟:抱歉,会注意的。   看着牧清阳浅淡的笑容,温城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在牧清阳空出的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牧清阳浑身一僵,温城这才收回手,冲牧清阳笑了笑。   “热场就压力大了,这个主持人不行啊。”牧清阳顾着回复肖毅,没理会温城这种小孩子吸引大人注意力的行为。   “怪我吗?”肖毅不满地说。   不怪你怪谁。牧清阳说:“不怪你,怪我。”   公屏上:“宠溺一万点23333”“弦兽你个傲娇!!”“不怪不怪谁都不怪233333”“妈呀让尚阳抱抱”……   与此同时,肖毅那头也收到了来自柳琦琦的警告。   柳巫婆:你是主持人!!不是小三!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囧。   柳巫婆:别老撩尚阳!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囧。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情不自禁。   柳巫婆:再情不自禁一次我就让你大小失禁。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囧。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我错了。   肖毅清了清嗓子,对话筒说道:“咱不贫了啊。那尚阳上来了,我就下去了,喝口水润润嗓子。那大家拜拜,八点半再见我吧,mua——”   公屏:“弦受拜拜”“拜拜”“88”……   “好的,弦兽拜拜,”现在整个场就剩牧清阳一个人,他接过话头说道,“那个,刚才有点情况所以来晚了,所以还是很感谢弦兽帮忙的。说真的,热场我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先听首歌吧。”   牧清阳关了语音,点开他的歌单开始放歌,公屏反应是这样的:“耿直boy”“你随便说点啥也好啊跑了算啥回事儿23333”“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弦兽一走尚阳也没心思待??”……   牧清阳放的是首英文歌,挺欢快的。   温城终于出声,却是问:“为什么不放我的?”   牧清阳往沙发背上一靠,“没听过。”   “为什么?”温城脸上的不可置信装得挺像的,“明明那么好听。”   “您脸真大。”牧清阳半眯着眼。   温城靠了上去,半压着牧清阳,漂亮的眼睛半垂着,上面的睫毛轻轻颤抖,他低声问道:“我能吻你吗?”   牧清阳不闪不躲,好笑地问道:“舌头还疼么?”   温城略窘,想凑上去的脑袋蔫了,靠在了牧清阳的肩窝里,“疼。”   牧清阳伸手把温城耳边微乱的头发理顺,最后手停在温城的脸上,将温城的脑袋托起,偏头吻上温城的唇,力度轻柔。   曲毕,吻离。   第四十章   热场后半段牧清阳跟公屏妹子们聊起录《不如不遇倾城色》时的趣事,当他什么都说了却唯独跳过温城的时候,公屏上刷满了长长的“求八一八大神”,他们口中的大神正顶着水润润的唇窝在他家的沙发上,一脸看好戏地瞧他。   牧清阳收回视线,咳了一声说道:“大神啊,大神长得帅,唱歌好听。”   公屏:“没了???”“好官方2333”“不满足!!”“求八卦+ +”……   牧清阳笑了一声,“我和大神有什么好八卦的?你们要听粉团的话我能说一箩筐。”   公屏:“发开森”“那来说粉团!要一箩筐!”“老攻知道欲盖弥彰怎么写吗”“弦受受怎么办呢?”“老攻很坏!”“没想到你是个花心攻”……   “嗯……记得第一次认识粉团是在群里,那时候他刚过审核嘛,在群里我属于潜水的,就看他和弦兽在群里巴拉巴拉,超级话痨,就觉得这人还挺可爱的。”   温城知道牧清阳处理这种事情已不是一次两次,谁和谁的话题他信手拈来,柳琦琦要求他和粉团多互动,他就没多说别人的事。温城不是小孩子,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但他有些好奇,他在牧清阳的第一眼里是什么样子?   肯定得是美到想干一炮的程度。   距离热场结束还有四分钟,牧清阳实在无话可说,最后又放了一首歌撑时间。   温城看了看他,把自个儿喝了一半的牛奶递上去,“渴了么?”   “有点。”牧清阳没接,就着温城的手喝了一口,“你什么时候上?”   温城把牛奶放下了,和牧清阳一起靠在沙发上,“倒数第二个吧。”   牧清阳有点懵,“我第二个。”   两人相视沉默了一会儿,牧清阳率先叹气,“柳琦琦风格。”   部分粉丝是冲着温城来的,为了避免她们听完温城唱歌就离开,自然会把温城排到后面一些。   这意味着他们将有很长一段的无聊期。   温城看着牧清阳笑:“那怎么办?”   “看电视。”牧清阳从茶几底下拿出遥控器,“你想看什么?”   “纪录片。”温城说,又眼巴巴地看着牧清阳,“行么?”   温城的回答倒是出乎牧清阳的意料。他以为温城会看什么恐怖片之类的……   牧清阳将视线从温城脸上收回,“行。”   温城选了《宇宙的奇迹》,BBC的纪录片,观看质量得到了保证。牧清阳把电脑的音量调小,纪录片开头的镜头是雪山拉近、太阳升起,伴随着旁白思考人生的英腔,牧清阳感觉倍儿神奇。现在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八,天色已经暗了,客厅的灯没开,在一片昏暗之中,两个人靠在沙发上看宇宙的纪录片。   说是《宇宙的奇迹》,宇宙却只在开头出现了一次,后边的内容是科学家站在荒无人烟的废墟之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与此同时,牧清阳被场控抱下了台,肖毅的声音从电脑里小声传来:“好的,感谢尚阳的热场。现在是晚上八点半,粉团的生日会正式开始,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弦兽。让粉团上来打个招呼!”   ……   YY上很热闹,纪录片上只有一个人说话的画面意外流露出孤独。   温城看得很认真,双眼专注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连眼角下的痣带来的妖气都被他的专心弱化了,他现在就像个乖巧好奇的孩子,与牧清阳在停车场时第一眼看到的温城有很大的不同,之前的温城眼中有很深的戾气,哪怕他试图用温和的态度遮掩也藏不住。   牧清阳稍稍往后靠着,注视温城的侧脸改成了注视他的后脑勺。   不生气么?   怎么可能。   任谁被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用做撒气的工具还不跟你解释都会恼火,牧清阳也不例外。   可是始终狠不下心来。   在温城那双含邪气的眼底下,是极度的迷茫,好像随时都会放弃自己一样。   牧清阳惯于抽烟的手开始颤抖,他用指尖在沙发边沿轻敲的方式来抑制,心下却烦躁起来。   想抽烟。   等牧清阳把自己从烦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就对上了温城探究的神色。   牧清阳刚想张口解释什么,温城就翻身坐在了牧清阳身上,两腿夹着牧清阳的身体,左手顺着牧清阳的胳膊摸到他微微颤抖的手并十指相扣。   温城柔软冰凉的发上有残留的沐浴香,气氛一瞬间由沉寂升为暧昧,体温节节攀升,电视上的光源突然暗下来,画面切换成地球在漆黑中旋转。   牧清阳所有思绪一瞬间被抽空,身体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无力,他把脑袋搭在温城的肩上,温城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把另一边手搭在牧清阳的背上,轻缓地拍打。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牧清阳颤抖的手回归平静,电视的光线由暗转亮,画面切到一片冰天雪地,牧清阳低哑开口:“温城。”   “嗯?”温城听起来有点紧张。   牧清阳沉默了两秒,最后说:“我想吃苹果。”   温城有些哭笑不得:“好。”   温城起身到冰箱里拿苹果,牧清阳刚才还在冒着热气的身体蓦地降了温度,他看着电视上说话的科学家吐了口气。   一切回归正常。   温城不想说,他不能问。   如果要问,他又能问什么呢?   你有什么不愿告诉我的过去?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   既然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又为什么来招惹我?   牧清阳没意义地笑了一声。   矫情。   温城洗好苹果削完皮回来的时候,YY上已经到了牧清阳的时间,牧清阳把电视的声音关掉,开了语音,“嗯,刚才热唱的时候把我能想的废话说完了,现在能说的就是,祝粉团生日快乐吧,粉团真的很可爱,希望以后多多合作。”   粉团略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尚阳哈。”   肖毅却不依不饶:“粉团具体可爱在哪里你能说一下吗?”   牧清阳回得很快,“比如不会刨根问底。”   肖毅吃了个哑巴亏,嘴巴闭上了。   公屏上:“哈哈哈哈为什么要去招惹老攻啊”“心疼弦受一万点”“弦兽内心:有了新欢忘旧爱”“2333”“弦受不哭来抱抱”……   温城也笑,把装着苹果的盘子轻轻地放到茶几上。   第四十一章   “咳,”肖毅清了清嗓子缓冲,“那接下来时间交给尚阳,我和粉团下去了。”   牧清阳很自然接过,同时在音乐盒里找伴奏:“好,那今天是过生日,就唱个欢乐点的歌。之前在微博上问了妹子们,大多数点名要我唱《怎么办》,那今天就唱这个吧。”   牧清阳唱歌属于过得去的那类,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前奏响起的时候公屏就在刷礼物了,还附带一群表白,温城坐在牧清阳旁边叼着苹果看他,牧清阳内心有点尴尬,但还不至于开不了口,等前奏完毕,他随伴奏开口唱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老是把空气都吸光了,你害得我,你害得我在你面前呼吸需要叫救护车……”   温城忍不住偏头“噗”了一声。   这首歌很欢快,还有点卖萌的意思,牧清阳正经唱着,声音低沉倒挺苏的。   牧清阳分神瞥了温城一眼,把这份仇记下了。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首歌,等肖毅上麦的时候说话还带笑意:“我的妈,人生能有几次见证尚阳卖萌哈哈哈。”   牧清阳云淡风轻:“粉团生日总该给他点特殊的。”   肖毅明明想笑,还要假情假意地哭几声:“嘤嘤嘤,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粉团忍不住出声了:“现在不是闻着吗?”   公屏:“23333”“心疼弦受23333”“妈呀弦受好可怜233333”……   温城把苹果递给牧清阳,顺带靠在他耳边问道:“那我生日的时候怎么没给我特殊的?”   牧清阳接过苹果,继续跟温城咬耳朵:“秀逗不够特殊?”   温城在牧清阳耳边笑了几声,特意压低的嗓音笑得牧清阳耳朵有点痒,他说:“宝贝儿,你有没有一种我们当着两万多人的面偷情的感觉?”   于温城和牧清阳闲聊的同时,粉团在YY上感谢了牧清阳的歌,肖毅和粉团拌拌嘴后话题回到了牧清阳身上,“尚阳呢,我前CP呢?”   温城这头刚说“偷情”,肖毅那头就找他了,牧清阳慌乱之间竟生出一种偷情要被抓包的惶恐,连忙把温城推到一边回复肖毅:“在。”   而温城倒在沙发上,抱着糯米团君笑得花枝乱颤。   “按照惯例要采访你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我花了一个下午想的,”肖毅严肃地说,“你要认真回答。”   牧清阳道:“辛苦你的脑细胞了。”   “别贫。”肖毅清了清嗓子,“第一个问题,你和粉团之间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   牧清阳想了想:“第一次私我的时候把尚阳打成了山羊。”   公屏:“粉团萌萌哒233333333”“好有爱啊啊(≧▽≦)/”“哈哈哈粉团和剧里的不一样啊!!”“粉团属性真·傻白23333”……   粉团不由得发话了:“那个是输入法卡了才,咳,才打错的。”   公屏:“别狡辩了我们知道23333”“错字受!!”“我不听解释”“输入法:又是我的锅?”……   肖毅跟着笑了几声,继续提问:“第二个问题,如果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这个老套的问题让牧清阳愣了愣,他看了正看纪录片的温城一眼,温城嘴角上扬,分明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他会和温城死一块。   牧清阳回:“如果下一秒是世界末日,那我应该在回答你的问题。”   公屏:“老攻表示:拒绝套路”“再次心疼弦受”“弦受怒摔:这个主持人我不当了”“尚阳回答6666”……   肖毅略不服气地“嗤”了一声,继续道:“那第三个问题……”   牧清阳想到什么,不由得出声打断:“先说好,几个问题?”   “五个。”肖毅说。   牧清阳松了口气,“好,继续。”   公屏:“老攻怕了吗?”“老攻不耐烦了hhhhh”……   “在配的广播剧中,最喜欢哪个角色,为什么?”   “苏殁,情绪好控制。”   “是因为什么入的圈子?”   牧清阳犹豫了一会儿:“我声音好听。”   肖毅:“臭不要脸的。”   公屏狂刷“233333”。   “最后一个问题。”肖毅语气里分明有坏心思,“如果粉团和大神摆在你面前,要你选一个你选谁?”   公屏再次爆炸了:“这个问题好!!”“66666”“弦受高能!!!”“那你自己呢为啥不问2333”“大神党蹲很久了!!!”“终于!!”……   温城也侧目看向牧清阳,用戏谑的神色看着他,对牧清阳的为难乐见其成。   牧清阳也看着温城,却是对电脑里说:“选来做什么?选来唱歌的话选大神。”   粉团嘟囔:“我天,歧视音痴吗?”   温城脸上的笑意愈发张扬了。   牧清阳率先移开视线,回到电脑面前:“就事论事。”   公屏:“老攻再一次反套路”“为什么老攻总能完美避开套路????”“大神党的胜利??”“音痴很难过”“大神长得帅你居然只要人家唱歌??”……   肖毅很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也无话可说:“算你狠。那尚阳的时间就到这里,由场控妹子把尚阳轻轻抱下去啊。好,接下来请下一位,说起他……”   牧清阳关了语音,把电脑音量调小,温城递给他的苹果终于能被他咬上一口了。温城那头拿了遥控器把音量调回来,颇有些难过地说:“人家长得那么帅你就要我唱歌而已啊。”   “那这位帅哥,除了唱歌你能做什么?”牧清阳问,又咬了口苹果。苹果选得脆,酸酸甜甜的,味道挺好。   温城唇角一勾,掐着嗓子唱道:“这位爷啊,您有所不知,温家有一男,芳龄正二三,貌美胜无数女男,才华洋溢赛江南,持家手艺皆灵通,心软话巧妙无双。谁说小儿只晓歌,铁是公子没细瞧,公子要瞧上小儿,速速拍案领回家,要问小儿值几价,不多不少牧家儿。”   这一段下来温城唱了两分钟,想不出什么词接下去的时候就咿咿呀呀地拖,牧清阳还挺吃惊的,但还是憋不住笑了,在唇上亲了一口说道:“大爷要了。”   这个吻很简单,仅一点带过,温城的舌尖在唇上舔过,尝到了清新酸甜的苹果味。   多好啊,我中意你,你认定我。   第四十二章   纪录片不同于电影,整片下来的节奏都很缓慢,连旁白都带着一股催眠的魔力,牧清阳对这部纪录片没兴趣,陪温城看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温城却还神采奕奕。牧清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引得温城看他一眼,提议道:“睡会儿?”   等所有嘉宾上场完之后还有游戏需要牧清阳参与,但现在牧清阳挺想睡的,就没反对温城的建议,牧清阳头往沙发一头倒去,安然地闭上眼:“等会叫我。”   温城笑了笑:“叫不醒怎么办?”   牧清阳眼皮一抬,“看着办。”   ……   等温城上场的时候,牧清阳还在浅眠中,温城把牧清阳电脑的声音完全关闭,开了自己的声音和语音,对YY里的妹子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公非君。”   肖毅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终于等到大神了!喜欢大神好久了但是一直没机会交谈,今天逮着机会了哈哈!”   公屏上的气氛也很热烈:“大神看我看我!!!”“妈呀大神声音!!耳朵怀孕了!!”“加一!”“弦受好幸福TAT”……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温城客气地回答,“那在这里先祝粉团生日快乐,多出好的作品,同时也希望《不如不遇倾城色》能获得更多关注。”   粉团受宠若惊,声线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大神祝福!!”   “不过,”肖毅犹疑一会儿之后说道,“大神的声音是不是压着了?有点小声。”   公屏:“的确是。”“小声+1”“不过莫名温油啊哈哈哈”“——_——反正都好听”……   温城轻咳了一声,“旁边有人在睡觉。”   这句话激起公屏的鸡血:“有人?!”“睡觉????!”“有人在大神旁边睡觉???”“女朋友??QAQ”“一定是弟弟妹妹什么的”“我不听我不听!!”“尚阳怎么办??”“你不爱老攻了吗大神T_T”……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本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牧清阳顿时清醒、坐直,直勾勾地看着温城。   肖毅略有些为难的声音从温城的电脑里传出:“那的确不能太大声哈。”   “没事了,”温城余光看到牧清阳顶着乱发幽怨瞪着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声音也恢复正常的音量,“他醒了。”   肖毅松了一口气,八卦之魂冉冉上升,“公屏上的妹子们都炸开啦,作为主持人,我要为大家问一个问题,这个时间在大神身边睡觉的人是……”肖毅故意拖长了最后一个音等温城回答。   温城很直接地说:“爱人。”   公屏:“我要粉转路了”“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大神你不是爱老攻吗不是吗不是吗”“我的cp坏掉了”“嘤嘤嘤我不听我不想听”“啊……辛苦等到现在却等来了噩耗!”……   而她们的大神,此刻正被他的爱人一巴掌打在后脑勺。   牧清阳控制了力度,可实际力量也不小,温城小声地呼了一声,“疼。”   YY里诡异的寂静了三秒。   公屏妹子们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肖毅的安静是因为他凌乱了。   大神和尚阳告过白。   大神说他的爱人在身旁睡觉。   所以……   爱人=尚阳?   肖毅被这个等式吓到了,不等他细想别的什么,柳琦琦的信息就“嘀嘀嘀”的来了,附加剧烈的抖动。   柳巫婆:说话啊!!!别不说话啊!!!圆过去啊!!!   肖毅赶忙回神,清了清嗓子说道:“大神不愧是大神啊,已经脱离我们这种低级趣味的单身狗阵容了,而且还是在我这里被爆了一手料,我真是太……荣幸了。”太衰了。   “这个不是重点,对吧,”温城任由大众一颗心被吊得高高的,岔开话题说道,“今天粉团生日,没什么好送的,就唱首我最喜欢的英文歌吧,Stratovarius的《Forever》,希望你们喜欢。”   “那接下来时间交给大神。”肖毅说完就下了,公屏上也都很默契地停止了八卦话题,肖毅看着狂刷礼物的公屏松了一大口气,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不服气。虽然躲过了一场公关危机,可他实在是很好奇真相啊啊啊!这种感觉就跟逛妓院时看到纱帐中遮着脸的头牌,半遮半掩,挠得心慌慌。   在《Forever》沉重缓慢的前奏响起的同时,肖毅的手在键盘上敲打。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社长。   柳巫婆:什么?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原来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准备的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问题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能撤掉吗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   柳巫婆:[干杯.jpg]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什么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意思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   柳巫婆:怎么八卦怎么来。能挖多少挖多少。最好让那位爱人出个声什么的。   肖毅原来只想打探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本来以为柳琦琦会不同意,毕竟这场生日会主要还是为了社团宣传,她分外重视这次流程,甚至亲自监督,万万没想到柳琦琦比他还毒啊。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一脸懵逼.jpg]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你是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出于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什么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目的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   柳巫婆:你就是傻,如果是尚阳就不用我解释了。如果大神爆的料多,微博上面肯定要刷一次屏吧,大神在哪里爆的?《不如不遇倾城色》的YY歌会。这就意味着我们也要刷一次屏,路人十个里会有六个好奇看一看,这六个里会有两个留下来追剧,这个算术题还用我教?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   肖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自己给柳琦琦的备注,回道。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你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太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适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合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做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社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长   我的哥哥不可能那么可爱:了   柳琦琦态度很谦虚。   柳巫婆:还好还好。   其实柳琦琦作为温城的路人粉,在知道温城这种帅气又完美的男人有了女朋友的第一念头是,扒她。什么宣传什么刷屏全是第二念头。体谅体谅一个迷妹的心情吧,这年头帅哥不好找。   第四十三章   牧清阳没听过《Forever》,却能在前奏响起的瞬间认识到这首歌的风格。   温城和牧清阳一人坐沙发头,一人半倚沙发尾,电视上的纪录片被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浩渺的宇宙上,电脑屏幕的光照应出温城五官的棱角分明,眼中的专注被睫毛投射的阴影半遮,与刚才那个戏弄他的人截然不同。   他很少能看到温城专心致志的样子。   或者说,他没注意过。   认真的男人最帅,谁说不是呢。   (牧老师,还有句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I stand alone in the darkness,The winter of my life came so fast……”   温城的英文发音标准,开口第一句就能完整地进入情绪,嗓音低沉,饱含悲伤,就连词句间刻意的颤抖都像是情到深处抑制不住的产物,仿佛天地间仅剩他一个人那般孤独。结尾的时候温城双眸微合,睫毛轻轻颤动,用接近哭腔的声线唱道:“Would you wait for me forever?”   伴奏结束,肖毅清爽阳光啊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天啊,大神简直开口跪有没有,搞得我情绪都不好意思高涨了。”   牧清阳因此回神,同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意,好像一个陷入沼泽不断下沉的人被人一把从中抽出,回想起来尽是被黑暗包裹的黏腻和绝望,那种心悸在此刻全数化作劫后余生的疲惫。   公屏里的刷屏也没有先前那么热烈,大多人应该是还没缓过来,仅有几百个人三三两两地说着:“哭了”“听着好难受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心疼大神”“开口跪,结尾泪”……   粉团作为被庆祝的主角跳出来说话了:“谢谢大神献唱!唱得超感人的!我都要怀疑大神是不是来砸场子的了,我生日居然让那么多人哭。”   温城此刻已然将悲伤沉痛褪尽,恢复如常,“不是故意的。这首歌的pv还在制作中,应该会在这两天上传,社长让我来做个广告。”   这就是妥妥的互惠互利啊,肖毅仿佛看见了柳琦琦的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算盘。还好他是个专业的,收住心中奇怪的画面,肖毅笑着应对:“那大家就一起期待大神的《Forever》吧。”   粉团也附和:“支持大神。”   “谢谢。”温城轻答。   牧清阳忍不住伸手贴上温城侧脸,温城唇角一勾,用脸蹭了蹭牧清阳冰凉的手背,像一只乖巧的宠物猫。   “那现在就进入采访时间,”肖毅全然不知电脑那头的“大神”是这幅样子,用正常的语气说道,“本来给大神准备了几个官方的问题,但是刚才出现的意外大家都不能忽略对不对啊,我作为一个妇女之友,我认为我有必要把这事扒一扒。大神会介意吗?如果介意的话,我用原来的问题。”   肖毅这话说得巧妙,虽然粉丝们也八卦着,但若温城诚意不提,他们也无可奈何,但肖毅这话一出,把问题都推给了粉丝对温城的喜爱,还为自己铺了一条光明的退路,如果温城拒绝,就显得太不体贴粉丝了,相比之下肖毅就十分体贴。   牧清阳不用脑子都知道这是柳琦琦支给肖毅的招,他那点心思顶多就能顺利地读完柳琦琦打的这段话。   肖毅要问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但温城连征求牧清阳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回复了肖毅:“如果妹子们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公屏:“我介意,但是我要听”“你能感受那种明明虐到不行但一定要找虐的心情吗?”“边扫玻璃心边听”“啊,我的青春,say goodbye”“我看见有个ID是公非君正妻,那位还好吗”“楼上实力捅刀”……   肖毅开始进入状态,“那好,第一个问题,大神和家里那位交往多久啦?”   牧清阳抚在温城脸上的手渐渐下滑,搭在了温城的脖子上,那感觉,仿佛只要温城乱说话他就就地掐死他一样。   “刚交往,今天是第二天。”温城答。   公屏:“Woccccc”“kao”“偏偏赶上今天”“其实今天是愚人节是吧”“不说了我心很痛”……   绝逼是牧清阳!肖毅内心已经变成咆哮体了,恨不得穿过网线到电脑对面一探究竟,但声音却不得不克制为冷静:“哇,祝你们幸福啊!”   “谢谢。”温城将牧清阳的手从自己脖子这种危险的地方拿开,把牧清阳稍凉的手两手握住。   “那第二个问题,你们之间是谁追谁呀?”   “当然是我。”   “噢,他真幸福。”肖毅已经确定以及肯定那位爱人是怕被他“掰”的牧清阳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公屏:“我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要听这场对话?”“别说了,天台给我留个位置”“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今天全民失恋”“心疼大神粉”“心疼+1,我们还有老攻疼爱”“粉团粉在这里”“今天我们都是大神粉”“233333都是人才”……   “大神怎么喜欢上他的?”   “颜值高。”   公屏:“我颜值也高,真的”“不吹嘘,我十分颜值,真的”“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很绝望”“绝望”“回答很套路”“我今生走过最长的路,是大神的套路”……   “总觉得大神喜欢的人也很会唱歌呢,能不能让那位给大家打个招呼?”肖毅问,心里挺幸灾乐祸的。   温城却是这样回答:“这也算五个问题之一吗,那我的回答是不能。”   公屏:“又是套路”“舔舔声音,别的不想说”“脱粉,不说别的了”“脱粉一秒钟”“我要回去再听一次《Forever》哭一遍”……   “不是!”肖毅肠子都悔青了,“不是问题!这个不算!”   公屏:“两受争锋,大神略胜一筹2333”“弦受今天好可怜啊,嘉宾一个比一个套路”“为啥欺负我弦受233333”“弦受小公举”“我好想站了大神和弦兽的cp”……   温城很好说话:“行吧,能快点吗,我想睡觉了。”   肖毅承认,他是个不纯洁的孩子。   所以听到温城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的不是单纯的做梦的那种睡觉,而是做运动的那种。   肖毅忍不住咳了一声。   公屏:“睡觉是我想的那种睡觉??”“……”“……”“我……”“我是谁,这是哪”“想吸毒[尚阳冷漠脸]”“弦兽粉抱紧我”“公阳粉已心碎”……   温城也明白自己的话有了歧义,纠正道:“我困了。”   牧清阳的体温偏低,手背皮肤光滑,手心却有一层薄茧,是常常握笔的缘故。温城用指腹在茧上细细摩挲,一种细细的瘙痒透过手心直达牧清阳的心口,躺在温城手中的手温逐渐回暖。温城说话时低垂着眉眼查看牧清阳骨节分明的双手,“我困了”三个字说得漫不经心,像是为自己的回答做补充,更像特地跟牧清阳撒娇。   第四十四章   “好,”肖毅努力保持镇定,“那我们加快进度哈。第四个问题,爱人说过最动人的情话是什么?”   温城还没回答,牧清阳就开始思考,他又说过什么感人的话吗?   结果是没有。   温城双眸一眯,看向牧清阳,笑得吊儿郎当的:“我在等。”   牧清阳被温城握着的五指微收,扣住了温城的手。   公屏:“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情深的大神什么的,受不了啊啊啊啊啊”“这波恩爱我不接受,我想吸毒[大哭]”“前天我还说自己是正宫!!情何以堪!!”“那尚阳sama呢???”“楼上好执着啊,见你问好多次了”……   肖毅猝不及防被塞口粮,深吸了一口气保持微笑:“那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可以避开大神的私生活了哈,这个问题在原来提问里也有,我认为非常重要,因为很多人都在关注啊。那就是——大神和尚阳私底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微博上的那条……嘿嘿嘿大家都懂的那条——是什么意思?”   温城没计较这是两个问题,因为他的回答和没回答一样:“我很喜欢尚阳,那条微博就是字面意思。”   公屏:“我死了”“咦我作为cp粉感受不到任何喜悦”“想让老攻说话”“+1”“+10086”“老攻啊——”……   温城把牧清阳拉近,他贴着牧清阳的耳朵说:“陪我睡觉。”温热的气息落进耳里,低沉的声线缠入心里。   牧清阳一瞬间又回到温城刚才唱歌时的感受。   他往后退了些许,与温城对视。温城那双眼里死寂一片,连笑意都是单薄脆弱的,安静地望尽他眼底。   那双眼在蛊惑他。   “好的,那谢谢大神的配合,现在大神可以安心去睡觉了……”肖毅下半句“让场控把大神抱下麦”还没出口,属于公非君的ID发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他说:“我也睡了,午夜场就不加入了。”   嗨。   朋友。   ()   你知道。   什么叫。   爆炸。   吗?   那一刻,世界都停止了。一直刷的公屏停了一秒,肖毅对着屏幕目瞪口呆,什么反应都不记得了。就连一直关注事态的柳琦琦都不发话了。   知道温城和牧清阳在一起是一回事儿,牧清阳这种直接公开的行动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温城笑得非常放肆,他直接一手把电脑合上,将外面世界的反应完全隔绝,欺身坐到牧清阳身上,两腿夹住牧清阳的腿,对着那张嘴吻了下去,舌尖与牧清阳的交缠,力度狂躁,包含着激动和欣喜。他单手抚上牧清阳的腰身,将牧清阳的衣服上推,指尖在胸前那颗红点上轻刮。   牧清阳的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他抬手推开温城结束这个吻,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温城吸取干净,他倒在沙发上,双眼里冷静和迷离交汇,他抵着温城的额头说道:“不能。”   昨晚温城宛若脱缰的野马,八头牛拉不回来的那种,牧清阳的身体还没恢复。   温城也知道这点,他把牧清阳抵在他胸前的手握住,顺着他的身体下滑,最后落到已经半勃的地方,温城长眸微眯,左眼下的红痣透着欲望,他侧头靠在牧清阳耳边,用哀求的低音说道:“帮我。”   牧清阳稍做犹豫,就隔着裤子握了上去。   触碰的刹那温城动作一顿,双手环上牧清阳的脖子,在他耳垂上含咬上一口,诱惑意味地□□了两声。牧清阳忍不住在温城已经硬挺的东西上重握表示惩罚,疼痛和快感冲击,温城低喘出一口气,却笑了,“顶着我了,牧老师。”   牧清阳稍稍上顶,挑眉看温城,“帮忙?”   “帮。”温城果断地回答。   牧清阳先是隔着温城的裤子摸了几把,奈何不尽力,手总打滑,温城停在半仙半死的状态下,最后还是他主动把裤子半褪,本来被裤子束缚住的器物获得释放,雄壮地顶着牧清阳的。   牧清阳的手停在温城腰上不动了,温城开始缓慢地挺腰,模仿着□□的动作,在牧清阳的两腿间挺进,两个极具代表的男性特征隔着一层布料炙热地贴合摩擦,带去更难以言喻的刺激和快感,牧清阳的身子一颤,把身上不安分的人用手按住,伸手把握住温城的□□,规矩地撸动。   温城颇遗憾地“啧”了一声,把手伸进牧清阳的裤子为他舒缓。   好不容易两人都释放了,牧清阳已经累到懒得动了,他摊在沙发上,温城倒在他身上,跟树懒一样抱着他,两人都冒了汗,贴在一起还腾升着热气,牧清阳动手推了温城一把,“下去。”   温城模糊地“嗯”了一声,却没什么动作。   牧清阳在温城耳朵上弹一下,“子子孙孙黏身上舒服么?”   温城躬着身子笑了,压着牧清阳一抖一抖的,就是没下来,笑得差不多了,他下巴抵在牧清阳肩上问:“你是怎么想的?”   牧清阳懒得跟温城做斗争了,“嗯?”   “公布我们的关系?”温城的身子不像一般男人坚硬,大概是他常跳舞的缘故,他软起来跟一滩水似的,躺在牧清阳身上不会太难受。   牧清阳沉默了会,突然说道:“I’ll be waiting for you.”   温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什么?”   “没什么。”牧清阳侧脸吻了吻温城的眼角。   温城反应过来了,便不再问了,无声地笑起来,靠在牧清阳的身上闭眼。   -爱人说过最动人的情话是什么?   -我在等。   -Would you wait for me forever?   -I’ll be waiting for you.   第四十五章   温城在牧清阳家住了一夜,两人运动完都累了,洗了澡上床睡觉,压根不管外面世界的天翻地覆。   翌日午休时间沐语社长才知道这个消息,连忙call温城,温城正好忙完手里的事,便接了电话,那头上来就尖叫:“我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大神你和尚阳?你们?!你认真的?”   温城把手机拿老远都能听得清楚,等沐语社长发泄完了才拿近回道:“是的。”   温城的冷静都要把沐语社长逼疯了,她抓狂的说:“圈里这类人不多,但也有,我能理解,你们要在一起我也做过心理准备,但要不要一言不合就公开啊?那么酷炫那么个性?”   温城轻笑了一声,低沉地说:“这是他的选择。”   牧清阳不是小孩子了,他能做出这个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温城不问,但他就是这样确定着。   柳琦琦中午才鼓起打电话的勇气。午休,牧清阳作为老师应该会待在学校,那么应该不会遇到大神。   铃声响了几十秒牧清阳才接起,语气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喂?”   本想好好说话的柳琦琦听到本人那么淡定顿时炸开了,“喂?你居然还敢跟我说‘喂’?”   牧清阳莫名其妙了一会儿,“不然说什么?”   “昨晚的事情你不需要给我个解释吗?今天上微博没有?”   “没有。”牧清阳选择回答后一个问题。   柳琦琦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起来:“你自己去看看吧。粉丝数起伏度很大,有增有减。我们原来就是配这方面的广播剧,所以关注你的那些……大多数都很热血,大神那头惨一点,他就是个翻唱的,粉丝还是有部分不能接受的,他粉丝数量增增减减最后结果是掉了不少粉。”   牧清阳走到天台给自己点了支烟,没说话,柳琦琦继续说:“如果接受不了就不用看评论了,会影响你们的吧。”柳琦琦说完,两人之间皆沉默了一会儿,柳琦琦开口问:“你怎么想的?”   牧清阳吐了口烟,手搭在栏杆上,说道:“我的爱人是个男人。”   柳琦琦不知道说什么接口,牧清阳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而我还有从小到大期望我娶妻生子的家人。如果连向喜欢我的陌生人都无法公开,我要怎么带着他去面对我的家人?”牧清阳的指尖一抖,烟灰从天台上落下去。   “……我知道了。”柳琦琦回答,“录歌计划提前,词曲我晚上发你,两周后周末排出一段期间给我。”   “谢谢。”牧清阳道。   柳琦琦这个社长很靠谱,这个也是牧清阳敢公开的原因之一。   柳琦琦明白牧清阳的意思,说道:“不碍事,反正我们总体来说涨粉了,就大神委屈点,不过那是沐语的事,跟我们没多大关系。”这很柳琦琦。   牧清阳挂了电话,静静把手上的烟抽烟,一个老师路过招呼了他一声,“牧老师,还没吃饭?”   牧清阳冲他笑了笑,“等会去。”   老师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牧清阳打开微博,有很多私信、评论和@,牧清阳先翻私信,有几个眼熟的ID这样说。   夭夭叶蓁:无论怎样我们支持你,希望你和大神能幸福,一直走下去。   家有一言倾城:喜欢你一年多了,比起作品,我爱你本人更多。脑残的话请无视掉,认真去爱吧。[爱心]   尚阳的笑容我来守护: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次你让我很失望,想过之后还是取关了,再见。[再见]   大神公非君:利用大神涨粉丝么?你们这个圈子是不是都是你这种人啊?卖腐卖上瘾了是不是?   污咔咔啦:目测又是炒作,有本事别分手,垃圾。   沐语是初心:同性恋去死。同性恋去死。同性恋去死。呵呵,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鄙视][鄙视]   尚公站定不动摇:哈哈哈哈就知道你们有猫腻!!好激动啊现在!!务必要幸福啊……话说老攻一定是上面那个对不!!!哈哈哈哈!!!!   牧清阳退出私信,在微博里翻了几圈,找到温城的ID关注了,温城最近的动态是歌曲的发布,下面的热评大多都是说歌曲的,却有几条被顶上来的不和谐评论。   Yu生:我一直是公非君的路人粉,就是喜欢他唱歌而已,这次的做法真的让我觉得接受不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算了,还说出来给大家听是什么意思?觉得很自豪啊?不就是为了博眼球博关注?好好唱歌不行么?歌曲就被你这种人侮辱了。   世界都是公非君的:热评那个说博关注的你注意一点,是尚阳在YY里开口的,大神之前完全没有要暴露两人关系的意思,尚阳说完大神立马就下线了,现在哪家涨粉、谁博眼球我不懂哦?   将军有令不可违:之前那些腐女叫得不是很欢么,现在真的来了一个屁都不见。人家就是在一起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你们什么事?酸什么酸。   牧清阳没再看下去,把微博关掉。   温城的电话就跟着来了,牧清阳看着“脑残”两个大字沉默了一会,在电话快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接起来,温城松了一口气:“你上微博了?”   牧清阳“嗯”了一声,温城连忙说:“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   “我知道。”牧清阳轻声打断温城,“我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毕竟他们说再多跟我们都没关系。”   温城那头静了一两秒,紧跟着就是起身出门的声音,“你在抖。”   牧清阳一愣,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用另一边手摁住颤抖的那边,克制道:“你站住别动。”   温城在门口站定了,语气不大好:“牧清阳。”   “我没事,抽烟多了都这样。”牧清阳的态度也很强硬,态度平淡,“我只是在考虑我家里的事。”   温城一怔,没了言语,握着手机靠在墙上。   牧清阳也跟着温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不说话?”   “宝贝儿啊……”温城慢吞吞地说,“你要记得,跟你交往的是个男人。”   “……嗯?”   温城吐了一口气,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有事要上是我们俩一起上。”   牧清阳笑了,像对一个口出狂言的孩子一样宠溺,“行,一起。”   挂掉电话,温城仍在原地没动,他拿手机看了一圈,晚走的楚墨出来突然看到温城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他挑挑眉:“不去休息?”   “等你啊。”温城随口答,把手机收进口袋。   这个回答够楚墨心惊肉跳的,楚墨干笑两声转身就走。   温城跟了上去,走了几步突然问道:“你抽烟多久了?”   楚墨莫名其妙,“五六年吧,怎么?”   “手会抖吗?”   “……”楚墨站定,直视温城道,“按理说,只有抽烟的老人会。”   温城没什么表情,“哦。”   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最让人心慌,楚墨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温城目视着前方回答,语气冷了下来。   楚墨移开视线,不再问。   等两人在岔路分开,温城在墙面前站定,对着墙面捶了一拳。   “妈的。”   温城额头抵着墙,轻声说。   第四十六章   五一放假前一天牧清阳和温城跟柳琦琦约见,自从两人关系公布之后,社团里对牧清阳的态度就很微妙,毕竟同性恋这个话题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敏感的,哪怕你对人家没什么意见,对待起来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什么地方伤害到人家,干脆就远离了。   这次ED录制只有小贝来了,录完歌才下午五点,柳琦琦挑了家奶茶店请一行人喝奶茶。   小贝个心大的,和温城、牧清阳的交流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扯着温城问东问西,顺带抒发自己对大神的喜爱之情,不过这次还扯上了牧清阳,“大神你们是录歌相爱上的吗?上次送尚阳回家是让你们爱情发酵的根本吗?”   温城微笑。   牧清阳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她,“你适合点。”   女后期扭腰说道:“哎呀,小攻霸占欲太高是不好的。”   温城憋不住了,搭着牧清阳的肩膀抖个不停。   女后期有点茫然:“怎么了大神?”   牧清阳推了温城一把,“他皮痒。”   柳琦琦撑着下巴咬吸管,打量两只变相秀恩爱的。原来温城爆自己有了对象之后,她对对方还有点迷妹性质的心痛和嫉妒,但知道这个对象是牧清阳之后,她起初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等反应过来之后竟没有障碍的接受了,不知道是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是“我得不到的别的女人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她十分欣慰。   同性恋也不过如此嘛。   这不也挺好的嘛。   柳琦琦猛地喝了口奶茶,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打断小贝的八卦,问道:“后期方面什么时候能做完?”社团里的大家都不会因为牧清阳和温城在一起的事情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后期里只有小贝来的原因仅是其他人怕尴尬,歌曲制作并不会只有小贝一个人处理。   “如果你要得快的话今天晚上能弄完。”小贝乖巧地回答。   “行,那我要快。”柳琦琦笑了笑,“本来想在五一的时候录制,五二的时候发,赶巧了,能在劳动节当天发了。”说着,柳琦琦看了温城一眼。柳琦琦认识牧清阳比温城多,她知道牧清阳会无视那些攻击,却不知道温城对于微博上的评论怎么看,不由得补了一句:“等新歌和新期的广播剧发布后,大家的注意力应该会转移不少,那些闹腾的也会相对少很多,不用太在意这些事情。”   小贝一听连忙点头附和,看向温城说:“社团里都是支持尚阳的,我相信沐语里也一样支持大神吧,如果沐语不好,大神跳来我们这里也是可以的。”   这后半句话深得柳琦琦的心,她点头肯定道:“对的,大神可以考虑下。”   温城在这些人面前的形象很温煦,他笑着回复:“我可以考虑。”   “对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小贝说。   牧清阳今天才发现小贝话那么多,他无力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   温城坐在位置上抬头仰视他,以玩笑的语气道:“要陪吗?”   “你试试?”牧清阳对着温城那光滑的脑门弹了一下离开。   目睹全程的两个女人表示——这对同性恋实在太目中无人了!□□恩爱爱了!太破廉耻了!太……不要脸了!   奶茶店的卫生间处在拐角,一般来说,这种拐角会是许多触碰事件的现场。   所以,牧清阳在转弯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面容干净,骨子里散发着一股书香气,被牧清阳撞倒后眉头轻蹙,脸上却没有一点恼怒,等两人皆站稳后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没注意路。”   其实两人碰到压根不全是对方的错,但对方的诚恳让牧清阳无话可说,只能说:“……没事。”   男人松了口气,对他笑笑便离开了。   等牧清阳重新回到座位时已经把刚才的小插曲忘得干净,他从未想过,他和那个男人还会再见。   告别柳琦琦和小贝之后,温城问牧清阳接下来的计划,牧清阳表示没什么计划,温城想了会儿给车打了个方向,“那去我家。”   牧清阳闻言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温城知道牧清阳脑内不健康的想法,忍不住笑了说:“你看你每天吃的什么玩意儿,好不容易放假,爸爸给你做顿大餐补补。”   “行啊爸爸,”牧清阳放松地躺在座位上,半阖着眼说道,“看你能做什么玩意。”   “三菜一汤够不够?”温城问。   牧清阳睨了他一眼,“不是大餐么?我以为要给我做满汉全席呢?”   “知足吧,”温城笑笑,把车驶入商城的停车场,“比您那包□□丰盛。”   两人在一起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不过两家离得远,又各自有各自的工作,每日除了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外就很少有别的什么互动,最多就是周末温城上牧清阳家给他做顿饭,吃完了看个电影就回家。   好不容易牧清阳放假了,温城怎么会放过拉他来家里住的机会。   牧清阳很少逛商城,他去过最多的就是楼下那家商店,买烟买泡面,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逛商城经验那是假日佳节陪他妈买菜买衣服做苦力。   温城却已然轻车熟路了,他推着购物车带牧清阳径直走向生菜区,看上什么扔什么,偶尔停下来思考做菜的步骤和需要的佐料,全程不需要牧清阳操心,他只需要跟在温城旁边看着,看着看着,觉得挺神奇。   温城长得太漂亮,以至于一个大男人身上时刻流露着妖气,给人一看就知道这人的性格不好亲近、难缠,像那种天生就游戏人间的阔少,但他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出乎意料的耐心,无论是看纪录片还是做菜。   出神之间,温城已经把菜点得差不多了,不大的购物车里堆了一半的瓶瓶罐罐,牧清阳呆了呆:“那么多吃得完?”   “没多少,佐料比较多,可以留以后做别的菜。”温城在购物车里翻了一遍,扭头问牧清阳,“你想吃布丁么?”   牧清阳的表情变得有点精彩,“你还会做布丁?”   这还是男人?   这个是时刻吊儿郎当的温城?   “怎么样?”温城挑眉,看四下无人,凑近牧清阳的耳朵小声说,“是不是觉得自个儿男朋友超级棒,觉得自己赚到了?”   牧清阳推了温城一把,对温城竖拇指道:“超级棒的男朋友,您脸真大。”   温城靠着购物车把手笑个不停,心情非常之好,“那就布丁吧。”   买完做菜的材料后,温城推着购物车路过水果区,又在水果区捞了一把,车路过零食区,他又进去转了一圈,等好不容易能把车推往收银台,购物车里已经塞得满满的了,付钱的时候收到了长长的小票,两个大男人人手两个大袋子塞得满满的,牧清阳提着东西走出几步就感到了吃力,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手得剁吧。”   “又不是天天这样,”温城说,“不会影响我们的婚后生活。”   牧清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温城总能很轻松地说出未来,牧清阳却不好配合,与女人在一起不一样,他们不会结婚、不会生子,能不能被家人包容都是未知数,牧清阳想不出未来,因为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未来。   幸好温城住的公寓有电梯,不然这两袋东西牧清阳会直接挂在温城脖子上撒手不管。   温城打开房门,满眼的白色映入眼帘。   温城的客厅能白的地方全是白色,地板、墙面、天花板没有一点装饰,纯色的白。家具能白则白,实在不能白的(比如电视)就是黑色,明亮得让人压抑。牧清阳做了一次深呼吸,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厨房的桌子上,白色的桌子。   “其实你是色盲吧?”牧清阳转身,腰身靠在桌子上,放了东西的温城两手放在牧清阳两侧,上前吻住牧清阳,直到牧清阳的气息开始紊乱才放开他,若无其事道:“你不喜欢的话找时间陪我去家具城换掉。”   牧清阳五指抵在温城胸前将他推离一分,看着温城的眼睛道:“我饿了。”   温城眼中若有若无的冰冷破碎,融化为笑意,“行,给你做菜。”   温城在厨房忙活,牧清阳对厨艺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连打下手也做不到,只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伴随着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剁肉声。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之前有柳琦琦请的奶茶垫肚子,牧清阳根本不饿。   温城心里有一片不允许他踏入的禁地,他也有着不想温城所知的秘密,他努力将这些不和谐无视掉,可它们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温城看着自己的眼里,真实地横在两人中间,说白了,其实他们对彼此的阴暗面一无所知。   第四十七章   温城打算做香辣啤酒鸭、可乐鸡翅、拔丝山药三道菜,配着冬瓜肉丝汤,两菜一汤花了一个半个小时,牧清阳的肚子从不饿变成饿,闻到厨房里飘散出来的香味时,牧清阳从饿变成了饥渴难耐。   牧清阳忍了忍,最后没忍住,遥控往旁边一放起身去厨房了。   做好的菜和汤被摆在餐桌上,温城正背对着牧清阳调佐料,处理好的鸡翅被摆在一边等着下锅。   “什么时候能好?”牧清阳在温城后边儿问了一句,自发地拿了双筷子夹了一块鸭肉进嘴里。   鸭肉炖的火候适中,劲道又入味,牧清阳咬了一口,鸭肉里的调料汁在舌尖上炸开,伴随着麻麻的辣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啤酒清味。   “快了,”温城笑看了牧清阳一眼,“好吃么?”   牧清阳实话实说:“很好吃。”   世上大概没什么是比辛苦做的菜被爱人赞许更开心的吧,如果一定要有,那还得是吃到爱人辛苦做的菜才能比过。   牧清阳没忍住又吃了块山药,尝过鲜之后才把筷放下,温城那头一阵“滋滋”声响过,鸡翅就那么被扔下锅,牧清阳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吸着看他,非常悠闲。   “你很闲啊……”温城颇幽怨地说了句,把锅盖盖上后准备起做布丁的材料。   牧清阳吸上一口酸奶,“要帮忙吗?”   温城动作利落地打着蛋,抬眸间扫到角落的钢琴,嘴角一弯,“会钢琴么牧老师?”   牧清阳喝奶的动作一顿,“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会,”温城肯定道,“给我一点爱意吧牧老师。”   牧清阳喝完酸奶,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纯白色的钢琴优雅地处在客厅的的暗角,牧清阳掀起琴盖之前用指腹在上面抹过,刮掉一层的灰。他并不意外,神情自然地坐上钢琴凳,吐了口气,与正煮奶的温城对视了一眼,指尖轻轻地搭上钢琴键。   你别说,牧清阳还真会弹钢琴。   他会弹《两只老虎》。   钢琴音色清脆,《两只老虎》节奏欢快,牧清阳弹奏得很流畅,温城听着就笑了。   布丁液过滤一遍后需要静置半个小时,温城把材料留在台上就牧清阳走去,牧清阳弹琴得看着琴键,神情专注不已。   温城倚靠在旁边看着牧清阳的动作,待牧清阳弹奏完毕之后,温城抖了抖腿站直,绕到了牧清阳身后,两手环着牧清阳放到钢琴上,偏头贴着牧清阳的耳朵说:“看我教你。”   牧清阳愣了愣,侧头看了温城一眼,却没与温城的视线对上。   温城看着琴键,十指自然地在琴键上跳跃,一段柔美的音律从温城手底下倾泄,牧清阳将注意里放在温城修长的五指上。   牧清阳对钢琴的了解仅限于高中学习的常识,《两只老虎》也是那时候学的。他知道钢琴弹奏中有一种常见的错误为“折指”,就是手指的某个关节向手腕的方向曲折,虽然弹出来的音没什么区别,可从一个人有无折指这点就可以分出这个人有没有在钢琴上下功夫。   而温城没有出现折指。   牧清阳不自觉的靠进温城的怀里。   一个肯下功夫练习钢琴基本功的人长时间不碰钢琴,这是什么道理?   牧清阳的神走得不知不觉,等他回神过来的时候温城已经弹奏完毕,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牧清阳心下一咯噔,打算起身,“吃饭吧。”   温城却双手按住了他,低哑道:“再等等,先吃别的。”   ……   苍天。   男朋友是个动不动就发情的人怎么办,在线等。   刚做好的饭一口没吃还得热一次,也是没谁了。   两人做完洗了澡,牧清阳换了温城的衣服,一件带帽的运动衫。牧清阳在桌上等着,温城把热好的菜重新端上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掀了牧清阳的帽子,帽子扣上牧清阳的脑袋,遮住了他的眼睛,逗得温城笑眯眯的。   牧清阳很无语,慢吞吞地把帽子揭下,眼睛幽深地看着温城,平静地说:“幼稚。”   不知道为什么,温城笑得更欢了。   吃饭前温城把布丁放进冰箱,吃完饭后拿了出来,他和牧清阳人手一个捧着,坐沙发上看电影。两人选了一部惊悚悬疑电影,《致命ID》,电影的节奏把握很好,全程无尿点,就是亮堂的客厅时不时会让牧清阳出戏。   布丁做得挺好,冰度适中,口感嫩滑,甜但不甜但腻歪。   主角因意识到自己仅是个人格而不是人而痛苦的时候,牧清阳把自己那份布丁吃完了,看着电视说:“原来他就是个人格啊。布丁挺好吃的。”   温城说:“他大概有一种三观瞬间崩塌又建立的爽感吧。其实我还会做慕斯、提拉米苏、黑森林什么的,但那些比较花时间,下次再做给你吃。”   “嗯,”牧清阳点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主角大概要死。”   主角跟伪警察同归于尽了,电影给了两人两个特写,伪警察在黑暗中张了嘴又闭上,主角口型分明地说了一句,“I know。”牧清阳这才意识过来刚才伪警察是在说话,只是两人的声音都被消掉了,“你注意到了吗?”   “嗯,”温城知道牧清阳指的是什么,“刚才假警察说‘I didn’t do this’。”   牧清阳差点忘记温城是个专业的,他看了温城一眼,又看回电视,靠在沙发上吐了一口气,“看来是个悲剧。”   温城的手机响得猝不及防,电影正放到小男孩儿露出阴险的笑容,温城的手机铃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很哭笑不得。温城看了显示一眼,有些怔愣,还是将电话接起,当着牧清阳的面。   “喂?”温城应得很随意。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温城眉头轻蹙,“不去。”   那头声音大了点,牧清阳能听到几个碎的词句:“为什么……也不……你就是……好不容易……就你……以前……”   以前。   温城的以前。   温城垂眸,长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他整个人都显出漫不经心的慵懒,倚靠在牧清阳身上,语气却非常冰冷,“我说不就是不,胖子,我的性格你了解。”   因为温城的靠近,电话里的声音也清晰起来,里面的人不甘地说:“为什么啊!”   “没意思。”温城道,二话不说地挂了电话。   电影已经放完,牧清阳在温城头发上抓了一把,“怎么了?”   “没什么,”温城神态语气如常,脑袋枕在牧清阳的双腿上,“高中同学聚会。”   牧清阳想问,但也知道问不出结果,便没把这事放在心里,手从温城的发间滑到温城的脸上,细细地描摹着温城的轮廓,两人注视许久,温城握住牧清阳动作的手,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牧清阳不知什么滋味,可酸涩更甚。   “睡觉吧,”牧清阳看了眼墙上的白钟,“十一点半了。”   “好。”温城虽那么应承着,手却搭上牧清阳的脖子,拉着牧清阳的脑袋底下,索要了一个极深的吻。   第四十八章   五一放假结束,牧清阳重回校园生活。   回校的第一天下午放学,他接到了亲弟的来电。   牧清阳有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现读高二,成绩一般,所以在一所普高就学,是名艺术生。牧母是个极有童心且极爱省事的人,当年牧清阳出生,她起名字花了三天时间,后来给牧清阳添了个弟弟后在名字上也纠结了很久,最后看着牧清阳大腿一拍:哎,咱家有个太阳还没月亮,那弟弟就叫牧清月。   牧清月这个名字给牧清月本人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说好听了是雅致,说不好听了是娘。一般人听到牧清月这名字,第一反应是,这一定是个淑女温柔的妹子。   结果看到本人是个冷着脸的帅小伙,反差不是一般的难受。   牧清月也是家里唯一一个知道牧清阳在网上配耽美剧的人。   牧清阳知道他迟早会来问,家人方面从牧清月那里下手也比较能接受。   牧清月手机打来的时候牧清阳在抽烟,接通了,牧清月那头一阵嘈杂声,兄弟两人都没说话,等牧清月那边终于安静了不少,冷冽的少年音色才在电话里响起:“你是不是又抽烟?”   是啊。   牧清阳抖了抖烟灰,说道:“没有。”   “没有你个屁,”牧清月烦躁地骂了一声,“迟早你得抽死。”   牧清阳沉默了一会儿,“牧清月我是你哥,你跟我讲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流氓?听得我想揍你。”   “你教的,有本事来揍。”牧清月毫无悔改之心。   牧清阳初中那段时间大概就是这种风格,给尚幼小的牧清月埋下了深深的孽种,影响了一棵好苗子的成长发育。好在牧清月就是嘴偏激了点,其他方面还够成熟,在家长面前装得有模有样的,他一个人坐在画室里认真画油画的时候,你会感叹,哇,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一尘不染的天使。   只要天使不开口,一切好说。   “有事?”牧清阳理智的不跟牧清月讨论教育问题。   “你身上每一块我都看过摸过了,跟我你还装毛,”牧清月停顿一会儿,以无比严肃地语气道,“周六下午我们见面谈。”   受老妈“手机交流隔人心”的想法,他们一家人有事都喜欢当面说,很少用手机交流。   牧清阳吸了口烟,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记得你周六下午是要上课的。”   “自习有什么好上的?”牧清月如是说道。   牧清阳懒得管他,“随便。”   牧清月打算挂电话,挂电话之前又想到什么,上来问了句,“你认真的啊?”语气鲜有的不冲。   牧清阳笑了笑,“觉得恶心?”   “……还……行吧,”牧清月不想多说什么,“就是要消化一下。”   连再见也没有,牧清月匆匆挂了电话。   从小到大都笔直无比的哥哥,像神一样存在的、常常被当作“别人家的孩子”的哥哥,突然成了别人骂人都会用上的词,换作谁都难以接受吧。   牧清阳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被自己呛到,颤抖的手紧握着栏杆,猛地咳嗽起来。   牧清阳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学校已经没多少人了,正往外走的都是留下来完成作业的优等生。当牧清阳看到温佳柠正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学校停车场附近拉扯时不是很意外又很意外。不意外这个时候出校门碰到温佳柠,但很意外温佳柠会和一个……   牧清阳将那个拦着温佳柠不给走的人看了一看,那男人穿着一套优质西装,侧颜清秀,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男人。   温佳柠竟会和一个精英有牵扯。   牧清阳原不想多事,但温佳柠突然抬手朝男人掀了一巴掌,牧清阳呆了。   温佳柠的力度不虚,声音清脆有力,男人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牧清阳这才看见男人的全貌,乍一看觉得眼熟,脑海中搜了一圈发现――世界很小,缘分很美妙。   他三天前还见过他,而且还撞在一起过。   男人被打了一巴掌,神情有些委屈和难过,却仍锲而不舍地抓着温佳柠的肩膀想说些什么,温佳柠表情不耐烦,眼光一瞥,看见了正在看好戏的牧清阳。   两人视线在半空一对,牧清阳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温佳柠喊住了牧清阳,“牧老师,救命,这个男人骚扰我!”   男人的脸色一顿青白,大概是没想到会遇到温佳柠的老师,他慌张地看了牧清阳一眼,又看着温佳柠,一副着急要作解释的样子。   牧清阳硬着头皮上了。   男人放开温佳柠,温佳柠刚才打人时的狠劲立马消失干净,抿着唇作出一副故作冷静的样子,躲到了牧清阳身后。   要不是牧清阳亲眼见了这小姑娘的一巴掌,他真以为男人对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伤害。   男人显然也认出了牧清阳,表情有些尴尬。   牧清阳态度温和地对男人晗首示意,正色道:“您好,这个姑娘是我的学生,请问你找她什么事?”   温佳柠在牧清阳身后一口咬定:“牧老师,他性骚扰我。”   牧清阳和男人皆是一窘,男人苍白地解释:“我……不是。”   “我压根不认识你,”温佳柠紧盯着男人的眼睛,“需不需要我们把学校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一从学校门口出来你就拦着我不许我走,还对我动手了。凭这点我就能让你在看守所坐几天。”   牧清阳觉得压力甚大。温佳柠一姑娘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可压根不是个善茬。骨子里的尖锐、狠厉和对敌对方的恶毒跟她哥一模一样,只是各自有各自的方法罢了。温城手起刀落,这位借刀杀人。   “不是的,”比起温佳柠的咄咄逼人,这位男人就显得无力,他着急对牧清阳澄清,“我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我认识她,她叫温佳柠。”   “牧老师,”温佳柠压根给牧清阳说话的机会,她扯着牧清阳的衣角,警惕地看着男人,“我真的不认识他。连我的身份都调查好了,他就是蓄意犯罪。”   “我没有!”一个大男人都要被温佳柠逼哭了,他终于放弃和温佳柠争论,夺回了属于成熟男人的理智,整了整表情对牧清阳说道,“牧老师您好。”   牧清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嗯。”   男人递上一张名片,同时说道:“我是方惠公司的副经理徐柳尧,与温佳柠的哥哥是高中同学,我跟他很熟。最近刚回国,想找他叙旧,可是联系不上他人,只能找温佳柠打听打听,之前是我情绪太激动,但我绝对不是要骚扰她。”   牧清阳将名片看了看还了回去。   温城。   和温城是高中同学。   很熟。   联系不上。   牧清阳的心里突然被搅得一团糟。   温城所隐瞒的经历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牧清阳无比想知道温城的过去,可当过去的人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莫名地恐惧着。耳边一阵鸣响,牧清阳的头隐隐作疼,不自觉颤抖的手被他紧握着,牧清阳深吸一口气,对眼前的虚影微笑,想说的话突然忘了,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才将徐柳尧的人影拼凑清晰。   “你说谎!”温佳柠突然激动起来,不受控制地提高音量,将牧清阳从虚无拉回,她指着徐柳尧,眼眶发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颤抖,“牧老师,他说谎!我哥哥根本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   徐柳尧被温佳柠指责得恼怒了,不由得重说了一句:“我是温城玩得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资格否定我们不认识?”   温佳柠原地瞪了徐柳尧几秒,眼泪“吧嗒”地掉了下来,同时扑上去抓打徐柳尧,字句不清地说道:“你个骗子,我哥哥怎么会认识你,你怎么配和我哥哥认识?”   徐柳尧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吓的,脸色瞬间煞白,连躲避都费力。   牧清阳这才上前拉住温佳柠,他止住温佳柠的动作,把温佳柠抱在怀里,抬眸看徐柳尧时眼底冰凉,生平第一次用冰冷到令人深畏的语气说道:“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报警说你骚扰我的学生。”   徐柳尧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不知是心碎还是无奈,深深看了眼温佳柠才转身离去。   温佳柠在牧清阳怀里小幅度地颤抖着,等徐柳尧走远了,她才像是终于被压垮,抓住牧清阳胸前的衣服,脑袋埋进牧清阳的胸膛大哭起来,她同时又努力克制着声音,如一只被剥了爪的小兽痛苦又绝望,剥爪的疼痛令这只小兽失去嘶吼的力气,所有的悲伤都呜咽在喉间。泪水混着汗水浸湿牧清阳的衣服,或许还有鼻涕。   牧清阳的双手搭在温佳柠的肩上,本意想推开她,恻隐的心却让他抱住温佳柠,双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打。   牧清阳从来没有承受过一个女孩子脆弱的哭泣,连张诗韵都不曾有过。直到遇到了才知道,一个姑娘的眼泪能那么多,那么沉重,这些沉重全数压在你的心上,压得你疼,让你无法呼吸。   温佳柠什么都没说,牧清阳也没问。   等她哭得累了,渐渐在牧清阳怀里失了力气,睡了过去。   牧清阳将她横抱起,带进了自己车里。   把温佳柠放在车座上时小姑娘皱了皱眉,神色间有些慌张,像是梦到了不太好的东西。牧清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皱起的眉目抚平,温佳柠才舒缓一些。   这张脸让牧清阳有些走神,他看了几秒起身,走到车外面拨了通电话。   第四十九章   牧清阳打来电话的时候温城正跟楚墨商讨他下一本书的工作,他示意楚墨暂停,楚墨面无表情。   温城接了电话走远几步,低笑道:“怎么了,宝贝儿?”   “温城,”牧清阳的声音压着,哪怕是极力克制都能听出他话里的火气,“我不管你现在做什么、在哪,马上到学校停车场里来。”   绝非好事。   温城的思绪在大脑中飞速旋转,心口沉了下来,却始终想不出有了什么问题,话语间不由得多了丝慌乱,“怎么了?”   牧清阳没理会,直接挂了电话。   温城怔愣在原地。   楚墨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温城烦躁地在椅子上踢了一脚,椅子随着一声巨响翻倒在地,温城看也不看,拿了文件就要出门,楚墨一手按在温城脸上拦住他,望着温城几欲要冒火的眼睛怒斥道:“你冷静点!”   温城打开楚墨按在他肩上的手,反应迅速地抓住楚墨的衣领将楚墨压在墙上,眼中的理智一点点崩溃,他咬着牙说:“我现在很冷静。”   温城的力度不小,楚墨被撞得头疼,他硬是挤出一抹冷笑,“那你就对牧清阳那么干,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撞在墙上,最好再来一刀。”   温城攥着楚墨的力气顿失,眼中也不再是空无一物的,他看着楚墨讥讽意味的笑容,目光闪烁地躲避着楚墨的视线,低低地说:“我走了。”说罢夺门而出,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楚墨看着地上被砸碎了一角的椅子,颇心疼地骂道:“操,两千三百二。”   温城的车速一点一点的飙升,他还是觉得不够快,一辆小车跟他擦过,两车几乎要撞上,车主大骂了句神经病,听得温城有点火气,想追上去撞死他。不过忍住了。   待温城的车驶入停车场,天色已经昏黄偏黑,牧清阳靠在光线交接的柱子上等他,下半身处在落日的阳光中,上半身陷入深暗的阴影里。牧清阳的烟吸了一半,烟光在黑暗中炙红又暗淡,静静地看着温城停车、向他走来。   温城沉默地将牧清阳唇上的烟用两指拿开,指腹触上牧清阳的唇时心里催生出一种要摧毁这个人的欲望,看着牧清阳眼中的若即若离,温城将烟摁灭在牧清阳身后的石柱上,覆身吻了上去。   与之前的吻都不同,这个吻带着温城所厌恶的香烟气息。   温城撬开牧清阳的牙关,不留余地地攻略着,牧清阳的反应与之前的都不一样,他软着力度与温城交缠,一手抱着温城的腰,另一手在温城的跨间揉搓,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现在的牧清阳冷静的做着勾引他的动作,温城忍不住用了力,口腔间漫上一丝血气,将烟味掩盖得差不多。   两人双唇分离时勾出一缕色气的银丝,无人在意,温城的下身被牧清阳抚弄得胀痛,他膝盖顶开牧清阳的双腿,舒缓性的顶着牧清阳的下身。   黑暗的停车场里突然有某一处发出车子启动的声音,温城动作一顿,才想起来这是随时会有人来的停车场,而他想在这里干了牧清阳。   温城弄不懂牧清阳的目的,他粗重地喘息着,下巴搭上牧清阳的肩膀,哑声问道:“怎么了?”牧清阳没答,温城侧脸在牧清阳肩窝上吸咬,一手掀进牧清阳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腰身,牧清阳敏感得直起脖子,一声尾调上扬的□□细细传出。   “……温佳柠在我车上。”牧清阳半闭着眼,看不出是享受还是痛苦。   温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立马放开牧清阳,双眼中近乎狼狈。   “徐柳尧,”牧清阳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仅有他声色的低哑证明了他刚从□□中走出,“你认识吗?”   温城的眸色变得暗深,半天,喉间“嗯”了一声。   牧清阳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接下来的解释,眼中的平静渐渐成为失望,他靠在石柱上晲视温城,“然后呢?”   “我和他在一起过。”温城道。   没了。   没了多余的话。   牧清阳猛地抓起温城的领子,将两人的位置反转过来,把温城按在了石柱上,克制地说:“我从小就鲜有喜怒哀乐,还伴随着病理性手颤,每当我有了什么我认为不可取的情绪时就会发作。心理医生说这个病没法用药,要靠自己调节,我无论怎么做都体验不到,最后拖着不管了,照样挺好的过了二十三年。”   温城看着他不说话。   牧清阳抓着温城的手一直在颤抖。   张诗韵说牧清阳根本没瘾。她说得很对,不断的吸烟只是牧清阳用来掩饰手颤的手段罢了。   “你发生了什么、过去多乱七八糟跟我都没什么关系,”牧清阳说,“但你自己都还没那些破事清理干净,为什么要招惹我?既然你招惹了,又凭什么瞒着我,还让我陪你承受这些垃圾、打乱我二十三年维持的平静?”   温城依旧不说话。   牧清阳闭了闭眼,又睁开,“我最后一次问你,温城,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温城看了他许久,久到牧清阳放开他,眼中渐渐回归死寂的时候,温城才动了动喉结,嘶哑地说道:“……给我点时间。”   牧清阳将他看了看,忍不住笑了,是冷笑,“行。这段时间不必见面了,给你足够的时间。”   温佳柠睡醒时天色刚暗,她坐在副驾驶上,驾驶座上坐着牧老师。   温佳柠一瞬间就清醒了,她连忙坐正身子,露出了他们这个年纪的女生该有的不好意思,“牧老师,对不起,我……”   “你不用解释,”牧清阳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看起来很是疲惫,“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你父母会担心吧,我会跟他们解释。”   温佳柠眼眶一热,忍不住哽咽:“谢谢牧老师。”   她在谢牧清阳的不追问。   “没事,”温佳柠镇定情绪之后道,“我父母出差,今天不在家。”   “嗯,”牧清阳应了一声,“你家在哪?”   温佳柠报了地名,牧清阳发动车子,没有多话。   温佳柠在后视镜上打量牧清阳,许久问了一句,“牧老师你是不是……哭了?”   牧清阳愣了愣,“啊,是啊。”   这下到温佳柠愣了,因为她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没想过牧清阳会答,更没想过一个堂堂大男人会说是啊。   谁料牧清阳慢悠悠地接上下句,“等你的时候饿了,去对面肯德基买了个香辣鸡腿堡,真的很辣。”   ……所以在她睡觉的时候,这个老师在旁边吃鸡腿堡,还辣哭了?   牧清阳之前在温佳柠这里冷静靠谱的形象瞬间崩塌,她不说话了,觉得很无语。可是还是忍不住想了想当时的画面,想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响了。   温佳柠脸色一红,偷偷看了牧清阳一眼,所幸他没什么表情。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温佳柠靠在车窗上说:“第四个。”   牧清阳不明所以,“什么?”   “第四个弯,”温佳柠坐直了身子,表情冷然,“后面有个车,跟了我们四个弯。”   ……不愧是温城的亲妹妹。   牧清阳从后视镜看了那车一眼,“不用管他。”   怎么可能不管!   温佳柠表面应了一声,可心里仍惦记着那辆一直跟着他们的车,不过那辆车似乎没有要纠缠的念头,在接近温家时就不见了影踪。牧清阳把温佳柠送上楼后回车,看了眼后视镜,温城的车就在十几米外停着,大概在看着他。   牧清阳重新发动车子,驶向回家的方向,温城也跟了上去。   想见却不能见的妹妹坐在正在冷战的男朋友车里,被男朋友送回家,自己只能开车在后面跟着,这得是怎么样的心酸体验啊。   牧清阳将车停在停车场上了楼,他进门前往楼下看了一眼,温城的车已经离开了。   牧清阳的肚子在跨进家门的时候细微地响了一声,牧清阳才想起自己没吃东西,他习惯性地翻找方便面,翻出了两包,他来回看着,又突然没了食欲,最后还是到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啃着。   第五十章   “你干脆说明白不就没那么多事了,”陆然跟老板娘干了一杯,倚在吧台上半邪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城二话不说地把手上的骰盅扔过去,陆然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骰盅,刚才的潇洒优雅全数消失不见,陆然骂道:“靠,一言不合就动手。”   “说白了,还不都是美人家那位――不好伺候啊,”老板娘接过陆然手上的骰盅,以漂亮的姿态摇动骰盅,“谁知道会不会嫌温美人那些事太烦人就分了呢。”   温城饮了口汽水,抬眸看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识趣地闭嘴,笑眯眯地把骰盅拍到桌上,“大还是小?”   “小。”陆然搭话,又看向温城,“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四天。”温城拿手机上下划着,应得漫不经心。   陆然啧啧几声,“这恋爱谈的。”   温城看向楚墨。   楚墨颇为愧疚地摸了摸鼻尖。   从牧清阳说这段时间不必见面之后,他们就真的没见面,倒不是温城不想,而是楚墨安排了一本书,跟对手出版社同时获得版权,为抢占先出版的先机必须争分夺秒,温城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更别说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又不是小学生。   楚墨赶忙开口表达关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温城的指尖在“宝贝儿”一栏上悬空半秒,最后还是移开了,回答问题时眉头轻蹙,“跟他……说。”温城说这话时胸腔处漫出一股恶心感,他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紧。   这一细节落入陆然眼里,他嗤笑了一声,“您这状态行吗?不如我替你说?”   温城一听便笑了,“你尽可一试。”   照他对牧清阳的了解,牧清阳说了让他解释,就必须是解释,要换个人指不定怎么阴阳怪气。   陆然并不执着,怂肩道:“您开心就好。”   “打算什么时候说?来我这呗,”老板娘一副急求八卦的样子,“酒水全免。”   陆然连忙说:“你想听我说给你听啊,来回三遍怎么样,酒水不用全免,五折就可以了。”   “大。”老板娘开盅,对陆然抛了个媚眼,“给钱。”   陆然:“靠。”   “这个不急,”温城终于在手机中找到想要的号码,冷然一笑,点开号码拨了出去,他说,“先解决别的。”   那头很快接通,“什么风让之前拒绝我的温大爷给我打电话?”   温城没有跟对方多话,直切主题道:“把徐柳尧的联系方式给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愣了愣,“不是吧,之前人家组织同学聚会您不来,这会儿跟我要他联系方式?”   “胖子,我耐性不好。”胖子三言两语都不说重点,温城语气渐渐阴沉。   胖子知道温城这脾气古怪,便不贫什么了,“等会发给你。”   电话挂掉的一分钟之后温城收到了来自胖子的短信,他看了一眼便关上了,不着急地喝着杯中的汽水。   跟老板娘、楚墨猜大小的陆然分神揶揄温城一句:“合着您打算旧情复燃啊?”   温城不答话,将杯中的汽水一饮而尽,阴沉沉地笑道:“是啊。”   在温城高中两条街外的位置有一家柔道会馆,规模不大,来学习的一般都是初高中的学生,温城就是在这里学习的,徐柳尧也是。   跟原来的教练打了招呼,温城就在里面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练习,想想以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有些想笑。   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他和他们一样,未来对他而言有着无限的可能。   训练的时间在七点半结束,教练将学生们一个个送走,便拿着两瓶矿泉水过来了。这个教练是一个拥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待学生都挺温柔,温城很待见她,而温城完美的相貌气质和他极佳的学习天赋都给教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过去那么久了,依旧认得出他。   一瓶水被扔进温城怀里,温城稳稳接住,教练笑了,“温校草的反应还是那么快。”   温城打开水喝了口,用手背擦掉唇上多余的水渍,无趣地说:“别老拿这个揶揄我。”   “你好久没来了呀,自从你突然说不学之后就没见过你了,”教练稳稳地喝了口水,“怎么这会儿想着来看我?”   “来看看这里。”温城说,“好歹有点感情。”   教练回忆到什么,笑笑说道:“是得有点感情,每次闭馆还要留下来练一小时的学生可不多。啊,说到这个……那时候……一直跟在你后面的那个谁来着,也一样好久没见了呢。”   “徐柳尧。”温城轻轻地说出这个名字。   教练恍悟拍掌,“对,是他。”   教练原还想说些什么,她丈夫的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口等待了,车内一对双胞胎争前恐后地叫她“妈妈”,教练连忙回应,回头冲温城歉意地笑了笑。温城并没什么感觉,“没事,您去吧。”   教练瞧出温城打算逗留的意图,也不再说什么,只道:“记得帮我锁好门。”   和以前一样。   温城颇不耐地对她挥了挥手。   教练无奈一笑,拿了包出门了。   温城温吞地将水喝了一半,拿出手机点开胖子发送的号码,拨了出去。   徐柳尧在一个小时后气喘吁吁地赶到,彼时温城正对着角落挂来玩的沙袋踢腿。从后面看温城,能将温城身上每一分紧绷的肌肉与挺直的腰板看清楚,动作狠、稳、准,记忆一时间与少时重合,在温城转过身看他时他仍没能回神。   相比少年的温城,眼前这个五官更为立体,也少去了以前充斥全身的戾刺,没有那种纯粹的张扬跋扈,那中间掺杂了更为复杂的东西,而非从前那样刺伤人的耀眼,而是令人生畏的黑暗。   徐柳尧与温城对视良久,温城一双狭长的眼似笑非笑地看他却不说话,徐柳尧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温城。”喉间干涩到能尝到血腥的味道。   温城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落到道馆的角落,理了理袖口问道:“还会吗?”   徐柳尧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才明白温城的意思,站直了回答:“……会。”   “行,”温城慢慢收回视线,摆好姿势,直视着徐柳尧的眼睛,“来。”   ……这玩的是哪一出?   徐柳尧懵了,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温城无视了他的呆愣,迅速冲上前用一手扼住徐柳尧的喉咙,一脚扫过徐柳尧的膝间,徐柳尧一时没了支撑点,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温城用制服对手的方式压在身子。温城的发在动作间有那么一瞬不经意掠过徐柳尧的脸颊,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温城用力抵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就让他因窒息难受地“哼”了一声。   “谁让你去动我妹的?”温城的眼中黑得映不出东西,他压低了嗓子问,性感又致命。   徐柳尧一拳砸在温城肚子上,另一手隔开温城压制他的手臂,将温城从身上掀开,快速地站了起来退到一边,面上有几分难堪,气喘吁吁地说:“你不愿来同学会,同学中除了胖子谁都没你的联系方式,他又不肯给我,我没别的办法。”   温城露出一抹讥笑,“找我做什么?”   徐柳尧被温城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无地自容,避开温城的视线说道:“我现在在意大利定居,这次公司派我回来谈笔合同,不会太久。”   温城没什么情绪:“哦。”   两人已经分开太久,温城的态度与从前大大不同,徐柳尧实在难以适应,顿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以前……”   没等徐柳尧说完,温城身影一动就闪到了他的身前,用实打实的力度把他打趴下,手肘在他胸口上狠撞了一下,温城的表情森然,“说重点。”   徐柳尧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他难受地皱眉,吐息都困难,“……对不起。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想尽可能地……补偿你。”   温城放开徐柳尧,眉梢一挑,“可以啊。”   徐柳尧受尽了温城的折磨,不敢再放松警惕,身体一获得自由就用手撑着地板往后退,身子坐在墙角,脸色苍白地瞧温城,眼中有些不可思议和失望,“……怎么……做?”   “我想在青高附近买套房子。”温城简单地说,面上带笑,似在笑徐柳尧的不自量力。   果然,徐柳尧的脸色十分尴尬,“这个……”   青高地段的楼价炒得很高,哪怕徐柳尧的工作不错,也需要存四五年才能支付起首付。   “做不到吧,”温城慢悠悠地站起来,朝徐柳尧的方向走去,徐柳尧吓得赶忙站起来,生怕温城又一次袭击,而温城仅是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冷笑道,“那就别一副圣人要拯救罪人的样子。离我和我的生活远点吧。”   徐柳尧的眼眶顿红,他猛地垂下头来,不愿温城见到他狼狈模样。   温城也不在意,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你见过牧老师了。”   陈述句。   徐柳尧鼻音沉重地“嗯”了一声。   “人怎么样?”温城似随口一问。   徐柳尧不知道温城和牧清阳的关系,只当温城关心她妹妹,所以问问她老师,回答得有点茫然,“……还行。”   温城唇角一勾,“帅么?”   “帅……”徐柳尧下意识回答完,猛地认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城。   温城的笑容愈发张扬,几欲要与记忆中的少年郎重叠。   他说:“嗯,我的男人。”   力气瞬间被抽空。   温城什么时候走的,徐柳尧记不清了。   从前的青葱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回放。   他获得如今的地位和荣誉,甚至还会更上一层楼,而温城什么都没有,或许一辈子都要在这座城市默默无闻。哪怕他快要被内心的负罪感压死,也只是想做些什么来补偿温城,安抚内心的罪恶,却从不曾后悔过。而在温城露出那样近乎炫耀的笑容之后,徐柳尧的大脑瞬间空白。   徐柳尧一直认为生活在苦海中的温城其实拥有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而徐柳尧拥有的不过是被常人所羡慕的地位、荣耀,为此他需要承受内心的自责、掩盖自我的性向,可这些牺牲换来的东西……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许久,坐在昏暗中的男人苦笑起来。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越是久活,他的记忆就越是在过去停留,过去的人却早就大步离开,只留一地空白。   第五十一章   牧清阳比牧清月先到咖啡店,按牧清月的喜好给他点了杯卡布奇诺,自己要了杯黑咖啡。   当牧清月穿着松垮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单肩背着他的黑书包到咖啡店里的时候,咖啡正好被端上来。   牧清月在牧清阳对面坐下,冲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美女服务员天真烂漫一笑,服务员的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匆匆把咖啡放下就走。牧清月勺子在咖啡上搅了搅就喝上一大口,喝完以他那清脆干净的少年音低声骂道:“妈的,渴死老子了,咖啡端上来不放还要盯着帅哥看,考虑过帅哥的感受吗!”   牧清阳忍不住看向刚才的服务员,她正神情激动地跟同伴分享什么,大概是说牧清月长得多么纯净、美好、不染尘世之类的。   牧清阳有些同情这些凡人,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黑咖啡。   牧清月嘴边一圈奶泡,他压根不理会,懒懒地靠在软座上,顶着一张可爱的脸不客气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牧清阳下意识皱眉,“二月份的时候。”   “靠!”牧清月猛地坐直,“你他妈……才三个月就弯了?牧清阳你他妈毛病吧!”   牧清阳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打在牧清月手臂上,“你他妈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那我他妈用什么语气?!”牧清月既愤慨又委屈。   牧清阳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半秒之后开口说:“老妈大概挺难过的。”   牧清月一哽,抓了抓头发说:“……他妹的。”   “……”牧清阳选择喝咖啡。   兄弟俩沉默了十几秒,牧清月才反应过来牧清阳压根没回答他问题,瞪了牧清阳一眼,“你说啊,好好的你干嘛放弃一大片森林,要去找只鸟?”顿了顿,牧清月的表情有点微妙,“该不会是我以前说你活该找不到嫂子你就……我那是吐槽你的冷淡啊,你这是特意反抗我吗?”   一时间,牧清阳不知到底该吐槽牧清月的黄色料子还是回答他的问题。想了想,牧清阳宽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的地位了。”   “对啊!”牧清月差点没把桌子掀起来,“那牧清阳你他……妹的,好好的怎么这样了?”   是啊,才三个月,他怎么就这样了。   “或许我原来就是呢。”牧清阳平静地看着牧清月瞬间呆愣的样子,靠在座位上闭了眼睛,“你哥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没特别对谁有什么欲望,谁知道我是不是天生就是呢?”   牧清月哑然,他闷闷不乐地转着咖啡杯,“你不该是这样。你也不像啊。”   这下到牧清阳不知说什么好,不语地喝咖啡。   又是一阵沉默,牧清阳把咖啡喝得差不多见底了,牧清月才咬着咖啡杯轻轻说:“我没法接受。”   牧清阳扯了扯唇角不说话。   牧清月抬眸盯着牧清阳一字一顿地说:“我跟你说,要换个人我肯定直接断绝关系了,可你是我哥,就仗着这点我就没法做什么。你随意,但那个人我不接受。”   要谁都不会轻易接受一个把自己哥哥掰弯的陌生人吧。   但至少,牧清月没有强烈的反感这段关系。   这点已经很让牧清阳感动了,他笑了笑,“谢谢。”   牧清月抿了抿唇,瞪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牧清阳,半晌手在桌子上一拍,吓了附近的服务员一跳看过来,牧清月冲服务员大声说:“再来杯焦糖玛奇朵加黑森林。”   服务员匆匆忙忙拿着纸笔过来确认,期间神色略怪异地看了牧清月好几眼,牧清月视而不见,待服务员下去之后,牧清月伸腿在牧清阳小腿上踢了两下,表情大爷得像牧清阳欠他十几万似的,“你付钱。”   牧清阳踢了一脚回去,神色淡淡,“嗯。”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牧清月越想越气,等了几分钟,又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妈的,气死老子了。”   牧清阳:“……”   牧清月跟多动症似的在座位上几秒换一个姿势,玛奇朵和蛋糕端上来之后又换了几个姿势,喝着续杯的黑咖啡的牧清阳对他的躁动表示见怪不怪,神态自然地拿摆在旁边供客人消遣的杂志翻看。   牧清月吃了几口甜腻,试图用甜品克制内心的洪荒之力,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用一种超委屈超想不通的语气说:“我跟你说,到时候爸妈知道我不管你。”   “随意吧,”牧清阳放下杂志,“反正你本来就帮不上什么。”   牧清月再吃几口黑森林说:“你被打断腿我也不理你。”   “哦。”   玛奇朵又被喝了一口,牧清月嘴巴边沿都是糖沫,“爸妈气死也是你的错。”   “嗯。”   “到时候我的学费、生活费……”   “我跟你说,”牧清阳终于舍得打断牧清月怨妇式的喋喋不休,学着牧清月的开场白说道,“他会做很多甜品。”   牧清月愣了愣,看了看手底下吃得差不多的东西,又看看牧清阳镇定的表情。   半天,牧清月这样问道:   “他多大了?做什么的?长什么样?”   第五十二章   牧清月谈得不舒服,但吃得很满足。   最后牧清阳开车送牧清月回学校,走的还是后墙。   牧清月把他随身的书包扔进墙里,动作利落地爬上墙,看着这熟练而熟悉的动作,牧清阳一时间滋味复杂。牧清月坐在墙头,准备跳下去的时候想到什么,又转过来对牧清阳说:“对了,老爸的药用完了让我给他买,但明天我有个社团活动,就不回家了,你能行的话在拐角买了给老爸送去。”   “就之前你买的那盒,”想了想,想到什么,牧清月的表情有点扭曲,“你能行吧?不用忙着谈恋爱吧?”   “……能行,”牧清阳倚在车边点了支烟,眼睛在烟雾里眯了眯,“现在闲着。”   牧清月没细想牧清阳话里的意思,对牧清阳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在墙下四处查看,确定没人之后跳了下去。   牧清阳觉得,牧清月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大概觉得自己是某个电影里的特务。   牧清阳靠车边把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完才回车里,开到牧清月学校附近的药房买了盒治腰疼的膏药,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牧清阳的父亲是一位外科医生,母亲在家做全职太太,自牧清阳成年工作在外租了那套房子之后就不常回家,如果不是什么节假日他一般不会回去,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没必要,三来他妈挺嫌他的。   牧清阳提着药上楼,接近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了家里的菜香,还有迎面朝他走来的……妈。   牧母没看见牧清阳,而是扭头对房里的人说:“牧家耀你别光顾着看球,记得看鱼,我楼下买包盐就回来。”   扭头,对上了牧清阳的俊脸。   牧母神情略犹疑,“牧清阳?”   那感情像是半路碰见了几年没见的老同学,要换个人被自己亲妈这样对待估计喷血的欲望都有,而牧清阳显然对自个儿亲妈的套路见怪不怪了,把药往牧母手里一塞说道:“姚白女士,我是您大儿子。”   牧母的犹疑变为惊喜,连忙抱住牧清阳,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哎呀,阳阳回来得正好,下去买包盐上来吧,顺便在家里吃个饭。”   “……”刚爬了八楼上来的牧清阳又一声不吭地下去了。   牧清阳再次爬上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袋的盐,一共有五包。牧母把炖好的鱼汤搬上桌,高兴地哼着小曲在汤里撒盐,味道调得差不多之后端着碗筷上来了,牧父坐沙发上看球赛,牧清阳坐了过去。   牧父正视电视机,却是问牧清阳:,“又抽烟了?”   这个瞒不住,牧清阳“嗯”了一声。   牧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牧清阳也只能做无知状。   “来来来,吃饭了。”牧母欢脱地招呼。   牧清阳和牧父这才起身过去。   牧母的手艺挺好的,牧清阳吃得挺舒服,只是吃到一半,原来正跟牧父八卦隔壁家那个谁谁的恩怨的牧母突然扭头看牧清阳,“阳阳今年也二十三岁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和诗韵结婚?”   牧清阳吃饭的动作一顿,“我跟她分了。”   这下到牧母和牧父一顿,牧母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啊?你跟那孩子不是挺好的吗?”   “就是分了。”牧清阳不想多作解释。   他和张诗韵在一起的时候,张诗韵挺讨牧父牧母的喜欢,现在两人分了,牧清阳也没必要在自家父母面前说张诗韵的不是。   自己儿子什么性格牧母还是知道的,她“哦”了一声便不再问。   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僵硬,沉默十几秒之后牧母打着哈哈说道:“没事儿,咱阳阳那么帅,总还能遇见更好的姑娘,趁早给妈咪生个孙子孙女的玩玩。”   牧清阳吃饭的手一僵,他看着牧母,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牧母又转头对牧父说:“对楼小张家不是添了个儿子吗,今天我散步的时候见了,我的天啊,肥肥胖胖的见人就笑,太可爱了。不过不知道长大是不是也那么可爱啊,你看我们村里那个吴好你还记得吗,小时候长得可俊了,但你看现在他的样子……”   牧母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妇女,动不动就会从西扯到东南北,而牧父每次都能安静地听她说,而且还能记住她说的每个人每个事,就这点而言牧清阳很佩服他爸。一个活泼话唠的姚白女士能和一个认真严谨的牧家耀男士相爱至今,两家亲戚都挺不可思议的。   牧清阳的情绪却因为牧母一句无心的话沉到底。   其实牧清阳一直知道他妈多渴望他能和一个温柔的女子组成一个家,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安详地过去一生。正因为太清楚,他才难以对他们开口谈起温城。   被牧清阳随意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屏幕黑了又亮,显示着“脑残”两个字的未接来电已经有了十几条,此时却没有谁注意到。   牧清阳陪牧母牧父吃完饭后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他愣了愣,双眼中一瞬闪过很多情绪,最后还是把手机放进口袋。   “清月说这周他有社团活动不回来,”牧清阳拍了拍牧母的肩膀,“我走了。”   “哦,好,”正收拾餐桌的牧母突然抬头,“哎那什么……”   已经走出几步的牧清阳又不得不扭头回来,“什么?”   “要不妈咪帮你找几个合适的姑娘你看看……”牧母认真地提议。   牧清阳嘴角微搐,回头把门关上了,“不用了姚白女士。”   牧母颇遗憾地在后面叹了口气,好像失去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   牧清阳走到楼下才把手机掏出来,看着手机屏幕好几秒才按下“脑残”两个字,身后顿时响起手机铃声,只一秒就被人按掉了,等牧清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后面压在了对面墙上,两手被掰到身后控制住,带着炙热的体温的身躯也贴了上来。   “牧老师,你被逮捕了。”温城在牧清阳耳边低笑,吹了一口暖气。   “我……靠,”牧清阳动了动没能挣脱,颓废地在墙上撞了一下,“温城你没毛病吧?”   温城无视得彻底,“牧老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么,回答温警官的问题,你想我了吗?”   “我想你奶奶,”牧清阳咬牙道,身子挣了几下仍挣不开,干脆靠在墙上喘气,“你怎么找到这的?”   禁锢牧清阳双手的手变成了一只,另一只手把牧清阳的手机从牧清阳手里拿出来,温城压在牧清阳身上把手机屏幕按亮,咬着牧清阳的耳垂说:“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   牧清阳呆得连挣脱都忘了,“你……我……妈的,什么时候?”   “你在我家那天呀——”温城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手开始在牧清阳的腰身上抚摸,“吃过了吗?”   温城已经把牧清阳的敏感点摸透了,牧清阳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双手用全力把一手握着他手腕的手打开,牧清阳转身反把温城压在了墙上,“你想死?”   温城侧脸在牧清阳手臂上嗅了一下,目光缓慢地从牧清阳的手臂滑到牧清阳脸上,“我想办了你。”   两人四目相对,牧清阳看见了温城眼里压着的怒火,心口的火气顿时浇灭为无奈的青烟,他忍不住在温城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这是我爸妈家。”   温城愣了一愣,“嗯?”   看温城这反应,牧清阳就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了,想气又气不起来,咬牙在温城腹上轻捶了一拳,“你脑洞够大的啊温同学,你他妈是不是还打算在我爸妈楼下当着我爸妈的面来场真人秀呢?”   温城眼中的戾气化为了小绵羊式的迷茫和服帖,他连忙伸手抓住要走的牧清阳,“我错了。”   牧清阳用力甩开温城的手,他看着温城冷笑:“够行的啊?一声不吭在我手机里安定位,二话不说地以为我跟谁幽会?你还有什么是对的?”   温城跟一只垂着尾巴的狗一般站在牧清阳身前,伸手抚上牧清阳的后颈,额头抵着牧清阳的,轻声说:“我就是……想来接你回家。”   温城知道怎么样能让牧清阳消气,哪怕牧清阳非常明白这是他的表演,也无法硬起脾气来。   他被温城吃得很死。   牧清阳与温城对视几秒,转而移开视线问道,“等了多久?”   “半个小时。”温城乖巧地答。   算了。   牧清阳强压下要揍温城一顿的欲望,移开温城的手往外走,“你的车在哪?”   温城在后面跟着,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坐的士来的。”   牧清阳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城,“那请问你原来打算怎么接我回家?”   “人在手里就行。”温城老实道。   牧清阳深深地看着温城。   算了。   牧清阳把车钥匙扔到温城手里,扭头往他停车的方向走,“你开。”   “嗯。”温城握着钥匙笑了。   第五十三章   车被温城开到温城家,车在停车场停好时牧清阳正闭着眼睛,看起来像真的睡着了。温城熄了火,侧身看着牧清阳的睡颜。要换平常,牧清阳肯定在车停下的瞬间清醒,就像一只警惕的猫。今天牧清阳却没睁开眼睛,大概真是累坏了。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牧清阳悠悠转醒,双眼迷离,有着刚睡醒的迷糊温顺,像是不记得睡前还生着温城的气了,在温城倾身覆上来吻他的时候很自然地应承了下来,待两人终于分离,牧清阳略沙哑地问道:“到哪了?”   “我家,”温城把牧清阳的安全带解开,注视着牧清阳的眼睛,“最近很累?”   牧清阳打了个哈欠,从车上下来,“离高考还有一个月,学校里事多。”   温城在后面把车锁上,走到了牧清阳的旁边。   两人没什么言语,沉默一直维持到两人进门,他们已经几天没见面没联系了,干柴烈火一点即燃,衣服从客厅一直脱到房间,黑色铺天盖地地压上来,连床头的灯都带了黑暗的色彩,温城坚韧的腰身在牧清阳身上弯出有力的弧度,(和谐)。   疼痛带来更强烈的快感,牧清阳的双手□□温城的发间,突起的血管攀附在伸直的脖子上,一声细小的□□从喉咙深处发出。   在温城朝床头柜伸手的时候,牧清阳却一手抓在他手上,温城不明所以地看向牧清阳,牧清阳用一双半迷醉半理智的眼看他,“你想好了么?”   温城一顿,手收了回来。   牧清阳眼中的失望化成寒冰,渐渐将□□化作冰冷。   温城看着这样的牧清阳笑了,收回的手将牧清阳额前的碎发揽上去,吻落在牧清阳的额头上,唇抵着牧清阳的额低哑地说:“想好了。”   牧清阳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温城也顺势完成刚才被牧清阳打断的动作,从抽屉里拿出润滑剂挤在手中,(和谐)。   一场性事被拖到两个小时后结束,牧清阳浑身酸软得不想动,最后还是温城抱着他到浴缸里帮他清理身体里的东西的,匆匆收拾过后,两人又躺回床上,温城揽着牧清阳,拿着牧清阳的指把玩,“困了吗?累了先睡,明天再说。”   其实牧清阳不太自在有人揽着他,但今天实在是没那个力气跟温城抗争了,也就让温城去了。   “现在说,”牧清阳抬了抬眼皮,“我撑得住。”   “行吧,”温城猛地在牧清阳手背上亲了一口,还是带声的,亲完了自己傻乐,“温爸爸给牧宝宝讲睡前故事。”   温城的爸爸是位音乐家,妈妈一直是爸爸身边的助理,两人时常出差不在家,家里就靠温城一人打点,为了照顾妹妹,温城有段时间特爱看做菜的节目,经常给温佳柠做好吃的。兄妹两的成绩一直很优秀,温城曾经还有过跳级的机会,只是温妈认为跳级对教育不妥便放弃了。   听到这里,牧清阳总算知道温城为何如此多才多艺,温佳柠又为何如此爱她的哥哥,忍不住说了句:“挺厉害啊温爸爸。”   温城勾唇一笑,指尖在牧清阳手心打转。   其实温城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头,只是运动过后的慵懒遮盖了大部分,牧清阳注视着温城的眼睛,温城却低头看着两人纠缠的手。   叶桥的爸爸与温爸是挚友,所以叶桥和温城两人从小就认识。温城初中起就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为此他查了许多资料,经历几个月的缓冲后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没有刻意隐瞒谁,叶桥是第一个知道的。   叶桥惊愕地瞪大眼睛,脸上每一块肌肉无一不在诉说着反感,他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说道:“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们还是朋友。”   温城直勾勾地看着叶桥,像是从叶桥的眼睛将这个人看穿,然后露出冷笑,他一点都不客气地讥讽着叶桥说:“你放心,我喜欢男人,不代表每个男人。”   叶桥窘迫,连忙辩解自己没有那么想。   温城爱搭不理。   直到两人升上同一高中。   温城成绩名列前茅,叶桥的成绩一般,所以温城在实验班,叶桥只能在楼下的普通班。   同年,温城认识了同班的徐柳尧。徐柳尧少年时身形瘦小,与其他男生不同,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腼着一张能激发人保护欲的脸。或许同性相吸,徐柳尧很快就注意到温城和他是同一类人,且小心翼翼地告了白。   青春。   回忆起来就是炙热的天、翠绿的树叶、风吹过时的凉爽,还有内心隐隐的躁动。   温城在树下拥抱徐柳尧,他们的恋情在蝉鸣的喧嚣中滋长。   为了追逐温城,徐柳尧还特意报了温城的柔道班,若温城父母出差不在家,他们从柔道班回来时会到温城家去,温佳柠很喜欢这个和哥哥要好的害羞哥哥,每次徐柳尧来都要黏着不放,温城则给他们做吃的,吃过后又为徐柳尧补习。   温城的眼中的神情愈发昏暗,牧清阳平躺在温城手中的手轻轻地勾了勾,反而握住温城的手。   温城一愣便从自我情绪中挣脱出来,将抱着牧清阳的手紧了紧,想作调侃,话语间却没有调侃的轻松,“吃醋吗?”   牧清阳有点困倦,沉重的鼻音让他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张诗韵的醋,吃吗?”   “不吃,”温城闷笑,“她哪有我幸福。”   “一样。”牧清阳道,在温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   温城笑笑重新说故事,说话时带着胸腔震动,趴在他胸上的牧清阳被这种微小温柔的震动震得挺舒服的。   还记得徐柳尧告白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是:“我想和你一起牵手走下去,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可是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放弃。”   他们在一起的四个月后,徐柳尧抓着温城的衣袖无助、绝望地哭泣,他说:“求求你,帮帮我,我还有大好的前程,我全家把希望都押在我身上了,我不能因为这个染上污点,看在我陪你这些天的份上,帮帮我吧,这样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人能……”   温城不知道自己当时什么表情,但是他看着这个和原来纯洁腼腆截然不同的歇斯底里的人,觉得分外可笑。   而自己和他一样。   温城和徐柳尧的恋情被人曝光,两人亲密的照片被人洗出贴在学校的信息栏,那时校园网刚建立不久,许多人都喜欢在上面逛逛,因此,实验班两位优等生的“变态”恋情一帖火得疯狂,事情闹到学校上面,徐柳尧在恐慌之间找到温城,恳求他放过自己。   学校给温爸发消息时温爸才刚出差回来,前脚刚进工作室,就看到了桌面上被人寄来的自己儿子和另一个男生在树下接吻的照片,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捅死温城。   温爸和温妈火急火燎地赶到校长室,温城和徐柳尧都站在校长办公桌前,徐柳尧的妈妈捂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徐柳尧的爸爸怒瞪着温城,好像那张脸是某个狐狸精的皮面。   “到底怎么回事?”温爸一来就抄起一边的凳子往温城背上砸,一声重响,温城被打得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面无表情地颤抖着双手,直起身子跪在地上。   老师们见状连忙上前拦着温爸,温妈又惊又心疼,得艰难地扶着桌子边沿才不让自己倒下。   徐柳尧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双手在身体两侧握紧,身子颤抖得比温城还厉害,温城看着他,他始终没有看温城一眼。   老师们的劝阻、温爸的谩骂、女人的哭泣、背上的疼痛。   一切都乱在一起。   温城在这样的环境中笑了,他觉得自己活得格外讽刺,所有人都像戏剧的小丑大怒大悲,嘴脸丑恶。   第五十四章   “我说。”温城咬牙出声,吐字清晰,喘息沉重。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和话语,连哭泣的母亲都放缓了呼吸。   温城跪在地上挺直身子,双眼微闭,嘴角上扬着讥笑的弧度,“我是生来就喜欢男人的变态,徐柳尧太好欺负,我逼他跟我在一起,我恐吓他要是告诉别人我就上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强迫他的。”   徐柳尧崩溃地大哭起来,用手捂着嘴。   或许是对温城的愧疚和自我的惩罚,或许是获得解脱的激动,他到底为什么大哭,温城不知道。只知道,外人看来,是受尽了压迫的可怜孩子终于获得解放的哭泣。   一时间,谁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唯有温爸反应极快地抄起老师的教板往温城的脑袋上打,力度大得温城的脑袋偏到一边,眼前一片白光过后就是人影的重叠,温城晃了晃脑袋,重新固执地跪直。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温城才感觉到头顶有温热缓缓流下,他伸手摸了一把,是猩红的血色。   温爸视而不见,一板板抽在温城的背上,怒斥道:“你说你怎么能干出这种龌龊的事!你怎么那么不要脸!我温书梁就没你这种儿子!”众人才回过神去拉扯温爸,温城顶着一双昏沉的眼看他们,看见了帮忙拦着温爸的温妈,她脸上还不停地流着泪。   “别拦,”温城看着温妈,轻声说道,“让他打。把前些年我欠你们的打够了。打死了不算你的,打完我要还活着,以后我怎么活,也不算你的。”   后面混乱中不记得温爸打了几次,最后被老师们拦下了,校长脸色极差地看着这一幕荒唐,对温爸厉色道:“温城同学行为交往不正,品行恶劣,我校给予退学处分。”如果温城不把一切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的话,他和徐柳尧顶多交往不正被警告处分,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别的学校还能继续读书,可温城这番话下来还带了威胁同学的恶劣行为,就只能被退学,有了退学史也不好再找学校。   温爸气得脸色通红,差点喘不上起来,作为音乐家的修养都忘记了,大骂温城畜牲、孽子。   温城虚弱地冲温爸笑了笑,那笑容近乎挑衅。   之后徐柳尧没什么事,但是他被一个男生胁迫交往的事情人尽皆知,最后家长帮他转了学,就没再听过什么消息了。   “不是,我说你怎么想的?”牧清阳忍不住打断温城的诉说,手背贴上温城的额头,“你以前心地那么善良吗?”   温城握着牧清阳的手低笑,笑容浅淡却温柔,“那时候我才多大啊。就是恨。我爸一直好面子,为了让他脸上风光,我从小到大都认真小心做个乖孩子,而他一来连问我都没有,直接一凳子砸上来,疼都不觉得了,就是恨。恨叶桥的背叛,恨徐柳尧的自私,恨我爸的绝情……”温城靠在床板上闭上眼睛,“当时觉得,既然所有人都不需要不信任我,那我干脆把自己弄得更不堪一些。”   牧清阳无言。   自那天之后,温城再没回过家,转而投靠陆然。   叶桥也曾偷偷来过陆然店里找他,给温城带了几百块生活费,温城不客气地全收。   因为叶桥欠他的。   叶桥几次开口欲言又止,温城等了一会儿等不耐烦了,直接转身走人,几次下来都是这样,尔后叶桥也不再来找他了。   温城玩车玩得很疯,跟不要命似的,冲着他这股自杀的劲儿,跟他比的都不敢太卖命,生怕这疯子连人带车一起同归于尽了。赌车的人里唯有陈奇敢贴着温城跑,两人赌了十几次,胜负不分。   陈奇就是个地痞流氓,小有势力,人品不怎么,有吸毒史,真疯起来温城架不住,温城挺不待见他的,不是缺钱的话都不会跟他玩。陈奇却看上温城了,三番四次都要温城和他斗,几次冷脸没用后温城提着陈奇的领子揍了他一顿,温城带了杀人的心思揍,揍得陈奇身上几处骨折,陈奇半个月没来找他。   然后,温城某次和别人赛车的时候摔下山崖,原因是车被人动了手脚。   温城命大捡回一条命,陆然带着楚墨匆匆忙忙赶来医院时温城才悠悠转醒,温城醒后看着天花板,半晌的第一句话是很平静的:“我怎么还活着?”   陆然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他妈想死想颓废,有本事自己摘了身上的设备从楼上跳下去,做得到我陆然敬你是条汉子。”   “这次玩够了没,”楚墨把手里提的袋子搁在床头柜上,看着温城说,“我准备进公司实习,一个小出版社,温城同学特级优等生,这点工作应该能应付得来。”   温城侧头看了眼,袋子里全是外语书,嗤笑了一声,“没兴趣,又没赌车挣得多。”   “你考虑一下,”楚墨微笑道,“你这身子骨能摔几次,你想想以后你用这无业游民的身份去见你那个钢琴家的妹妹是什么样子。”   温城冷着脸不说话,楚墨看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拉着陆然走了。   床头柜上的东西越看越碍眼,温城很想直接一把扔出窗外,可惜他动弹不得。   住院的一个星期,陈奇来了。   陈奇知道温城不喜欢烟,医院没法点烟,他就拿着一支在手机摆弄,吊着眉眼看温城,咬牙冷笑着:“舒服么?”   “还成,”温城的双手已经能做着小动作了,他翻着楚墨给的书,漫不经心地回应陈奇,“就跟赢了你一样的滋味。”   陈奇在烟头上狠狠咬了一口厉笑道:“爽死了?”   温城微微一笑回应道:“是没感觉。”   陈奇的女伴“噗嗤”一声娇笑起来,温城抬眸看了她一眼,短短一眼足矣填进万种思绪,似嘲笑似勾引。   陈奇火了,把烟砸在女伴身上,怒骂道:“笑屁笑,哪边的?”   “医院里保持安静。”温城看书,头也不抬地说。   “你什么时候能好?”陈奇烦躁地问道。   温城又翻过一页,“我不赌了。”   陈奇蓦地变了脸色,尖凹的脸上露出毒蛇一样的阴冷,“你赢了我那么多局,说不赌就不赌?”   温城对陈奇的威胁视若无睹,蔑笑道:“愿赌服输,输不起玩个屁。”   “别他妈那么跟我说话,”陈奇指着温城的鼻子,“我陈奇看得起你给你面子,不是给你踩我上头。”   温城从心底里的恶心,冷冷看着陈奇,一字一顿道:“我陪你玩那是给你面子,不是让你自我膨胀的。”   没等陈奇冲上来揍他,温城伸手拨了护士铃,平和地笑道:“来揍。” 一个二十多岁的混混竟不如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有气势。   陈奇因温城不带任何尖刺的笑容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捞起袖子就要上去抓温城,女伴很及时地抱住陈奇的腰拦下了,边抱边劝说:“行了阿奇,他一孩子你跟他生什么气,他受痛也受了,走吧,等会来人不好交代。”   陈奇对女伴挺上心,红着脸瞪温城却没再用力往前冲,恶狠狠地指着温城说:“你他妈给我等着!”   温城乐了,笑得百花齐放,“行啊。”   陈奇更气了,却拿躺病床上的温城没办法,甩开女伴钳制他的手夺门而出。   女伴对温城笑了笑,扭着腰凑上前,细手轻软地搭在温城的肩膀上,红唇贴近温城的耳朵,小声说道:“脾气挺硬啊。”   温城一手抚过女伴落在他肩上的发,把它别在女伴耳后,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女伴的侧脸,女伴微微偏头,把脸凑到温城的手心。温城笑而不语,女伴另一只手从温城的膝间摸上,暧昧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可以啊,”温城的手摸到女伴后颈,将她的脑袋拉近,两人唇与唇近在咫尺,温城吐着温热的气息说,“我正缺一个照顾我的人呢。”   女伴展颜一笑,起身在温城手里塞了张名片,眨眼道:“我排队。”   护士终于姗姗来迟,女伴深长地看着温城,转身离去。   盐水已经挂完,护士小姐低头给温城拔针头,那位一直寡言的少年却小声地说了一声:“Rubbish。”护士先是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角含笑,眼中却浮着毁灭性的黑暗,他捧着的那本英汉词典打开着,她意识到他在读单词。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护士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匆忙收拾两下便离开了。   Rubbish。   垃圾。   “你就说,你当时心里是不是特爽?”牧清阳问。   温城无辜脸,“我连那女的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就觉得绿了陈奇特爽。”   牧清阳仰着脑袋注视温城一会儿,抬手在他下巴勾了一下,“温爹,您知道您用这张清白的表情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   “不得了的话?”温城的手在牧清阳发上摸摸,“我爱你这样的?”   牧清阳勾温城的手变成了拍,他认真道:“脸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有。”   “这不存你那了吗,”温城小声地用哄孩子睡觉的语气说,“你还听不听了,老打岔,没见过你那么不乖的小孩儿。”   “控制好你的情绪,”牧清阳把眼睛合上,“看你那要拉着我一起殉情的眼宝宝睡不着。”   温城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放在牧清阳发上的手僵了一僵,“……行吧。”   在陈奇探望的那天之后,陈奇的女伴隔三差五就来给温城送吃的、陪他聊天、照顾他,陆然和楚墨来看望的时候还撞到过,陆然自然认识陈奇,也认识这位女伴,一眼就懂了怎么回事儿,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温城视而不见,女伴喂的葡萄吃得照样酸甜。   等女伴走之后,陆然给温城拿的衣服直接摔温城脸上,难得的恼怒:“你脑子怎么想的?那女人谁的你不清楚?陈奇什么人你不清楚?”   “陈奇势力能多大,就是个混混,充其量把我揍一顿,有本事杀了我我也无所谓啊,”温城被砸得没什么好脸色,对陆然笑得讥讽,“我爸都不管我了你瞎操什么闲心?”   “妈的,傻逼,”陆然平日里的轻挑风流被温城这副自甘堕落的混账样气得一点都没了,音量不由得提高,“你想想十四岁时候的温城什么样,你现在什么样!要不是你三年前那张脸一直在我眼前晃,我他妈闲着没事管你!”   温城那张一直无所谓的脸在陆然提到过去的时候蓦然变色,他把床头摆放的花瓶一下砸到地上,红着眼睛瞪陆然,青筋在脖上一跳一跳的:“谁要你认识那个傻逼,他怎么样跟我有屁关系!”   “你……”陆然还想说些什么,楚墨横臂拦住了。   楚墨看看地上的瓷碎片,再看着温城,说:“你病着情绪有问题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你脑子也没问题。”   温城没说话。   第五十五章   楚墨身上的冷静附带着隐隐的压迫感,温城和他还不是很熟,有点怵。   “你继续牛气,”楚墨把陆然往身后带,微微晗首道,“等出什么事儿需要我了,就给陆然认真道歉。”说毕,扯着陆然胳膊把陆然往外带,尔后再也没来看过温城。   温城在两人离开后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该吃吃该玩玩,逍遥自在。   陈奇发现温城和女伴的事的时候温城刚出院没几个星期,他带了十几个人在一条巷子里把温城拦下,温城瞅着陈奇那张脸就笑,好像陈奇脸上有什么花儿似的,陈奇一下就火气,趁温城还笑着的时候一拳砸在温城脸上。   温城被撞到墙上,嘴角被自己的牙磕破了血,他用拇指沾了沾上头的血,抬眸仍带笑意。   陈奇一把揪着女伴的头发把她从人后扯出来,牙根磨得响响的,“温城你他妈够厉害啊,勾引这破娘们,你活得挺有滋味啊?”   “这不,”温城的身子靠在墙上,晲着陈奇,“瞧你这样可好玩儿了。”   女伴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眼角挂着泪珠,颤抖着喊温城:“城哥……”   陈奇一听就火气,直接在女伴身上踹了一脚,女伴摔倒在温城脚边,陈奇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妈的贱娘们,老子待你好吃好喝你他妈背着我偷人,两个狗男女。”   “哎……”温城眨眨眼,在女伴伸手要够他腿的时候躲开了,笑道,“您这话不对。我眼光哪有你那么差,我和她不是狗男女,是您纯粹的绿啦。”   女伴脸色煞白,当场哭出声来,陈奇更是火大,二话不说地冲上去抓温城,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也跟着扑上来,温城在陈奇两手抓上来时制住陈奇的手,用膝盖在陈奇肚子上连顶了好几下,不过很快被人分开,在温城没能反应的时候拳脚砸上,温城一个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十几个人,双方打了十几分钟,最后陈奇这边样子不好看,温城则是被打在墙角,额上有血缓缓流下,眼皮肿出血块,脸上青青紫紫,衣服上还透着血渍,不清楚哪块是他的哪块是陈奇他们的。   看温城已经被揍得看不出原样了,陈奇喊了停。   温城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能坐着已经很不易,手搁在腹部轻捂着。   陈奇从被温城顶过几次之后就没再动手,所以也没再受什么伤,但光那几下就够他不舒服的了,陈奇上前拉扯温城的头发,逼迫温城抬头看他,紧跟着在温城脸上吐了口唾沫。   温城的双眼已经昏昏沉沉、神志涣散,但他仍坚持笑了笑,每说一个字就疼得抽气,还不能喘大气,一喘大气就要停下来缓半天,气若游丝地贴着陈奇的耳朵说:“有本事……打死我……”   “他妈的还硬,我让你倔!”陈奇磨了磨牙,一巴掌甩在温城脸上,温城脑袋一偏,浓血混着口水从嘴里咳出来,好长时间都没声息,陈奇再次抓着温城的头发把温城脑袋掰回来,温城没昏,眼睛勉强睁出一条缝,嘴角还扬着。   都把人打成这种鬼样子了心里还堵着气这是第一次,陈奇一怒就把温城的头往墙上撞,闷响一声之后陈奇站起来俯视温城,又呸了一口唾沫在温城身上,“你不是想死么,我偏不让你死,我他妈要你生不如死。”   温城好笑地笑了两下,嘴上动了动,说的什么陈奇没听见,只能再凑下去听,温城奄奄一息地说道:“恭……候。”   牧清阳终于知道,温城的嘴贱真不是一般程度的贱,他那时候打温城真是太小儿科,怪不得温城面不改色。   牧清阳问:“最后你怎么回去的?”   温城答道:“躺原地流血几小时被好心人送医院呗。”   想了想,牧清阳感叹:“我真温柔啊。”   “那是,”温城在牧清阳脑门上就是一口,“要不怎么是我对象呢。”   牧清阳对温城一言不合就表白的不要脸行为翻了个白眼,闷声问:“然后呢?”   “然后啊……”温城想笑,却只是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眼里没什么笑意,反而接近欲哭无泪。牧清阳仰头看着温城的眼睛,伸手轻轻遮住了,他依偎在温城的怀里,用爱人的柔情正经地说:“当你想哭的时候,抬头仰望四十五度,眼泪就会流回去了。”   温城被这狗血的台词弄得笑出声,他把牧清阳遮住他眼睛的手拿下,吻了吻他的手心:“当我想哭的时候,看你就够了。”   “……谢谢啊。”   “不客气。”   温城被打的伤还没好全、脸上仍留着乌青的时候,温佳柠出事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温城还在网吧,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两下,他当时还在跟人PK,压根没在意,等一局结束之后才带着烦躁的心情划开手机。   是一条视频。   来自未知号码。   若是一般的视频,温城会当骚扰直接删掉,可这个视频的封面是双眼带泪的温佳柠。   温城的心脏猛地一揪,慌乱地点开视频,手抖得点了两三次才把它点开。   温佳柠细细的哭腔从手机里传来,视频上显示着温佳柠被绑在一张凳子上的画面,画面晃了两下,陈奇的脸就出现在镜头里。陈奇用那张尖嘴角对镜头阴笑,然后走向温佳柠,他绕到绑着温佳柠的椅子后面,一手抓住温佳柠的头发,扯得温佳柠扬起头来,陈奇对着温佳柠的耳朵大声说:“温城你他妈不是特别牛逼特别刚吗?你他妈不是不怕死吗?”   说着,他一巴掌打在温佳柠脸上,温佳柠的头猛地偏向一边,又被他扯头发拉了回来。   温佳柠虚弱地哭泣着,眼睛却努力要瞪着陈奇,“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陈奇听得哈哈大笑,他指了指镜头,又指向温佳柠,“温城你看见没?你们兄妹情深啊!”   “妈的!”温城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愤怒,眼睛充满血红,他狠狠在网吧椅子上踹了一脚,引来众多人的瞩目,他压根没在意,颤抖着手盯视频,同时向外跑去。   “你妹妹气质不错啊,”陈奇在温佳柠脸上勾了一下,舌头在温佳柠脸上舔了一番,温佳柠激动的动了两下却没挣脱,陈奇笑了,一手钳制住温佳柠的下巴,逼迫温佳柠用一张狼狈的脸看着镜头,映入温城眼里,“听说学钢琴的?高材生?”   说着,陈奇蹲下来看着温佳柠的手,“不愧是搞艺术的文化人,手那么漂亮。”   “你妹妹弹钢琴很厉害啊,得过多少奖来着?”陈奇不慌不忙地用微笑击溃温城的理智,“我调查的结果下了一跳啊,简直是天才。”   视频蓦地被一通来电打断,来电显示是陆然。   温城的胃绞疼在一起,他只能蹲在路边做深呼吸。陆然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这时候打来只能是……关于温佳柠。   温城几次想接通,手都软得没力,等好不容易划开了,陆然在电话那头严肃低沉地说:“你妹妹出事了,现在在三医院,八楼手术室里。”没有多余的话,陆然说完就挂掉了。   被中止的视频继续播放着。   陈奇起身,叫了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上来,两个男生脸上还留有泪痕,双手双脚不停地打颤,其中一个对上陈奇的眼睛直接跪下了,哭道:“奇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犯这种错误了,你放过我吧。”   另一个站着不敢抬头,身子抖得更剧烈了。   温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靠在路灯上拦下一辆的士,进去后跟司机报了地址,司机见他脸上带伤、神情古怪,以为他被谁欺负了,不由得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闭嘴!”温城直接怒吼了一声,青筋在脖子上暴跳,“开车!快点!”   司机被温城这随时都要杀人的样子吓到了,没敢再说什么,车开得飞快。   “原谅你们行啊,”陈奇笑笑,双手环胸的抬了抬下巴,“按我指示做,老规矩。”   两个少年猛地点头,连滚带爬的到温佳柠身边去。   温佳柠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定比刚才更不妙,用力的挣了两下绳子,白皙的手臂一下红紫起来,泪水也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流出,“放……开我!”   陈奇有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先把她嘴巴堵上。”   其中一个少年二话不说地脱下自己的上衣,混着汗臭的衣服直接塞进温佳柠的嘴巴,他把衣服塞得满满当当,喉间被东西塞进的异样使得温佳柠眼里漫红,陈奇满意的点头,又说道:“现在把她绳子解开,你们谁拉着她别让她跑了。”   陈奇边说,两人边做,弄完了,陈奇缓慢道:“现在,把她压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她的手,我说停为止。”   “喂……喂!”司机提高的音量让温城回神,被通红的眼睛瞪着的司机怂了,弱弱地说:“到了。”   手机屏幕已经黑下,温城抬头看了看医院的名字,给了司机一张一百,恍惚地说:“不用找了。”   温城从进医院到上电梯,手一直紧握着手机,用力得指尖泛青,手筋突起,他却浑然不觉,眼前快速的闪过许多画面。   因为温爸温妈不常在家,温佳柠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哥哥”。   温佳柠在钢琴上很有天赋,温爸温妈有意培养她做个钢琴家,在家里温城一般先指导温佳柠写功课,等温佳柠写完后才开始写自己的,温佳柠就会在这个时候弹钢琴。温城喜欢温佳柠弹钢琴的样子,就像个公主、天使。   这个温城心目中的公主还会在假期时间拉温城一起坐到钢琴前面,她特牛气地说:“我要当哥哥的老师了,哥哥一定要认真学,不认真的话晚上就没有饭吃。”   温城对钢琴并没兴趣,也没温佳柠的天赋,但他乐意宠着温佳柠,温佳柠说什么就做什么,还挺上心地练基本功,哄得温佳柠乐呵呵的。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温佳柠被人按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双手不停地被人用脚踩、扭压,血肉模糊,她眼中终于出现绝望和痛苦,不停地叫唤着“哥哥”,好像只要这样,她的哥哥就会像以前她受欺负时一样跳出来保护她。   但是这次没有。   第五十六章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打断温城的思绪,电梯外面对着雪白的墙壁。   温城从电梯里走出,八楼是一条走廊,尽头一扇顶着“手术中”的门紧闭着,楚墨和一个温城不认识的人靠在墙上站着,听到动静便转过来看向温城,坐在座位上的温爸温妈则是站了起来。   温城快步走过去,颤抖着音色向温爸问:“佳柠……现在怎么样了?”   温爸双眼猩红,一直紧握成拳头的手一巴掌扇在温城尚有伤的脸上,手术室外要保持安静,他压着声音怒骂道:“你还有脸问!你个孽子!你个讨债鬼!你把我脸丢尽了,还把唯一向着你的妹妹、我们家唯一的希望害成这个样子,下一步是不是就是你妈、是我了!?”   温爸力度不小,状态本就不好的温城被打得耳鸣,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悠,他撑着墙跌跌撞撞的要去抓温爸的手,近乎哀求地说:“我只想知道佳柠会不会有事……”   温爸把温城推开,恶狠狠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你配吗?你配姓温吗?你配做佳柠的哥哥吗!”   温城脚下不稳被推倒在地,他没坚持站起来,而是跪在了地上,眼泪无声地从温城眼里流出。   温城从来没哭过。哪怕是初恋抓着他让他放了自己、在校长室里抹脏自己、被亲爸亲妈不理解、从山崖上摔下去、被陈奇胖揍……他从没哭过,一直都是笑着的,那种冰冷嘲讽的笑着,如今他哭了。   此刻的温城和楚墨所认识的那个一点都不像。   像是一个人在他面前瞬间崩塌,碎成拼不回的碎片。   一直蔑视别人、嘲弄别人的温城此刻卑微到尘埃里,他双手放在身前,重重地给温爸磕头,声音因为哭泣模糊不清,“我错了。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改,我全改,我求你了,我只想知道佳柠好不好,我错了,爸,我错了……”温城每说一句“我错了”就在地上磕一个头,温爸看温城宛若看着一个行乞的人,冷漠而嘲讽。   温妈捂着嘴泣不成声,小步冲了上去,跪在温城面前扑打温城,头发因她的动动作而凌乱,一个时刻温雅的人已经不复存在,她断断续续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惩罚我?”   温城连忙抓住温妈的手,暗淡的眼表明了他此刻精神的虚弱,泪水在他眼眶里蕴成雾水,眼珠子慌乱地转动着,“妈,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真的改……我不喜欢男人了行吗,我不做佳柠的哥哥,我就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你闭嘴!”温爸终于听不进,低喝道,“我没你这个儿子!”   温妈泪眼婆娑,说的却是:“温城啊……你放过我们一家吧……啊?算我求你了,你走吧,别让佳柠再看见你……”   温城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眼白却往上翻起,身子一软,彻底倒在了地上。   温城醒在陆然店员的房间里。   他清醒的瞬间便想着温佳柠,猛地坐了起来,喉间干涩得磨出锈铁味,浑身骨头都难受着,温城咳了几声,在门外的陆然听到动静便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杯水,面无表情地递给温城。   温城没看他,低头接过水,无声地喝着。   楚墨跟在陆然身后进来,看着喝水的温城说:“你妹妹的手术做完了,人没事,手上的结果是能恢复差不多。”   顿了顿,楚墨略有些好笑地道:“你知道差不多什么意思吗?就是她的手看着和正常人一样,但里边已经不一样了。她的手已经不能支撑她做任何超负荷的事,比如提重物、做俯卧撑……当然,钢琴也不能。”   温城那遮挡他垂下的眼睛的睫毛颤了颤,杯中的水泛起微小的波纹。   “幸好我的人及时收到消息赶到,她没受什么其他的伤害。”楚墨道,“动手两个初中生未成年,有底案,成年就得服刑,一直跟陈奇混,口紧,告了顶多再坐几年牢,出来跟陈奇照样自在。”   温城捧着被子的手逐渐握紧。   楚墨注意到这个细节,上前拿回杯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城:“温城,你看你现在能做什么?你的硬脾气能保护你妹妹吗?你现在拿镜子照照你的脸,你敢用这张脸去见你妹?晚上不做噩梦就要感恩了。”   “有意思啊,”陆然冷嘲热讽道,“以前得见温校草一面回去做美梦,现在改做噩梦了。”   温城沉默半晌,用极沙哑的嗓音微弱地道:“……我错了。”   楚墨轻笑了一声:“您哪有错。”   温城靠在床板上将眼睛闭上,疲惫地说:“陆然,对不起,我错了。”   陆然没见过温城在医院时的样子,温城的突然示软让他的脸板不起来,坐着几分钟之后还是露出了一分心疼,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温城没什么动静,陆然拉着楚墨离开了。   温城一个人静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可之前发的视频已经没有踪迹了。   陈奇早就留有一手。   温城气得把手机砸在床上,手抱着腿,把自己的脸埋在膝间。   想自杀。   想死。   连呼吸都太困难,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最爱的人被毁了,他连告陈奇的本事都没有。   温爸和温妈的话语一直在温城脑海盘旋,温佳柠被折磨时的神情也在不断回放,一种对自己的恶心和厌恶由心底生出,恨不得将他摧毁。   死了呗。   温城缓慢地起身,颤颤巍巍地下床,他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找,很轻易就找到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刀还能反映出他的面容,左脸被温爸打得肿胀,额头磕破了皮,其他地方大块青紫,眼下的小痣在这些伤下看不清楚,实在丑陋。   温城扯了扯唇角,把亮的刀锋抵在手腕上,刀压着脆弱的皮肤,再用力一分就能渗出血丝。   温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手腕出神,迟迟没下手。   几分钟之后,他一个激灵将刀扔回抽屉,翻身上床拾回手机,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几个字,仔细地查看起来。   温城养了一个月的伤。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待在陆然店里,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沉默寡言,有时候陆然问话他也不会回答,眼睛虽然在看你,可你分明不在他眼里,好像透过你能看到别的什么东西。除了这点不对劲之外,温城还恢复得不错,他每天都在背单词,英文的、法文的,在陆然店里忙不过来时还会上去帮忙。   温佳柠的伤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但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医生建议她暂时休学,所以温佳柠现在在家里休养。   温城听到这个消息仅是点点头。   陆然有些不放心,多说了一句:“医生说她的情绪已经慢慢恢复了,她很坚强,你应该最清楚。你别……做什么傻事。”   “我有分寸。”温城答道。   陆然以为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是的,以为。   第五十七章   那天晚上下小雨,天气不好的时候陆然心情也不怎么样,于是早早关店泡吧去了。   而温城戴上黑色口罩,换上黑裤,穿上黑色的连帽外套,戴上的帽子半遮盖住他的眼,他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从后门离开了。   这天是陈奇大哥的祭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到墓地看看,不带任何人,今天也一样。许多人都知道陈奇的这个习惯,温城自然也是。   陈奇对着墓碑说了几句问候,把带来的酒洒在面前的土地上,郑重地拜上三拜才转身离开。   温城是在他走下一半的时候从树下出来的。   温城一身黑色,且是从陈奇的身后出来,等陈奇注意到的时候温城已经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钳制住他两手了。   陈奇挣扎了一会儿却挣不开,温城放开捂住他嘴的手,陈奇立马就叫了起来:“你他妈是谁,是不是想死?”   温城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掌长的水果刀,没说什么,从陈奇的后腰捅了进去。   陈奇的嘴张大着却没了言语,温城放开压制他的手,陈奇也无力反抗,跪坐在了地上。   温城一手提着陈奇的衣服把陈奇摊平,在陈奇看着他瞪大眼睛之后摘下口罩,温城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冰冷得像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人。   “疼吗?”温城平静地问,跟着坐在了陈奇的身上,正面又给了陈奇一刀,“我查了好久,从这个地方……”温城用刀尖指了指陈奇第一刀的地方,“刺进去你会很疼、没有力气反抗。力度和角度控制好了,流血不会太多。”   “当然……”温城又在不同的地方捅了一刀,“这些地方也是。”   温城下刀提刀的动作都很缓慢,陈奇能清楚的感觉到刀慢慢磨破皮肉的滋味,尖叫都无力。   温城用略微可惜的语气说:“你怎么不叫?可以叫啊,这里除了你我,都是死人。”   “温城……”陈奇喘息间艰难道,“你……疯了……”   “没疯,”温城边说话,手下边动作着,“我头脑很清醒,不然你就死了。”   陈奇看温城的刀尖划到手腕上,立马明白温城要做什么了,“你……你……”   温城没理他,因为此刻他需要专注。   陈奇疼得手不停颤抖,温城把他的手按定在地面上,刀尖小心而缓慢地刺进陈奇手腕里,温城低声道:“你知道挑筋怎么做吗?我原来也不知道。一不小心的话,你就会血流如注,失血过多死亡。啊,不过你放心,我生物实验成绩一直不错。”   什么阴险什么毒辣,陈奇此刻都没有了,他的泪从眼角划出,疼痛挤在他的喉咙,他非常艰难才说出几个字:“疯……疯……子……”   “你不是很会玩么。”温城没情绪地笑了笑,处理好陈奇一边手之后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的药和绷带给陈奇包扎上,接着又挑另一边。   这个过程十分难熬,陈奇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能被疼死,可他的毅力又很坚强,硬是撑着没昏过去。   墓地、小雨、温城。   往后的日子里,这三样东西一直是陈奇的噩梦。   陆然在温城给陈奇包扎的时候打来电话,温城先是不紧不慢地给陈奇处理好才接电话,陆然在那头快疯了:“你现在在哪?!”   “肆院。”温城镇静地回答。   肆院就是这块墓园的名字,陆然瞬间明白了,在那头骂了一声把电话挂上了。   而温城这边,他把电话放到一边,对满身是汗的陈奇说:“好了,趁救你的人还没到之前,我再告诉你还有哪些地方是捅了不会马上致命的。”   最后陆然、楚墨带着所有急救的装备和楚墨家的私人医生赶到的时候温城手上都是血,小雨不足以把血液冲刷干净,陈奇的衣服上都是深红色的血迹,温城因为穿着黑衣,血在他身上并不明显,楚墨直接上前把温城撞翻,陆然带着医生和救护把陈奇抬上私家车。   楚墨少有的愠怒,把温城的刀夺过扔远之后一拳砸在温城的鼻子上,温城脑袋被打得偏向一边,双手平躺在大地上,那头车里坐着各种急救,这边人却跟死了一样。   “有意思吗?”楚墨的发被淋湿,雨水在他发尖汇成一大滴水砸在温城侧脸上。   温城被问得笑了。   这些天来第一次眼带笑意的笑,笑得无法自拔,笑声闷在喉间低低的传到另一头医护队那里,在一片墓地里格外慎人。   温城扭过头看楚墨,笑着说道:“我都这样了,你们还要护我啊,干脆让我跟陈奇去坐牢、去死不行么?温城这个人现在就是个笑话、个人渣,留着我耗你们资源何必呢?”   事到如今,谁对谁错已经很难说清了。你说是温城的错,可是这是他乐意要的结局吗?起初他也不过是喜欢一个男生。怪告发他和徐柳尧的恋情的叶桥?怪一心想保自己却把温城推向不可饶恕的地步的徐柳尧?怪不理解温城的温爸温妈?怪伤害了温佳柠的陈奇?如果单单是这些人,还不一定会走到这一步。把这一切串联、推进的正是温城他自己。   每个人都有罪。   温城罪不可赦。   “如果不是陆然一直放不下你,你这样的状态我连一眼都多余。”楚墨抓着温城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听着,你妹妹的手还有机会痊愈。英国有所医科大学正在研究这方面的项目,我有关系联系上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只要你提供资金,他们能给你妹妹做一次手术。”   温城目光闪烁,笑容不复。   安静过后,温城哑然问道:“多少?”   “六十万。”楚墨缓缓道,“我能借你一部分,前提是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断干净,老老实实跟我,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温城木着一张脸没回应,楚墨看了不远处的私家车一眼,说:“或者我现在报警,过了十八岁你跟陈奇进牢里待着。”   “……我跟你。”许久,温城这样道。   陈奇身上有九处捅伤,两边手筋皆被挑断,更让医生不可思议的是,在温城行凶的过程中找到了陈奇身上带的毒品,大概是怕陈奇疼死,当麻醉喂给陈奇了,拖延了陈奇的死亡时间,也增加了他们医护难度。   陆然沉默地看着楚墨手下的人急急忙忙给陈奇治疗,冷汗不知不觉爬满背部。他不知道温城怎么想的,但如果最后来的不是楚墨他们而是警车,警察在救助陈奇的时候会查到他体内的毒品,从而查到陈奇有贩毒史,哪怕温城因故意伤害罪入狱,陈奇的结局比他更惨。   如果陈奇继续活着,他也不会告温城,他自己手底下那么多暗道,哪会自投罗网。   最有可能是找人干掉温城。   而温城早就想死了。   ……不愧是……高材生啊。   陈奇的情况逐渐好转,楚墨带着温城从墓地里出来,陆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袋靠上楚墨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让陈奇离开这座城吧,算我再欠你一笔。”   楚墨直直地站着,看了正注视陈奇的温城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你欠的还少吗。”   陆然苦笑了两下。   这事之后,温城就再没见过陈奇,也没见过温佳柠。他逐渐恢复成原来的性格,只是比起原来纯粹的刚强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柔和阴沉。   温城唱歌一直很好听,温佳柠小时候睡前都会央求温城给她唱歌,那时候网上开始有了一两个有名的唱见,温城鬼使神差地加入其中。   温城花了两年时间自学钻研英语、法语,在通过各种证件考试后进入了楚墨的公司。   那时叶桥刚升大一,因表现良好得到进楚墨公司参观、听讲的机会,偶然间见到了温城,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温城正需要钱,给温城介绍了一家酒吧,老板娘需要一位样貌出众的人做舞娘,只需要周六跳一场,一个月五千,客人小费自收。   温城接受了。   叶桥大四时进公司实习,毕业后正式留在公司,温城对他的态度模糊,两人关系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   第五十八章   温城做过无数次杀掉自己的梦,有时候也希望这能成真。   温城之所以迟迟不肯把这些告诉牧清阳是因为他真的很在乎牧清阳,他清楚牧清阳在麻烦面前会选择离开,而他的过去就是麻烦。他也担心牧清阳会像他厌恶自己一样厌恶他,而阻止他开口的最大障碍就是他自己,他从来不愿面对以前。   哪怕牧清阳在停车场里明确表明了如果继续隐瞒就分开的立场,他还是想着能不说就不说,反正死赖的话牧清阳八成心软。直到他打电话找牧清阳却得不到回应,查了定位发现牧清阳不在家里,而是一块陌生的居民楼才开始慌张,大脑的弦瞬间绷断,没有细想别的,只能想到牧清阳真的离开了,那一刻他脑海的唯一念头就是,就算牧清阳厌恶他,他也要把这个人绑在手里。   温城说完这些时嗓子已干涩得听不出原声,手紧紧地攥着牧清阳的,大概在等牧清阳的反应,不经意间加大了力度,牧清阳的手以可见的速度涨红,牧清阳看了看,略有点无语。   “温城啊……”   温城应得很快,像小时候老师突然提问那般紧张,“嗯?”   牧清阳把自己的手从温城的折磨中挣脱出来,很快又握了上去,他支起身体,一手撑在床板上,俯下身去吻住温城,温城明显愣住了,牧清阳贴着温城的唇冲他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后用牙齿轻轻在温城的唇上轻咬,待温城反应过来张开嘴后牧清阳才伸入舌头与之缠绵。   很温柔绵长的一个吻。   “明白了吗?”吻过后,牧清阳撑在温城上方,气息炙热,话语认真而柔和,“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   没等牧清阳说完,温城伸手把牧清阳抱紧,如一个在沙漠中穿行许久的人找到水那样,有着经历漫长艰难后得到救赎的安心,“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温城最大的安慰。”   牧清阳被温城死死地压在胸膛上,温城每说一个字都震得他耳朵发麻。   肉麻。   但怎么说呢……牧清阳乐意听。   这大概就是情侣狗们特有的技能吧,厚颜无耻什么的。   两人黏了好一会儿,温城突然低笑起来,“所以呢?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牧清阳从温城怀里退出来,睡到温城的旁边,看着温城道:“晚安。”   温城稍愣,回神之后便随着牧清阳一起躺下来,一手抱住牧清阳,低声说:“晚安。”   想了想,温城又补上一句:“爱你的温爸爸。”   “……有小情绪了的牧宝宝。”牧清阳道。   这是一个美好的周日,牧清阳睡得踏实,一觉睡到自然醒,房内因其一黑到底的风格使刚醒的牧清阳迷迷糊糊,他习惯性地伸手在床边寻找手机,捞了半天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捞着,最后只能从床上坐起,睁开眼才迟钝地意识到这里是温城的房间,昨晚温城刚对他坦白过去,坦白过去之间他们进行了一场不可描述的运动,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裤子在床下。   不得已,牧清阳只能被子裹着身子跳下床,四处转了一圈什么鬼都找不到,倒是在外的温城听见动静推门而入,衣不蔽体包着床单的牧清阳就这样与衣冠楚楚的温城面对面。   一秒。   两秒。   温城:“噗嗤。”   牧清阳:“笑屁。”   温城走过去揽住牧清阳的腰,在牧清阳脸颊旁亲了一口,“醒了怎么不叫我?”   “真当自己爸爸了,我醒了叫你你下一步是不是就得拿奶瓶了?”牧清阳推开温城坐回床上。   温城笑笑,从衣柜里拿了一套休闲服扔给牧清阳,然后往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昨□□服我洗了,你的东西在床头第二个柜子里,牙刷和毛巾我放在洗漱台上了,你直接用就好。”   牧清阳的脑袋从衣领里伸出来,温城已走到门口,便随口问了一声:“你干嘛去?”   温城脚步一顿,回头对牧清阳抛了个媚眼,“给宝宝做早餐啊。”   “浪。”牧清阳评价。   温城笑得可欢。   温城准备的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还备了一个漱口杯,什么时候买的牧清阳不知道,神奇的跟温城用的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温城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其实牧清阳并不崇尚这种幼稚的情侣款,但温城乐意……那就随意吧。   洗漱完毕牧清阳把牙刷放进漱口杯,和温城的一起摆在镜子前,毛巾也和温城的一起挂在毛巾架上,这样一来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既视感就很强,牧清阳感触复杂。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在家里的时候有独立房间,在外之后也没跟谁住过,这种生活里多出一个人挤在一起的体验很新鲜,却也隐藏着不安。   房间外的白色客厅洒满清晨的阳光,适应了房里昏暗的牧清阳一瞬间睁不开眼睛,眨了几下眼睛还在刺疼,最后只能用手揉揉,顶着这副傻样走到厨房,在饭桌上坐下了,桌上已经摆了一盘煮好的茶叶蛋,牧清阳拿了个剥壳,同时对厨房里的人控诉道:“温城你这房子不改迟早老花眼。”   温城端着两碗蘑菇浓汤出来,在牧清阳旁边坐下了,“我老花眼还有你扶我不慌,除非你也搬过来,那我们就需要改改了。”   “那你还是老花眼吧,我友情赞助你根拐杖。”牧清阳不吃这套,吃了个茶叶蛋。   温城的勺子在尚冒着热气的浓汤里搅和,撑着脑袋欣赏牧清阳的吃相,漫不经心地说:“牧老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入住赠送免费大厨、免费司机、免费暖床,最主要吧,这个免费的长得还特好看。”   冲着温城最后一句,牧清阳认真地问:“我入住不要赠品行吗?”   “行啊,”温城眯眼一笑,“但搬家的时候别落下您帅气的男朋友。”   牧清阳眯了眯眼,“温大段子手,咱不贫了成吗,谈谈正事。”   温城含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这不是正事吗?”   “温佳柠,”牧清阳把剥好的蛋放进温城碗里,温城一听这个名字就敛了笑容,牧清阳抬眸正视着温城,“你攒了多少钱?不够的话我这里……”   温城把口中的浓汤喝尽,冲牧清阳扯了扯嘴角,手在牧清阳手背上抚了一下,低眸看着碗里的蛋意味不明地说:“加上楚墨借的那部分,我已经攒够了。”   牧清阳顿时明白了,他沉默地再剥了一个蛋,咬了一口,咸味正好,“挺好吃的。”   温城一下笑开,“以后……”   “见见她吧。”牧清阳没等温城说完,直接截断说道,“见见温佳柠,你的妹妹。”   温城刚展开的笑容凝住了,牧清阳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低下身来在温城眼角轻吻,用厚实的力道抱着他,清冷的音调被他放缓,好像一剂打入心口的镇定剂。   “现在的温城有什么呢?他有一段黑暗腐烂的过往,还有一段美好灿烂的前程。”   第五十九章   自牧清阳帮忙赶走徐柳尧那天之后,温佳柠还提心吊胆过两天,但尔后再没见过徐柳尧,牧清阳也没来问她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她以为这段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可没想到在那件事过去的两个星期被牧清阳堵了。   牧清阳看了看温佳柠手中的物理卷,对她笑了笑,“聊聊?”   温佳柠下意识警惕地退后一步,有礼而疏远地道:“现在或许不行,我要找罗老师问问题。”   牧清阳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像两人初见那天那样竖起两根手指,“温同学,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去找罗老师弄清楚我也可以教你的问题,二,听听你哥的事情。”   温佳柠一愣,手不自觉在试卷上攥紧,生怕牧清阳反悔似地回答:“二。”   牧清阳悠然一笑:“行。”   这丫头心思再深,一提到哥哥就跟二愣子没什么区别了,见钩就咬。   于是,还是熟悉的周六,还是熟悉的校医室。   温佳柠刚在座位上坐定,牧清阳站在她身后开口第一句话是:“我和你哥在一起了。”   温佳柠就这样僵住了。   她没转头看牧清阳,牧清阳也没走到她身前,一直站在她座椅后面,他看不到温佳柠现在的表情,也不想看到。见过温佳柠对徐柳尧的态度之后,他不知道温佳柠对他会有什么反应。而且他这是正式当着一个非亲友的人出面,哪怕她是个高中生,也不免紧张。   温佳柠没说话,短暂的沉默之后牧清阳清了清嗓子说:“你先别说话。之前跟你谈的时候我和你哥的确不相熟,但之后……发生了很多意外,所以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哥他……”   牧清阳的话因为温佳柠的一个小动作打断了。   温佳柠抽了抽肩膀,小声的涕泣声带着颤抖传入牧清阳耳里。   这下到牧清阳僵了,他赶紧绕到温佳柠的身前蹲下来,温佳柠低着脑袋,用力地咬着嘴唇不让哭声流泄,泪水却在她眼眶里打转几下落下,砸到她握成拳的手背上。牧清阳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又怕她厌恶自己的触碰,只能把手收回来,脸上鲜有的慌乱,“你别哭,我可以不说了,你先别哭……”   温佳柠猛地摇了摇头,“我就是……”她哽了一声,抬手把脸上的泪擦掉,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来,“谢谢。”   牧清阳有点懵,“……不客气。”   温佳柠一下破涕为笑,“挺好的。”   “啊,是啊,”牧清阳还没从怔愣的状态回神,只能顺着温佳柠的话说,“挺好的。”说完后又莫名其妙,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温佳柠不傻,牧清阳就算和温城在一起,也不一定要对她特意说明,他来的此番原因一定是温城愿意见她了。能让离开八年的哥哥下这个决心的,只可能是面前这个人。温佳柠对牧清阳的形象挺好的,但还是少不了对温城的担忧,她对蹲在身前的牧清阳笑了笑,眼角还有泪光闪烁,“牧老师应该知道徐柳尧了。”   没等牧清阳回复,温佳柠深吸一口气,苦笑着避开牧清阳的注视,轻声道:“我十岁那年哥哥开始带徐柳尧回家,我起初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当他是哥哥的朋友,有点内向却温柔,所以很喜欢他。   “后来哥哥突然对我说,徐柳尧和他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他说,他和徐柳尧以后很可能住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就像爸爸和妈妈那样。”   说到这里,温佳柠眼里多了一分柔意,“你看,哪有这样当哥哥的,对着一个十岁大的妹妹说这种事。”   温佳柠缓慢合上眼,像是陷入回忆中,“哥哥说,他不愿瞒着我,他说他很认真,所以迟早要对我说。当时我还不太清楚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只难过了几天,几天后发现无论哥哥怎样,始终是我哥哥不会变,便没想那么多了。”   牧清阳知道现在不适合插嘴,他无声地站起身子,俯视着温佳柠。   “你知道吗,”温佳柠睁开眼,抬眸看着牧清阳,“哥哥有过一个梦想,他从小就想做一个天文学家。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小学不懂事说说而已,哥哥卧室有个书架,上面摆的都是这类的书籍,我曾翻过一本,上面写满了注解。哥哥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且以这个为目标上的重点高中,他还跟徐柳尧计划过一起出国念书……”   提到徐柳尧,温佳柠低下头,眉头一皱,“所以我恨徐柳尧。明明是他来招惹的哥哥,哥哥和他在一起的态度认真,甚至把未来都安排好了……结果呢,结果多可笑。上学前还吃着哥哥做的早餐,放学回家就被告知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还是从别人的闲话中知道的缘由。   “徐柳尧为了自己,毁掉了我的哥哥。”温佳柠尚放松一分的拳头猛地握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音色又颤抖起来,“如果他承认,他和我哥哥是自由恋爱,虽然两人名声都不会太好,但哥哥至少能念完高中,还能坚持他的梦想。”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太不公平……”说着,温佳柠的泪又落了下来,“凭什么只有我哥哥要承受这些?凭什么因为一个人就把那些写满了注解的书全部否定掉?他明明……明明应该获得所有人的称赞……”   牧清阳沉默地递给她一张纸,温佳柠接过擦掉脸上的泪,把纸攥在手里,用澄澈的眼望着牧清阳,“我说这些是希望您知道,我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他值得更好的生活,如果您没有一路陪伴的心,还请您放过他。”   牧清阳忍不住笑,伸手揉了揉这个认真的姑娘,说道:“就算无法陪伴,也绝对不会辜负。”   温佳柠在牧清阳手底下一愣,一滴挂在睫毛上的泪因她眨眼的动作落下,她小弧度地上扬唇角,小声地说:“谢谢,牧老师。”   第六十章   温城在一家西餐厅等着温佳柠。   仅将人送到门口就停下了,他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对温佳柠说:“你哥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三号桌,进去就能看到。”   温佳柠听完有些疑惑,“你不一起上去吗?”   牧清阳好笑地笑了笑,“你们兄妹的事我凑什么热闹。”   目送温佳柠上楼之后牧清阳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家网吧打发时间。   夕阳橙红色的光打在坐在窗边的人上,他白色的衬衫上映着温暖的颜色,黑长的发因光线缘故稍稍发紫,温佳柠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她垂眸搅动咖啡的哥哥,突然有些移不开脚步。恰好温城这时候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对,温城明显一僵,又慌忙露出一个笑。   他们已经八年没见了,对方现在是如何的生活、怎样的性格、有什么爱好,哪怕他们血缘亲密,也一无所知。   温佳柠在温城对面坐下,目光却舍不得移开温城一分。   温城鲜有的不自在,他刻意避开温佳柠的审视,把菜单递给温佳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点过了,看你要点什么……”   温佳柠没接菜单,而是叫了温城一声:“哥哥。”   温城拿菜单的手一颤,不自然地笑起来,“嗯。”   服务员体贴地走过来询问温佳柠需要什么,温佳柠这才低头接过菜单认真挑选,点了一盘意大利面和西瓜汁,服务员确认之后对两人晗首退下。   “你……长大了。”温城说完后觉得嗓子干得不舒服,又喝了一口柠檬水。   “嗯。”温佳柠把耳前的头发往耳后撩,双手握在装着柠檬水的杯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哥哥,其实我不疼的。”   过去的影像顿时在温城的脑海中闪烁,和眼前的温佳柠重合,温城差点因为这句话掉眼泪,他闭了闭眼睛来保持平静,喉咙里的干涩却出卖了他,“你不能碰琴了。”   “没关系的!”温佳柠像是怕温城因此逃避她一般连忙解释,“真的,没关系的,我现在可以用手吃饭、写字、还能做些小动作,你看。”   边说,温佳柠边用手指在桌面上跳跃,修长的手形因她的动作形成漂亮的波浪,温城却没久看,强制自己移开视线。   温佳柠越是想作无所谓状,温城内心就越酸涩,随之而来的还有能将他淹没自厌感。   温城扭头看向窗外的行为让温佳柠停了手上的动作,眼里有几分受伤,水雾在眼里打转几下又被她压下去了,她尽力用欢快的语气说道:“真的,哥哥,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弹钢琴。只是爸爸要求我练,我就练了,但我没有从这里感受到任何的欢快。我觉得每天花那么多时间触碰这些黑白键不如和其他人一起出去放风筝有趣。”   温城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   温佳柠继续说:“是你让我坚持下去的。‘因为对我好的哥哥喜欢所以无论如何都很开心’,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去练习、参赛的。如果因为这双手无法再弹奏而失去哥哥……”温佳柠顿了顿,话语染上了哭腔,“那我之前的坚持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会治好它的,”温城忍不住打断温佳柠,看向她摆在桌上的双手,“哥哥带你把它治好。你弹不弹琴都没关系,但是让哥哥做些什么,好不好?”   温佳柠吸了吸鼻子,鼻音沉重:“只要你不再离开。”   温城努力笑了笑,“不离开。”   服务员将两人点好的食物端上,随着温热美味的西餐一起落下的,还有温城心里阴暗的结。   他还不太适应和已经长大许多、有了自己想法的妹妹相处,可至少他们有了个不糟糕的开始。   温城把温佳柠送回家后将车停在了他们家不远处的停车场里,给牧清阳打了个电话,牧清阳在十几秒的时候接起,温城立马讨好笑道:“宝贝儿,现在在哪呢?”   牧清阳那边挺吵的,有人的怒吼夹杂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大概牧清阳走到静一些的地方才回复他:“事谈完了?我在西餐厅后边的网吧里。”   “行,”温城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对电话里亲了一口,“等爸爸接你回家。”   牧清阳:“哦。”   挂了电话,牧清阳往外走。   现在是晚上七点,天色变得深蓝,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牧清阳随意买了点吃的填饱肚子,站在一处候车站等温城,这个时间行人不多,来往的车倒是挺多的,牧清阳低头刷手机,微博上那些抹黑、不看好他的人已经少去很多,支持、打趣的声音越来越多,还有人写了他和温城的同人文@他,牧清阳原来对这些都选择无视,趁着今个儿时间多便点开一篇来看,这个粉丝大概不太清楚他和温城的性格,把自己塑造成了温润如玉的深情攻,而温城成了常耍性子的别扭受,经常气牧清阳。   起初牧清阳还看得不自在,看久了就不免把文中的人和现实的他们脱离开了。他很清楚文中的人不是他们,文里的甜蜜他们没有,但他们的小秘密文中也不会出现。   有种神奇的滋味。   不知不觉,牧清阳已经看了挺久,直到一只手从背后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   牧清阳快速地把手机收回,转身便对上了温城的脸。   温城的手在底下用小指轻勾了一下牧清阳的,又很快分开,路人们没谁注意到这个可爱的小动作,牧清阳有些失神,温城笑了笑,“看什么呢?”   “微博,”牧清阳答完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牧清阳所在的位置离温城和温佳柠吃饭的西餐厅有一段距离。   “猜的。”温城低声道,“你的车呢?”   牧清阳愣了愣,“我没开啊,我和你妹打的来的,不是坐你的车回去吗?”   温城无语凝噎,缓慢说道:“我的车停在我家那边了。”   “……”牧清阳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温城,“你就是这样来接我的吗爸爸?”   发现这一切是个乌龙,温城憋不住,用手抵着唇笑,“我以为你开车来的,为了跟你一起才放弃我的车的。”   牧清阳以为温城开车所以没开自己的车,温城以为牧清阳开车所以放弃了自己的车,结果就是两人都没车。   “走回去吧,”温城抬头看了看站牌,“这里离我家大概走一个半小时。”   牧清阳有点不想动,靠在站牌上抬了抬眼皮,“累。打车吧。”   “陪我走一段,”温城好声哄着,“真走不动我背你。”   牧清阳和温城对视许久,最后牧清阳站直道:“走起。”   温城笑。   多数人都低着头匆忙前行,少有人像温城牧清阳这样闲散地走着,两人身高相近,并肩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不远也不近的一段距离,这亮眼组合还挺吸睛,一群高中妹子与两人擦肩而过之后压着声音尖叫,牧清阳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听见一两个“妈呀这对太养眼”了的感叹,心里明白了这群妹子的属性,有些无奈地看了温城一眼,温城显然也注意到了,对他回以无辜一笑。   天色渐晚,不少地摊点起了明亮的灯,温城低头看着前方的路,思索道:“什么时候把房子退了来跟我住吧,你的车和我的车选一个开,以后上班下班我能送你。”   闻言牧清阳忍不住看了温城一眼,下意识问道:“怎么不能是我送你?”   温城对牧清阳的侧重点有些不可思议,愣了一下就笑了:“宝贝儿啊,你六点半上班,我一般八点半,偶尔还能九点去,送你去学校回来我还能睡一觉,你要怎么送我?”   牧清阳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愚蠢,“哦”了一声之后没说话。   温城也不着急,两人继续走了一段,走上高桥,底下的两排路灯一齐亮起来,牧清阳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意识到已经晚了。牧清阳再偏头看温城一眼,温城正目视着前方,嘴角一直保持微小上扬的弧度,橙黄色的光影模糊在他背后,像一幅剪影。   牧清阳无声地移开视线,一直规律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血液在血管下隐隐躁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他想像刚才看的同人那样就这里抱住温城,如果温城是个女子,众人会驻足、会起哄,温城会在他怀里娇羞起来,他就应该吻下去。   可是不行。   温城是个和他一样块头的男人,他抱住他,行人们会议论、会指点,然后像躲开瘟疫一样避开他们。   牧清阳从未如此确定过自己的心意,和相遇张诗韵时模糊的心动不同,这是真切的情动。   突然想起那条仍躺在他手机里的短信。   “我会用我的爱,教你喜欢我。”   虽然不愿承认,但或许……温城是个好老师。   走过桥上抱着吉他弹唱的女生,歌声还没有飘远,牧清阳望着前方说:“还有一个月。”   尚在走神的温城没听清,转头看着牧清阳,“什么?”   “还有一个月,”牧清阳叹息地说,“房租到期,我就能搬出来。”   温城看了牧清阳几秒,露出一个意料之内的笑容:“那多多指教,牧先生。”   “多多指教,”牧清阳对温城起外号的本事无力吐槽,却格外配合,“温先生。”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没有多远,就是一段回家的路而已。   第六十一章   温城开始准备送温佳柠到英国治疗的手术,人资物资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要联系温爸温妈且获得他们的同意。   温爸温妈已经换了手机号码,温佳柠给了温城新的,温城握着那张写着他父母手机号码的纸条,眼里分辨不出情绪。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温城把纸条攥进手里转身,迎上刚洗完澡的牧清阳,牧清阳头上披着他的毛巾在床边坐下了,温城走过去跪在牧清阳后面,把纸团随意在床边一放,接手牧清阳的毛巾,为他擦头发。   牧清阳干脆放手让温城擦拭,拿过纸条看了眼,从毛巾底下抬头对上温城的眼,“打吗?”   “打。”温城手上用力,把牧清阳的脑袋按回去。   “现在打吧。”牧清阳乖乖地定着脑袋不动了,“明天我上班了。”   温城不明白这两者的关系,挑了挑眉,“所以?”   “陪不了你。”牧清阳道。   温城笑了,动作却粗暴起来,把牧清阳半干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真可爱啊宝贝儿。”   牧清阳有点恼火,在温城手臂上打了一巴掌,抢过毛巾自己擦头发,温城也没继续闹他,跟着在床边坐着说:“我已经八年没他们的消息了。”   “趁现在还不晚,”牧清阳指了指墙上显示八点半的钟,“打吧,我陪你。”   温城看着地板没反应,牧清阳翻身从床上捞出温城的手机,对着纸条输入号码,又把手机塞进温城双手里,靠着温城的肩膀说:“勇气这个事儿呢,是一鼓作气才有用,越拖越没力。”   温城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上输入好的数字一个个删掉,牧清阳抿着唇不说话,打算翻身睡觉不管温城了,但温城在删完他输入的号码之后,又输入了另一串数字,牧清阳愣了愣,温城抬头对他笑道:“找我妈比较保险。”   “……行吧。”牧清阳回。   温城盘腿坐在床上,电话拨了出去,在牧清阳的要求下按了免提,电铃缓慢地响着,一直响了五十多秒,就在两人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头接电话了。   女声提着范儿,简单的一句招呼就能感受到这个人严谨认真的性格,“喂,您好。”   八年没联系的母亲这样生疏地说话,温城内心五味杂陈,不免愣住,温妈没听到应答,便重复问道:“喂,您好?请问听得到吗?”   “嗯……”温城声色瞬间沙哑,“妈。”   牧清阳一直观察着温城的神情,他见状伸手握住温城的,温城手背上一凉,他低头看到牧清阳的手,便反握回去,抓紧了。   温妈那头沉默许久。   温城觉得不对劲,连忙说道:“您先别挂,我来找您是因为佳柠。我有关系联系到国外资源,能帮佳柠做手术,有一定几率能恢复如初。”   那头仍然寂静,电话却始终没挂掉。   温城和牧清阳对视一眼,牧清阳小声安慰:“没事。”   牧清阳大概把他当做学生对待了,其实温城没有牧清阳想的那么脆弱,自从跟牧清阳坦白了之后,温城渐渐能放下过去留下的罪孽感,只是不太善于面对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亲人。   温城没有出口说明,手指在牧清阳微凉的手背上摩挲,静静等待。   大概一分钟过去,手机里传来一声哽咽,女声颤颤地说道:“你不必要这样。”   或许是血浓于水的缘故,温城立马理解温妈话里的意思,他平静地对电话里说:“那个家我可以不回去,可是佳柠的手是我一手造成,我只想弥补这个,您就当我还债吧。”   温妈喘了一大口气,用来平复心情,她略微镇定之后说道:“我会和你爸商量,下周我回去,我们见面谈。”   温城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有事电话里说就好。”   “不,”温妈态度坚决,“见面谈。”   没等温城再反驳什么,温妈直接挂了电话。   牧清阳和温城相视一眼,牧清阳抽出被温城握住的手,在温城耳垂上抚了一下,温和莞尔地问:“还用我陪么?下周。”   “不用。”温城握住牧清阳恶作剧的手,电话随意在床头一放,人压了上去,低声说道,“但现在你得陪到底。”   收到温城的短信时牧清阳正在整理课本准备上课,他不得不把捧着的书放下,抬起手机查看。   发件人:温宝贝   准备要见他们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2016-05-23 16:46   这个昵称是温城翻他手机的时候擅自改的,牧清阳已经看了将近一个星期,但每次看都能浑身一麻,也是很不可思议。   上课时间快到了,牧清阳快速地回复。   收件人:温宝贝   记得来接我回家。   2016-05-23 16:48   温城大概是一直守着手机,所以几乎是秒回。   发件人:温宝贝   得令——(づ ̄3 ̄)づ╭——   2016-05-23 16:49   牧清阳把手机收起,抱着课本出办公室。   温城刚把信息发完,包厢的门就被服务员打开,温城随手把手机搁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服务员侧身,温妈一张化着淡妆的脸出现在温城视野里,应该是保养得当的缘故,温妈看起来和八年前没太大区别。   倒是温妈差点认不出温城,愣了愣,不确定地问:“温城?”   “是,”温城给服务员一个眼色,服务员点点头合门退下了,温城给温妈拉了一张椅子,“他没来?”   温妈不自在地坐下,表情有些尴尬,像是面对陌生人的生疏:“你知道他的脾气。”   温城抿了抿唇,在温妈对面坐下,看温妈不愿看他的样子笑了笑,“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温妈看了看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手上的筷子握了握又放下了,“算了吧,我不吃。”温妈双手在身前交叠,终于肯正视温城,以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他,“你现在……”   “在一家出版社做翻译。”温城连忙回答。   温妈一怔,愣愣地点头:“哦哦。”顿了顿,她又尝试开口:“那……”   温城突然明白温妈想问的是什么了,他眼里不经意地闪过失落,近乎自嘲地笑道:“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他现在仍喜欢男人,仍不正常。   温妈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被看穿还是因为温城的答案。   看温妈没有要吃饭的打算,温城也放下筷子,双手搭在饭桌上,用对陌生人的态度冷淡说道:“既然您没有要吃饭的打算,那我们直接谈谈佳柠的事吧。”   温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英国一所医科大学在做相关方面的研究,只要资金足够,他们就能为佳柠做这场手术,钱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们愿意,随时能带她到英国治疗,”温城将视线从温妈身上移开,垂眸说道,“如果不放心,你们也可以跟来,如果……他能忍我的话。”   “是这样,我和你……爸讨论过了,我们都希望佳柠好,既然你能做到,我们自然是同意的……”温妈没说完,温城点点头,已经有了要离开的意思,“那就好,你们想好时间通知我,我随时准备。”   看温城已经起身,温妈连忙叫住他,声音不免颤抖:“城啊,已经八年了。你爸再固执,心也该软了,只要你好好跟他承认错误改正过来……我们还是一个家。”   背对着温妈的温城听这话就笑了,他转过身看着温妈微红的眼,好笑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   得到温城这个面对敌人的态度,温妈也多了一分恼怒,她拍着桌子站起来,不知是太过愤怒还是太过伤心,垂放在身侧的手小幅度地颤抖着,她厉声地问道:“你去问问,在中国有几个你这样的人?十个里有八个死于艾滋!这难道还不是病?八年了,温城,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你不能体谅体谅我这个母亲?八年时间,你还不能想通?”   温城沉默不语,温妈上前抓住温城的手臂,抬头看着温城道:“妈认识几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温城闭了闭眼,抬手把温妈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拂下去,退离一步盯着温妈的眼睛,漠然地说:“我现在的伴侣是个男人。”   温妈的身影在原地晃了晃,温城眼里没有一点波澜,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妈妈,而是一个与他没什么相关的陌生人,他平静地说:“我现在住的房子一百二十平方米,我们每天五点四十起床,在我房间的浴室里一起洗漱,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会给他做早餐,来不及我们会随意在早餐摊买吃的。   “中午空闲大概会通一通电话,下午我下班会去接他,如果来不及,他会提着一杯饮料在路边等我,用我要喝饮料的理由强迫我坐回副驾驶,家里菜不够了要绕到商城买,还有的话直接回家,我做菜,他洗碗,吃完了选一部电影,看完了就洗澡睡觉。”   温妈神色复杂的看着温城,温城轻吸一口气,笑道:“我已经有一个家了,不承您好意。”说罢,温城绕开温妈往门口的方向走,温妈在温城开门的那瞬间叫出温□□字,温城脚步一顿,却没停下,径直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和温妈见面没温城想的那么花时间,他把车从酒店停车场开出来时才五点二十,牧清阳今天要上最后一节课,得六点半才能出来,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温城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到牧清阳的学校门口等着。   车开到青高才准备六点,温城随其他家长那样把车停在校门不远处,下车到学校面对的奶茶店去了。在牧清阳和温城好几次尝试之后,终于在这家奶茶店找到了一款两人都觉得能接受的饮品,那就是速泡绿茶。绿茶本稍苦,在加过许多糖之后苦味被盖过,还挺清香。   温城这长相一看就很难忘记,别说他接二连三的来,老板娘一看他就笑了,“还是两杯绿茶?”   温城点点头,靠在柜台前等候。   这时候人还不多,老板娘边泡边和温城搭话,“你和那个牧老师关系挺好的呀?”   温城愣了愣,“啊,是。”   老板娘笑了笑,又随意说了些别的,温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在老板娘做好第一杯绿茶给温城的时候,老板娘稍做犹豫之后就说了,“那个,牧老师看着挺成熟的,他女朋友挺幸运的吧。”   温城这才明白老板娘的意思,忍不住轻笑,“他没女朋友。”   老板娘正低头动作,听到这回答不由得一顿,而温城又继续道:“他结婚了。”   老板娘抬头对温城笑:“看着也像。”   温城却没错过老板娘抬头时一闪而过的诧异和失落,他笑笑,没继续说什么。   和牧清阳不同,温城很少被什么女人看上。虽然两人相貌都较出众,甚至温城更胜一筹,但比起牧清阳,温城其人一看就不好拿捏,没什么安全感,若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分外自信,是没那个勇气喜欢这种人的,相反,牧清阳给人感觉沉稳有担当,一看就适合做老公。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牧清阳一定会有很多选择。   老板娘将第二杯绿茶包装好递给温城时他才回神,点头示意之后就提着绿茶回车上了,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上。   温城在车上刷微博,没多久就听到学校的放学铃响了,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这一眼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他爸。   温爸的车停在一棵树下,温爸靠在车门上低头看手机,眉头皱得很紧,偶尔在上面按几下。   和温妈不同,温爸的两鬓已经有了渐白的趋势,人还是那样,远远看着就有一身正气凛然的震人气势。   温城对温爸的印象就是尚小时被他指点学琴,没几天温城便放弃了,温爸也没再逼他,转而教他功课。温城还没上学时就开始学习了,老师便是温爸。温爸很少笑,哪怕温城做对了所有题目,他也只将脸色缓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骄傲。   当温城上学之后,他的成绩就没下过年级前三,且时时第一,渐渐地,周围人都将温城当作自家孩子的目标,见到温爸就对温城赞不绝口。那段时间温爸温妈就开始经常出差,家里常常是温城一个人,还有温爸温妈留下的生活费。若温爸回来,会给温城带他想要的东西,顺带查看温城的成绩,看过后疲惫的脸上会稍有笑容,再对温城教导起继续努力不要骄傲之类的道理。   温爸一直望子成龙。   温城知道。   所以在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搞在一起的时候,他羞愧、愤怒,想不通自己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想不明白自己很“正常”,儿子怎么就不“正常”了。   在温城说是他逼迫那个男生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温爸的理智完全崩溃了。自己的儿子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儿子。   当年温城没想那么多,他对温爸只有恨。   在那段时间开始远离,他逐渐懂事,夜深人静厌恶自己时,会一遍遍地想那些疯狂混乱的画面,对温爸的恨意便成了麻木与漠然。   须臾,温佳柠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她四处张望了下,看到温城的车后愣了愣,温爸先温佳柠一步看到她,便快步朝她走去,对温佳柠说了些什么,温佳柠对他摇摇头,温爸坚持,温佳柠只好把背上的书包脱下来给温爸拿着。   温爸在人群之中护着温佳柠往车上走,温佳柠对他说了什么又笑笑,温爸嘴角也弯了弯。   温佳柠上车前忍不住低看了温城一眼,眼中隐含担忧,温城对她一笑,她的表情才松下来,进了车里。   温城捧着绿茶,靠在椅背上闭眼。   牧清阳出来挺快,温城没闭眼几分钟,驾驶座那边的门就打开了,牧清阳跟着坐了进来。   温城立马睁开眼,懒洋洋地对牧清阳笑。   “来了多久?”牧清阳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拿过其中一杯绿茶喝着,跟温城一样靠在椅背上。   温城拿起另一杯,“半小时吧。”   看这架势就知道温城和温妈谈得不愉快,牧清阳点点头没再问,喝了几口之后才开口说:“今天佳柠来找我。”   温城没说话,牧清阳吐了口气说:“你爸妈昨晚到的,怕你单独找她,就让你爸接送上学。她说她跟你爸妈谈过,她觉得他们很多事情上都很明智,对她态度也还行,只是这个问题上很执着,并不愿和她多说。”   温爸温妈接受的家庭教育中规中矩,一直以来是认真严谨的作风,对温佳柠也爱护有佳,若温城并非同性恋,他们会是一对出色的父母。他们明事理,只偏偏对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不理解,恪守旧规的认为这是非正常的,因为如此才令人无奈。   “让她别尝试了,”温城扯了扯嘴角,“儿子已经这样了,要女儿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他们也该怀疑她是不是跟我一样了。”   牧清阳没说话,沉默地把手上的绿茶喝完。   温城也安静着,回家的路上两人什么也没说。   温城不知道牧清阳所想和他是不是一样。温城用了八年将温爸温妈的坚决带来的痛苦化解为木然,那牧清阳呢?温城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性向,可以无所谓,可牧清阳呢?遇到奶茶店老板娘那样的人才是牧清阳原来的人生。温城怕牧清阳想到这一点,会后悔和他在一起,又希望牧清阳想过,还仍然与他在一起。   心口突然抽疼,温城拧了一把,心情烦躁。   温爸温妈协商之后决定在今年暑假带温佳柠到英国治疗,两人一起陪同。   距离暑假还有两个月,温爸推了一切活动,和温妈一起在家守着温佳柠,上学放学都专门接送,对她的手机控制也较严格,几乎是全方面防止温城联系温佳柠,可惜他们不知道温城的恋人就是温佳柠的老师,温佳柠和温城还是能有联系,她会经常写下身边趣事或烦恼,以信的形式由牧清阳转交给温城,温城也回以同样的信。   接着牧清阳的房租到期,跟房东说明之后,牧清阳和温城挑了一个周末搬东西,先前牧清阳就开始搬些衣服之类的小物件,如今要搬的东西不多,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整理完了。在牧清阳的强烈抗议下,他们暂住进温城的客房里,主卧里留着改善。   因为牧清阳的入住,书房的布置也需要改改,只没温城那纯黑的卧室那般复杂,就是搬搬东西。   牧清阳把自己的书放到书架上,那头摆放桌面的温城头也不回地说道:“宝贝儿,把绿妹递给我。”   牧清阳就僵住了。   两秒后温城才反应过来,从桌子上抬头,补充道:“就书柜旁边那个多肉植物。”   “……”牧清阳无言地递给温城,想了想还是说,“你这人是不是特无聊,特喜欢给人起外号?”别说这植物,就他的外号就有好几个。   温城看着牧清阳在白瓷花盆上亲了一口,对牧清阳抛媚眼道:“我只对喜欢的人起外号。”   温城有些事情上就是很执着的幼稚。   牧清阳叹了口气,“谢谢啊。”   “应该的应该的。”温城满意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牧清阳和温城没少在家具店转悠,到家还得动手布置,生活充实无比。   牧清月在温城主卧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知道他哥搬去跟男人同居了,原因还是因为他妈腌了萝卜让他给牧清阳送去,他到牧清阳的住处找不到人。   牧清阳一接电话,牧清月那处于变声期的小哑嗓一连串地吼:“我干你大爷!牧清阳你他妈能耐啊,偷偷跟男人同居了也他妈不告诉老子一声,害老子白跑一趟!牧清阳我跟你说你这样是要被揍的!”   牧清月那嗓门吼得一旁的温城都听得到,温城看了看牧清阳,牧清阳以口型说着“我弟”,才回复牧清月:“你揍我之前迟早要被我揍一顿。在哪?”   “你家门口!”牧清月还挺委屈。   温城忍不住笑了。   牧清阳跟温城正好买了家具开车回家,听这话牧清阳打了个方向,“我去接你?”   “不,我不要,”牧清月气极,“妈让我拿的腌萝卜我挂你门上,你自己取吧,我他妈才不想见你们这对狗男男,影响心情。”   牧清阳闲闲地回复:“您随意。”   “妈的。”牧清月说,然后挂了电话。   同居意味着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的生活逐渐融为一体,温城和牧清阳同居生活带来的改变主要体现在围观群众的反应上。   比如,牧清阳的学生们发现牧老师匆忙赶来学校的早上,穿的衣服必定是和他个人风格不同的款式,咳,即使这样,牧老师还是很帅。   比如,牧清月偶尔打他哥电话,接通的是另一个男人,他极为磁性地说着:“他在洗澡。”牧清月仿佛听见鬼叫似的受惊地挂上电话,惊魂未定地说:“靠。”引来牧父牧母的注视。   再比如,《不如不遇倾城色》完结的YY歌会上,牧清阳的麦中不明显地传出某大神的低语,肖毅抗议,“过分了啊,这到底是《不如不遇倾城色》的完结歌会还是某情侣的恩爱秀?”   公屏反应:“啊啊啊啊!!”“过分了啊!半夜十点孤男寡男的做什么呢![手动滑稽]”“过分了啊!前任cp还在这里呢!”“过分了啊!有本事说话没本事大点声?”“2333333”“跪求尚阳大人复述大神说了什么!”   牧清阳有点尴尬,温城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没什么诚意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问他蛋糕味道怎么样。”   公屏都快疯了,肖毅犹疑地问道:“自己做的?”   “咳,”温城仿佛不太情愿打击他,“自己做的。”   肖毅:“靠。”   公屏笑疯了。   既然温城已经暴露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后半段靠肖毅各种不平和牧清阳、温城无意秀恩爱,还有公屏上粉丝的激动刷屏完结。   好不容易牧清阳应付完肖毅下来,柳琦琦Q了牧清阳。   社长:下一部接现代吗?有个剧本合你。   看到这条信息时,牧清阳正捧着笔记本坐在他跟温城新买的沙发上,温城在厨房里忙活他的提拉米苏,牧清阳下意识看了温城一眼,缓缓打字。   江北小水龟:我想退社。   社长:?!?!?!?!   社长:我最近没做什么啊?!?!?!   社长:大神做什么也不关我的事啊?!?!?!   江北小水龟:不是,是我个人原因。   牧清阳一直很清楚他加入萤律的目的。他想被治疗。虽然一直没什么起色,但有人支持、有人期待,他就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那么做下去了,现在他有了不少作品,也能感觉到自己因为温城而逐渐明朗的情绪,那这些网络上的事情就可以放一放了。   柳琦琦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复。   社长:……行,我明白。   毕竟都是成年人,柳琦琦清楚于他们而言生活中有许多重要的事大过这些事情,很多前辈也是这样隐退,牧清阳完成了手上的事情才提出退出,这已经很负责任。   社长: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退。你就留着吧,哪天有兴趣了跟我说,我就给你找剧本,偶尔友情出演一两个路人也可以吧。你现在正火,突然完完全全退出,那些爱你的粉丝们也难接受,好歹留个念想。   江北小水龟:好。   接着牧清阳就在微博上发了条微博,大意是他以后要把重心放在现实生活中,广播剧方面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出产会减少,有机会再与大家见面。   回复来得很快,最前面的几条是这样的。   猫咪坐在磨房里:嘤嘤嘤?刚感受到尚阳和大神的恋爱气息就被告知要退了吗QAQ,不管怎么说,祝福尚阳。[爱心]   愿与苏音同在:那能不能在大神的翻唱里出现!!可以的吧!QA□□Q   慕白你好:不出广播剧,可以!每天发糖就原谅你!   ……   当然也有几个坚持不懈骂他的,说着终于不用听一个卖腐的男人的声音了之类的话语,牧清阳一扫而过。   温城终于把提拉米苏做好,还是抹茶口味的。他端着切好的一份递到牧清阳身前,牧清阳便放了手机,顺着温城舀好的勺子吃了一口,随后微微皱眉,温城脸上有点笑意:“好吃么?”   “甜,”牧清阳紧着眉头评价,“太甜了。”   温城“噗嗤”笑出声,把装着蛋糕的碟子放桌上了,“逗你玩的,这块特别加了糖,正常口味的还在厨房里。”   不肖说,也得是甜的。   甜度正好的甜。   世界上的恶意有许多,所以爱意才会如此美好。   第六十三章   儿童节这天牧清阳还没反应过来是儿童节,与日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接着温城开车送他去学校,昨晚两人睡得晚,牧清阳就在座位上闭眼休息,温城自知是自己造成的后果,也安静地没吵他。   只是牧清阳下车前,温城握了握牧清阳的手,一颗糖落入牧清阳手心。牧清阳的睡意褪去些许,不明其意地看着温城,温城原想侧身亲这个迷糊版本的牧清阳一口,但现在上学人来人往,他不能那么做,仅是在牧清阳肩上拍了拍,一脸认真地说:“儿童节快乐,宝。”   牧清阳脑一抽,也跟着认真回道:“谢谢,爸。”   温城乐了,“上课去吧。”   牧清阳这才回过神,“温城你大爷。”   进办公室前牧清阳开了温城给的糖,水蜜桃味的硬糖,刚入口微酸,尔后是丝丝的甜意和水蜜桃的香。牧清阳和牧清月不同,他对甜食有点抵触,但自从跟温城住之后,这种抵触就削弱了很多,这颗糖给他的感觉……还不错。   越是和温城相处,就越会发现温城这人幼稚的一面,同时他又意外敏感,知道如何照顾牧清阳的心情,像是小心翼翼地把牧清阳放在心口一处,一不小心就会吓跑他。   牧清阳知道温城的顾虑。   自从和温城在一起以来,牧清阳就不停地想着是否要隐瞒一辈子,如果要说,又如何对父母开口,他们又会是什么反应……想到他累了,倦了,烦了,看到温城,便不愿想了。   他也怕。   早读铃声的下课铃将牧清阳惊醒,他已在不知不觉中把糖嚼碎咽了,嘴里还有遗留的果香。   第一节课是牧清阳的。   牧清阳深吐了一口气,收拾好课件,带着笔记本离开办公室。   温城的心情这半个月来有点难琢磨。   好不容易跟爱人同居了,他该高兴吧,可没有。楚墨只要掀开窗帘就能看到温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正对电脑敲敲打打。   先前温城翻译的那部悬疑推理小说比竞争方那边快一步做好、印刷、出售,那部小说大卖,竞争方的出版社也紧随其后出版,同一部小说,两个出版社,看过原著的有心人在对比两本书之后在微博书榜上写了一篇长评,主要是说明两本翻译的区别,指出了竞争者出版社那本的几处错误,又夸了温城翻译的这本贴切原著,每句的每个用词都与原著文风贴合。这个长评突然就火了,有了很多转发和关注,有人纷纷应和,也有人骂这人是温城那方出版社请来的黑子,一时掐了不少。因为楚墨经营不错,他们的出版社还挺受人关注,一些真爱粉特意买了两本书,贴了好几处对比,证明了原来长评的正确性,当然还有人说着“我不听我不管反正你们都是水军”这样的话,但许多人都站在了楚墨这出版社边,温□□字也开始被人注意,开始有人翻出其他温城翻译的作品,评价他的翻译精妙,温城突然就小火了。   加上出版社里开始有了实习生,温城负责带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他们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温城回答起来都没什么表情,拿着资料撑着下巴冷淡回答,看起来像不耐烦,但如果你多问些什么,他都会耐心回答,没说一句重话,这就让人猜测不出他的情绪想法了。   楚墨中午到餐厅吃饭,还能听见三个实习生跟其他实习生坐一块抱怨温城是个“冰美人”,每次上去问问题都提心吊胆的。   这明显不正常。   比跟牧清阳没在一起的时候还要不正常。   楚墨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温城正好打完一段,楚墨在他办公桌上敲了两下,示意让他转回注意力,温城果真停下,用一双冷淡的眼看着楚墨。   “恋情不顺?”楚墨神情戏谑。   温城的冰脸终于有了裂痕,他眉头狠狠一皱,语气不耐:“没有。你管那么宽?”   “没有你脸宽。”楚墨伸手想拍拍温城的脸,却被温城先一步打开了,楚墨并不介意地笑笑,收回手后突然正经道,“我实习快结束了。”   温城愣了愣。   楚墨点头继续说:“嗯,下个月中旬,我回总公司。”   温城差不多知道楚墨后面要说什么了,“我不做。”   他已经接受了楚墨太多东西。   “这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成绩,不是我,公司也会安排你做。”楚墨漫不经心地摆弄温城桌上的书本,“如果你真的不想欠太多,就好好做,尽快把钱还给我,也别让陆然失望。”   温城沉默了,紧绷的脸渐渐放松,他往椅背上靠,过了会儿才说道:“我知道了。”   楚墨重重地拍了拍温城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就在楚墨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温城突然开口:“谢谢。”   楚墨先一愣,随即笑了,抽身离去。   牧清阳觉得不太妙。   今天放学后校门口没有温城的车,他打了手机没人接。   牧清阳选择坐公交车回家,手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又关掉了。   没有短信。   中午的时候温城还打电话问他今晚吃什么,甚至开玩笑说儿童节要带他去吃肯德基儿童套餐,并没说过自己会有什么事儿,现在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牧清阳不知觉地吐了口气,挤在人群之中的表情并不轻松,以至于几个想借机会凑近的女孩儿默默远离。   天气有些闷热,牧清阳下了车忍不住松开领口的扣子,大步往小区走去。   温城家的钥匙一共有三把,一把在温城手上,一把在柜子里躺着,还有一把给了牧清阳。   牧清阳的手心有汗,握着钥匙的时候有些不舒服,他打开房门,客厅内因窗帘紧闭的缘故暗淡无光。一股肉香从厨房的位置飘散,牧清阳东西都没放下,几步走过去,看到了桌子上摆放整齐的餐具和两支小小的蜡烛,蜡烛中放着一束玫瑰。   温城还穿着围裙站在一旁,他看到牧清阳先是一愣,然后快速过去抱住牧清阳,顺着牧清阳的手拿过牧清阳手上的东西,安抚道:“我没想到这个,对不起,你别生气。”   牧清阳被温城抱着,没说话。   温城轻轻在牧清阳脸边蹭着,祈求原谅。   半晌,牧清阳推开温城,“热。”   温城看了牧清阳面无表情的脸一眼,把牧清阳的东西放一旁,小心地问:“没生气吧宝贝儿?”   他只是想给牧清阳一个惊喜,但没想过仅这样就让向来淡定的牧清阳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在看到牧清阳的那一刻,温城连设想的微笑都没来得及,心里一揪,就上前抱住牧清阳了,好像慢一秒牧清阳的担忧就化为怒意转身离去。   “你说呢?”牧清阳没正面回复,径直坐到餐桌前了,两支蜡烛映得盘子里的牛排色泽鲜嫩,中午只吃了食堂饭的牧清阳有点饿了,牧清阳拿起刀叉问道:“你做的?”   “嗯。”温城走过去站在牧清阳身侧蹲下,仰头看着牧清阳,用无害的表情笑开,“谢谢。”   谢谢你对我的担忧,谢谢你肯喜欢我,谢谢你没走开。   牧清阳没看温城,刀尖在牛排上顿了顿又放下了。他呼出一口气,转过身俯视蹲在他脚边的人说:“温城,我既然跟你在一起,就不会轻易离开你,明白吗?”   温城的眼动了动,略有些闪躲,“我知道。”   “你不知道。”牧清阳冷淡地截断,伸手把桌上的花拿起,花中央的戒指盒摆放明显,他把它从花里拿出来,花随意地扔到桌上,果断地打开戒指盒,里面躺着一对银色对戒,两只上面刻了细细的纹样,简单却精致。   温城的表情略有狼狈,牧清阳选了其中一枚,把温城垂着的手拉起,垂下眸来专注地为温城戴上。   温城先是怔愣的,在牧清阳试图给他戴上戒指之后表情变为苦笑,他屈起手指握住牧清阳的手,还没戴上的戒指被他摘下,温城挺直身子吻上牧清阳的额头,手上把牧清阳给他戴的戒指戴到他握着的牧清阳的手上。   “这枚是你的。”   温城为牧清阳戴好戒指后,后退一些,正视着牧清阳冰冷的模样,诚恳道:“在温城遇到牧清阳之前,他失去过太多,犯过太多错误,而且屡教不改……我从没想过能和谁这样生活,更怕一个不小心又弄糟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   谁见过温城这个样子呢?像一个真正做错事的孩子,紧张、谦卑和讨好。   “话别那么多。”牧清阳低叹打断温城的无措,拿过另一枚戒指给温城戴上,俯身对着半蹲在身旁的温城的唇吻了上去,他轻轻在温城下唇咬着,温城主动伸出舌头勾引牧清阳,双手搭上牧清阳的脖子,将这个吻加深,最后反客为主,将牧清阳压倒在桌上。   一个吻终于结束,牧清阳衣衫凌乱地被温城压在餐桌上,他轻轻勾唇,喘着温热的气息轻声道:“儿童节快乐,宝。”   温城一愣,真切笑了,低哑着嗓子说:“谢谢,亲爱的。”   于是自儿童节之后,牧老师中指戴上了上课偶尔会闪到人眼的银戒,同辈的老师都来八卦怎么回事儿,牧清阳微微一笑回应道:“对戒。”然后大家就都懂了,牧老师跟他那女朋友求婚了。   易甄在走廊上和牧清阳偶遇时还笑着祝福了一句,牧清阳不大习惯应付,只点点头了事,心里倒是因易甄那已经死心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许多女学生都因此心碎,年级里传得也快,毕竟牧清阳这又帅又年轻还有个性的老师私底下还是不少人讨论的话题的。温佳柠也因为学生之间的交流知道了这事儿,倒不怎么惊讶,见到牧清阳仍和以前一样的态度,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亲切了些许。   大家都觉得,能降服牧老师的人真幸福。   而温城呢,硬生生被陆然扯到“不夜城”,跟着楚墨、老板娘一群人庆祝了一番。说好听了是为庆祝温城有个归宿,说白了就是陆然寂寞了想玩又不想付钱,用温城做个借口让老板娘请客。   跟着温城的实习生们只敢私底下猜测,没谁敢壮起胆子问温城是不是订婚了,然后许多人都觉得,与这位冰美人在一起的人真辛苦。   第六十四章   刚过完儿童节,端午节很快就到了,还有着浪漫心态的牧母本想给常年独居的亲儿子一个惊喜,下午三点提着自己做的粽子来到牧清阳的出租屋,结果自然和牧清月一模一样,被告知儿子已经搬走。   牧母生气了。   很气。   她想了很久,最后一声不吭地拿着粽子原路返回,牧父见自个儿老婆鼓着腮帮不开心的样子连问怎么了,牧母把粽子放下,不怎么乐意地道:“你别问我。”说着看了看钟表,对牧父笑笑,“陪我去菜市场逛一逛,今晚叫阳阳月月回家吃饭。”   虽然今天放假,可明天才是端午节,牧家习惯于端午一起吃,提前一天是怎么回事儿?   牧父表示很疑惑,牧母表示我不管。   牧清阳表示很懵逼。   温城那头刚把两人从商城采购的东西放桌上,牧清阳这头表情慎重地挂上电话,温城没注意牧清阳的表情,随口问道:“什么事?”   “我妈让我今天回家吃饭。”牧清阳说完,温城动作一顿,眉头拧在一块了。   昨天晚上牧清阳还说明天他得回家,为了弥补温城的端午节,他们正打算今天提前过,结果今天牧母突然让牧清阳回家?   牧清阳在温城脸上拍了两下让温城回神,他镇定道:“别乱想,等我回家。”   “要不我跟你去……”温城话头一出就自主咬住顿了,“等你回家。”   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虽然温城完全不像个委屈的孩子,但牧清阳诡异的如此觉得。   牧清阳忍不住抱了抱他,“尽量早点回来,想吃什么?”   温城深吸一口气,颓丧地说:“不吃。”   这可怜劲儿看得牧清阳忍不住笑了,“行了,等会给你打电话。”   “嗯。”温城没正面回他,仅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牧清阳送到门口,待牧清阳准备出门时握住他的手,低头把戒指给牧清阳摘下来了。   牧清阳还没想到这个,愣了愣,心里突然一酸,把戒指拿到手心里收着,“我拿,没事。”   “嗯。”温城没多说什么,也没什么表情。   温城早应该想过,也十分清楚,他们的关系是需要隐瞒才能继续的。一个多骄傲的人,他最骄傲的事却是最不能开口的。牧清阳不清楚温城心中有着多大的压抑,因为温城从不让他看到他明明所知的另一面,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摘下自己亲手为他戴上的戒指,送他出门。   牧清阳在方向盘上靠了半分钟,摊开手掌看着那精心挑选的戒指,用力一握,扔到了车上的小槽里。   他很久没抽烟了,跟温城在一起之后就没怎么抽,此刻却觉得心口有如蚁啃咬的疼痛□□,唯有烟能疏解这份难受。   牧清阳到牧家时家里已经菜香满门,电视上播着逗人的真人秀,一档牧清月最喜欢的综艺节目,他却躺沙发上心不在焉,眼睛就没往电视上定过,牧父也不怎么自在,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写写字。   牧清阳看这状态就知道是牧母有什么事了,下意识往厨房里看了一眼,清清嗓子说:“妈,我回来了。”   “嗯。”牧母颇冷淡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果然,牧母有问题了。   要换平常,牧母肯定得兴冲冲地冲出来给牧清阳一个拥抱,喊着:“阳阳宝贝儿终于回来看妈咪啦!”   牧清月听到牧清阳的声音立马蹦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拉着牧清阳进了牧清月的房间,没等牧清阳站定,牧清月往自己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一靠,表情想凶恶却一点也不凶恶地说:“臭不要脸王八蛋,看你这次弄出什么事儿了!老子放弃约排位的机会急匆匆回来,妈都没给老子好脸色看。”   牧清阳倒挺淡定的,往牧清月的方向靠了靠,手在牧清月随意扔桌面上的素描本翻看,翻到几张同一个女生做模特的素描,眉梢一挑,“挺好看的。”   牧清月怒了,一巴掌拍在素描本上,“别乱动!我跟你说话呢!管我画得好看不好看!”说完眉头一皱,捂着鼻子抱着本子撑着地板坐椅子上退后一步,模糊不清地说:“我□□妈的牧清阳你他妈吸了一包烟吧,跟移动□□似的,操。”   闻言牧清阳也蹙了蹙眉,扯着自己领子闻了闻,“真那么重?”   “别、别,”牧清月看牧清阳想走近,连连后退,“别他妈靠近我。”   “算了。”牧清阳自个怎么闻都是那样,干脆不管了,等会吃饭又开车,到家里估计也消得差不多了。   “我跟你说,”牧清月把素描本随手往书柜上一塞,表情肃穆,“妈今天拿粽子去找你了。”   牧清阳明白了,“结果跟你一样。”   “你知道,妈就那样。”牧清月道。   牧母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个喜欢看少女小说浪漫幻想的女孩儿,长大了喜欢追偶像剧、韩剧,此人时常容易情绪化,牧清阳记得初中抽烟被老师逮住请家长时,牧母又气又伤心,当着老师的面就哭了,可她的重点不是牧清阳作为一个未成年人违反校规抽烟,而是牧清阳抽烟却不告诉她,接着拉老师洋洋洒洒诉苦一大串,大意是说牧清阳从小不亲人,长大还有自己小秘密,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很失败之类的,弄得老师之后请家长都会三思许久。   换作平常说清楚哄一哄就完事儿了,这次却有点麻烦。   他搬出去了,搬去哪,为什么搬,和谁住,那个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牧清阳和牧清月双双沉默了。   他们大概想到一块去了。   牧清阳不说话,牧清月也不搭理他,随手拿了一本速写本和铅笔随意画画,牧清阳顺着看他的手。牧母很爱护牧清月的手,他手心有常画画留下的茧,但不如其他画画的人那样粗糙厚重,牧母有事没事就会给他护手霜抹,放假回家更是泡醋、敷膜的,比起其他一样的少年人,牧清月的手真是十分细白又直长,骨节清晰分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挺好看,也不怪妹子们把牧清月称作天使,光看手就够舔一年的。   牧清月涂涂画画,画出了一个似人似妖的人物轮廓,神情高冷孤傲,背着一把弓箭。   牧清阳突然想起来牧母之前跟他通电话说过,牧清月的美术老师说暑假有个市级比赛,点明牧清月参赛了。   “挺好看的。”牧清阳看牧清月画得差不多,出口了一句。   牧清月画画时神情专注,不怎么上心地应了一声,“一般。”   牧清阳和牧清月的兄弟关系其实很微妙。两人相差六岁,牧清阳六年级的时候牧清月才刚上学前班,加上牧清阳本身那事不关己的性格,牧清月很少有能跟牧清阳亲近的机会。大概每个弟弟妹妹都会崇拜自己的哥哥,牧清月打小也是,只要有机会就屁颠屁颠地跟牧清阳身后,而牧清阳除了尽哥哥的职照顾好他之外,没别的态度,两人始终不像别家兄弟亲近。   当牧清阳升上初中,牧清月正是教育启蒙之时,他心里很想跟哥哥像别家兄弟那样无话不谈,可始终无力。于是他想,或许多观察哥哥,多学着哥哥,理解哥哥之后,哥哥就会接受他了。而那时的牧清阳为了学习“融入”,正和一些痞学生打得火热,牧清月不知其中对错,把牧清阳的一言一行原原本本地模仿下来,等大了,明白牧清阳那性格就是这样,他做什么都没用,也懒得去幻想什么兄弟情深了,反正这样也不错,就这样吧,只是原先学习的那副模样,就不愿改了,懒得改,习惯了。   牧清阳又何尝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可这天生来的病,他也无法解决,看着牧清月的一点点成长、变化,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他便不愿多做管教,牧清月也不会搭理。   只是偶尔,偶尔牧清阳会对牧清月报以内疚。   “你……”牧清阳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牧清月的房门被人从外叩响,牧父的声音厚重传来:“出来吧,吃饭了。”   牧清月收起笔和本子,抬头问牧清阳,“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比赛加油。”牧清阳道。   牧清月看牧清阳的表情有点怪异,好像这个人不是他哥而是某个披着他哥的皮的外星人。看了一会儿,牧清月回答:“小菜一碟。”   几人坐到饭桌前,牧母一心一意给自己夹菜吃菜,眼睛都没往三个男人身上瞟过,牧父桌下踢了牧清月一脚,牧清月不情愿地瞪了牧清阳一眼,咬着筷子说:“妈,怎么今天突然在家吃饭啊,那明天还吃不吃了?”   牧母抬头暼了牧清阳一眼才看牧清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明天也在家吃。”   “那今天……”   牧清月没说完,牧母酸溜溜地看着牧清阳截断,“我怕再不赶紧让某人回家,他什么时候走了都不说一声。”   牧清阳这才放下筷子,颇愧疚地摸了摸鼻头,“我半个月前才刚搬,还没找到机会说。”   牧父这才清楚事情经过,不可思议地问道:“清阳搬家了?原先那房子不是挺好的吗,一个大男人那么大一间房,房租不贵,还离学校近。”   牧父这才清楚事情经过,不可思议地问道:“清阳搬家了?原先那房子不是挺好的吗,一个大男人那么大一间房,房租也不贵,治安也挺好。”   “嗯,”牧清阳把视线定在牧父身上,“就是……换个环境。”   牧母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放,瞪着牧清月:“半个月前?那之前我让月月送腌萝卜……月月也知道阳阳搬了?”   牧清月刚放在酸甜排骨上的筷子一顿,弱弱地收了回来,老实地说:“但我不知道他搬哪去了,腌萝卜直接挂门上了。”   一听牧清月也不是很了解,牧母的怒气终于减少些许,至少牧清月没有彻底背叛她,于是把审视的目光放在牧清阳身上。   牧父赶忙说话缓解气氛,“那清阳现在搬哪去了?”   牧清阳只好把温城家的地址说了一遍。   牧清月听完忍不住狠狠在筷子上咬了一口,心里把牧清阳骂了十几遍。   牧母的眼神由审视变得怀疑,“那里离学校不是很远吗,为什么搬去那里?”   牧清阳靠在椅背上,表情挺平常的,依旧沉稳冷静,牧清月看不懂有多少个念头在牧清阳脑海里旋转,但他的脑中已经被许多的弹幕充斥满了。   因为跟情人同居?那接下来牧母一定会问他的情人是谁,为什么是他去情人那居住而不是情人到他的住处居住,可能还会要求牧清阳带出来看看。牧清月不敢想牧清阳领着一个跟他一样块头的男人到牧母面前说“这是我男朋友”的样子,他不知道牧母会不会当场昏过去。   只有一秒的时间,牧清阳回答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里的房子挺好的,缺人分摊房租,我搬过去生活费能省一笔。”其实温城的房子是楚墨为温城挑的,首付是楚墨给付的,温城除了每月还各种贷款之外还要给楚墨还钱,前几年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周六还去“不夜城”兼职,那段时间陆然戏称温城为金枪不倒君。   牧清月听牧清阳这个回答有点诧异,心里什么滋味都有点。   “也好啊,”牧父为牧清阳说话,手肘碰了碰牧母,“清阳不是还有车贷款要还么,留点钱也好以后娶媳妇。”   牧母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脸色也缓和一些了,只是还有些闷闷不乐,“什么朋友,我们认识吗?”   “这几个月刚认识的,”牧清阳眼睛也不眨地回,“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牧母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脸上也有了些笑容,“那应该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才好,不如明天……”   牧父咳了一声打断牧母,“明天端午,人家不也要回家吗。”   “哦哦,”牧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是一张不好意思的笑脸了,“看我这记性,那还是改天有机会……”   这下是牧清阳开口打断牧母的话,他拿起筷子慢慢说道:“明天吧。”   没等牧父牧母什么反应,牧清月一声“我”字已出口,接收到牧母和牧父的注视之后,牧清月硬生生将“我□□妈”改成了,“……的妈呀!”   牧清阳:“……”   牧母责怪地看了牧清月一眼,“月月真是的,大惊小怪什么?”   牧清月用一种“你是有病吧”的眼神瞪了牧清阳一眼,尔后又很快对牧母扬起微笑,“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画稿有一处画错了。”   牧母神情将信将疑,可惜重点并不在牧清月身上,所以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兴冲冲地问牧清阳:“明天真的可以来吗?他不用回家吗,他喜欢吃什么?”   “嗯,”牧清阳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他不动声色地夹菜进碗里说道,“他……家人暂时不在这里。菜色方面随意就好,他不挑食。”   “那就好那就好。”牧母全然进入了兴奋状态,将牧清阳和牧清月没什么笑意的神情忽略了,唯有之前开口调解气氛的牧父注意到自己两个儿子的不对劲,吃饭间不忍多观察了几眼,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又实在摸不透会有什么问题。   吃完饭后,牧母哼着歌到房间里盘算明天的菜式,牧父以葛优瘫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牧清阳告别之后要走,表面上说回房间改稿实际上侧耳在门上听动静的牧清月立马冲出来,硬着头皮说送牧清阳一程,牧清阳知道牧清月的目的,点点头同意了。   两人刚下楼没多久,牧清月就憋不住开口:“牧清阳你到底怎么想的?”   “迟早的事。”牧清阳回复简洁,简洁到牧清月无话可说。   牧清月知道牧清阳的想法。   牧母受不了亲爱的儿子有所欺瞒,可当时那样的情况下牧清阳怎么能把“我和一个男人同居,因为我在和他恋爱”这样的话说出口,如果这样做了,牧母和牧父都接受不能,也不会愿意去了解温城是怎样的一个人,不会尝试理解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概念,倒不如让温城以他的朋友的身份先接触牧父牧母,之后的……再说吧。   牧清月沉默了。   他是很清楚牧清阳的做法的理由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问。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一直到牧清阳进了车里,牧清月扶着车门俯视坐在驾驶座上的牧清阳,低声问道:“难道就不能有别的选择吗?”自牧清月成长之后,就很少在牧清阳面前出现这样的表情――有点不理解、有委屈、还有哀求般的疑问。   牧清阳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他的手搭上方向盘,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有很多选择。可我现在只能看到一个。”   从以前到现在,牧清阳有过很多选择,可他只能清楚的看到一个,那就是温城。   终点如何他看不到,可选择只有一个。   牧清月苦笑起来。他以前以为成了牧清阳的样子,就能看到牧清阳看到的东西。可实际上他从来看不清牧清阳。   “行呗,随你,”牧清月站直身子,“到时候别找我哭。”   牧清阳扯了扯嘴角,“不会。”   牧清月不置可否地耸肩,大力地将车门从外关上了。   牧清阳将车开了一段才给温城打电话,温城接得挺快,牧清阳调整情绪镇定地问:“吃过了吗?”   “随便吃了点。”温城回答,又问,“回来了?”   “嗯,路上。”   “什么事儿?”   “我妈知道我搬了,气我没告诉她。我说你是我朋友,明天一起回家吃饭。”   “……回来就好,我等会去楼下接你。”   “温城……”   牧清阳的声线的颤抖被温城捕捉,温城紧张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无论如何,我明确地喜欢你。”牧清阳的声音坚定,却不可忽略地充满疲惫,温城大致能知道家里给牧清阳的压力,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他把腿搬到沙发上抱着,以手背遮着眼睛,用笑意将真正的情绪掩盖道:“宝宝快回来,爸爸抱抱。”   第六十五章   牧家正常吃饭时间是下午六点,温城和牧清阳在四点就出门了。牧父此人稍文雅,空闲的时间喜欢研究一些字画棋茶,牧父的茶壶用了很久,想换又不太舍得,牧清阳就陪温城逛茶店,给牧父挑了一套紫砂壶。而牧母没什么首饰,温城便买了一个白玉镯。   在车上温城半开玩笑地说道:“第一次见家长,有点紧张。我等会儿会不会一个激动叫出岳父岳母啊?”   “然后你再抱着他们郑重承诺,‘我一定会好好侍候清阳,给他生一个足球队的胖娃娃’……”牧清阳没说完顿住了,温城却仍然带笑地问道:“喜欢孩子?”   “还成,”牧清阳跟张诗韵在一起的时候想过孩子,但他对孩子没什么特别的滋味,想到小婴儿嘤嘤啼哭的画面,眉头一皱,“闹。”   “如果你想要的话,”温城直视着前方,语速在不自觉间加快,“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或者在国外找一个代孕……”   温城早就想过这些了,牧清阳应该知道的,他也清楚这没错,可是一股莫名的怒意在心口腾烧,牧清阳冰冷地重说:“温城!”   温城的手在方向盘上紧握又松开,他没说话,唇抿成一线。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顿时降为冰点。   这样的僵冷一直持续到牧家,温城提着礼物跟在牧清阳身后,牧清阳开了门进家,坐在客厅的牧父第一时间转移目光,看到牧清阳身后的人的时候立马站了起来,笑着上去迎接:“小伙子长得挺俊啊,不知道怎么称呼?”   温城扬起晚辈体贴的笑容,“温城。”说完他把手上的礼物递给牧父,“第一次来,没什么好带的,随意买了点礼物,还想伯父伯母不要嫌弃。”   “哎呀你这孩子,”牧父表情惊讶,连忙想推辞,“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   听到动静的牧母从厨房出来,看到温城双眼一亮,然后上前接过温城的礼物,对牧父挤了挤眼,看温城时脸上止不住的兴奋欢喜,“来来来坐坐坐,温城是吧,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用拘束。我还没想到阳阳能交到你那么好看的朋友啊,比电视上男主角都帅!”   温城从容地微笑,“没事,我不会拘束。”   “哎呀,你们,”牧母看温城越看越激动,看了看牧清阳,责怪道,“来那么早,我的菜都没做完。”   “就是赶早来,能帮上点忙,”温城随牧母走到餐桌前,“伯母打算做什么?”   牧母不可思议地看着温城,边往厨房走边问:“你还会做菜?”   “不算很会,”温城跟在牧母身后谦逊道,“能勉强打打下手。”   礼物被牧清阳和牧父搬到茶几上,两人往沙发一坐,牧父先打开了温城送给他的礼物,看到那色泽暗沉的茶壶,牧父眼前一亮,又很快收敛那情绪,在牧清阳面前正经地咳了几声,细细抚摸紫砂壶身,连连赞叹:“这孩子会挑啊……”想到什么,牧父转头看牧清阳,“是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没有,”牧清阳实话实说,“他自己挑的,反正我从来看不懂这些。”   牧父忍不住笑出声,摇头道:“哎呀,怎么我自个儿的孩子一点不像我,别人家的反倒合我意了。”   牧清阳一脸“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厨房那头的气氛就和谐许多,牧母看温城跟看自家儿子似的越看越喜欢,看温城娴熟的刀法笑得乐呵呵的:“你这孩子,还说不算很会呢,在家没少做吧?”   “嗯,”温城专注于手下的土豆,“小时候爸妈不常在家,给妹妹做过许多。”   牧母惊喜挑眉,“呵,你还有个妹妹呀,家里有个女孩子就是好,你看我们家这两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什么都不会,头疼死了。”   牧母想到什么,用手肘在温城手臂上碰了一下,一脸神秘地说道:“你一定不知道,阳阳从小到大都那张脸,记得幼儿园的时候他被人欺负,脸上磕破了一道口,你猜结果怎么着?”   温城饶有兴趣地笑了,配合地问道:“怎么着?”   “最后欺负他的那个孩子哭啦,被阳阳面无表情流血的样子吓哭的。”牧母无可奈何地摇头,“还有月月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牧母絮絮叨叨跟温城说了好多,温城都认真听着,配合牧母笑。   说到最后,两人也把菜弄得差不多,牧母突然想起来问:“城城那么大了,有没有女朋友呀?”   温城帮忙盛汤的手一顿,模糊地回答道:“有喜欢的人了。”   “那也挺好啊!”牧母说完叹了口气,“不像我们家阳阳,感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突然就断了,现在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老大不小的人了……要是城城认识什么好女孩,给我们家阳阳介绍一下呗。”   温城抬起头,对上牧母真诚的视线笑了:“嗯。”   滚烫的清汤上飘着白色的雾水,温城离得近些,眼睛被熏得有点疼,他眨眨眼睛,眼眶微红。   牧清月磨到吃饭时间才从房间里出来,第一眼看到茶几上的礼物,皮笑肉不笑地道:“还买礼物。”   正把汤往饭桌上端的温城听到这话不免开口:“忘了买你的,抱歉啊。”   “……”牧清月那张阴阳怪气的脸瞬间阴沉了。   一定是故意的。   这他妈就是挑衅!   牧母赶忙说道:“哎呀他一个学生能买什么礼物,不买正合适,不用那么客气。”   牧清月盯着那张伪善的脸咬牙切齿。   这时牧清阳一巴掌拍在牧清月的后脑勺,在牧清月用吃人的目光看过去之后,牧清阳态度平常地说道:“吃饭。”   牧父也赶紧推牧清月:“来吃饭吃饭,你温哥跟咱妈一起做的。”   牧清月脸色又是一变,看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像看一盘蟑螂。   真的、好气哦。   一顿饭下来牧清月和牧清阳一声不吭,牧母和温城聊得很开心,牧父偶尔搭腔,两个人对温城越来越满意,开心到深处的时候,牧清月终于忍不住踢了温城小腿一脚。   温城面不改色地看向牧清月,在牧母话题暂停之后说道:“清月长得跟伯母一样好看。”   牧清月恨恨插饭――谁他妈准他叫清月的?!别说清月,说牧清月都不该!   “嗨呀,看你这话说的,”牧母含蓄一笑,“月月哪有我小时候懂事啊!一下学篮球一下学画画,放假还到处玩,就没有停的时候。还有啊他十二岁的时候……”   看着温城似笑非笑的神情,牧清月越来越窝火,忍不住埋怨道:“妈!”   “哎呀你看,”牧母全然把温城当一家人了,把牧清月当小孩子,“说他还不乐意。”   温城乖巧地回答:“没事,很可爱。”   牧清月那排骨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牧清阳闷咳一声,让牧清月老实一点。   牧清月就这样蔫了。   而且是十分不服气的那种。   一餐皆(除)大(了)欢(清)喜(月)的晚餐吃完,牧母兴高采烈的把之前没送出的粽子一股脑地送给了温城,牧父牧母一直把温城和牧清阳送到楼下才肯回去,吃饭间温城和牧父喝了几杯酒,回去的车是牧清阳开的,牧清阳先一步上车,牧母还拉着温城说:“一定要常来玩,有时候你伯父不在,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生偏两个儿子都不亲家。”   温城一一应了,打算正式告辞,牧母突然拉住他的手,小声说:“从小到大,阳阳没带谁来过家里,你是个好孩子,阳阳有许多不好,还希望你多多帮他。”   温城没说话,微微一笑,单手捧了捧牧母的脸庞,转身进车了。   温城身上有着淡淡的啤酒味。温城很能喝酒,这点酒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他此刻与喝醉无异,闻着身上游走的酒味,他疲惫地在副驾驶上半合着眼,牧清阳平稳地驾驶着车,灯的光影时有时无,车中很安静,沾染了酒味,稍显沉重。   大概是因为酒的影响,温城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   他不该放任自己招惹牧清阳。   等终于夜深人静,牧清月的肚子很没志气地响了一声。   他静悄悄地潜到客厅,打开冰箱,视线带着嫌弃地从剩菜上快速掠过,第一时间锁定了第二层的甜点,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吃,不知道老妈哪里买的,味道挺不错,很有口感,甜味也适合,几下就被他吃完了。   牧清月清理完吃完的甜点,正打算再偷偷回房,却直接与出来喝水的牧母撞个正着。   “咦,月月你怎么……”牧母没说完就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纸杯,豁然一笑,“噢,布丁你吃了啊,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牧清月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高。   牧母笑得更甜了:“我就知道会好吃,你温哥做起来可专业啦。”   牧清月回房的脚步一顿,表情微妙十分。   自端午节之后,温城与牧父牧母的关系进一步飞升,以至于端午节后面的假期温城每天都收到牧母的召唤,因为牧父值班不在家,牧母和温城要么一起做糕点,要么一起逛街,温城也都一一应允,反观闲在家的牧清阳……那厮正不紧不慢地做着课件、改作业。   六月天气开始炎热,牧母逛了没几下就要求找一处地方休息,和温城合计了一下,两人最后决定在一家奶茶店坐着。牧母很快点了一杯草莓奶昔,温城随便要了一杯咖啡,牧母不由得摇头打趣:“你们年轻人啊,就喜欢喝这种味道怪还伤身体的东西。”   温城不接茬,随意一句应付过去了:“习惯而已。”   服务员看温城帅气,便想多逗留一分,和牧母搭话道:“这是您儿子吧?您真有福气。”   牧母乐了,一手捂着嘴笑,手腕上还戴着温城送的白玉镯,衬得牧母肤色白皙,“这要真是我儿子就好啦,我家儿子哪有他体贴。”   服务员微微诧异:“那这……”   “是我……”牧母话说一半,突然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温城,只好看向温城,求他解围,温城微微一笑接话道:“我是十分想成为伯母家庭成员之一的,只要伯母不嫌弃。”   牧母完全把温城的话理解为另一个意思,高兴极了的在温城脸上轻掐了一把:“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可爱啊。”   温城笑笑。   服务员看得两眼冒花儿,也不记得自己起初搭话的原因是什么了。   等终于将牧母送回家,温城吐了口气,在车上拨通牧清阳的手机号码,牧清阳在家没什么事儿,接得很快:“温城?陪我妈逛完了?”   “嗯,”温城缓缓应着,“今天买了两件衣服,后来又买了花茶的材料。吃了吗?”   温城将车发动,牧清阳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地响动:“还没,正打算吃。”   “很饿?不饿我回去做,饿了我在外面买点,你别又吃泡面。”温城将车打了个方向,就听牧清阳十分无奈的语气道:“爸爸,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算什么,”温城终于有了些笑意,回道,“我是要养你到一百岁的人。”   牧清阳投降:“行呗。回来伺候我。”   “好。”温城笑回。   电话挂上的一瞬,温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他很累。   牧母越是信任、喜欢他,他心口的石头就越是沉重。他可以放弃他爸他妈,他不在乎,因为他们从未让他有任何难以割舍的情绪。可牧父牧母不一样。他们真真正正、毫无猜忌地对他捧出一颗真心,将“家”这个字郑重地呈现在他眼前,而他是个要将这一切毁掉的人,带着他们的儿子一起。   他不想放弃牧清阳,因为牧清阳于他而言不仅仅是爱人,更是救赎的源头,事到如今他已经放不开牧清阳,也不愿放开,所以迟早……迟早他要辜负两位老人对他的喜欢。   第六十六章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很快就过了高考、过了期考,到了暑假。   温爸温妈主动联系了温城,和温城确定了去英国的时间,温城便提前跟楚墨请了假,联系了英国那边的医疗团队。   温城的衣服是牧清阳帮忙收的,因为温城还在赶稿。   “英国那边天气经常不太好?”牧清阳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给温城挑了件外套叠进行李箱,“还得带上药。”   坐在不远处的温城听到这些话便笑笑,“宝贝儿,过来下。”   牧清阳还在那里找药,狐疑地看着温城:“做什么?”   “有事。”温城没有正面回答。   牧清阳看温城这样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表情冷淡:“你就不能做点正事?”   “做完啦。”温城把电脑往茶几一放,赤着脚走到牧清阳的身后,手接过牧清阳手上的药扔进行李箱,把牧清阳圈在怀里,吻了吻牧清阳的耳垂,低声暧昧道:“谁说抱宝贝儿就不是正事了?”   牧清阳不搭理温城的幼稚,温城干脆把牧清阳往床上推,欺身压了上去,两臂撑在牧清阳的两侧,似笑非笑地看着牧清阳:“真不跟我去?”   “我有病啊,”牧清阳推了温城一把,“我后天还去学校改卷,我跟你去做什么。”   牧清阳的力度不大,没能把温城怎么样,温城把头埋进牧清阳的肩窝里,闷闷地道:“大概要几个星期。”   温城说话时的震动引得牧清阳发笑,他在温城耳边戏谑问道:“怎么,半夜还得哭一场么,没人陪。”   牧清阳的不正经反倒把装可怜的温城逗笑了,“行,哭。”   “边想你撸边哭成么?”温城低哑地问,没等牧清阳回嘴,温城的手开始缓慢地在牧清阳的腰身攀抚,一路沿下,他侧着脑袋在牧清阳的喉结上轻咬一口,唇游移到牧清阳的锁骨处重吻,手挑开牧清阳的睡裤摸进去,牧清阳身子一颤,□□被他半截在喉间,发出了压抑的闷哼。   “别……”牧清阳喘了一大口气,“……刚洗完。”   温城充耳不闻:“完事儿我帮你。”   “你……嗯……靠。”   第二天要早起晚上却纵欲的后果就是——温城起晚了。   起晚没什么,温城和牧清阳两人一起收拾收拾,时间还赶得及,但楚墨很不爽。   当广播通知还有五分钟登记时,温城接通了来自楚墨的来电,刚接通楚墨就冷森森地问:“稿呢?”   “没做完。”温城淡定应答。   楚墨那头的音调瞬间沉了不止一个调:“呵呵。”   “新婚不到两个月就被分开,你还不许人晚上舒服一下?”温城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态度,楚墨正打算恼火,温城就不紧不慢地道:“没做完的部分交给小鱼了,她成绩不错,你提拔的?”   楚墨诡异地沉默了两秒,才道:“哦。”   这看起来有故事啊?   温城眉梢一挑,还没来得及问,楚墨那头就挂了电话。   牧清阳正好买好了面包和水过来,见温城刚挂电话,顺口问了句:“谁?”   “楚墨。”温城答,接过牧清阳给的面包,一脸纯良的微笑,“好像有戏可看。”   牧清阳对这个兴趣不大,拿冰水贴到温城脸上,温城下意识侧脸躲过,疑惑地抬头,牧清阳的水放到温城额头上:“冷静一下。”   温城把水接过,不满地嘟嘴:“要亲亲。”   “……亲你奶奶。”牧清阳把吃了两口的小面包直接塞进温城嘴里。   温城当然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和牧清阳接吻是不可能的,就是莫名想逗逗牧清阳,牧清阳这反应弄得他想笑,一时忘记嘴里被塞了面包,不由得被呛到,连咳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喝水才能解决。   牧清阳全程漠然观看,然后笑眯眯地问:“冷静没?”   “……嗯。”   “还要亲亲么?”   “……要。”   牧清阳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温城,温城用特别无辜的眼光看着牧清阳。   最后牧清阳轻叹了一声,手心覆上唇瓣,盯着温城那双妖气的眼俯下身,手捂上温城的唇。温城的双唇在牧清阳吻过的地方碰了碰,牧清阳正打算把手收回,温城抬手压住了,伸舌头在牧清阳的手心舔了一下。   温城刚喝完冰水没多久,舌尖还是微凉的,牧清阳被那么一舔,头皮都发麻了,他压着声音“靠”了一声,强制性地把手收回,速度地在温城衣服上擦了一把。   温城表情有些微妙。   牧清阳微妙的表情变成了微笑。   温城和温爸温妈、温佳柠并不是同一飞机,温城自己先飞英国安排好事情,第二天温爸温妈才带着温佳柠登机。温城在机场等着他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温城才终于看到了温佳柠。   温城走过去,温妈先看到了温城,伸手推了推温爸,温爸这才顺着温妈的视线看过去,对上温城的视线,脸色有点微妙。   温城视而不见,垂眸接过温爸温妈手里的行李箱,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我送你们去酒店,手术三天后开始,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我住在酒店旁边的公寓,可以随时到。”   温佳柠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温城身后,低声叫道:“哥……”   她话没说完,温爸抬手把她揽到身后,明显对她的行为表达不悦,温妈连忙开口客气道:“麻烦你了。”   一直直视前方的路的温城这才看向温爸温妈,微微一笑,“不客气。”   说完,视线落到温爸身后的温佳柠身上,眼中的漠然在撞上温佳柠的担忧的那一刻化作温柔。可惜不长久,仅一秒的时间,温城就移开视线转头,拖着温爸温妈的行李箱走在前面,一声不吭。   从机场一直到酒店,一家人都没说过几句话,为数不多的几句还很硬冷。   温城把温爸温妈和温佳柠的住处安排好后就告辞了,他回到公寓里瘫在沙发上,突然就很想笑。   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手机在手中亮了又暗,温城的指尖点在“宝贝儿”联系人那一栏,指腹在上面滑了两下,最后还是将屏幕按暗了。   温城才走没两天,牧母一通电话就打到牧清阳手机上。   牧清阳昨晚熬夜改卷,这才刚起没多久,声音还哑着,“怎么?”   “你不是放假了吗,城城呢,我都一个多月没见他了,怎么他手机我打不通?”牧母一来就问温城的事,牧清阳一阵头疼,起床喝了口水,等牧母说完才道:“他前天出国了,你那个号码打不通,打另一个号码,等会我发你。”   一听牧清阳要挂电话了,牧母连忙叫住:“哎哎哎回来!我就是想城城了随口问问!人家都出国了我还好意思打电话吵人家呀?”   牧清阳无奈地揉着太阳穴,“行吧,那您到底想怎么着?”   “你爸值班去了,月月跟同学去什么什么古城采风,原来想城城来陪我玩会儿的……”牧母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又瞬间把话题带回来,“最主要是想你回来一趟,有个事儿。”   牧清阳的手在水杯上握了握又松开,“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你梁伯伯吗,你初中时候经常来我们家吃饭的那个。”   “记得。”牧清阳不仅记得那个梁伯伯,还记得那个梁伯伯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儿,牧母话撂在这儿他就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了,“我没兴趣。”   牧母“哎呀”了一声,“昨天我见到小婕啦,去了美国一趟人都不一样了,特别好看,也挺有礼貌,你们俩都是单身,干嘛不试一下?梁伯伯那边也拜托我了,你知道他和你爸的关系……不好推呀。”   “我跟她不可能的,你算了吧。”牧清阳道。   牧母不服气了,“你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不可能?”   牧清阳的手紧握着水杯,戒指处硌在上面隐隐发疼,“我有喜欢的人了。”   “哟呵!”牧母夸张地舒了一口气,“之前还没声没息的,这时候突然就有喜欢的人了!是谁,什么名字,你明个儿带回来给妈咪瞧瞧。”   牧清阳很想猛地挂电话,可那头是牧母,他只能忍耐着说:“带不回。”   “哦,那合着你都没追上人家呗,那跟小婕见个面、交个朋友又怎么的?”   “跟你没话说。”牧清阳说着就要挂电话,牧母立马道:“我不管,人小婕答应了,后天就在你和城城那条街的咖啡厅等你,你要真那么绝情你就留着人姑娘坐等你一下午吧!”   牧清阳一滞,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对,牧母就在那头挂了电话。   牧清阳猛地把电话拍到桌子上,“咚”的一声重响过后便是长久的沉寂,牧清阳盯着他和温城一起刷过的那面墙,把杯子里的水缓慢喝尽。   杯子放到手机旁,牧清阳拿起手机刷了一会儿,最后停在温城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上。   两人的对话很简单,温城到英国之后给牧清阳发了三个字“我到了”,牧清阳也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看着这段对话发了会儿呆,牧清阳把手机按黑,随意地放到了桌子上。   连带那只戴在手上的戒指一起。   第六十七章   温佳柠的手术定在上午八点,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医生将温佳柠推入了手术室,负责与家属交谈的医生有着很重的地域口音,加上她的语速很快,对外语没多少基础的温爸温妈听得很吃力,温城在一旁静静看着温爸温妈相互尴尬的对视,终于挺身直起身子,用标准的英伦腔与医生攀谈,几分钟之后温城点点头,示意医生稍等,转而对温爸温妈用中文说道:“医生说因为时间久远,加上当时主治医生的治疗不当,这次手术的成功率不会很高,他们能保证不会让佳……温佳柠的伤势加重,但不能保证会转好,手术后需要一个月时间做复健,根据她恢复程度才能确定她是否有治愈的机会。如果最后结果不如意,相关机构不会负责,同意的话就签字。”   温爸看温城的神色复杂,最后还是接过温城手中的纸签下了名字。   医生确认之后点点头,看温城和这一对夫妇之间微妙的气场,不由得问道:“请问您是这家人的翻译吗?我们需要确定您的身份,好给您相关特权。”   温城看了一脸疑问却故作淡定的温爸温妈一眼,然后对医生微笑道:“我是这项手术的主要负责人,与这家人法律上是亲属关系。”   医生顿时明了,看温城和温爸温妈的表情又有些微妙,带着几分歉意对温城笑笑,转身离开了。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很难熬,温城打开笔记本做事,温爸温妈坐在他对面的长椅上,温爸低头看手机,温妈时不时抬头看手术室的大门,时不时看着温城。   沉默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温妈终于忍不住开口:“城啊,这手术大概要多久才好?”   “我也不清楚,”温城回答得很快,目光甚至没有从电脑上移开一分,“应该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啊,”温妈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温爸用手肘顶了她一下,温妈只得干笑道,“这样啊。”   温城好笑地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   温佳柠在一个小时后被推出来,温城迅速合上电脑跟了上去,向医生询问情况,然后和温爸温妈翻译道:“目前还不清楚能不能恢复,需要经过一个月的复健才能确定。”   “这个我们知道了,”一直没跟温城说话的温爸突然开口,看着温佳柠的眼神充满担忧的焦虑,“现在问题是柠柠什么时候能清醒,清醒之后会有什么症状,我们应该怎么照顾她?”   温城身形一震,在温爸看过来的时候匆忙低头,以此掩饰他眼里的震惊和颤抖,“稍等。”温城说完,盯着温佳柠身上纯色的被子一角,猛地眨了眼睛几下,重新恢复平静后将这些问题一一转述。   温城他们与医生们一起将温佳柠推进病房,主治医生为温佳柠的情况检查过一遍之后才回答温爸那些问题,温城边听边为温爸温妈翻译。   温爸听完舒了口气,与温妈对视一笑:“还好。”   温妈也放松地笑了,手握住温佳柠的,“是啊,还好。”   温城很快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了。   主治医生并没注意那么多,冰冷地与温城道:“温先生,楚先生说明在这边之后相关事宜交由您处理。”   “是的,有什么问题我处理。”温城边说边随着主治医生出去了,到房门前时温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于他而言陌生的人有了要老去的痕迹,他见过的来自他们的为数不多的温柔都放到了正沉睡的妹妹身上。   回过头,温城把门关上,用不变的冷漠情绪与医生商讨着之后的安排。   送走医生后温城没有进病房里,而是靠在病房旁的墙上盯着地板。   盯得久了,温城眼睛一眨,一颗泪从睫毛上落下,直直砸到地面上。   温城极快地伸手挡在眼上,几秒后将情绪恢复如常,推门进病房里,浅浅微笑道:“我已经安排了护工照顾,如果你们累了可以回酒店休息。”   温爸温妈对视一眼,温爸摇摇头道:“算了。等柠柠醒了再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醒了一个认识的人都不见她会害怕。”   “好,”温城面不改色地道,“那我回公寓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温爸这才把目光移到温城身上,认认真真地将温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移开视线点头,“回去吧。谢谢。”   温城听见自己略带讥讽意味的声音回道:“不客气。”   温爸移开视线那一刻的失望,清晰到可以烙印在心口的失望,温城怎么会看不到呢。   梁婕按照和牧母说的那样穿了青白碎花的连衣裙,头发散着披在肩上,牧清阳进咖啡厅的一瞬就轻易看到了她,梁婕对自我的第六感很有自信,在看到牧清阳的那一刻就确定这是要与她见面的人,她对上牧清阳的视线笑了笑,起身相迎。   梁婕大方地伸出手,“你好,这里是梁婕。你是……牧清阳?”   “是。”牧清阳与梁婕轻握了一下就放开,两人入座之后牧清阳笑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梁婕招来服务员,撑着下巴对牧清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命运告诉我的。”   牧清阳点好之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没有接下梁婕的话,仅是微笑。   梁婕还在看菜单,她的指尖停在一道意大利面上,抬眼笑眯眯的:“命运还告诉我,今天牧大帅哥会主动请客,你说对不对?”   牧清阳失笑,“你随意。”   梁婕愉悦地打了个响指,二话不说地点了好几道吃的。   菜还没有上来,梁婕喝了一口冰柠水,看着牧清阳说:“伯母跟我说了,其实你不愿来的,对不对?”   “嗯。”牧清阳依旧温和以对。   “那么我想问你两个问题。”梁婕把双手搭在桌上,故作严肃地看着牧清阳,“第一个,你为什么不想来?”   牧清阳快速回答:“我有喜欢的人了。”   “哎呀,这就有意思了,”梁婕笑了笑,“第二个问题,看到我的那一刻你有没有后悔来?”   “我做事很少后悔,”牧清阳喝了一口水,一如既往地微笑,“但想法和原来一样。”   梁婕可惜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如果你能不来,还是不想来的。”   牧清阳点头。   梁婕作苦恼状地扶着脑袋,“哎,我以为我魅力很大呢。”   “很大。”牧清阳诚实地说,“如果没遇到他,我应该会很乐意接受你。”   “所以还是不够大咯?”梁婕似笑非笑,“反正你也还没和她在一起,不如尝试接受我,我能帮你脱离一段单恋。”   牧清阳的咖啡先被端上来,他边搅动手底下的咖啡边说:“梁小姐,无论我与他如何,与你都不太有可能。今天这顿当我赔礼,也不算浪费梁小姐的时间。”   梁婕笑容顿住,认认真真地看着牧清阳,牧清阳眼中毫无波澜地与她对视,须臾,直到服务员把梁婕点的餐送上,梁婕眨眨眼睛笑了:“如果你是为引起我的兴趣,你成功了。”   牧清阳:“……”   梁婕无视掉牧清阳的无语表情,开开心心地动起叉子,边吃边说:“你的否定对我没用。除非你能给我一个绝对的理由,不然的话……”   梁婕一口把叉子上的面吃完,“我缠定你了。”   长久的沉默。   沉默持续到梁婕吃完意大利面,她喝了口水,牧清阳说:“我有爱人了。”   梁婕差点笑喷,“牧先生,这时候你又有爱人了?之前怎么不说?”   “因为我的爱人……和我一样。”牧清阳靠到沙发背上说。   梁婕愣了愣,“什么意思?”   牧清阳看着梁婕有些错愕的神色,缓缓道:“我们都是男人。”   梁婕手上的叉子“咣铛”一声掉到了地上。   梁婕的眼中明晃晃地写着“不可理喻”四个大字,嗤笑说道:“牧先生,这个玩笑不好笑。”如她所说那般,那双美眸里没有一点笑意。   牧清阳没说话,梁婕招手让服务员为她换了一套餐具,剩下的食物都端了上来,梁婕一声不吭地用刀将面包切成小片送入口中,缓声说:“牧先生,你要知道,人成年之后……”   “要学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牧清阳截断道,“梁小姐,我没心思开这种玩笑。”   梁婕收起了和善的态度,冷冰冰地将刀叉放下,“你这样是在逗我玩吗?牧先生,你难道没有义务一开始就摊牌吗?看一个姑娘在你面前自我感觉良好很有意思吗?”   梁婕突然的咄咄逼人让牧清阳不快,他眉头轻轻皱起:“梁小姐,我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ok,”梁婕双手在空中晃了一下,制止牧清阳继续发言,“ok,你说什么都好。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让我吃完这一餐,你送我回家,今天的事就完了行不行?”   牧清阳看着梁婕明亮的双眼,点头:“好,谢谢。”   第六十八章   温佳柠醒来已是傍晚,手上隐隐发疼,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忍不住皱眉,喉间溢出一声轻咛。   这细小的动静让守在一旁看手机的温爸猛地抬头,注意到温佳柠醒了之后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按了护士铃,到温佳柠床边安慰道:“妈妈出去买晚餐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佳柠摇了摇头,“没太大感觉。”   “没事,醒了就好。”温爸说完原地踌躇会儿,又问道,“要喝水吗?”   温佳柠因温爸的紧张虚弱地笑了,“不用,爸爸,你休息就好。”   “我没事,”温爸忍不住在原地来回渡步,“你不用太在意我。”   温佳柠没再说话,脑袋一点一点地扭过,往病房门口的方向看去,没有见到温城的影子,眼中有些失望,她垂眸掩过,再睁眼看着天花板时,又扯了扯嘴角,带着难过意味的欣慰。   来英国这几天,她和温城几乎没什么交流,至多就是眼神对视,哪怕这样,温爸温妈都要左防右防,温佳柠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温爸温妈对她的爱,也能深刻明白温城的爱,同样的,她爱他们三个。可她很爱的三个人形同陌路,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她从不解到无奈,最后明白世上真的有这样无可奈何的事,谁也无法说清对错,可事实就是如此。   打麻醉之前温城还在她床边看着她,手术的时候她就知道温城不会等她醒来。   这几天温爸温妈越是关心她,她就越忍不住去想温城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想过之后就是忍不住的心酸。她的哥哥如何作想她不知道,可她绝对无法忍受同作为亲骨肉,在被爸妈当做陌生人的同时,还看着他们疼爱另一个人。   她甚至觉得对不起她的哥哥。   在这样想过之后,醒来看不到温城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很大一口气。   护士不一会儿就提着检查设备来查看温佳柠的状态,确认之后对温爸慢速地说明了温佳柠状态正常,两星期以后就能拆线,温爸整个人都轻松了,连说“thanks”。   温妈也在不久之后提着吃的上来,温爸对温妈解释了温佳柠现在的情况,温妈和温爸一样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只有温佳柠坐在床上闷闷不乐,很久,轻轻地问道:“不需要……和哥哥说明吗?”   这句话一下将温爸温妈脸上的笑容打褪,温爸忍无可忍地转身在墙上锤了一拳,温妈低头专注拆饭盒。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温佳柠终于忍不下去,语气不怎么愉悦地质问道:“一定要这样吗?哥哥已经为我做到这种程度了,哪怕这样也不能原谅哥哥吗?我们一家明明是四个人,非要这样把哥哥排除在外?”   “柠柠……”温妈想开口阻止温佳柠继续这样说话,结果温爸打断了她,“够了。柠柠刚醒,别说这种伤和气的话。”   大概是身上还没有从虚弱状态脱出,病人情绪本就不好,一直压着温佳柠的愧疚和挣扎终于爆发,她重声问:“什么时候我提起自己的哥哥也是伤和气的事了?”   “温佳柠!”温妈看温爸脸色越来越差,只能急忙呵斥住温佳柠。   温爸走上前几步,与温佳柠对视道:“你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我们没给他机会吗?是他自己不愿改!”   温佳柠还想说些什么,温妈把温爸扯到一边,用哀求的语气对温佳柠道:“柠柠现在身体不好,心情不好妈妈理解,这些事你要谈可以,等身体恢复了再谈行吗?现在先吃饭……”   “我不吃。”温佳柠苍白着唇色冰冷道。   温爸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额上青筋暴起,转头怒瞪着头一次不可理喻的温佳柠,温佳柠一直在看着他,等温爸回头对上她的目光,温佳柠一字一顿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我要哥哥。”   “胡闹!”温爸扬声斥责,“不要以为我们依着你就能无法无天了!”   温佳柠将头撇到一边,咬着下唇没说话,温妈见状有些心疼,绕到温佳柠面前蹲下身来看着温佳柠,温柔劝道:“明天他肯定会来看你的,别跟爸爸任性了好不好?”   温佳柠眼圈红着,眼睛一眨,一颗泪砸到被子上,晕出一圈深色,她泪眼汪汪地与温妈回视,嘲讽一般地笑问:“我从小到大任性过几次?我乖到甚至哥哥不见了我都不敢问,我有多任性?”   温妈一时语塞,眼中有了动摇,闪烁着躲开温佳柠的视线,在温爸要进一步发怒之前拉住他,把他带到了病房外,温爸脸色仍不好看,但不至于失去理智,温妈看了看他,叹气道:“柠柠刚醒,情绪不好很正常,你别跟她怄气。”   “我哪里跟她怄气?”温爸坐到走廊外的长椅上,“她那么执着温城,不就是因为他是她哥哥,都离开那么久了,她怎么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人?柠柠又没他大,要是被他骗了……”   温妈听不下去,打断道:“算了吧。现在我们能带着柠柠坐在这儿,就是因为他啊。纵使他有不对,想报复我们,对柠柠总该狠不下心的。”   温爸沉默了,温妈顿了顿接着道:“我再找机会跟他谈谈吧。”   温爸垂着头盯着地板,已然是默许温妈的决定了。   温城回公寓洗了澡,随便吃了点外卖应付,就接到医院那边来的电话,他以为是温佳柠出了什么意外,结果是温妈打来的,说温佳柠醒了,想他过来看一看。温城起初还有点愣,挂了电话后的神情倒有些复杂。   温城速度很快,没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温爸温妈都在病房里,温佳柠坐在床上,看样子在他来之前就没什么交流。看到温城来了,温佳柠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甜甜地叫了一声:“哥。”   温爸冷着脸没什么反应,温妈扯着温爸走到温城身前,虚笑说道:“你先在这看着吧,我和你爸下去走走。”   温城看了温佳柠一眼,心下了然,从容地对温爸温妈点头答应。   在温爸温妈出门之后,温城打量那开着却没动一口的盒饭,叹了口气,走过去拿勺子搅了两下,“没吃饭?”   温佳柠摇头。   因为温佳柠两手都在包裹,吃饭只能别人喂,温城舀了一口饭递到温佳柠嘴边,“疼吗?”   温佳柠张口服下温城喂的饭,把饭嚼了吞进肚才说话:“打麻药和刚醒起来的时候疼,现在不疼。”   温城对温佳柠笑了笑没说话,手上又舀了口饭。   “哥哥,”温佳柠张口之前问道,“你会怪我吗?”   温城一愣,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为什么那么问?”   温佳柠咬了咬唇,“因为……爸妈。”   温佳柠没说完,温城已经知道她的意思了,上手喂饭的同时说道:“要是没你,我跟他们现在也是这样……不对,可能压根不会见面。”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温佳柠问。   “如果没你,我从被赶出门之后就没有方向了,可能就一直在外边玩、闹,最后被人打死也不一定。”温城又给温佳柠喂了一口,笑笑,“你哥现在坚强得很,他背后有人。”   温佳柠先一愣,又笑开了。   牧母在牧清阳没把人送到家的时候就打电话了,说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回家吃饭。牧母的心思牧清阳明白,他正好能借此跟牧母说清楚,还能顺带吃个饭。温城不乐意他吃泡面,外面的东西他又不怎么喜欢吃,温城不在家,吃饭这事儿的确挺麻烦的。   这一走神,就导致牧清阳没听清梁婕说了什么,等回过神,梁婕正一脸好笑地望着他。   “怎么?”牧清阳不是很喜欢这种自以为将人看透的神情,包括温城,前期他不爽温城,大部分理由是因为温城的眼神。   “没怎么,”梁婕调整好自己的坐姿,“你的车挺舒服的。还有我快到家了。”   牧清阳点点头,没搭话。   等车停在梁婕小区门口,梁婕爽快地下了车,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趴在牧清阳的车窗上问:“你男朋友好看吗?”   牧清阳很想直接关窗,奈何在梁婕压着的情况下关窗不太实际,而且他的风度还不允许。牧清阳眼光微凉,“梁小姐,情人眼里出西施。”   “哦,那还挺好看的了?”梁婕笑笑,手在车上敲了一下,“不过一定没你合我的眼。”   牧清阳脸色冷然,梁婕戏谑地看着他的表情,没再说什么,给了他一个飞吻离开了。   看这架势,牧清阳觉得这事儿不太容易完。   他揉了揉眉心,发动汽车。   牧清月不在家,跟同学去了海南。牧清阳到家时牧父牧母已经开吃了,牧清阳也不用招呼,径直到厨房里拿碗筷。   牧母早就等不及了,牧清阳屁股一沾椅子,她就兴冲冲地问道:“怎么样?小婕还不错吧?”   “不错,”牧清阳敷衍道,“但没可能。”   “啊?”牧母不太明白,“为什么?小婕人又会说话又漂亮,工作也挺好的。”   “没感觉。”牧清阳吃青菜。   牧父也挺关注这个的,到此不忍开口:“感觉是靠相处建立的。”   牧母一个劲儿地点头,“就是就是。”   牧清阳有点心烦,“别说了,没可能就是没可能。以后别给我安排这种了,不喜欢。”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牧母小委屈地道:“脾气挺大。”   “没凶你……”牧清阳有点无奈,胸口闷着一口气,“我有点累。”   看这话题没法再继续了,牧母也不强求了,“吃吧吃吧,吃完在家睡吧,城城都出国了,家里没人也冷清,你都累了也就别开那么远的车了。”   牧清阳觉得有道理,温城不在,那家里除了有一堆吃的也没什么太特别,而且今天实在太累,也就顺着牧母的意留下了。   让牧清阳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第二天是被梁婕弄醒的。   牧清阳睁开眼,就见梁婕在他床边用手撑着脑袋,手里拿着自己的头发。他判断,把他弄醒的应该就是她手里的那截头发。   牧清阳还算镇定,淡定自若地从床上坐起,声线略带沙哑,里头的冷意却十分清晰,“梁小姐挺闲啊。”   梁婕嘻嘻一笑,“看你睡觉挺有意思的。不过你怎么那么容易醒啊?”   牧清阳没搭理她,掀起被子到卧室的洗手间里洗漱。梁婕也没离开,干脆坐到了他的床上,左看看右摸摸,还抽空向牧清阳提问:“你房间好没个性啊,怎么东西那么少?”   牧清阳刷完牙,用冷水胡乱洗了把脸,走到衣柜拿了套换的衣服,梁婕也凑了过来,惊讶地说:“你才有两套衣服?”   牧清阳对她微微一笑,把衣柜门关上了。   梁婕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牧清阳干脆到卫生间换衣服,待他换好出去,正好看到梁婕坐在他放旧衣服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他放在里层口袋的戒指,沉吟地打量着。   牧清阳面无表情,他走过去把戒指夺回来,梁婕大大方方迎上他平静的目光,笑吟吟地说:“我现在信你真的有恋人了。你的衣服不在家?跟他同居?”牧清阳没说话,梁婕朝门口指了指,神秘地问:“伯母……知道这事儿吗?”   “梁小姐,”牧清阳心里窝火许久,面上倒温和如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婕伸出手,“交个朋友呗?”   牧清阳的视线从梁婕的脸上移到手心,目光逐渐深暗,最后,对着那举了将近半分钟的手说:“呵呵。”   牧家作息还是挺健康的,牧母六点就起来准备早餐,梁婕到牧家已经七点,梁婕跟在牧清阳后头出牧清阳房间时牧母已经把早餐摆上了,见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自己儿子还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小姑娘在后头想笑不笑的,牧母就对牧清阳使了个暧昧的眼色,翻译过来大意是“我懂的”。   牧清阳无视掉,在桌前坐下了,牧母连忙招呼梁婕,“你来得正好,今天你伯父值班,你呀,就吃你伯父那份了。”   “好呀,”梁婕也不客气,直接在牧清阳旁边坐下了,“伯母手艺一定好,这些闻着就香。”   牧母捂脸笑了,“这嘴巴甜的。”   牧清阳一声不吭地吃鸡蛋。   这顿早餐吃得还算愉快,牧清阳虽不怎么搭理,牧母和梁婕却聊得愉快。牧清阳第一个吃完,正打算拿碗到厨房搁着,梁婕手快地拦下了,牧母和她说的话才说了一半,她却转头看向牧清阳,“你吃完啦?我这里还有个鸡蛋,我吃不完了,要不你帮我解决下?我没吃,你放心。”   “我也吃不下。”牧清阳没看她,把碗放厨房里就回房间了。   隐约还能听到梁婕的声音:“伯母你看他……”   牧母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这人就这样,连我这个妈也不给面子。”   牧清阳把门关上了。   他不清楚梁婕到底想怎么,但很清楚他绝对不会很愉快。   牧清阳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带上钱包和手机就出门了。梁婕还坐在饭桌上,牧母在厨房收拾东西,见牧清阳出来了,梁婕便站了起来,跑到牧清阳的身边问:“你要去哪?”   牧母听见动静也望了过来,“阳阳要出门啊?”   “有点事。”牧清阳回应牧母,干脆地绕过梁婕出门了。   梁婕下意识追上去,想到什么又回来跟牧母招呼:“伯母,我走了。”   牧母无奈一笑,“去吧去吧。”   得到许可,梁婕转身就跑出去。   牧清阳走得挺快的,不过没开车,梁婕在院门口赶上了,牧清阳嘴上叼着烟,梁婕看了有点诧异,“你还抽烟呐?”   “有问题?”牧清阳吐了口烟,径直走着。   早上八点人还不是很多,只有一些上班族和散步的老人,路边的早餐摊倒挺热闹。   梁婕捂着鼻子,“不怎么喜欢,二手烟伤身体。”   “哦。”牧清阳道。   见牧清阳没有要掐烟的意思,梁婕放慢了步伐,走在牧清阳后头。   两人这样走了两分钟,牧清阳觉得没意思,在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把抽了一半的烟掐了扔进垃圾桶。   梁婕这才走上来,手在身前扇了两下:“都是烟味。”牧清阳没理她,她又问:“要去哪?”   两人走了几步,牧清阳才开口:“你不应该叫梁婕。”   梁婕:“啊?”   牧清阳:“你应该叫十万个为什么。”   “哦。”梁婕笑笑,“所以现在要去哪?”   “……”牧清阳说,“□□。”   第六十九章   温城打了个喷嚏。   突然有点想牧清阳。   他看了眼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那么中国应该是早上五点半。   温城来了英国以后就没有和牧清阳联系,不是不想他,而是温城觉得没必要。毕竟是两个男人,缠缠绵绵太矫情,加上温城并不喜欢这种远距离的联系,越联系越想,又不能直接去找他。   温城喝了口冰凉的咖啡,打起精神来录歌。   自从《不如不遇倾城色》完结篇的ED录制完之后,他就没再发歌了,在牧清阳身边总觉得时间不太够,宁愿跟他一起在沙发上看纪录片也懒得录歌。于是沐语社长幽怨了,怨了将近一个星期,温城才在来英国之前答应她交歌,所以也把录歌的设备带上了。   英国人作息时间都比较靠谱,温城住的公寓隔音也不错,能让他放心的录歌。   这次温城录的歌是薛之谦的《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薛之谦每首歌都投入了相当饱满的感情,每一句都给人沉甸甸的厚重,听完一般能回味很久。温城之所以选择这首歌,是因为有粉丝推荐,他听过觉得挺对味,就决定唱了。   温城的音色和薛之谦有蛮大的差别,这首歌他唱起来有点难度,没有薛之谦的深重感情,反而多了“你想怎样都随意”的漠然感,虽然也听得过去,但温城不怎么满意,一首歌来回录了两个小时。   最后的成果还成,仍达不到薛之谦的投入,这样反倒是温城自己的风格,他也没什么力气继续录了,选了最满意的一次做后期,弄到半夜十二点半,温城截了一张歌曲正在上传的图,在微博发了条动态。   @公非君:好久没放歌了,等十几分钟审核过了就可以听。[图片]   评论来得很快。   小鹿乱撞W2:第一!!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大神终于发歌啦啦!!等等等!   Lasoubra:惊了,大神好勤快,那么早。昨晚没有跟某人运动吗?[doge]   离笙吖:想念老攻的声音QA□□,考虑合唱一首吗大神大大大——[爱心]   冷汐浅月:我谦的歌嘛!!激动!!!坐等审核!!!!大神终于想起我们了嘛!自从谈恋爱我们就跟打入了冷宫似的!   下面还有蛮多评论,温城懒得继续刷新了,选了“离笙吖”的评论回复:我随意,看他乐不乐意。   回完温城习惯性刷新评论,就看到刚才回复的妹子是这样。   离笙吖:卧槽!!!!!!!!!!!!!!我被翻牌了!!!!!!!!!!快来看我!!!!!!!!!我被翻牌了!!!!!!!期待老攻和大神的合唱啊啊啊QA□□Q!!!《不如不遇倾城色》的ED单曲循环好久!!!!!!永远爱你们!!!!!!!   温城总算有了点笑意,他靠在沙发上,任由自己陷入其中,整个人都被懒洋洋的氛围包围,又多看了一些评论,十个里会有四五个提及牧清阳,那种理所应当让温城很舒服。   没过一会儿,赞又集了许多。   温城顺手刷一下,随意滑了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带V的ID。   萤律_尚阳。   他忍不住在微博下面回复:有空刷微博?   温城对牧清阳回复他并没有报着很大的期待,等了几秒在私信里看了看,没有。他再刷评论,许许多多评论里,牧清阳的回复正大光明地摆在那:有空发微博?   温城笑了,压根没想过两人的一来二去会被所有人看到,直接回复:在你旁边没空,没在你旁边老有许多时间。   温城再等十几秒,再刷评论,这次评论区里有许多“yoooo”“促不及防被喂狗粮”“早起的鸟儿有恩爱看!”之类的感叹他和牧清阳对话的评论,牧清阳的回复就夹在其中:大神,要点脸。天不早了。   温城窝在沙发里回复:行咧,睡觉,晚安。   温城知道牧清阳不会再回了,他看了眼电脑,歌曲已经通过审核,便抬手关掉了。   说起来有点好笑。   原来没有一点睡意的他在对牧清阳说过晚安之后,心口的位置感到了满足,满足到将他温柔包裹,软化为浅浅的睡意。   牧清阳回头把自己的评论删掉了,温城那条微博下面只有温城的回复信息,晚来的粉丝门一脸懵逼,到处求事情的真相,不久后还有粉丝专门发了条长微博,截了温城和牧清阳的对话,加上自己的分析,最后得出温城可能不在国内的结论。   也有黑粉拿这个说事,说恶意卖腐,恶心难看。只是没多少关注的人。   沐语社长最后默默给真爱粉整理的长微博点了个赞。在沐语社长之后,又有萤律社长、弦兽、粉团……那位真爱粉连续飘忽了几天。   关于这些,当事人温城、牧清阳一点不知。   牧清阳在散步。   他并不知道出来要干嘛。   他根本没事干。   原来只是不想留在家里面对梁婕,但没想过梁婕不是冲着讨好他妈来的,是冲着他来的。   要停的话,梁婕会跟着停。   要走的话,梁婕也跟着走。   牧清阳慢悠悠地在广场溜达,梁婕研究许久得出这个结论:“你生活作息有点经典啊,每天早餐后还要学老人散散步?”   牧清阳没有理她,低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梁婕习惯牧清阳的沉默了,却没有习惯牧清阳边走路边玩手机的人设,忍不住凑到牧清阳身边,伸脑袋看牧清阳手机。牧清阳很快退了一步,把手机摁黑屏,收进了口袋。   梁婕无趣地“啧”了一声:“小气。躲我那么远,我身上有病毒吗?”   “有香水。”牧清阳跟梁婕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继续往前走。   梁婕稀奇问道:“你还对香水过敏呐?”   “不是,”牧清阳含了故意的成分,语气平平地说道,“他闻到会不高兴。”   梁婕一僵。只是僵得不明显,很快就换上了无所谓的笑容:“你挺有原则啊。”   牧清阳埋头前走。   “有原则的男人挺好的,”梁婕跟着牧清阳走了一会儿,发现不太对劲,“等等,现在我们要去哪?”   “回家。”牧清阳着重道,“我回我家。老人散完步回家睡觉。”   “哦,成,”梁婕原地蹦哒了一下,出乎牧清阳意料的没继续纠缠,“我送你到你家楼下就回去。”   后半截梁婕没怎么说话,两人一直沉默到牧家楼下,梁婕在原地站定,对牧清阳挥手:“拜拜。”   牧清阳向楼梯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站到梁婕对面,梁婕并不惊讶,保持着微笑地看他。   “梁婕,”牧清阳轻叹了一口气,“我认定的人就是认定了,你插不进来,寻常泡汉子的招对我没用,你也别在我身上耗时间,对你对我都好。”   “生不了孩子啊。”梁婕笑容一成不变的甜美,甚至越笑越深,“伯母可是非常、非常期待抱孙子的。你喜欢男的又怎样,你们没法生孩子,结局如何你也知道,别耗时间了,这句话我还给你。”   牧清阳表情渐冷,“梁小姐的家教是管事管到别人家么?”   “很难说以后你对我还是不是‘别人家’,”梁婕上前一步,笑容甜腻得诡谲,“我缠定你了。”   梁婕话音刚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起脚尖,两手抓住牧清阳的衣领,对着牧清阳的唇吻了上去。只轻轻贴上,就被牧清阳狠力推开,牧清阳的衣衫被梁婕扯得凌乱,额前的发被扫到眼前,样子鲜有的狼狈,牧清阳看着梁婕的眼色阴沉,眼中的墨色沉得可怕,他以警告的语气冰冷道:“梁小姐,请自重。”   梁婕步伐不稳,好不容易站好后看向牧清阳,没有露出一点怯意,反而愉悦地笑开,“我自重得很,又不是随便哪个男人我都亲。”   “你语文挺好的。”牧清阳用手背在唇上擦了几下,“但是我教物理,我们八字不合。”   “那他做什么的?”梁婕抬着下巴,近乎挑衅。   牧清阳的恼火写在了眉间,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他职业做我男朋友二十三年。”   梁婕一哽,牧清阳晗首道:“你自便。”说完也不管梁婕什么反应,转身上楼。   别说牧清阳现在有伴了,就算他单身,他也不会对梁婕有什么好感,她已经不知不觉中触犯了他许多底线,也得亏这是个女孩儿,他不跟她计较,计较也怪没意思,换个男的他得揍一顿才能消气。   第七十章   温佳柠的手术伤口恢复很好,复健在她伤口痊愈后的第二天开始,由温城、温爸和温妈陪护,因为温佳柠的要求,主要是温城陪着,温爸温妈在两人的不远处看着。   温城对温佳柠可以说是呵护备至,主治医生对温城很满意。   复健的过程很痛苦,温佳柠的手经过手术,可以说是拆了重建,手上提的东西由轻变重,还要用力握紧测力器,对温佳柠而言实在是太困难,温佳柠全程都红着眼眶,但始终没流一滴泪。每天复健下来温佳柠浑身都疼汗,温城心疼也无济于事,只能帮她擦擦汗,回房后喂她吃东西。   温佳柠渐渐和温城熟稔起来,捡回了以前亲密的相处模式,温爸看着相处愈发和谐的两人,眉头越拧越紧,温妈的神色更复杂许多,说不清是欣慰还是伤感。   反观中国那头,梁婕对牧清阳那叫一个坚持不懈,自强吻了牧清阳之后,她跟魔障了似的每天到牧家拜访牧父牧母,所幸牧父牧母还较尊重牧清阳,牧清阳打了招呼说别告诉梁婕他和温城的住址之后,他们真对梁婕闭口不谈,只是姑娘每天提着礼物来家里,虽然她的目的你一清二楚,可她就是不说,陪你聊天聊地,牧父牧母心里过意不去,很不是滋味。   最后实在忍不了了,牧母给牧清阳下了最后通碟――把梁婕搞定,无论是从了人家还是拒掉人家,总之不能让人家老拿礼物回家了,邻居们差不多都要知道了。   下通碟当天,牧清阳嘴上叼着烟,进家里二话不说把正坐沙发上跟牧母相谈甚欢的梁婕扯了起来,牧母小声地叫了一声,梁婕也被吓到了:“牧清阳、牧清阳你干什么啊?别扯我衣服!扯我手可以啊!”   牧清阳没理她,手拉着梁婕的衣袖把人往楼下带,到了一楼的拐角,他直接把人甩到墙上,手拿下嘴里的烟抖了抖烟灰,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雾,表情在烟雾里格外镇静,镇静到可怕。   “你到底想干什么?”牧清阳的嗓子略哑,待烟雾散尽,梁婕才看清牧清阳稍红的脸色,不忍向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额头,牧清阳手快挡住了,触碰到梁婕的地方体温高得可怕,梁婕震惊道:“你发烧了?”   牧清阳的耐性不多,把烟在楼梯扶手上摁灭,一手搭上梁婕的肩膀,猛力一压,把她按到墙上,他低沉地问:“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弃?”   梁婕答非所问:“你就不怕我再亲你一口?”   “来吻。”牧清阳眼眸一眯,语调平稳得没有感情,“我生病没什么心情,我能就在这里掐死你信么。”   什么是玩笑什么是认真的梁婕还是认得出的,况且牧清阳现在抓着她肩膀的手十分用力,疼痛让她没什么吻他的心情。梁婕苦笑了一下,“除非我看不到我们之间的任何可能。我从来不会轻易放弃我看上的东西。”   “我们本来就……”牧清阳的话说了一半,眼前突然一黑,高大的身子晃了两下,梁婕的表情慌张了起来,“喂!牧清阳……”   后边牧清阳已经没了意识。   听完医生的检查报告,温城的表情略有凝重,医生见他心不在焉,不禁唤了他两声。温城回过神来,礼貌地道了歉,医生笑笑,英语说道:“温先生,虽然目前的情况不乐观,但还是有几率恢复的,没到结束那天就别轻易放弃。”   “我知道,”温城客气地应着,“谢谢。”   医生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点头离开了。温佳柠和温爸温妈坐在走廊另一头等待着,见温城走过来,刚才还在交谈的一家人安静了,都抬头看着温城,温妈比较心急,柔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温城垂眸看着温佳柠,她也同样看着他,眼中平静又温和。   温城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道:“还有二十天,需要更加努力。”   温妈松了一口气,“那今天继续做复健吗?”   “嗯。”温城点头,温佳柠跟着站了起来,走在温城前面,温城正打算跟上去,温爸拉住了他的手臂。   温城回头,表情疑惑。   温爸脸上神情微妙,有着沉重,有着别扭,不论怎么看都不是很舒服的神情。   “你老实告诉我,”温爸松开抓着温城的手,警惕地看了眼温佳柠,发现她没注意后面之后压低声音问道,“情况是不是不好?”   温城目光微闪,“是。”   “嗯。”温爸依旧沉稳,从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对温城点了点头,“去吧。”   相较之前,温爸对温城依旧冷漠疏远,但至少收起了反感。   温城没有再应,转头陪温佳柠去了。   之前温佳柠任性要求温城陪她吃饭只是因为对温爸温妈要她躲着温城而不满,那天解开心结之后她就没再要求温城陪护了,反而催促温城回去休息。所以温城五点半离开医院,趁时间还早,他打算去买点食材在公寓里备着。   牧清阳是在温城刚到超市的时候打来的电话,温城看着备注愣在原地,不得不重新看了一次,确确实实是“宝贝儿”,“宝贝儿”下确确实实是牧清阳的手机号码。   温城看了眼时间,现在下午六点,中国那头是凌晨两点,这个时候牧清阳会打电话给他?   纵使万般疑惑,温城还是很快接了电话,用一边手推着购物车。   接通了,那头却没出声,温城都要怀疑是不是牧清阳睡觉没收手机不小心按到了,他轻声问道:“宝贝儿?”   牧清阳依旧没说话,不过温城从听筒里听到了布与布摩擦的声音,大概是牧清阳翻了个身。温城想象牧清阳昏昏沉沉翻身的样子,有点想笑,也的确笑了出来,在把商品扔进购物车的同时对电话里说:“宝贝儿?宝贝儿……国际长途很贵的。”   “温……城。”牧清阳终于出声,声音却不大对头,十分沙哑,在“温”字与“城”字之间拖了很久,像酒宿未醒。   温城一下就在货架前定住了,语气里没了平日的吊儿郎当,紧张加快了语速,严肃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像是带命令的质问:“你怎么了?”   牧清阳的反应不如原来迟缓,不在意地笑了两声,声音依然嘶哑,非常不悦耳,“那么紧张干嘛,不死人。”   “发烧?”温城猜测着,推着购物车缓慢走了起来。   “大概,”牧清阳一手摸上额头,那里一片炙热,“我也不太清楚。”   “多久了?吃药没?现在在哪?做什么?有人在旁边吗?吃过饭没有……”温城没有一点玩笑的心思,这些话几乎是从他齿缝里挤出的,阴沉得可怕。   牧清阳却不在意,甚至打断温城的话说:“安生点,我头疼,一个一个来好吗爸爸?”   “行,”温城吐了口气,开始挑选起商品,“有多久了?”   “不记得。三四天吧。”   “一直这样?吃药没有?”   “一直。吃了。”   “什么药?”   牧清阳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家里的板蓝根。”   “……”没在家里备其他药是温城的失误,他稳了稳情绪继续问,“现在呢?”   “我妈家里。应该喂过了,没前边那么头疼。”   知道牧清阳现在不是一个人,温城的心松了一半,“吃过东西没有?”   “不知道。刚醒。”牧清阳一个字一个字地答,缓慢的语速中裹着一股安详的倦意。   温城听着心疼,语气也放软了许多,像是哄着一个孩子,“快睡吧,该休息了。”   “温城,”牧清阳的语气如常,却能准确地触到温城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漫出一股酸楚,“陪我说说话。”   牧清阳很少这样缠人,正因为如此,他突然的请求才显得可怜,温城无法抵御,哪怕快心疼死了,还是故作轻松地对手机里低笑,若无其事地说:“想说什么?”   牧清阳翻了个身,正对着天花板,捂着手机说:“现在挺晚了吧,我在看着天花板,外面黑的,也没声儿。”   “两点了宝贝儿,”温城把货架上的商品扔进购物车里,慢慢地推着车,“我陪佳柠复健回来,现在在超市,物价比起国内真是贵得过分。”   牧清阳闷笑了两声,“你录的歌我听了。”   温城笑了笑答:“我知道。”   “挺无聊的,这几天。”牧清阳说。   温城柔了语气,“我知道。”   牧清阳又不说话了。   温城也没挂断。   他舍不得。   这是能把他们两个连接起来的唯一的一条线,很细很轻,一不小心就会断了,然后他又要回到原来的节奏,唯有思念愈发沉重,甚至比原来还要渴求许多。   许久,牧清阳叹了一声,“有点累。”   温城的脚步微微一滞。他不清楚牧清阳说的是现在的状况,还是最近生活的状况,亦或是……他和他的关系。想了很久,温城说:“我知道。”带着沉重的、疲累的心。   牧清阳顿了顿,语气有点怪异,像是要笑又努力憋着似的,“我突然想起摩托车被偷那次……”   温城有点无奈:“宝宝,咱不提那个成吗?”   牧清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我身边就一辆能偷的,购物车。”温城说,牧清阳笑得更欢了,只是声音过于沙哑,听着像半死不活的老人嘶叫似的。   温城安静地听着,把购物车推到收银台付款,牧清阳已经止住了笑声归为安静,温城付钱,接过购物袋,牧清阳才开口:“国际长途好像挺贵的。”   “啊,是啊。”温城回。   牧清阳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中旬吧。”温城随意答着,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坐进去。   “嗯。”牧清阳应着。   司机在前面用英文询问着:“要到哪去,先生?”   温城没没多想,同样以英文回复了,牧清阳听得清楚,在温城与司机交代完之后说道:“我们离得好远。”   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语言,还有八个小时的时差。   温城一愣,还没想到如何作答,牧清阳很轻地说,轻得像是要睡着了那般,“我就是……想你了。”   温城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眼睛酸涩得差点要流泪,他用略微沙哑的声音回复道:“我也想你。”无论何时、何地,做着何事,我都在想你,任你成为一种毒,一种戒不掉的瘾,稍微一动就扯痛心扉。   挂掉电话,牧清阳算是彻底失去了力气,手机落在枕头边睡去了。   牧清阳房间门那里开了许久的小缝也终于缓缓合上,梁婕手上捧着牧清阳的药,表情晦涩不明。   沙发上的牧母突然被什么惊醒,看到身前拿着药和水的梁婕,表情松缓了许多,只不过还有着深深的疲惫:“阳阳醒了吗?”   梁婕摇摇头,牧母叹了口气,小声抱怨:“这孩子也真是,发那么严重的烧也一声不吭的,要不是你帮忙,他估计晕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梁婕没说话,把药放到茶几上了,牧母还在说话:“你伯父又值班不在家,我一个人又什么都不知道,手忙脚乱的,也委屈你留下来照顾阳阳了。”   “没关系的伯母,我喜欢他,我自愿的。”梁婕笑笑,“您去睡吧,他好了不少了。”   “哎。”牧母应着,从沙发上站起,揉了揉眼睛,“你也去休息吧,家里房间不够,你不嫌弃就睡月月那间,他也不在家。”   “好的。”梁婕微微一笑,乖巧地应了。   第七十一章   牧清月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   他把时间掐得很准,七点到家老妈正好做好早餐,他还能顺带吃了。   结果等他到家之后,客厅里空荡荡的,别说早餐,连人都没有。   怀着疑惑和警惕,牧清月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的行李和画板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呆在原地。   他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从未见过的女人。   他的漫画珍藏被人从书柜抽出,在桌面上散了一堆,牧清月一点也不怀疑这一切是床上的女人的杰作,脸色瞬间阴沉。   牧清月什么都没说,行李包往地上一放,抱着画板走到书桌前,一声不吭地把书收回去,坐到老板椅上捧着画板,拿出洗过的照片钉在画板一角,安安静静地用铅笔描绘起来。   细细的“沙沙”声不足以让梁婕从梦境中清醒,牧清月投入到一定程度后也忘了自己房间有个女人存在的事实,表情松下来,平和而认真地面对自己作品,在上面进行涂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牧清月的静描也画得差不多,只差细节方面的润色,这一步也是最麻烦的一步,牧清月集中注意力,眯着眼在光影方面上线条,就在这时,床尾的位置发出一声赞叹:“弟弟也好帅,而且还会画画。”   牧清月没搭理她,自顾自地绘画,梁婕双手撑在床尾,双腿一上一下地摆动,撞到床上发出细微的响动,见牧清月不搭理她,她歪着脑袋问:“可惜冷了点。你哥哥还会跟我说话呢。”   牧清月不闻不问,待一处细节处理完毕,他的笔尖习惯性地在画板边上点了一下,把笔放下的同时端庄地说道:“去你妈逼的。”   因为前面清冷的天使形象和这句淡定却清晰的话形成了非常明显的违和感,梁婕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她不太确定地问道:“小弟弟,刚才你有说话吗?”   牧清月放下画板,扭头对梁婕微微一笑,“我说,去你妈逼的。”   梁婕:“……”   梁婕坐起来,眨眨眼:“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牧清月转动椅子,与梁婕平视,笑意讥讽:“大爷我他妈第一次见你,能对你有什么误解?”   “那你……”梁婕话没说完,牧清月摆在桌面上的手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借睡老子房间,却乱动老子东西,还他妈不放回原位;第二,在老子创作的时候恶意打扰。”   门外有了动静,大概是牧母已经起床,看到了牧清月换出来的鞋子,她知道牧清月肯定没法容忍在自己不同意的情况下让陌生人睡自己房间的,可没想过牧清月那么巧今天回来,便不好意思进牧清月的房间,在房门上敲了两下,心虚地说道:“月月,你回来了?”   “嗯。”牧清月回了一声,起身跟梁婕道:“五分钟,整理干净滚出去。”   梁婕无所畏惧,好笑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将来会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哥哥都没那么对我说话。”   “操,”走出几步的牧清月咬牙低骂了一声,转头说,“我跟你说,我哥有气度都是因为他是个老师,就是要跟人装逼打交道,老子将来是个清高的艺术家,犯不着费那个劲!管你谁的女朋友,别说是我哥的女朋友,你就算是我的女朋友,我也这个态度。”   说完,牧清月看着梁婕的表情有点怪异,补充了一句:“我的眼光也不是很瞎。”   牧清月的性格和牧清阳太不一样,牧清阳很少一下子说一大段的话,但对讨厌的人好歹都是不咸不淡的,牧清月一下子能吐好多字给你,但一点都不客气。   梁婕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听罢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没人追吧,对女生也这么粗暴。”   牧清月原地冷笑,“我他妈要真粗暴,你就不该是睡醒被我骂了,而是被我骂醒。”   梁婕被堵得说不出话,牧清月越看越反感,转身出门了,关门声儿巨大。   牧母的心更虚了。   见牧清月一脸不高兴地从房间里出来,干笑道:“月月饿了没,要吃什么,妈咪给你做。”   “随意,”牧清月冷冰冰地往沙发上坐,“我哥呢?”   “啊,你哥啊,在房间呢,”走到厨房口的牧母回头,“前几天高烧,昨个儿直接晕楼底下了,你……呃……你房间里的姐姐扶着上来的,昨晚照顾了一晚上,太累了所以……”   “行了行了,”牧清月不想听这些啰嗦的解释,对牧母挥挥手,打开了电视,颇深沉地说,“让我静静。”   牧母就这样心虚地进了厨房。   说是五分钟的时间,梁婕出来是十五分钟后的事儿了,牧清月懒得跟她计较,专注看电视没理她。发生了之前的不愉快,梁婕也不想搭理这个看着纯良实际恶毒的弟弟,到茶几前捞了牧清阳的药就要往牧清阳房间走,牧清月眯了眯眼,音量不大地道:“站着。”   梁婕原地翻了个白眼站定,转身看牧清月,“怎么着?”   “你想干嘛?”牧清月盯着梁婕手中的药,介于牧母在厨房的缘故,牧清月憋住了脏话,“大早上的能不折腾来折腾去吗?”   梁婕笑笑,带着讥讽的,“我折腾什么,我给清阳送药是折腾吗?”   妈的,还清阳。   清你奶奶的阳。   要说平日里,牧清阳就算是还剩一口气吊着,牧清月都懒得搭理,但今天他实在忍不了了,起身一把夺过梁婕手中的药,从她面前走过,走向牧清阳的房间,留下一句冷酷的话:“那是我哥,犯不着你送药。”   这样说是挺霸气的,牧清月本打算进了房间把药扔床头了事,牧清阳又不是智障,当然知道醒来该吃药。但他没想过,进了房间就对上自家亲哥和(淡)蔼(定)清醒的视线。   牧清月克制扭头就走的欲望把房门关上,直接把药扔给牧清阳了。   牧清阳没接,药直直落到他腿上。   “害羞啊?”牧清阳慢吞吞地捡起砸在腿上的药,慢吞吞地调戏牧清月。   牧清月刚在牧清阳摆在门边的凳子上坐定,火气就上来了:“害你妈的羞。”   牧清阳没搭话,药丸就着糖浆吞下去了,药入喉的那一刻他表情有点微妙,但还是克制住了。牧清月两手撑在椅子前边,打量牧清阳的神色。好笑地道:“外面那女人,你勾的?”   牧清阳眉头一皱,不知是因为药还是因为牧清月的话。   他把药在桌面上放下了,两手放身前,圣人模样地说:“勾你妈逼。”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牧清月乐了,勾勾唇又平静了,“该干嘛干嘛,别让闲人碍大爷我的眼。”   牧清月话音刚落,牧清阳还没回复,房门就被梁婕推开,她径直走到牧清阳床头柜前把药拿在手里看了几眼,期间牧家两兄弟都保持着沉默,她看完扭头对牧清阳一笑:“可以呀,吃了药了。”   牧清月原地恶心了一阵,故意用腿蹭着地板,凳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梁婕不得不看了牧清月一眼,牧清月对她笑笑,做出一个干呕的表情,手在凳面上拍了两下,一点不拖泥带水地起身离开了,离开房门前的一句话是:“辣眼睛。”   牧清月出门之后,房间里诡异的沉默了几秒。最后是梁婕眨眨眼睛,遗憾地说:“你弟弟对我意见很大啊。”   “我也是。”牧清阳仰头,把脖子靠在不高的床板上,正视着俯视他的梁婕。   梁婕“噗嗤”一笑,伸手想在牧清阳额上点一下,只是手伸出的一刻就被牧清阳看穿了目的,他眼眸微微一眯,威胁意味明显。梁婕也不自讨没趣,自然地把手收回,连连摇头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你想要什么?”牧清阳冷声问。   “简单啊,”梁婕往牧清阳床边一坐,看着他说,“古话一句是,大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牧清阳忍不住冷笑了,“梁小姐,还有一句话是大恩不言谢。”   梁婕故作惊讶,“你语文挺好呀,我们还是挺配的。”   牧清阳一脸冷漠,梁婕向前俯身,胸前两团雪白几欲要压上牧清阳的胸膛,牧清阳不躲不闪,仅是以稍讽刺的冷淡看着梁婕的眼睛,好像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梁婕也不怕他,双手撑在牧清阳两侧,头偏向牧清阳的肩上,对着牧清阳耳语道:“打个赌吧。”   梁婕的手滑进牧清阳的枕头底下,拿出他的手机立在牧清阳眼前,“趁你那位爱人还没回来,你跟他分手,跟我在一起,一直到他回来……你们还能在一起的话,我认输。”   牧清阳一手握住梁婕的手腕,一手把手机拿回,还没等梁婕嘴角扬起,他抓着梁婕手腕的手用力,直接把梁婕从他身上掀开了,但梁婕始终是个女孩儿,他没有太过分,只是让梁婕的上半身倒在床上,而自己下了床,理了理衣服,对床上的人平静道:“梁小姐,成年人就不要玩小孩子的游戏了。”   “况且,”牧清阳拿着手机的手一紧,缓缓微笑道,“我的爱人不是你可以游戏的对象。”   梁婕放松地倒在床上笑了,牧清阳没理会她,转身出门,在出门的前一秒,梁婕含笑的话传来,“明明我的胜率更大呀。”   外面,牧母已经把早餐都端上了,见牧清阳从房间里出来了,表情惊喜,“呀,阳阳能起了?”牧母快步走到牧清阳身前,用手背贴在牧清阳头上,“还有点烫,还晕吗?”   “没事,”牧清阳轻轻抚开牧母的手,“还有点,主要是比较疼。”   牧母不满地嘟了嘟嘴,看着牧清阳坐下,“你呀,那么大人了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牧清阳对牧母笑了笑不说话,牧母看到牧清阳的笑容一愣。待牧清阳渐渐长大,他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但那些笑容只能在他面对外人的时候才会有,温和却疏远。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错觉,看到了笑容里的真实,竟有点可爱。   愣过之后,牧母才意识到餐桌上只有自家儿子,她原地“哎呀”了一声转身打算去叫梁婕,而梁婕已经走了出来,牧母不由得问:“怎么在里面那么久?”   梁婕不好意思地笑了:“帮清阳整整床。”   正咬着面包的牧清月含糊地说:“呵呵哒。”   牧母呆了呆,她虽觉得不应该,可说来人家也是好意,又不能责怪,只能干笑几声:“那出来了就坐吧,吃早餐。昨晚辛苦你了。”   梁婕落座之后牧母才坐下,见两个儿子都爱搭不理的,怕姑娘尴尬,只好挑话说道:“昨天多亏梁小姐,阳阳你谢过人家没?”   牧清阳放下手上的粥,对对面的梁婕微笑:“谢谢。”   又是原来那种客气官方的笑容。   牧母内心叹了口气。   梁婕也微笑,真诚地说:“不客气。”   牧清月:“呵呵哒。”   小儿子的阴阳怪气引起牧母注意,她小声呵斥了一声,“牧清月!”   “没关系,孩子嘛……”梁婕想为牧清月开脱,牧清月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对牧母说:“我这是情不自禁的开心,妈。”   牧母瞪了他一眼。   “吃完回去吧。”牧清阳没抬头,但在场每个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梁婕一手撑着下巴,“那你送我。”   牧清月:“脸真大。”   梁婕睡了牧清月的房间,牧清月对她有意见牧母可以理解,但这样直接的针对一个女性始终不好,牧母担心梁婕想牧清月没家教,出声制止,“牧清月!”   牧清月抬头,无辜道:“怎么了我说我脸大怎么了,难不成你觉得太小么?”   这头母子对峙着,那头牧清阳不咸不淡的,“各回各家。”   “送我怎么了,昨晚为照顾你我可没少出力,到头我什么好脸色都得不到,还要自己回家?”梁婕不满地嘟囔,牧母的注意力瞬间从牧清月身上转移了,苦口婆心地道:“人家女孩子不容易,阳阳你送送吧。”   “行,”牧清阳毫无情感波动地道,“送。”   梁婕抬眸笑了。   牧清阳吃得挺快,梁婕倒不紧不慢的,是最后一个吃完的,吃完后她把碗筷跟牧清阳他们的一样放进厨房水池里,拍拍手走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牧清阳身前,“走吧。”   牧清月早早吃完进房间了,不然看到这样子又忍不住要说些什么。   坐一旁的牧母先站起来,怕两个年轻人不自在,对梁婕笑笑,“我去洗碗。”   梁婕让开一条路,乖巧道:“好的伯母。”   牧清阳待牧母进了厨房才起身,快步走在了梁婕身前,梁婕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等两人走出一会儿,牧清月拿着杯子从房间里出来,看了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的牧母一眼,走到电视机旁接水。听到动静的牧母湿着手从厨房走出,想到之前牧清月的种种,不怎么开心地叫唤道:“牧清月你过来。”   牧清月修长的身影一顿,慢吞吞地拿起水杯走到牧母身前。   牧母忍不住出手在牧清月额头上点了一下,“今天你怎么回事,爸爸教你的礼貌都忘了?那姐姐的爸爸跟爸爸是同事,你们孩子间要闹得不愉快,爸爸也麻烦,知道吗?”   牧清月喝了口水,正大光明地转移话题:“妈,平心而论,你觉得那女的怎么样?”   这个问题问住了牧母,牧母一时忘了她跟牧清月谈话的初衷,认真思考起梁婕的种种来,最后说:“她是家里独女,有些时候任性是没办法的事儿,虽然阳阳说跟她之间没可能,但人一腔热情,心不坏,还挺让人心疼的。”   牧清月结实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喝水,含糊道:“跟您说吧,温城吃完了饭还会帮您洗碗呢。”   话题一下从梁婕跳跃到温城,牧母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疑惑道:“这事儿和城城有什么关系……喂!牧清月!你糊弄妈咪呢是不是?”   牧清月那头把门一关,唇贴着杯子小声道:“傻逼。”也不知道是说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牧清月想,比起梁婕,温城可爱多了。   第七十二章   梁婕的安静持续到上车,她在座位上坐定之后撑脑袋看窗外,“你一定讨厌我了吧?”牧清阳没理会,她兀自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想的。我外婆快撑不住了,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要我嫁一个好的男人,我没时间了。”   牧清阳目视前方问道:“编故事有意思么?”   “呀,”梁婕好笑地回头看着牧清阳,“你怎么那么聪明啊?”   牧清阳没吱声。   “好啦,”梁婕笑笑,双手搭在腿上,“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很讨厌我。”   这话倒是让牧清阳看了她一眼。   有点迷。   她既然知道做这些会引起他的厌恶,又何必去做?   梁婕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你的目光总是不在我这儿,就算看着我,我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注意力。”   “这样相互折磨有意思么?”牧清阳的喉结上下滑动,“为自己留点脸面吧,你要是个男的,已经躺医院了。”   牧清阳这番平静的话听在梁婕耳里像是什么笑话,她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指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讥讽地说:“我看不是吧,牧先生,要我是个男的,说不定早就拿下你了呢?”   牧清阳搭在方向盘的手紧紧一收,车子直接从大道上偏离,拐进一道巷子里,梁婕因为惯性在车门上撞了一下,待坐正后眉梢挑挑:“气急败坏了呀?想带我去哪儿呢?”   车子渐渐偏离市区,道路两旁都是草地,梁婕靠在椅子上欣赏牧清阳的侧颜,大概过了几分钟,牧清阳把车子停在路边了。   这儿大概是郊区,没什么人,两人在寂静的环境里待了一会儿。   牧清阳掏出手机看了眼,没什么信号,然后终于扭头看向梁婕,温柔地笑道:“梁小姐,我们打个赌吧,看我会不会把你扔在这,让你自己走回家?”   梁婕怔住了。   好几秒,她才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手里有多少牌吗?”   牧清阳眉头一皱,很不喜欢梁婕这种言语。   “我能告诉家父家母,你喜欢男人,却一直欺骗我的感情。”梁婕掰着手指说,“或者回家哭一场,什么也不必说,他们只知道我在你家过了一夜,至于他们会怎么想……”梁婕没明说,转而耸肩,“因为我们的事影响父辈关系总归不好,你说是不是?你是个老师,总不好让一些家长听到什么不太好的言论,是不是?”   “哎呀,”梁婕看到牧清阳的表情笑得很欢,“像刚才一样笑一笑嘛,我是为了你好呀。”   牧清阳眼眸眯起,“你到底想要什么?”   梁婕纯良地眨眼,“跟你交朋友你不乐意,那就跟你男朋友说拜拜?”   牧清阳笑了。   他笑得很突然,笑容里掺杂了危险的意味,既有着让人心动的野性,也有像野兽盯上猎物的压迫。   牧清阳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手把梁婕整个人掰了一个方向,将她压在车门上,俯身向前,男性气息死死地将梁婕包围,牧清阳的头微微偏着,唇贴近梁婕的脖颈,再近些就能在上面咬上一口。   看到了牧清阳刚才的笑容,梁婕不怀疑他会那么做。   梁婕甚至感到周身的毛孔突张,她下意识地屏息起来,脖子下的锁骨更加明显,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她恐惧着此刻带着强烈的侵占意味的牧清阳,但又期待着被他迫害,像有人在她的心上挠痒,细细啃噬。   牧清阳的呼吸轻匀地洒在梁婕皮肤上,那一块皮肤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牧清阳极轻地笑了一声,贴近梁婕的耳廓,像是诱人犯罪那样,缓慢又清晰地道:“随时恭候。”   还没等梁婕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恢复,牧清阳圈着梁婕的手一动,车门打开,梁婕的身子自然地掉出去,牧清阳伸手扶住她的腰,梁婕眼中的惊吓还未完全褪去,牧清阳就把她推下了车,将车门关上了。   因为是牧清阳扶了一把才推的,所以梁婕没有倒在地上,只是几步踉跄,差点站不稳而已。   牧清阳当着梁婕的面将车头倒转,梁婕这才有了反应,大声叫道:“牧清阳!你疯了!让我上车!”   牧清阳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开车扬长而去。   梁婕无语的、不可置信的在原地渡步,好笑地笑起来,咬牙低骂:“疯了,真是疯了!”   为了个男人赌上被家里人视为罪恶、被旁人指点、一辈子抬不起头的风险?凭什么啊,她梁婕有什么不如男人的,难不成男人的滋味比女人更好?!   牧清阳完全不担心梁婕回不了家,他不会对女人做那么绝的事情,哪怕他对她厌恶至极。手机的信号中断只在那一片区域,梁婕只要回头走个二十分钟就能收到信号让的士来接她。   至于梁婕是终于心死,还是决心要报复他,他都无所谓。   温佳柠复健做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偏过头对温城说:“哥哥,昨天爸爸提起你了。”   温城之前一直在想着牧清阳的事,还在想晚上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确认情况,一时还没回过神,“嗯?什么?”   温佳柠看温城这模样笑了,“我说,昨天爸爸提起你了。”   温城愣了愣,“说什么?”   “他问我想不想哥哥回家。”温佳柠轻声说,“我说想。”   温城的神情没有多轻松,眉头反而不经意皱起。   温佳柠把这个细节看进眼里,垂眸把心中的想法遮住,再次抬起头已是笑脸:“哥哥刚才在想什么?牧老师?”   心思被妹妹看透,温城干咳了一声,谈起别的话题带过了。   温佳柠今天的复健做完,温妈在床边守着她,温城看差不多了就离开了,而温爸站在病房的对面墙上,看起来是在等他。   温爸还没开口,温城先说了:“我一直这样。到死了也是这样。”   温爸看着温城的眼中有情绪波动起来,手自主地握成拳头,最后像是为了不让自己掉下泪似的闭上了眼,温城静静看着这一切,看着小时候教导他的父亲,面容上已经有了清晰的皱纹,眼角有了苍老的痕迹。   半晌,温爸睁开眼睛,眼里是厚重的疲意,还有眼底始终解不开的费解,从八年前到现在,他一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儿子会变成这样。最后温爸不愿再看温城,摆摆手移开了视线,“走吧。”   温城没有言语,这样的结局是他意料之内的。   只是每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他们总能证明他心口还存有一点点遐想的希望,本就沉重的心还能更疲累一些。   “从检查报告来说呢,”主治医生端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的英语,翻看着温佳柠的恢复报告说道,“温小姐恢复并不理想,温先生。”   温城眉头轻蹙,没有说话,而是透过玻璃看了温佳柠一眼,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温妈握住,以关怀的表情说了些什么,温佳柠笑着摇头。   医生徐徐说道:“医疗方面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这点我以我的身份保证,我们绝无保留,因为这也是我们正在研究的项目,没有任何原因欺骗你们。”   温城收回目光,点头说:“我知道。”   “是的,”医生继续报告,“温小姐的手伤很刻意、故意而为,伤害很大,而当时的医疗技术并没有能为她的二次手术做个奠基,在这方面的基础上我们已经尽力而为,结果我们也很遗憾。”   温城情不外露地从医生手上拿过资料,像是要亲自过目一番才能肯定医生的话,心高的医生因温城这个举动露出一丝不悦,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医生心中的不快渐渐化解转为叹息。   温城的英语水平要说比他优秀,所知的词汇量让他都羞愧,可这位先生盯着资料的第一段不放,像是突然忘了这些词语的意思。   医生想起,楚墨与他联系已是几年前的事情,如今才把人带到,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大概为此付出了不少,也就能理解他那样不愿相信现实的心。   “温先生?”医生伸手在温城肩上拍了两下,宽慰道,“值得一提的是,温小姐的手在原来的基础上好了些许,已经不会常常感到酸痛。”   温城回过神来,攥着纸的手微微用力,脸上却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明白,感谢这些时日的照顾。”   待温城把结果当着温佳柠的面与温爸温妈说了,两位长辈的表情都难免带着僵硬,温妈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安慰温佳柠,“没关系,至少有起色了。”说完,她偏过脑袋苦笑,轻声道:“本也没有太大期望。”   温佳柠看着自己的手,五指微微握住又张开,最后伸出去拉住了温城的手。温城下意识握住,温佳柠在他握住的同时笑了,“我挺好的。”   “嗯。”温城不知自己情绪是如何被温佳柠所感知,甚至她越是懂事他就越难以从自我的情绪里挣开,最后还是揉了揉温佳柠的发顶。   温爸温妈的神色微变,不知是羞愧多些还是恼怒多些。   温妈连忙咳了一声,对温城轻轻一笑,“辛苦你了。”   “没事。”温城转头应了,将自己的手从温佳柠的手中抽出,看了眼时间,淡笑道,“回酒店准备一下吧,下午三点的飞机。”   回国的路上,温城和温爸温妈并没有交流,甚至温佳柠也不得跟他说几句,待飞机在机场停下,温爸温妈各自领了各自的行李箱,带着温佳柠走向温城,客气而僵冷的告了别,温城一直微笑着、微笑着。   第七十三章   自牧清阳把梁婕扔郊外之后,梁婕就再没有找过他,牧清阳舒坦的过了半个月。   他的生日快到了,柳琦琦想给他弄个生日歌会,什么庆祝都是客套,本质目的当然是很单纯的为了萤律人气。   牧清阳拒绝了。   他拒绝的理由是:太累。   社长:[坏笑]你是想过二人世界吧?   江北小水龟:对啊。   社长:……(咬牙)   社长:行呗,不弄就不弄了,你无聊了记得一定一定要找我。   江北小水龟:一定的。   合上电脑,牧清阳让自己窝进沙发里,选了部电影来看。   这沙发已经不是温城原来的沙发,是他和温城重买的,沙发是一种很舒服的深蓝色,沙发的松软程度也不是一般沙发能比的,如果用力一些,可以整个人陷进沙发,整个人差不多瘫成泥了。   牧清阳觉得特别适合他这种有极大可能患上颈椎炎的高危职业。   时间渐渐推向十二点,牧清阳合计这时候能打电话叫外卖了,手机刚拿到手上,门的方向就传来一阵动静,牧清阳把电影暂停看去,温城推开家门,拖着他的行李箱进来了。   为了看电影,牧清阳把客厅的窗帘关上了,也没开灯,温城背对着光源,他眯了眯眼也看不到温城的脸,只能出声问道:“今天回来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温城前进的身影一顿,“忘记了。”   牧清阳听到温城声音里的沙哑,还没来得及起身查看些什么,温城行李箱一扔,一个一米八多的高个儿就正对着牧清阳扑了下去,沙发柔软地将两个人包裹,两具温热的身体贴合,温城轻细的呼吸像刺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他所靠近的皮肤。牧清阳先是一僵,然后犹豫地将手搭在温城背上,环抱住了他。   牧清阳大概能猜出怎么回事儿,也就没说话,除了温城的体重让他有点负担之外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静静抱了好一会儿。   他觉着温城像一只巨型的狗,还挺黏主人的那种,身上热乎乎的,埋在他肩窝上的头发偏长柔软,他偶尔一动就能感受那种挠痒的心动。   直到牧清阳察觉到肩上的湿意。   牧清阳想起初认识温城的时候,他处处立刺,简直无懈可击,令人生厌;可相处越是久,他就越能感受到那些刺下的柔软,像个忍哭的孩子,惹人心疼。   牧清阳放在温城背上的手指微收又舒展开,表明它主人内心的纠结,只是一瞬过去,展开的手就轻缓地在温城背上拍打,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想说些什么,可并不知道他能说什么。   牧清阳现在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怎么哄,急,在线等。   抱了很久,牧清阳也拍了很久,可温城还是没有动静,牧清阳怀疑他是睡着了,偏头想看温城一眼,下巴却被温城的耳朵挡住。   “睡了?”牧清阳小声地问。   温城在他肩窝里闷闷的回答,□□从肩窝震到心口,“没。”   说完,温城像刚睡醒的猫,带着一股子懒劲儿用脑袋在牧清阳侧脸蹭了几下,偏头看着牧清阳,呼吸都吐落在牧清阳的脖子上。   “佳柠手术失败了。”温城用平静地口吻说着,牧清阳以为会有后续,可温城这句话说完过去一分多钟也不见他有要继续说话的样子,便从喉头应了一声“嗯”。   牧清阳知道这场手术对于温城的意义,好像只有温佳柠的手被治好,他才能有原谅过去的自己的理由,这是支撑温城许久的支柱,如今突然崩塌,多年的隐忍便倾刻压到了他身上。   他能说什么呢?温城的过去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参与,温城的未来他不能完完全全的许诺他能陪伴。只能现在把这个人抱在怀里,小心温柔的、不让其他人打扰。   楚墨的交接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这边出版社直接扔给温城,自己回总部当他的副总裁去了,温城光荣升职,这个职还升得毫无异议,老人们都知道温城在楚墨身边跟了很久,新人们都清楚温城的功绩如何优秀。   升职肯定少不了庆祝,老板娘特意在“倾城色”留了个包厢,温城正好趁这个机会带上牧清阳跟他们认识。   再次来到“倾城色”,牧清阳的心态与之前已大大不同,温城这次穿的男装,可在这种灯光杂乱的狂欢下,有谁会注意到暗处的两个男人呢?   温城轻轻握上牧清阳的手,十指相扣。   穿过舞池,服务员领着他们到包厢门口,在服务员走之前温城随口问了一句:“几个人到了?”   服务员一张青涩面孔,摇了摇头:“就老板娘一个。”   温城有了点底,点头道:“行,走吧。”   服务员晗首便回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牧清阳知道温城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便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怎么,”温城垂眸笑笑,抬起他们相握的手,“有点……骄傲。”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笑起来的以前和现在是两个样子,他的笑和难过又是两个样子。牧清阳鬼使神差的想起一星期前这个人压在自己身上沉默哭泣的样子,他们那晚没说什么,甚至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第二天他醒来,温城已经准备好早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对他微笑。   温城的眼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光是轻轻一挑就够人乱想一阵的,除了他自身魅力之外,他眼下的痣也给了很大能力的加成,好像这人就是没心没肺的妖精。   然而他知道不是。   牧清阳另一边手伸出,轻轻抚在温城脸上,戒指触感冰凉,和牧清阳手心的温度类同。他的拇指在温城脸颊上摩挲两下,最后遮上了那颗痣。   温城表情疑惑,却没有任何揣测,甚至有些享受,“怎么了?”   “没怎么,”牧清阳笑笑,把手收回,学着温城的话说,“有点骄傲。”   幸好走廊上空无一人,要是多个观众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大概会恨不得抄起旁边的垃圾桶砸死这两人――太肉麻了!   两人走进包厢,牧清阳自然而然地把手从温城手里抽出,对从沙发上站起的女人伸出手:“牧清阳。”   女人风情万种地看了眼温城,又似笑非笑地握上牧清阳的手,涂着艳红色的唇张口:“老板娘。”   牧清阳当然知道她是这里的老板娘,见她没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眼中转有疑惑,老板娘善解人意地开口了:“原名不好听,叫我老板娘就行,他们都这样。”   “……行。”牧清阳点头应了。   温城出手把自个儿的人拉回来,一起坐到沙发上,“差不多就行了。”   老板娘在他们对桌坐下,夸张地喘了一大口气,“哟,温美人还挺护崽,怎么着,怕我吃了你宝贝儿不成?”   “呵呵。”温城懒得搭理她,随手捞起桌上一个骰子扔过去,老板娘手快接住了,温城已经不再看她了,转而问牧清阳,“宝贝儿喝什么?”   牧清阳抬头看了眼包厢。   这个包厢挺大的,近门就是他们正坐着的沙发,围着黑长桌绕成一个圈,再远些就是一个小型的吧台,台后的架子上整齐地排列着各款酒类。   但是除了他们三,这个包厢里没有其他人。   老板娘身前摆着一杯酒,牧清阳猜这应该是她自己调的。   于是,视线回到温城身上,牧清阳笑笑,“你调?”   “当然他调,”回牧清阳的是老板娘,她拿起自己的酒杯在手中小心摇晃,不经意地抬眸给牧清阳一个媚眼,“帅哥,没见过温美人调酒吧?性感得……恨不得压他在吧台做一场――在他是女人的前提下。”   老板娘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至少牧清阳知道她的性取向了,对她的话仅是温和一笑,笑里没有任何意义,然后转看着温城:“随意吧。”   见状,老板娘仰天长叹:“陆然什么时候来啊――死半路上了么?”   刚走进吧台里的温城看了眼包厢门口,笑笑,“来了。”然后也不再管,转身挑酒了。   在温城话落之后两秒,穿着一身白西装、风度翩翩的男人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容可谓赏心悦目,可是不管怎么看,总让人有种心机不浅的滋味。   牧清阳看他的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双眸微眯。陆然同时看过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地牧清阳伸出手,“陆然。”   牧清阳礼貌性地握了一下,“牧清阳。”   陆然身后的男人稍高,五官比常人深邃,冷漠得适当,既不会让人觉得轻浮,也不会让人树立敌意,他兴许是看出牧清阳对握手的敷衍,仅是点了点头介绍自己,“楚墨。”   陆然在牧清阳旁边坐下了,好笑地问道:“还记得我么,帅哥?”   任凭谁在厕所门口遇到一个帅哥跟你说抽烟姿势挺帅想拜师,对那个帅哥的印象应该都很难忘。牧清阳嘴角一抽,“很难忘。”   陆然还想再说些什么,老板娘没给他机会,一脚往桌子上踢,桌子一角压到陆然肚子上,陆然怒瞪老板娘,老板娘笑眯眯的:“怎么又迟到了呀?这次是什么理由拖着楚墨哥哥的?”   谈到这个,陆然的怒色一扫而空,变得高深起来,“这次啊……”   他话没说完,在老板娘旁边坐下的楚墨又在桌子上补了一脚,桌子倾斜度更甚,陆然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牧清阳默默远离,没受牵连。   陆然一副林黛玉模样虚弱道:“有了美人忘竹马,见色忘友,见色忘友。”   “闭上你的嘴吧,”楚墨轻轻咧嘴,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除非你想跑着回家?”   楚墨浑身上下都写着“再多嘴我把你绑我车上让你不得不跑”的阴谋,陆然干笑几声,缩回沙发里了。   温城为牧清阳调好酒,一杯浅蓝夹白的鸡尾酒摆到牧清阳身前,牧清阳看了一眼,便稍微抬首,“这什么?”   “好看么,”温城自然地贴着牧清阳坐下,把里面的成份简单给牧清阳解释了,“度数不高。”   另一头的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老板娘一脸要不得的样子叹息,眼睛捂上了,“辣眼睛。”   陆然倒是勾起唇角,斜睨着温城调侃道:“得了吧,今个儿是人家的升职酒,还不给人得意一下么?”   楚墨也难得有了一抹不含別意的笑容。   温城其人,从乖戾成长为尖锐,而今逐渐沉淀成为成熟、稳重,甚至要发展为温柔。   楚墨见证了所有。   他不是慈善家,却为这个人尽心尽力。青春时期的教导、时后的处理、工作的安排、学习的督促、妹妹的手术……甚至车和房都为他准备好了。   起初是因为陆然。   楚墨看向陆然。   陆然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温城脸上,眼中含笑,笑意又太过久持,明显刻意。楚墨与陆然一同长大,对他的了解至深,他知道陆然知道自己在看他,只是陆然选择回避。   许多事情一闪而过,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陆然低顺的恳求。   他同意了,初见温城的时候他眼中杀气浓重,人又十分清瘦漂亮,楚墨一看就厌恶到底。他与温城的对话不多,陆然本意也不是要楚墨做向导,而是做一个能保证温城平安的保护神。   从温城车祸后他才开始上心,而温城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他给温城的学习资料温城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接纳新资料,这让楚墨稍微侧目,想起来他辍学前还是个尖子生。他倒没想过,温城会用这种优势去折磨一个人。   陈奇醒来是雨天,他蜷缩在床上紧张得抽筋,伤口因此裂开,他看到血后连呼吸都不通畅,若不是医生及时赶到。他大概会窒息死亡。楚墨请了心理医生查看,心理医生曾试探地问陈奇想不想让温城得到惩罚,陈奇浑身一哆嗦,像是突然被扔入冰窖,牙齿直打颤。   别。   陈奇只来回说一个字,祈求道,别。   能让一个见惯了血的流氓混混变成这种样子的,是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年。   楚墨之所以对温城侧目,除了他惊人的学习天赋外,还有他对妹妹唯一的温柔。于是他用这个勾引温城。报复过陈奇的温城肯好好学习了,然而身上那股子血腥味还是挥洒不去,楚墨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接触起来便是冰冷面孔嘲讽脸。   温城有不要命的劲儿,楚墨要他学英文、法语,只给温城住所,其他都要温城自己解决。温城手头上还有赌来的不少钱,又花了一个月找到个收银员的工作,过活不成问题。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工作就是学,两年之后有了成绩。   然而楚墨并没有一开始就安排温城做翻译,只让温城在出版社底层跑腿,也没给谁什么交代,温城每天累得半死不活还没多少钱。温城不是没有脾气,跟楚墨他不闹,楚墨手上有他妹妹,但那些专挑新人压榨的老人们,温城不怎么客气,该怎么怎么,闹了不少事。   他没给温城什么,工作上从不讲私心,温城的升职理所当然,他只不过是为温城提供了温城原来应该拥有的条件,是温城自己一步步爬上来,走到他所认可的位置上来的。   很好。   陆然没下错注,他没空投资。   思绪转回,楚墨主动拿过茶几下的牌在手里洗着,抬头看向温城,淡问:“玩什么,赌多少?”眼里是不带掩饰的欣赏和认可。   温城知道楚墨的意思,只笑了笑,“我可以,你们随意。”   老板娘想玩四人斗地主,其他人都同意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玩起来也有意思,牧清阳看起来挺正人君子的,结果是最上道的,一局斗地主,牧清阳坐庄,温城围观,赢了。   陆然怒摔牌面,温城耸肩,双眼微眯笑得妖精,搂着牧清阳在人脸上亲了一口:“我家宝贝儿就是棒。”   牧清阳淡定如初,老板娘不忍直视:“妈的,温城你那张脸真是又大又厚。”   楚墨笑眯眯的和陆然、老板娘喝了一杯罚酒,把一百块扔给牧清阳。   牧清阳没把钱收进口袋,简单地用酒杯压住。   老板娘忍不住勾起唇角。牧清阳这意思是觉得迟早会输,求个方便。   下局楚墨要求休息,牧清阳下意识看他一眼,楚墨与他视线相撞,短短一瞥,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楚墨要观察牧清阳的套路规则,牧清阳则表示欢迎来看。   温城顶替楚墨的位置,这局还是牧清阳坐庄,还是赢。   陆然罚了酒给了钱干脆把锅扔给温城,“你是不是故意让的?”   温城同样一杯酒饮尽,手上的牌在桌上一摊证明自己的无辜,眼中却妖气十足,掏了一百放在牧清阳的杯下,那气势哪是输了罚钱,分明是你伺候得不错爷给你一点小费。   牧清阳玩这些没什么压力。初中时候别的不说,他跟几个人坐后排玩牌就占了大部分时间。   下一局楚墨上了,温城退下,瞅着自家男朋友的牌。   楚墨坐庄,赢了。   牧清阳微微一笑。   有意思了。   接下来的局牧清阳有输有赢,楚墨摸清他的套路之后和陆然、老板娘又有默契,如果是牧清阳坐庄,要赢很难。所以几局下来牧清阳输居多,几轮酒后牧清阳已经醉得差不多,神情如常,眼中却明显难以聚光,陆然瞧着有意思,试探地问道:“清阳哥哥,你还有多少牌?”   牧清阳不动声色地在牌面上扫一眼,冷静地把手上的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陆然乐了,老板娘干脆笑出了声,连楚墨都忍俊不禁,三人打到一半的牌干脆摊开,温城也无奈了,牧清阳还拿着牌看,他把人往怀里带,手拿下牧清阳手中的牌,在人额头上轻吻了一口。   “休息会儿吧,我来玩。”   牧清阳点头,跟温城换了位置,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要平常,牧清阳肯定会推开温城冷漠以对,现在温顺得让人心化。   围观的三人默契地保持安静。   没谁见过温城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让人诧异,反而更像他本该就是如此,只是好不容易,上天把这一面还给他了。   一伙人从玩牌变成玩骰子,牧清阳由闭目养神变为睡熟,最后被骰子在骰盅里碰撞的声响吵醒,酒意已褪去大半,他才睁开眼睛,坐在对面的老板娘正压着骰盅,抬眼间正好撞到半醒的牧清阳,就笑了,对温城使了个眼色。   温城先是一愣,尔后很快反应过来扭头去看牧清阳,笑容是看到牧清阳的那一刻才绽放开的,“醒了?头晕么?”   “有点。”牧清阳如实回答,看一眼桌上,先前他跟他们玩斗地主赢的钱已经剩得不多了,就然后随口问了一句玩什么。   回答牧清阳的是老板娘,她对着温城身前的骰盅抬了抬下巴,“猜点数。”   而对面温城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在游戏中,格外体贴地问牧清阳:“要回家么?你睡了一个小时。”   “行。”牧清阳点头应了温城,然后坐直了,接手过温城身前的骰盅,问道,“猜过没?”   这架势。温城安心地往沙发上一躺,“还没。这局五百。”   牧清阳用“你这败家娘们儿”的眼神瞧了温城一眼,随后看向老板娘,“来吧。”   “不公平啊,”经过之前对牧清阳的了解,几人已差不多摸清牧清阳的性格,简单说就是“不做没把握的事”,陆然端着一双看好戏的眼,语含同情地替老板娘说话,“哪有半路替人的。”   牧清阳谦和地笑笑,“今天是庆祝升职啊,让着他点。”   温城笑了,老板娘语气酸酸的:“谁谁都行,麻烦快点,玩完回家,懒得看你们了。”   这下连牧清阳都忍不住乐了,骰盅在手里晃了一圈,最后压到桌上,温城一看,五个骰子里有四个是六点。   按老板娘的手气和习惯,她那里不会没有一个六,温城想了想道:“五个六。”   老板娘这里就真的有一个六。也就是说,除非牧清阳摇出了五个六,否则她不可能赢。反正左右都是个输,她不如铤而走险,老板娘略微咬牙道:“六个六。”   温城眉梢一挑,“开。”   结果自然是温城赢了。   老板娘表示,以后没事来“不夜城”做客,费用加倍。   牧清阳面不改色地表示感谢。   楚墨与牧清阳再次握了握手,好笑道:“有机会再一起坐坐。”   牧清阳答应了,陆然也凑上来补充:“你挺有意思的。”   “你也是。”温城替牧清阳回答了,一手揽过牧清阳的肩,把人从楚墨和陆然的接触范围里带离,陆然不满地嘟囔,“小气鬼白眼狼。”   温城先一步把牧清阳推出包厢,没接陆然的话,而是一笑置之。   这会儿半夜十二点,舞池的人都精疲力尽了,“不夜城”里的气氛自然不如前两个小时高涨,仅有少部分在舞池内乱舞,大部分选择随意在一个角落坐下品酒聊天。   牧清阳和温城并肩走过吧台,温城却突然被人拉住,温城几乎是下意识地挣脱,毫不客气地拍了那手一掌,牧清阳侧头看去,那人正上前几步,脸带红晕双眼迷离,穿着一身西装略微凌乱,大着舌头指着温城道:“你……剪了头发……还那么好看。”   温城:“……”   牧清阳看着身侧的人挑了挑眉。   这人大概是认出了温城是“女王”,但不知温城是男的,加上醉得不轻,以为温城是剪了头发。   那人想伸手摸温城的脸,牧清阳眼疾手快地挡下了,同时把温城往自己身后带。   “你……”男人稳了身形,怒瞪着牧清阳,“你算……哪根葱?”   男人身上的酒味让牧清阳不舒服,他退后一步,嫌弃之意不用言表,既淡然又霸道地道:“我不是哪根葱,我是他男朋友。”   “放……”男人大概是温城的迷弟,“放屁!”   话音还未落,男人朝牧清阳挥去一拳,站牧清阳身后的温城站出来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趁转身时吻住了牧清阳,过程一秒不到,但先前男人超大的音量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温城这举动更是让一群人震惊捂口,当温城回头抬眸,男人已经呆愣在原地,温城眼眸冷住,低压道:“滚。”   酒保姗姗来迟,知道温城是老板娘的熟人,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把男人拉走了。   温城还没来得及换个表情,牧清阳就在温城手背拧了一下,面无表情,“开心么?”   被牧清阳看穿了心思,牧清阳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温城也就趁机得便宜卖乖,“超开心。”   他多骄傲啊,自个儿男朋友那么帅。在牧清阳把温城往身后拉同时告诉那男人“我是他男朋友”的时候,温城只有一个想法――吻他。告诉那些不认识他们的人,这是我的爱人。在“不夜城”昏暗的灯光里,各色各样的人群中,两个男人相吻是一件不正常却安全的事。   一处阴影里,“咔嚓”声低低响起,又隐在人群声中。   第七十四章   牧清阳生日的前一天接到了梁婕的电话。他们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联系,牧清阳都快记不起这号人物了,以至于当他看到手机上的备注后还愣了一会儿。   梁婕十分有自知之明,电话一接通就玩笑道:“怎么着,好久没理你,快忘了我了?”   温城这会儿在书房码字,牧清阳拿着电话在厨房倒水,听梁婕的话笑了笑,“差不多。”   “看来最近过得不错呀,”梁婕刻意压低声音,暧昧问道,“不想我吗?”   在温城和他的家里,温城就在他不远处的时候,听到这暗示意味严重的话语,牧清阳的心口翻腾出一种恶心感,和莫名的背叛感。如果这是梁婕打电话来的目的,那么她很成功。   牧清阳眉头蹙起,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劝你别开这种玩笑恶心人。”   “嗨呀,”梁婕对牧清阳冰冷的语气不以为意,“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了,还没想好吗?”   牧清阳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一直很清楚,对你永无可能。”   梁婕在那头愉悦地笑了几声,“行吧,那祝你生日快乐。”   梁婕没有再多纠缠,直接挂了电话。牧清阳喝一口凉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由23:59转为00:00。   烦人。   他原以为已经解决了梁婕,可没想到她还是执着她不放。她语气里那种相握全局的骄傲感让他不快。   牧清阳按耐住心下的不安心,指尖再桌上点了两下,这杯凉水喝完,他又倒了一杯,当若无其事地拿到书房里给温城。   于此同时,梁婕正欢乐地哼着歌曲,把一张一张的照片小心地放入相册里。   对牧家来说,一年当中有许多重要的日子,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两个儿子的生日。   温城升为主编,白天有许多要交接的东西整理,同时啧不想把手上的资源放下,便用晚上的时间赶稿,最近通宵对温城而言已是家常便饭。牧清阳原来想陪他一起工作,端了笔记本坐旁边改课件,不过没能坚持多久,两点左右就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温城看着好笑,心里却说不出的柔软,便舍不得叫醒他,留他在身旁熟睡,敲键盘的力度也放缓许多。   早上六点牧清阳手机铃响的声儿同时吓了两人一跳。温城停下工作去拿手机,牧清阳在椅子里打了个哈欠,迷糊地接过手机。   是牧母。   “阳阳,起了没,没起就快起,妈咪给你做长寿面。”牧母那头说着,没给牧清阳说话的机会,连忙道,“还有城城,城城今天没事吧,请他来家里一起过生日,也热闹些。”   “行了,知道了,”牧清阳哑着声音道,“一起去。”   牧母不说,温城也是要去的,为此已经请了一天假。虽然是主编,温城却是出版社里最认真刻苦的那个,他的工作量让人看着都心慌,能请一天假还让不少人松了口气――他们觉着,主编再不休息会猝死在电脑前面。   看牧清阳挂了电话,温城凑过去在人额头上亲了一口,牧清阳下意识地眯起眼,萌了温城一脸。   “早安宝贝儿,”温城两手支在牧清阳椅子边,笑眯眯地道,“生日快乐。”   牧清阳的神智逐渐恢复,意识到昨晚睡着了温城却没叫他,有点小脾气,推了温城胸口一把,“死开。”   温城顺着牧清阳的力靠到电脑桌上乐了,“别生气嘛,好好收拾回家见妈。”   “见你妈的妈。”牧清阳抹了一把脸起身离开书房,到准备到浴室洗漱。   “哎,”温城跟在后面贫嘴道,“见咱们的妈。”   牧清阳牙膏挤在牙刷上,最后说了一句,“不要脸。”   温城也不再逗他,站牧清阳旁边拿了自己的牙刷准备洗漱。   温城并不困,然而牧清阳并不同意让他开车,温城乐意坐副驾驶上,两人默契地摘掉戒指,收在车中的小槽里。   牧清阳和温城一前一后的进了牧家,牧母还在厨房里忙活,见温城了就连忙招呼,“城城也没吃早餐吧,我做好放桌上了,自己动手啊。”   “哎,”温城走过去在牧母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伯母。”   牧母乐得颤抖,一手推温城出厨房,左手腕上正是温城送她的白玉镯,牧母每天忙于家务,玉镯仍保持干净,从这个细节就可看出她是多么爱护这个礼物。温城笑笑,坐到桌上吃已经盛好的粥。   牧清阳在他旁边坐下,支着下巴看温城吃粥的样子。   不久,牧母把牧清阳的长寿面端上来,温城把最后一口粥吃尽,牧母在两人对面坐下了,满脸期待地催促牧清阳:“尝尝妈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接话的是温城,他学着牧清阳的样子支着下巴看牧清阳,又笑着看了牧母一眼,“伯母的手艺闻着就香。”   “嗯哼!”牧母骄傲地哼出气,“每年我都给阳阳月月做,他们还嫌弃呢。”   牧清阳还没吃面,忍不住说话了:“行了妈,知道你手艺好了。”   “你看看这什么态度,”牧母娇嗔地说完,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温城,“城城生日什么时候,伯母也给你做一次,你不会嫌弃吧?”   温城连忙收回支着下巴的手,坐正了看着牧母,乖巧一笑,“怎么会。”   羡慕还来不及呢,哪还敢嫌弃。   牧清阳不好热闹,生日向来没多少人,从前都是一家人一起过,今儿多了个温城,牧母很是高兴,多一个也是多,从牧清阳吃完长寿面之后就开始打算今晚的晚餐,还有蛋糕。   牧清月还在上课没回来,牧父要晚上才能回来,牧清阳没事做,到牧清月房间玩电脑。温城跟牧母坐在客厅讨论蛋糕口味,牧母说想尝试草莓味的,温城轻笑着拒绝了:“他不是不爱吃甜么,这口味他得嫌死。”   “哈哈哈,”牧母不由得笑出声,玩笑式地拍了温城的背一掌,“说着玩玩的,草莓味得用到月月的生日上。阳阳的话还是得照旧,水果蛋糕。”   说着,牧母把几张蛋糕的照片摆在桌子上,“你看看哪个比较好看,等会儿我们出去买材料,回家做。”   在此之前,牧母和温城完全没提过“一起做蛋糕”的事儿,牧母却自然而然地说了“我们”,俨然是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到底,当做了自己家人。明白这点,温城对牧母笑笑,低头认真地挑选蛋糕的款式,空着地另一边手却微微收紧了。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就定好了,牧母让温城去叫牧清阳,理由是:“在月月的房间里肯定玩什么撸啊撸呢,不想讨他烦。”   温城便去了,推门一看,果然是。   “还没见过你玩游戏呢,”温城的手搭在牧清阳地椅背上,嘴贴近牧清阳的耳朵,戏谑道,“牧老师。”   牧清阳在温城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存在了,没什么惊吓,背往椅背一靠,两边手还搭在键盘和鼠标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含糊道:“你觉着还能赢么。”   温城凑近些看,顺手把牧清阳的烟摘了下来,笑笑,“看来不能了。”   牧清阳发了投降,三个拒绝了,牧清阳也没犹豫,收拾收拾关了电脑。   温城眉梢一挑,烟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坑队友?”   “被举报也没什么,”牧清阳站了起来,视线在温城指尖上掠过,“好久不玩了,乱七八糟,不太会。”   牧清阳眼里的小细节尽入温城眼底,温城把手中的烟衔到嘴边,笑容妖孽:“犯烟瘾了?”   “没,”牧清阳用两指在温城嘴边一夹,温城的妖气因他成了“O”型的嘴瞬间化为萌气,牧清阳的笑憋不住了,含笑道,“就想感受下当年的感觉。”放了手,牧清阳补充:“挺可爱的。”   温城双眼微眯,用两指夹把烟拿下,半威胁地说:“宝贝儿,你这是在玩火。”   牧清阳无所畏惧。   因为下一秒,准备好出门的牧母推开房门,同时问道:“准备好了吗?”等她看清已经关机的电脑,满意地点了头,视线却定在了温城手上的烟上,她好奇地问:“城城也抽烟?”   “不是,”温城很快变脸,把烟扔进了垃圾桶,一本正经地解释,“刚才阳阳要抽,我见了就拿过来了。”   牧母恍然大悟脸,连连点头,“做得漂亮,老早不爽他抽烟了,还偷偷抽。”说完牧母让牧清阳快点准备,拍拍手出门了。   一直微笑着的牧清阳在牧母出门的同时一巴掌呼到温城后脑勺,“阳阳你奶奶。”   第七十五章   今年的生日和往年没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牧母话唠的对象由牧清阳变为温城,拿东西的对象由牧清阳变成温城。   三人买完做蛋糕的材料,牧母心疼温城,找了一家奶茶店坐着,并借此抱怨牧清阳:“这孩子真是,怎么那么多东西都让城城拿呢!”   “又能怪我,”牧清阳跟服务员点了三杯饮品,回头看了温城一眼,“你问问他给不给我拿?”   牧母看向温城。   温城笑着摇头:“当然不给。”   牧母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温城一眼,“你就容着他拽气。”   “别的时候不容,”温城回道,“今天他是寿星,当然得容容。”   奶茶店里人不多,三人的饮品很快就端上来了,牧母喝了一口草莓奶昔,瞅着对面两个相貌出众的男人嘟囔着:“城城这脾气好得不知比阳阳多几倍。”   也就这两个月好着呢。牧清阳内心吐槽,您是不知道刚认识他那会儿。   温城一直在迁就着牧清阳,甚至可以说是宠让。牧母心里明明很是欣慰,可老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像是怕现在的关系崩塌,又像是抗拒温城和牧清阳的亲密。   瞎想什么。牧母内心骂了自己一句,摇摇头,又笑着与温城讨论蛋糕的做法。   三人走走逛逛,回到家已经是中午,牧清月已经从补习班回来,窝在房间不知道做什么,音乐音量开得极为大声。牧母刚进门就忍不住了,鞋子都没换就小跑到牧清月房间门口,“嘭”的一声推开牧清月的房门,用比音乐还大的音量歇斯底里地喊:“牧清月你拆迁呢!?”   音乐声顿时消失。   牧清月的声儿清冷地从房间泄露一点,“哥生日嘛,我激动。”   “你就贫吧你!”牧母边说边走回家门口,同时把脚上的鞋子脱掉。   温城刚把东西放下餐桌,就笑了,还是笑出声的那种。   刚停歇的音量又大了起来。   牧母快崩溃了,“牧清月!”   那头,牧清阳已经进了牧清月的房间,牧清月正开着音乐看设计图,于是他伸手把音响的线拔了。   牧清月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到牧清阳的脸上,他平静地说:“晚上老子可能没法陪你过生日了。”   “也行,”牧清阳对答如流,“那什么水果夹心奶油花边的蛋糕,尽量给你留留。”   “我□□妹。”牧清月回。   温城和牧母已经钻进厨房忙活了,牧清阳坐到牧清月的床上,牧清月边翻着电脑上的人物设计,少了玩笑,牧清月把眼镜戴上,人靠在椅背上,镜片上映着淡光,“那女人,你跟他说没?”   “没必要,”牧清阳躺了下去,“你能别那么操心么牧大爷。”   “谁他妈操心,”牧清月白了牧清阳一眼,见牧清阳打算睡一觉的样子,忍不住一脚踢到牧清阳的小腿上,“回你房间睡,干嘛睡我这儿。”   “懒得动,”牧清阳完全躺上床,一头栽进枕头里,淡声道,“行了叫我。”   “叫个鬼。”牧清月利索地回嘴,却没有要赶走牧清阳的意思,而是不自觉把动作放慢了。   蛋糕做好那是三个小时后的事了,牧母挑选的款式挺复杂,如果一个人处理这些应该会花更长的时间,因为有温城在,效率也提高了不少,牧母越看温城越觉得这孩子戳心,牧母洗了手,温城还在做最后的收工,专注地处理细节……牧母便顺手为他擦掉额上的汗。   收到温城微微诧异的眼神,牧母莫名感到心疼,轻笑道:“要哪个女孩子嫁给你,一定很幸福。”   温城动作一顿,没接茬,仅是笑笑。   牧母当温城是不好意思,也没再说下去,回头拿出蔬菜准备清洗,随口问:“总见你陪着阳阳,没怎么回家里的样子,下次让阳阳陪你回家玩玩,免得他得意兮兮的,你爸妈也会想你吧。”   牧清阳没有给牧母说过温城的家庭关系,牧母也没问过,这无意的一句话,温城也不甚在意地回了,“没事。我和家里关系不大好,不常回去。”认真说来,其实是一直没有回去,八年了。   牧母没想过这点,听到温城的回答,之前的一切也就对上号了。牧母愣了愣,面上有些难堪,紧张地安慰起来:“父母始终是爱护自己孩子的,有什么事好好交流,总能解决的。”想想,牧母笑了,“大不了,伯母去帮你说说,长辈之间交流也轻松……你那么好的孩子。”   牧母越是看重温城,温城心中的负担越是沉重,听牧母这么说,温城抬眸看着牧母的眼睛,笑意勉强,格外认真地道:“他们没错,是我太糟糕。伯母,如果你知道……你也会那么认为的。”   牧清阳曾抗拒温城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深处藏匿的伪装成尖锐的脆弱能刺穿心脏,隐隐发疼。此刻牧母就是如此。她不清楚温城“知道”之后的内容,可她就是为此伤感,想追问却不忍心,只能连连说:“不会的不会的,城城超级棒。”   剩下的时间两人全用来做晚上的菜,菜式丰富,牧父在下午六点回家,牧母和温城还在炖狮子头。   牧父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对厨房里的两人夸赞道:“太香了,刚回家就饿了。”   温城探出一个头回道:“再有半小时就能吃了。”   “所以啊……”牧母拿着锅铲站了出来,一副大小姐气势的指挥牧父,“牧家耀你还不来端菜!”   牧父乐呵呵的,一边放东西一边冲牧清月的房间喊道:“清月,出来帮妈妈端菜。”   牧清月在房里画画,牧父一叫他就收画笔起身了,看了眼床上的人,见牧清阳没有要起来的样子,就自个儿出门了。   不等牧父问起,牧清月自发道:“哥睡觉,没起。”   牧父和牧清月一人端一盘菜,牧母听牧清月这回答吃了一惊:“睡了一天呢?”   “不知道,差不多吧,”牧清月答,“醒了,没起。”牧清月前面看牧清阳的一眼就知道牧清阳没睡,因为牧清阳眉头是舒展的,平日这人睡觉大多是轻蹙着眉的。他不知道牧清阳什么时候醒的,但知道这人不想起。   牧母口头念了两句,倒也没太上心。   温城专心地处理狮子头,没什么反应。   等菜端得差不多,牧清阳也从牧清月房间里出来了,牧父暼了他一眼,问道:“不舒服啊?”   “嗯,严重点,懒癌入骨。”牧清阳说完进了厨房,牧母正把狮子头往盘子里端,牧清阳等端完了接过盘子,牧母的手在牧清阳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脸皮厚。”   牧清阳一盘菜端得稳稳当当,然而还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等会儿这盘菜洒一地我不管。”   温城在后头收拾、清洗器具,看到这种对比,牧母原地跺了一脚,“嗨呀,这孩子,气人。”   刚说完,端完菜的牧清阳从厨房外进来,自然地拉着牧母往外走,边走边说:“姚白女士去休息吧,亲儿子虔诚孝顺地替你洗锅头。”把牧母带到门外,牧清阳回头把厨房的门拉上了。   牧清阳刚站温城旁边,温城就伸手在牧清阳后劲捏了一下,手上的水顺着流进牧清阳衣服里,牧清阳确定温城故意的,手臂在温城手上挡了一下,白他一眼:“幼稚。”   温城低笑出声,又以一种痞子口吻问道:“今儿我忙了一天,你却在睡觉。宝贝儿——怎么奖励我?”   “赏你吃栗子。”牧清阳屈指在温城头上敲了一下。   温城就乐,傻子似的,边洗边乐。   第七十六章   一顿饭吃得欢快,温城与牧父牧母相谈甚欢,时不时剑指牧清阳,牧清阳熟练地四两拨千斤,牧清月偶尔呛温城几句,前面还有点性质,等被自家爸妈联合抨击加上菜太好吃之后牧清月也不怎么搭理温城了。   吃饭间温城和牧父聊得兴致很高,牧父说什么都要在吃完蛋糕之后跟温城下一局棋,为此还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茶叶,用温城送的壶给煮着。   言谈间,牧父牧母已然把温城当作了自己人,牧清月冷眼瞧着温城无声无息地渗入他们家里,刻意不去想等他父母亲手将这些关系扯断是如何血腥。   蛋糕是牧清阳切的,每块都切得平整完整,牧清月分外积极,连吃了两块,为此牧母不由得怪看他一眼,“你说一人食量那么大怎么还老不胖呢?”   “长身体。”牧清月抽空从蛋糕间回道。   “也就这会儿能把横向变纵向,让他吃呗,”牧父和温城聊得开心,话也不免多了些,趁这档儿插嘴说,“等过了这段再吃就有肚子了。”   “嗤,”牧清月对此不屑,“长我这样的,有肚子也有人追。”   牧母笑了,赐了牧清月一巴掌:“你城哥长那样都没说什么,你还得意了你。”   “妈!”牧母这一巴掌差点把牧清月的脸打进蛋糕里,牧清月不悦道,“你这动不动上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牧母做势要再打,牧清月小兔子似的迅速窜到一边,这反倒惹笑了牧母,牧清阳低调吃蛋糕,温城那厢正摆棋盘,想笑又给足牧清月面子憋着。   蛋糕由完整吃到残缺,温城和牧父的棋是下了一盘又一盘,茶水渐渐转凉,坐旁边陪牧母唠嗑的牧清阳打了个小哈欠,“差不多没,我困了。”   温城闻言看了他一眼。   昨晚没睡觉的人还神采奕奕,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的人倒老觉得困。   牧父反应极快地说:“困了就去房间睡,今个儿温城可不跟你回去,要陪我下过瘾才行。”   “对对对,”牧母应和道,“让城城跟你睡一屋,反正也晚了,回什么家呀。”   牧清月在蛋糕的叉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盯着电视说:“怎么样都好,小声点,别吵我。”   已经起身的牧清阳在牧清月旁边站定,用手大力□□牧清月的头发。   牧清月正想发作,门铃被人规矩地按了三次。一家人都没了动静,牧母率先看一眼时钟,嘟囔道:“十一点了怎么还会有人上门?阳阳你去看。”   “嗯。”牧清阳面上的懒散尽失,表情绷紧了。他看一眼温城,温城也在看他,大概是他表情太过僵硬,温城的表情也不轻松,直接站了起来,抢先道:“我来吧。”   “不用,”牧清阳尽量露出一个笑容,“你坐着。”这是近乎命令的语气。   没等温城有什么回答,牧清阳大步走到门口开门,看到门口的人,牧清阳微微诧异。门前是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年,牧清阳认识。这个少年今年高二,住他们家楼上,趁暑假参加各种补习班,一般都是十一点多到家。   少年看到牧清阳也有些局促,“牧哥。”   “嗯,”牧清阳应了,“怎么这时候敲门?”   “就是……”少年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用粉红爱心皮纸包装的东西,“刚才楼梯口有个男人让我拿这个给你。”   少年动作有点磨蹭,牧家人在家里也不清楚什么情况,牧母扬声问了一句,“是谁呀,怎么了?”   “没什么,”牧清阳应着牧母,视线却没有一分从这本粉红的东西上移开,“有人送了个东西。”   “那,那就这样,”少年有点怵,“我先走了,牧哥。”   牧清阳从喉头“嗯”了一声,少年如释重负地奔上楼,牧清阳缓慢地将门关上。   看到这包装牧清阳就知道是梁婕的杰作。   里面是什么?   像一本书。   牧清阳想起梁婕那句甜腻的“生日快乐”,不由攥紧书背,指尖因此青白。   “是什么?”牧母好奇地凑上前,从牧清阳手中拿过礼物,来回翻看后对牧清阳贱贱一笑,“是不是哪个姑娘送的?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牧清阳僵冷地道:“不知道。”   他一直在看着温城。   温城也没把目光转移,他太了解牧清阳,以至于仅凭这个人的眼神,他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牧母和牧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粉嫩的礼物上,都没太注意牧清阳和温城的不对劲,牧母用手肘捅了牧清阳一下,“我帮你拆呗?”   牧清阳喉结无声滚动一番,轻轻闭眼又睁开,“拆吧。”   牧母这才发现了牧清阳的僵硬,玩笑地拍了牧清阳一掌,“这孩子,还装酷呢,人家送你礼物还不高兴啊。”牧母说完回厨房拿水果刀,坐沙发上的牧父盯着牧清阳的表情,试探问道:“怎么了?谁送的啊,这个表情。”   “梁婕。”牧清阳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牧父原来有的期待褪为沉默,牧清阳对梁婕的态度很明确,强扭的瓜不甜,牧父叹了口气,没说话。   牧清月却猛地站起来,用不理解的眼神瞪了牧清阳一眼,冲到厨房说:“妈,你先把那个给我……”   牧清月的话没能说完。   牧母站在厨台边,粉色的包装纸散落在地上,牧母一手捧着一本黑皮相册,相册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爱心,另一手则握着开包装纸用的刀。牧清月能想象牧母拆开包装纸之后看到相册的封面,以为牧清阳的恋情有了着落,连刀都没放下,激动地打开相册,然后看到了――   牧清月走过去,把牧母手上的刀拿下,扔到厨台上,也因此看清了相册里的主角。   牧清阳和温城。   这拍照技术简直一流,除了偶尔牧清阳和温城接触之外,两人对视时的暧昧情愫都能抓拍出来。   牧母的泪在牧清月夺下她手中的刀的时候大滴砸下,她脚下一踉跄跌进牧清月怀里,颤抖地抓着牧清月的手臂好让自己不瘫倒在地,牧清月不知道能说什么,另一手圈住牧母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   牧母扑在牧清月怀里抽涕,牧清月能听见一两个模糊的词,是:“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   厨房里的异样让牧父紧张了起来,他看一眼牧清阳就冲进厨房里,见到这副场景,他先是愣在了门口:“怎么了?”   牧母一个激灵把头从牧清月怀里抬起,顶着泪眼婆娑的脸连连摇头,将手上的相册合上,企图收进怀里。   这反而引起了牧父的注意,没等牧清月护住,牧父一把将相册抢到手里,牧母崩溃地叫起来,“不、不……别……”   牧母没来得及制止,牧父随意翻开一页,牧清阳和温城在灯红酒绿中相吻的脸就映入眼帘。一个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一个是自己格外欣赏赞誉的年轻人,这两个人的面孔牧父看过许多次,这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两张脸如此陌生。   牧父的额上的平青筋如狞兽挣扎般暴起,大步走出厨房,常握手术刀的手攥着相册砸到牧清阳身上,牧清阳面不改色,牧父一巴掌扇到了牧清阳脸上。这一巴掌力度不小,牧清阳的脸偏到一旁,很快就见红了。   牧清阳被打的刹那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闪烁出许多光点,接着就是一阵耳鸣和眩晕,等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东西,就看到了摊开在地上的相册,他和温城两人。   牧母被牧清月掺着出来,见到牧清阳的脸,她又恼又怒,上前抓着牧父打,哭得一塌糊涂,“你干嘛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打孩子做什么?!”   被牧母那么一打,牧父冷静了不少,伸手揽住牧母拍打他的手,面上仍留有因生气而留下的红晕,“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明明白白!”   “万一,万一……”牧母目光躲闪,看到牧清月,突然想到什么,辩解道,“万一是有人合成照片……”   “谁会特意合成这种照片!”牧父厚重道,语气含怒,有着浅淡的恨意。   牧母还想争辩,牧清阳已经扭回头,嘴角有点疼,还有一股腥。牧清阳伸手抹了一把,手心里有点血迹,估计是刚才牙齿嗑到了。牧清阳用舌头顶了顶嘴里被磕破的伤口,疼得皱眉。   尔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淡声道:“妈,不用说了,就是照片那样的。”   牧母浑身一震,手和腿又开始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有了点缓和的眼泪再次决堤涌出,牧清月见状上去扶住牧母,对牧清阳冷眼呵斥道:“牧清阳你有病啊,这事儿非要现在说?”   “就是现在说,”牧清阳不忍再看牧母,逼自己把目光转移到一直隐忍着怒意的牧父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上捅一刀,他清楚这种痛苦,却不得不下这个手,他后牙重重磨合,一字一顿道,“我喜欢的人是温城,我的爱人是温城,我不打算结……”   牧清阳的话没说完,原本小声落泪的牧母嚎啕大哭起来,牧父更是眦裂发指,一向包容理智的男人从桌上抄起还装着茶水的壶砸向牧清阳,怒骂道:“你还有脸说这些!”   那壶结结实实,里面还有着余温的茶水,牧父怒火中烧之中又没有保留力度,要牧清阳被这么正面砸一下,估计躺医院是少不了的了。牧母瞪着眼,差点因此晕过去。   一双手揽过牧清阳的肩,在把人从怀里带的同时用背接住了这一砸。   温城这一出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牧清阳能清楚感受到温城身上肌肉瞬间的紧绷,身体有一秒是不受温城控制的,软在了牧清阳身上,温城把到口的痛呼咬住,变成了一声沉重的闷哼,等身上恢复知觉,他站直身子,呼吸声急促又湿重。   牧父的理智因此回巢,眼中的情绪复杂,许多情感辗转到最后变成了浓重的失望和伤痛,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你走吧,别再让我们一家看到你。”   温城没多说别的,撑着快废掉的身子跪了下来,重重地给牧父牧母磕了三个头,等再次抬起头,额上已经渗出了血丝,牧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温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牧母紧咬着下唇,用手捂着嘴。   “我和他一起走。”牧清阳道,上前一步把半蹲着发抖的温城一手捞起来扶着。   牧父沉默着,憔悴地看着这两个相互搀扶的人。   牧母哭得快背气,瘫在牧清月怀里细细地质问温城:“为什么是清阳……为什么……他明明……你这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啊?”   温城眼中闪烁两下,又归为死寂。   这种好不容易获得又因为自己粉碎得一干二净的感觉,他应该习惯了。   应该学会麻木了。   牧父硬着气让开一条路,狠着心偏过头不去看这两人,“牧清阳,你要真跟他走,就再也别回来了。”   “我不跟他走,他走不了。”牧清阳一语双关地回答,搀扶着温城的手微微收紧,他不去看还在哭泣的牧母,经过牧父时也只低着脑袋看眼前的路。   原来还一片欢笑的房里,只剩牧母的哭泣,牧清阳和温城狼狈地依靠,一步一步走出家门,关门。   第七十七章   牧清阳将温城扶下一楼就放开了温城,在温城身前蹲下,直视着前方道:“上来。”   温城站着没动,“宝……”   牧清阳没让温城说完,低气压地呵斥:“我让你上来!”   温城不再说什么,缓慢地弯下身,靠到了牧清阳的背上。牧清阳沉默地背着温城站起来,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梯,一步比一步快。温城贴在牧清阳的背上,听到牧清阳胸腔内跳动激烈的心脏声,这反而激起了温城的睡意。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了,在经过刚才那些事后身体疲劳到了极点。   牧清阳把温城塞进副驾驶才绕进上主驾驶,车子出了停车场,就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路。   温城在座位上皱眉闭着眼,额上不断冒出冷汗,唇色也苍白得吓人,牧清阳每看温城一眼,脸色就更差一分。像是感受到牧清阳的视线,温城哪怕没睁眼也笑出来,用略沙哑的声色笑道:“牧老师,开快车要专心啊,要不等会儿一尸两命。”   牧清阳抿了抿唇,“你哪来的一尸两命。”   “要你死了,我的魂也得没……”不知温城哪个动作引得他发痛,话没说完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牧清阳的手在方向盘上握紧了,语气不怎么好,“让你多事。”   “我皮糙肉厚挨打惯了,”温城的声音减弱,呼吸都轻了,“你这动不动生病的身子骨,这么来一下还得一尸两命。”   牧清阳猛地踩了刹车。   到了。   把温城带到座位上坐着,牧清阳挂了急诊,检查完已经是凌晨。   “肩胛骨骨折,”医生让人把温城带去治疗,跟牧清阳解释,“伤到这儿不严重,最好保守治疗,三周左右就能好,在治愈期间别让伤口错位,注意饮食休息。”正常交代完,医生话头一顿,看着牧清阳问,“你是病人什么人?”   “家属。”牧清阳沉稳回答,医生点了点头,给牧清阳开了单子,“病人现在情况不适合带回家,在医院躺一晚上等他恢复了再走吧,到走廊尽头交费。”   温城最后多了个夹板,牧清阳交完费领完药再回病房时温城已经入睡了,右手那块夹板配上那张时刻嚣张的脸有点滑稽,可看着温城病态的面容,牧清阳笑不出来。这间病房简陋,就只有温城一床,牧清阳搬了凳子坐床边等,没什么睡意。   脑海里尽是前几个小时吵闹又归为死寂的画面,牧清阳紧盯着温城身上的被子,眼前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在眼前飘过,脑里明明有无数的东西喧闹,可只要集中精神就会发现什么也没有。   牧清阳闭了闭眼,耳边又有了其他声音。   牧母的哭泣,牧父的怒骂,牧清月的闪躲,张诗韵的哭诉。   放在床上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抽动、颤抖,牧清阳狠狠咬了一下下唇,两手紧握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牧清阳大步穿过走廊,快走到大门时已经跑了起来,他气喘吁吁地冲进医院旁的商店,向来温和平静的眼里有少有的尖戾,老板看见牧清阳的第一眼就紧张地站起来了,生怕这人是来抢劫的。   结果人只是要买烟和火机。   这男人满头是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下,他连抬手擦一下都没有,一得到烟和火机丢了钱就走,老板叫住他想补钱,男人也没回头看一眼。   男人站在医院门外的树荫里,火光闪了又灭,男人黑静如死潭的眼有一瞬是清晰的。一支又一支的烟,漫着不知名的伤感。老板想了想,拿着十几块钱凑近了,男人透过烟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老板温和着语气道:“世上事就是这样,几十年光景一闪而过,执着的多时间就少,不如趁还有的时间及时行乐。”老板在这里待了几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不乏身前男人这样沉默又悲伤的,这些人要么是自己快没救了,要么是重要的人快没救了,但不管怎么说,人该走的还是得走。   男人意味不明地低笑两声,接过老板手上的零钱,用烟嗓道谢后转身回了医院。老板注视着男人的背影,总觉得这男人年纪轻轻,却有不少东西要背负。   老板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天色,天将亮了。   温城一觉睡到中午,最后是被牧清阳吃的烧饼香醒的。牧清阳叼着一块大饼,两手操控手机里的游戏人物,一大男人做那么幼稚的姿态还让人觉得帅气飘飘,大概就牧清阳一个。   “暂停一下,”温城坐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你男朋友饿了。”   “没空。”牧清阳含糊地答,把脸凑了上去,叼着饼翁声说,“饿了自己拿。”   温城还自由的左手去抓牧清阳嘴上的烧饼,牧清阳放了口又专注在手机上,温城看看饼又看看牧清阳,乐了,把饼吃得干干净净。   牧清阳的游戏很快结束了,他收起手机,对吃完了烧饼的温城道:“起床了,再不快点等会儿护士来赶了。”护士当然不可能来,牧清阳只是玩笑说说,温城没顶回去,一只手撑着身子下了床,刚把脚套进鞋子里,与他同高的牧清阳走过来,在他身前蹲下,自然地替他系鞋带。   温城原想摸摸牧清阳稍翘的头发,可下意识动了右手,动弹不得。在他反应过来应该用左手的时候,牧清阳已经站了起来。   “宝,头发。”温城笑眯眯地,“乱了。”   牧清阳顺手理了理,又在温城头上胡乱揉了一通,眯眼微笑,“你也好不到哪去。”收了手,牧清阳将手压在温城的后颈,令人离他更近一分,他将脑袋靠上去,轻声的话语泄露了疲惫,“回家了。”   温城静了两秒,用左手不自然地抱住牧清阳的肩,以沙哑回复:“回家。”   牧清阳和温城的戒指摆在车的小槽里,两人一坐好就能看到。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假装没这回事。   默契地将戒指留在那里,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些罪孽。   第七十八章   楚墨知晓温城右手残疾的第一反应是,“要我去看你吗?”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我闲得没事,看你如此狼狈应该有点意思。   温城深知楚墨为人,皮笑肉不笑地对电话里说:“看病人记得带礼物。我要求也不高,今年新出的那台外星智能笔记本……”没等温城说完,楚墨笑道:“生病了还那么不老实。好好工作,这本书赶不完的话我再去看你,至于礼物么,放心,明年清明节烧给您。”   楚墨说的是之前温城通宵赶的那本书,一本法国爱情小说,这部小说的作者比较有名,这是上个月刚出版的书,销量已经火热,温城费了不少劲才抢得版权,要在这几个月内赶出来才行。这个作者的写作风格柔美,用了大量的修辞和梦幻的概念,这是翻译的难点。温城的工作中也就这个比较赶,已经译到一半,再交给别人也赶不及,且不说翻译风格的不同,半路交人还要花许多时间研究前面已经翻译过的内容,要花的时间就更多了。   其他事务可以安排给别人,这个不行。   温城用左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敲打键盘,可能是过于专注,以至于牧清阳出声时他吓了一跳。   “爸爸,身残志坚啊。”原来还在睡觉的牧清阳不知什么时候起的,站在书房门口双手环胸地看着温城,也不知他这样看了多久,对上温城的视线,他笑了笑,朝温城走去,“早。”   “早。”温城笑,扭头握住牧清阳搭在他肩上的手往自己嘴前送,轻吻了一口。   牧清阳在温城身旁坐下,“吃了没?”   “没,”温城晃了晃尚好的左手,笑问,“你看我这样能做吗?”   牧清阳挑了挑眉,最后思索一番道:“我出去买,吃什么?”   温城眉头轻皱,用不大乐意的表情说:“冰箱里还有点吃的,你拿出来处理下,等我好了它们得坏了。”   牧清阳随温城一样皱了眉头,“不会。”   “教你。”温城用左手把牧清阳的椅子转了一圈,把人从椅子上推了出去,“宝,满汉全席不要求,煎鸡蛋你得会。”   牧清阳赶鸭子上架地站到了锅前。   温城:“开火,倒油。”   牧清阳:“多大火,多少油?”   温城:“……小火,少油。”   牧清阳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城。   温城叹了口气,接手过来,给炉灶开了小火,倒了少许油。   “这样。”温城道。   牧清阳点头表示理解。   温城重新退到后面,转身从冰箱拿了四个鸡蛋和葱花,“接下来是打蛋、切葱花、煎蛋,葱花最后放,味道鲜一些。”   牧清阳接过葱花,按温城的指示洗好摆到砧板上,稍犹豫地提起刀,准备下手,温城喊了停。温城原来站在牧清阳的身后,左手环抱着牧清阳的身子,从牧清阳身前伸到他身前,握住了牧清阳的手腕,边调整牧清阳的姿势边耳语道:“刀你得这么拿,才不会伤到自己。”   牧清阳轻挣开温城的手,手肘在温城胸口顶了一下,“吃豆腐呢你?”   温城流氓地低笑两声,一语双关地道:“我饿了呀。”   “你知不知道……”牧清阳没推开背上的人,任温城挂在他身上,慢吞吞地道,“有句话叫‘饱揍一顿’?”   温城笑了,便没再闹他,退到牧清阳身侧看牧清阳切葱花,牧清阳说自己不会下厨是有可信度的,他用温城教的方式握刀,切菜的动作不免别扭,切出的葱花时大时小,切大了又回头再切一次。   有点可爱。   打鸡蛋时牧清阳的动作算干脆,只有几许蛋壳落进碗里,温城帮他用筷子挑了出来。   下锅、翻面。   牧清阳翻得有点惨烈。   温城不留情面地笑了,牧清阳铲蛋的动作一顿,就猛地将蛋翻过,蛋坏得彻底,仿佛大字写着:我已经是个废蛋了。   温城动也没动,没有一点要接收惨剧的意思,下巴朝放盐的地方道:“盐。”   牧清阳舀了一勺。   温城摇摇头,牧清阳抖两下,再看温城,温城再次摇头,牧清阳又抖了两下,温城笑了,点点头。   牧清阳把勺子里剩余的不多的盐直接倒进锅里,这下温城忍不住了,上手拿过锅铲在锅里翻炒,好好的煎蛋最后变成了炒蛋。   “你不是能做么。”牧清阳倚在旁边看着。   温城用左手不怎么自然地将炒鸡蛋呈出来,叹息道:“宝贝儿,炒鸡蛋连小学一年级新生都会做。”   “行,”牧清阳点头,接过那盘变成了炒蛋的煎蛋,“你病伤期间一日三餐给你做蛋,我勤快点出去吃。”   温城苦笑了:“宝贝儿,要关爱残疾人士。”   “演够了吗,”牧清阳在温城左臂上轻捶了一下,“□□?”   温城绷不住了,笑了笑。牧清阳虽不大有情绪显现,却非常擅长观察他人的心思,特别是与温城日夜相对久了,差不多能把这人摸通透了。   温城哪里是心疼冰箱里没人处理的食材,就是想要牧清阳下一次厨。   两人将就着把早餐吃了,温城重新回到电脑面前,牧清阳没什么事做,还要注意温城的手臂安全,干脆端了一杯水到温城旁边坐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话:“我来吧。”   温城愣了愣,“嗯?”   “我来打,”牧清阳暼了温城的指尖一眼,“您这单指神功我看得有点难受。”   牧清阳把温城的电脑移到自己身前,工作模式上线,这个男人认真起来独有一种魅力,兴许是他当惯了老师,习惯了掌控,一旦认真起来会让人忍不住去服从他的命令,牧清阳看了原文一眼,“到哪了?”   “第三行。”温城反应很快,“先空出一行。”   牧清阳照做。   “双引号。‘我心里的最深处遵从着爱你的热情,这些条框止住我的脚步,我含蓄地将你远离,这是我的理智。’下一行。‘那请你的理智闭上双眼,好叫我瞧不见你眼中勾引我的情愫吧,殿下。’下一行……”温城没有将声线刻意压低或提高,可过分磁性的声线让他脱口说出的话语像是耳语的情话,生偏这人表情淡漠,没有一点浪漫的自觉。   剧情打了一半,牧清阳突然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兴趣,问起前面的内容,温城笑容有点坏,“一个公主和骑士的爱情。”   牧清阳没什么表情,怂了怂耸肩,“听起来没什么特别。”   “故事核心是老旧的,”温城靠到椅背上,悠闲地哼了几声,“它的优秀在于文字。   “啊,这里,这里空出一行,字体小一号加斜体。”   第七十九章   牧家一直死气沉沉。   原来的牧家全靠牧母调节情绪,自牧清阳那天生日之后就没见牧母再笑过,起初牧清月还费力逗笑牧母,结果牧母不仅没那个心情搭理,反而更加难过,还抱过牧清月哭了几次,至此之后牧清月再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情绪低落之外,也没见牧母有其他反常,牧清月暗想等她想通应该就好了。   牧清月作为艺术生,新学期被学校召集到基地特训,每天每时每刻除了画画就没时间想别的事儿,要不是牧父要出差做演讲,家里有一个不让人放心的牧母,牧清月是没那个心情每天晚上抽空打电话回家的。   “妈,今天吃饭了没?”牧清月暼了教室外的老师一眼,见老师没看过来,也就没太紧张,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拿笔测量石膏比例。   牧母的声音没有往日活跃,但听得出她努力积攒的笑意,“刚吃完呢,你这小子,你爸刚来电话你又来。”   “什么啊,”牧清月假意抱怨,“下星期能放中秋的假,提醒您一声,您宝贝儿子能回家了。”量好比例,牧清月在画纸上构建辅助线,等着牧母的回答,然而几秒钟都不见牧母有什么反应,牧清月突然敏感地想到走前牧母不大健康的脸,心口一提,紧张道,“妈?妈,你在听吗?”   电话里沉默几秒,最后出现一丝虚弱的女声,掺和着笑意:“……在听。想吃点什么,妈咪等你回来……”牧母的音量渐弱,牧清月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向教室门口走去,“妈?你别动,我现在回家……”   嘀、嘀……   像是死亡倒计时。   牧清月挂了电话,正要拨另一个号码,走廊上的老师拉住了他的胳膊,不悦地呵斥:“现在是上课时间,牧清月你拿着手机要去哪呢!?”   牧清月将号码拨出去,对老师的质问充耳不闻,老师伸手要抢,牧清月一巴掌挡过了,力度大得吓人,一个成年男人都被这力度打得蹙眉。   电话很快接通,没等那头说什么,牧清月两个字冷硬道:“回家。”   那头愣了愣,“……什么?”   “我让你回家!”牧清月隐忍的怒意爆发,冲电话里吼道,“要是妈出了什么事,你和你男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挂了电话,牧清月那可噬人的目光扫过教室里那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最后定在身前老师的眼里。从牧清月刚才的话里,老师大概明白出了什么事,也就能理解向来是特优生的牧清月为何会那么极端的原因了,老师在牧清月肩上拍了两下,轻声地安慰道:“先回家吧,这边老师帮你请假,最快的车在下午三点,你五点就能到家。”   “……谢谢老师。”那双尖锐的眼低了下去,声音低入尘埃里。   在他身上有什么伤害都好,在他妈身上……不行。   握着刀的那个人是他哥也不行。   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透明液体从少年低着的脸上落下,砸在水泥地上,晕了一点暗色。   牧清阳第一次乱了阵脚,他听着电话里机械的语音怔愣几秒才想起反应,收了电话往教室里走,步伐之快,连脚下的台阶也没注意,一个踉跄摔进教室,最后略有些狼狈的扶住讲台。   台下的学生正准备想笑着调侃几句,牧清阳稳了稳气息说道:“后半节课自习。老师有事要出去。”   学生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大妙,能让一直以冷静自持的牧老师这样慌张,一位男学生不由问了一句:“什么事儿啊?”   “小事。”牧清阳笑笑,转身离开。   最好……是小事。   牧清阳带着救护车赶到牧家,用钥匙开的门。牧母倒在客厅中央,脸色发红,额上都是汗,喘息急促,手上还握着黑了屏的手机。   同时,牧母平日里活蹦乱跳到门口扑进牧清阳怀里喊“阳阳”的画面涌出,与身前的情景交错着,救护员推开牧清阳,有序地将牧母抬上担架,混乱和牧母的叫唤一齐挤进牧清阳的脑海。   牧清阳咬着牙,强制自己呼出一口气来冷静,忍受着太阳穴里撕裂般的疼痛,跟在牧母身后进了救护车。   医院里人来人往。   医生很忙,只匆匆将牧母看了一眼,下过定论让护士推入病房,接着就让牧清阳去办入院手续,“肝炎。没什么大碍,能好,本来也不该晕,就是这段时间吃得少、情绪低落又太耗体力,低血糖晕的。住院一周看看情况,如果不恶化出院吃药就可以了。”   医生看牧清阳的眼神并不善意,大有一种看衣冠禽兽的滋味,给牧清阳开了单就走,哪怕走远几步,牧清阳还是能听见医生似指责地嘟囔:“低烧那么久了都没发现,什么儿子,还不如不要。”   牧清阳看着单子,冷静又镇定。   幸好……   幸好。   第八十章   牧母没有转醒的迹象,牧清阳一直在牧母床边守着,一动也没动,直到牧清月赶到。牧清月背上背着画板,薄衬衫被汗浸得半透,发色如墨厚重,眼中冰冷与焦急燃烧、交替,却在对上牧清阳平和无波澜的那双眼后统统浇灭了。   牧清月尚喘着气,咬牙维持着气息的平稳,可显然不是很成功,“妈……是什么情况?”   “低血糖,肝炎。”牧清阳语气官方得像是机器。   牧清月原来的怒火在这样的机械注视下无法凝聚,理智回巢之后看牧清阳也平静多了。牧清月把背着的东西一个个轻轻放到病房一角,靠着墙坐下,吐出一口气,冷静到冰凉地道:“要走吗?妈这样状态大概也不想见你吧。”透着讥讽。   牧清阳眉头轻蹙,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请假守着,你回基地上课。”   “上你妈的课!”牧清月忍不住低骂,“妈这样子你看了没感觉是么牧清阳,和以前一样,永远一样。”   牧清阳没有理会牧清月的话,“回去。”   牧清月怒了,狠狠咬一口牙齿,“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哥。”牧清阳走到牧清月放东西的地方,给他挨个拿起来,牧清月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上前夺回自己的东西,眼睛充血地瞪着牧清阳:“就凭你是我哥!就因为你比我早生那么点,我就要不停地追在你后面,我妈出了事我跟个傻子似的!”   牧清月堆积多年的委屈一并宣泄,牧清阳却充耳不闻,真如一个感受不到感情的人,拽着牧清月的胳膊要把人拉出去,牧清月死命纠缠,温城打开房门时牧家兄弟两人在牧母病床前几乎扭打在一块,温城迅速扫一眼牧母,见人没有要醒的趋势,心平了一半。   接着温城就近将牧清月单手抱在怀里,牧清阳怕磕到温城的伤处,便放开了抓着牧清月的手。   牧清月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脱,温城低声呵斥道:“别乱动。你觉得你妈醒来看到这个样子会高兴么?”   牧清月一阵挣扎之后薄外套已经下滑了一半,他喘着粗气望向牧母,又猛地挣了一下,“别碰我。”这次温城不再用力,让牧清月挣脱了。   趁牧清月整理衣服的时候,温城对牧清阳道:“关系打点好了,会第一时间给……伯母安排最好的医生,不用担心,问题……不大。”   刚将衣领整理妥当的牧清月听到这话,看了温城一眼,再看向牧清阳,牧清阳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牧清月冷冷将目光收回。他突然不明白刚才自己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明明牧清阳没错,他待在这里的确什么也做不到。像个幼稚胡闹的孩子。   羞耻与恼怒、不甘与幽怨相交,牧清月低头背上自己的画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牧清阳与温城相视,最后是温城若无其事地笑问:“想吃什么?晚上做好了给你们送来。”   “我随意,我妈这里有护工安排,”牧清阳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至于……我弟,偏甜一点。”   “行。”温城也没有太多时间在医院逗留,轻吻过牧清阳额头,手攀上了牧清阳戴戒指的手上。   牧清阳敏感地将手收回,额头抵着温城的肩说:“没事。”   没事。   没事,一切都还好,一切都能变好。   像自我催眠一般的安慰。   牧清月拿着画板没走远,温城刚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了少年挺拔的身影。医院大门外是一片供病人散心、休息的草坪,牧清月坐在草坪的石椅上捧着画板低头操作,温城原想打的走人,现在却变了主意,脚步顿了顿,最后往牧清月的方向走去。   在牧清月之后有一排的草丛遮挡,温城走近了才发现石椅上坐着另一个人,是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子,身形瘦小,病服穿在他身上偏大。   “哥哥好厉害!这个人好像我呀!”   男孩儿兴奋地跳起来,牧清月笑笑,用与以往不同的温柔语调道:“哥哥还能给你画个翅膀。想要什么样的?”   男孩儿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担心牧清月的技术水平,小心翼翼地问:“能画蝙蝠侠那样的吗?”   “当然可以,”牧清月边答边在纸上操作,“还能给你画一个美国队长的盾牌。”   “好――”男孩开心得大叫,还做出了超人飞行前的动作。   温城的接近的动静被牧清月察觉,而牧清月仅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去专心画画了。牧清月认真起来就是这模样的,清高冷漠,透着牧清阳的一点影子。光是看着这样的牧清月,你完全想象不出他炸毛时的样子。   男孩并没有在意温城的存在,而是两手抬平装成飞机的样子围着牧清月打转,嘴里还生动地配着“嗡嗡嗡”的声音。   牧清月只迅速几笔加工就将蝙蝠侠的翅膀和美国队长的盾画得栩栩如生,男孩孩子气地夸大着语气:“哇——”了一声,重重地对牧清月鞠躬,叫道:“谢谢哥哥!”说罢就捧着牧清月的画往草坪的另一个方向奔去,温城掠过一眼,方向的尽头坐着一个十八岁大小的少女,靠在树下看书,男孩儿直接扑了上去,那大概是男孩儿的姐姐。   “其实我不太讨厌你,”牧清月直视着那个和姐姐笑闹的男孩儿,却是对身后的温城说话,“但我讨厌你和我哥的关系。你能理解么?”   “能。”温城道。   牧清月收拾画笔工具,边收边道:“他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我说不出这是好是坏,但差不多能判断出这是因你的缘故。”   “如果……”牧清月转身,在把画具往包里塞的同时对上温城的眼,眼里冰碴般尖锐,“他的改变对他来说是后者,你能放过他么?”   牧清月极力想看清温城的内心,一眨不眨地望着温城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任何波动。然而这个模样精致的男人的眼里平静如水,像是早将这个结果想过许多遍,对他的质问也在意料之内。   温城轻轻笑了,眼睛微眯,眼下的红痣与之轻提,却看不出一点的妖气,反而是弱化成道不明的温意。   “能。”   他说。   第八十一章   “叮。”   温城回神。烤箱的提示灯有节奏的闪烁着,他缓慢的吐了口气,把烘焙完成的蛋挞从里面拿出来――左手并不方便,而温城时不时喜欢自己做些东西,牧清阳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给他隔热手套的指背部分弄了个洞挂在墙上,温城只需要伸手进去就能取出来。   温热的蛋挞弥漫着蛋香,温城手背面对墙,将指背上的小洞对准小钩,□□去之后,手脱了出来。   这么一套有点滑稽,温城一开始乐得不行,看得牧清阳特想把他脑袋摁进水池里。   “手艺挺巧啊牧老师,创新度也666。”   “张嘴巴温同志,不然你能感受更加666的。”   温同志笑眯眯地张嘴巴,牧老师一勺子的炒饭送进他嘴里。   温城左手吃饭的速度着实太慢,极长一段时间是牧清阳喂的。学校开学之后,牧清阳每晚都改作业,有时间便喂,没时间是温城自己吃。   昨天还是这样的。   温城狠狠在眉心揉了一把,以保持自己的清醒。   饭菜都好好地摆在桌上――按牧清阳的喜好。牧清阳在一些小事上有点强迫症,比如说素菜和素菜不能靠在一起,中间至少得隔个荤的。   温城给自己舀了一口饭,伸手想去拿他这半个月来都在用的勺子――很淡的绿色,牧清阳买的。手却在目光触及之时收了回来,转而去拿原来就有的纯黑色的筷子。   左手使用筷子非常不和谐,别说切成细丝的马铃薯,就是薄片牛肉他都夹不起来,半路落空。温城面无表情地移动菜盘,把碗边沿移到盘子边,再用筷子顶着肉片往外送,最后挑进碗里。   吃饭更是困难,温城一不小心就会把到口的饭抖回去,桌上还撒了不少。   温城将就着吃完了一餐,实际吃进嘴里的不怎么多。   桌子、椅子、擦桌子的布。   每一处都是牧清阳的气息。牧清阳于温城而言,初始是玩具,上心了是毒。牧清阳不仅仅是温城的情人,更是他唯一的家人和救赎。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牧清阳已经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生活,占据了最大的位置。他尝试回归到没牧清阳的位置,结果如这饭后的桌子――   温城把洒在桌上的米饭扫进垃圾桶。   ――一塌糊涂。   温城将饭菜装进饭盒,将忍在嘴里的一口血吐进洗手池里,残留在唇上的血渍被他以手背抹掉,他再次狠咬一口刚才咬出的伤处,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痛楚入骨,心口有一种自虐的满足。   温城抬头,玻璃窗上清楚地映着他的影子,连带那双戾气的眼。   他注视良久,笑了笑,低哑地吐出三个字,“能个屁。”   放开牧清阳?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牧母六点半时醒了一次,那时牧清月已经回来,和牧清阳达成了共识――他在这里   吃完晚饭就回基地。牧母醒来的时候没什么动静,也没人发现,她先在床上愣了会儿,回想到晕倒之前的记忆,便意识到这儿是什么地方了。   牧母轻轻扭过脑袋,微小的动静引起了牧清阳的注意,他刚将头从书上抬起,就对上了牧母的双眼。   那双熬了一圈黑眼圈且憔悴不堪的眼像是将人榨干了,她的泪却在看见牧清阳的瞬间漫了上来。   牧清阳反应极快地起身按护士铃,扶着牧母坐起来,眼睛避开牧母的视线,“妈,别哭。你现在不能哭,对身体不好。”   一直处在角落小睡的牧清月猛地跳起来,赶紧跑到病床边,略带焦急地问:“妈,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牧母收回注视牧清阳的视线,轻轻推开牧清阳掺着她身子的手,靠在床板上,苍白无力地冲牧清月笑笑,“你就是瞎操心,妈咪人都醒了还能有什么事?”牧清月提着的气还没完全放下,牧母就板起脸,尽管那虚弱的面容没给她几分震慑力,“但你怎么回事?这时候你不是该在基地排队打饭么?”   牧清月并不上心地敷衍过去,“等会儿吃过就回去。”   “呀!”牧母想到什么,两手在被子上拍了两掌,怒瞪牧清月,“你不是给你爸打小报告了吧?”   牧清月如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表情既无奈又宠溺,“没,您放一百个心,只要在老爸回来之前好得干干净净保他一辈子不知道。”   护士小姐在这时推着瓶瓶罐罐进来,推车到了牧清阳身前,却仍不见牧清阳要动的样子,只得出声提醒道:“先生,麻烦让一让,我们需要给患者进行检查。”   牧母忍不住咬住下唇,手与手握了起来。牧清月注意到这个细节,便抬头看牧清阳,牧清阳正偏过身子让护士小姐推车进去,头也自然偏过,没有看牧母或牧清月其中一个,转身出了病房。   “阿姨好呀,叫什么名字?”护士小姐露出甜美的笑容问着,牧母身子一松,转过头来温柔地笑笑,“姚白。”护士小姐低头查看表上的名字,一看对上了便点点头,给牧母边解释边操作:“现在是测量血压,等会要进行抽血……”   牧母一如既往的欢脱,连连点头道配合。   除了……没看牧清阳。   一眼都没有。   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牧清月看着与护士小姐调笑正欢的牧母,一种无名的压抑涌上心口。   牧清阳到医院草坪边的垃圾桶旁抽烟。跟温城在一起之后就没怎么抽了,最近却总习惯性带着,因为觉得会用上。原来还有几支牧清阳不记得,他在医院外面待了多久也不清楚,反正抽完最后一支打算买瓶水的时候,他看到了刚从的士上下来的温城。   没多想,牧清阳过去了,自然地拿过温城手中的袋子。   温城先是一愣,偏过头发现是牧清阳,第一反应却不是笑,而是抿了抿唇,向前凑了一步,靠近牧清阳的脸嗅了一下,以这样近得快能亲上去的距离轻声道:“都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你身上的味了。”   牧清阳没为自己辩解,后退一步,“没注意。”   温城这才站直,唇角勾起微小的弧度,似笑非笑。   牧清阳视而不见,提着装着饭盒的袋子往草坪方向走,头也不回地道:“我妈醒了。”他知道温城一定会在他后面。温城轻“嗯”了一声,“情况怎么样?”   牧清阳的回答迟了两秒,“看起来没太大问题。”   牧清阳迟疑的那两秒不简单,然而他到底在想什么,温城也不会问,便保持安静地跟在牧清阳后头。   草坪中间有一块石桌,石桌边有几张小石凳,牧清阳把袋子放上去,将四个一次性饭盒一个一个拿出来。   两盒饭里装着米饭,一个盒饭装菜,还剩一个装的是蛋挞。牧清阳自然是看了蛋挞一眼就合上了,在石凳上坐下,拆了一次性筷子和饭盒,是打算在这吃饭了。   温城随着牧清阳在他身侧坐下。   装菜的盒饭里是简单的两道菜,糖醋排骨和油麦菜,各占一半。温城用左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排骨偏甜,不过不是你不能接受的甜,油麦菜放盐的时候抖了一下,有点咸。”   “嗯,”牧清阳点点头,低头吃了一口白饭,“我不挑。”   温城闷笑两声,不以为然。   牧清阳是不挑,那是没和温城在一起之前。那时牧清阳什么方便吃什么,泡面快餐来者不拒,但跟温城在一起之后口味就渐渐刁了,再吃泡面和快餐还不如嚼蜡。   “楚墨大概是看上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实习生了。”   “姜鱼?”   “嗯。让我多注意注意她,还隔三差五来一趟,是办公事,但也不是那种非要他不可的公事。我查了一下,两人同一个大学出来的。”   “有意思,”牧清阳瞥了温城一眼,“没想到你那么八卦。”   温城为自己辩解,“送上门的八卦。”   牧清阳忙着吃饭,没说什么,仅是应了一声。   “陆然去西藏旅游了,昨天我刚知道。”   “像他作为。”   “我们两爱的结晶送去印刷了,估计下月中旬能上市。”   温城喜欢把他翻译、牧清阳打字的那本书叫两人爱的结晶。非常幼稚。牧清阳管不了。   “嗯。”   “手下有个实习生,在公司门口捡了一盒子的奶猫。死了一只,还有两只挺健康,在办公室里老叫。”   “温老大不管吗?”   “那两只奶猫现在是万人之宠,他管不了。”   牧清阳笑了,“温老大是不想管。”   “什么时候有空,来出版社玩一玩,给你看看。”   “我对小动物不感兴趣。”   “对温老大感兴趣么?”   “放假去。”牧清阳先是答应了,吃了几口饭后又想到什么,补充道,“顺便感受一下狐假虎威的快感。”   温城低头笑了笑,“是扮猪吃老虎。”   第八十二章   牧清阳提着还剩一半饭菜的盒饭上了楼,推开病房门,牧清月背对着他坐在牧母的床边,牧母床头柜上还摆着吃尽了的空碗,而牧母躺在床上闭眼,似是入睡了。   “妈吃过就睡了。”牧清月没有回头,但听声音的动静就知道是牧清阳。   牧清阳应了一声,将手里拎着的盒饭递给牧清月。   牧清月接过,一言不发地开饭盒,翻出一次性筷子,沉默地在病床旁无声吃饭。   尝起来不是快餐店里那种快炒的滋味,是家常的味道。   牧清阳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新毛巾,到洗手间里湿过,拿来给牧母擦脸。   极静。   牧清月吃完饭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牧清阳始终没有看他,而是代替牧清月的位置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牧母,像是要把刚才亏欠的注目还回去。直到牧清月准备走到门口,牧清阳才轻道了一句:“袋子里那盒没开的你拿去,路上吃。”   牧清月前行的步伐一顿,回来把袋子拿在手里,这才离开。   转角,牧清月正面对上了温城,他意料之内地看了温城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病房门口,拎着袋子的手收紧又松开,收回自己的视线,从温城身旁擦过。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不知什么时候产生的默契,牧清月没说什么话,仅是一眼,温城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跟在他的身后,保持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牧清月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下楼键,等待电梯上来的时候才开口说,“我哥……牧清阳,从小和别人不太一样。要说没人察觉,是不可能的。   “面对许多人的指点,我妈充耳不闻。她觉得我哥就是正常人,和正常人没区别,她从来不在我哥面前提什么要求,就那样跟孩子似的和我哥打交道,一直这样。   “……哪怕,送我哥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确定了他的确有病,我妈该骂就骂,该夸就夸。所以在家里很多时候,我都会忘记他是个病人,就是……比其他哥哥冷漠些罢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牧清月先迈着步子进去,温城跟在他身后,理所应当地站在了牧清月稍后一些的位置。   “二十七日之后的前一个星期,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牧清月说到这里,尾音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身子却依旧站得笔直,站在他身后的温城是看不到他的眼的,看不到这个少年是否眼中含泪,只是听他的语气,带着随时都会让话中断的绝望,“有天晚上我们都睡了,她自己到厨房里……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牧清月的手缓慢地握成拳头,难以想象的力度使他白皙的手臂上暴起可怕的青筋。   沉默了。   瞧不见身前人的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   电梯里有人群挤进,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谈论着某个明星的八卦,有人不经意地咳嗽。有点吵。   可是又在沉默。   电梯停在一楼,牧清月随人群一起走出电梯,温城始终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直走到医院门口,牧清月才继续刚才说的话:“她哭得很崩溃,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她在怪自己,是不是因为她一直不同意亲戚的话把我哥送去医院治疗,所以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牧清月站定,转身,双眼透亮地看着温城,“她哭了一晚上。”   温城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牧清月嘴角稍讥讽地上扬,转而道:“那天之后她就安静了,我们都以为她好多了。”   一直到今天。   两人之间安静了两秒,最后由牧清月开口:“就到这吧。”牧清月低头看了眼手中拿的甜点,最后对温城微微一笑,清冷初化,“谢谢。”   就送到这吧。或者,你和他就到这里吧。   谢谢。   牧母住院的第二天,有人拎着一个大果篮和一束康奶昔来了。   “伯母!昨晚上我才听我爸说您住院了,吓我一跳,一晚上没睡好,今天早早就过来想看看您,不会吵到您吧?”那一张化着淡妆、笑容明媚的女人,不是梁婕还能是谁。   牧母正打点滴坐在床上,见梁婕也连忙笑了:“怎么会吵,我正闲着无聊,差不多要发霉了。不过你爸也是大惊小怪,我这不好好的,还让你一晚上睡不踏实。”   “无聊呀?”梁婕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坐在角落敲打电脑的牧清阳身上,嘴角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很快抿过,换上了娇嗔,“怎么清阳都不陪您聊聊天?”   牧母脸上表情一僵。她尽可能地无视牧清阳的存在,牧清阳也不会主动跟她说话,两人一直沉默在病房里各做各的事。这显然不正常。怕梁婕知道更深层的理由,牧母很快以责怪式的语气道:“得了吧,他这大男人,和我代沟妥妥的,不想理他。”像原来的模样。   “也是呀,幸好我来了,不然伯母怎么办呀——”梁婕笑嘻嘻的,放了果和花,又从许多康奶昔中取了唯一的一朵玫瑰,来到牧清阳身前,扔在了他的键盘上,“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牧清阳敲字的手一顿,拾起那支还没去刺的玫瑰,抬头的瞬间对上了牧母的视线。   牧母醒来的这些时间里,他们第一次的对视,牧母眼里虚弱地写着哀求。   哀求什么呢?对梁婕好一些?把注意放到梁婕身上?伪装出他们并没什么问题,他没什么问题?   仅是一瞬,牧清阳无意识地将玫瑰紧握在手里,刺扎在手心里。他对上梁婕亮晶晶的眼,温和地笑了:“谢谢。”   牧母疲惫地移开视线。   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为此伤感?又伤感什么呢。   梁婕眯眼笑了,也就不再看牧清阳,转身搬了个小凳子坐到牧母床边,用手比划她打的过来时那个地中海司机多么幽默。   牧清阳脸上的笑在梁婕转身的一刻泯然,他把玫瑰放开,手心上被划出几道渗血的小口子。   梁婕和牧母说了两句话没到,身后发出轻微的声响,梁婕扭头看去,牧清阳正拿着她送的玫瑰出门,便多问了一句:“去干吗呀?”   牧清阳似是没听到,径直离开了。   牧清阳在护士站问护士要消毒液,护士小姐挺热情的,见牧清阳这手上大大小小的伤露出不忍,“要不我帮你包一下吧?”说着又看了眼他手上的玫瑰,轻声嘟囔,“谁呀,送玫瑰还带刺的。”   牧清阳听到了她的轻语,仅是笑笑,接过消毒液,“等会还回来。”   “不用不用,”护士脸色微红,“这瓶也剩不多了,不用还了。”   牧清阳笑了,“谢谢。”   说完,这个帅气的男人转身往厕所的方向走,走过拐角,顺手把玫瑰扔进了拐角处的垃圾桶里,一眼也没多看。   牧清阳伏在洗手池边,将一瓶的消毒液往手心倒,一阵炙辣,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他尚好的手紧握成拳,又像自虐一般地再次淋上去。   他不能包扎。如果包扎起来,温城定会担心过头,这种小伤几天就能好,就算温城看到伤口也不至于认真。   最后牧清阳空着收回来,梁婕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反而笑吟吟的:“回来啦。”   牧清阳连“嗯”的回应都懒得给。   梁婕也没放心上,似乎和牧母聊得真的愉快,直接回头同牧母说笑,牧清阳抬眸看了两人一眼,牧母虽然虚弱,笑意却是切实的。牧清阳差不多想通她想做什么了,却不以为意,她目的不纯,可想逗牧母笑的心倒是真的。   六点半时候温城发了短信,说是人已经在医院楼下,让他下来拿饭菜。   牧清阳看了看梁婕,最后回了一句:上来吧,楼梯口等你。   发完短信牧清阳便收了手机起身,这时梁婕格外敏感,回头问道:“你去哪?”   “吃饭。”牧清阳脚步一顿,回头对梁婕笑得温柔,“一起吗?”   梁婕先是一愣,就露出了甜美不过的笑:“好呀。”应完,梁婕又回头对牧母说,“伯母,那我们俩先去吃饭了,等会儿再过来陪您。”   牧母笑着应了,“去吧,别担心我,等会儿我的饭也来了。”   牧清阳对牧母点点头,也不管牧母是否看到,转身就走,梁婕迅速跟在后面,“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   第八十三章   出版社最近闹了一件不大却也不小事,弄得没什么人敢招惹温城大佬。   十一月十日是法国诗人兰波逝世之日,离现在还有两月余,上头想把原来翻译过的一本兰波的诗集重新编排出版,补充相应的诗歌背景,作为典藏在十一月十日这天发售,也是想更多人知道这个诗人。   原文、译文和相应的背景补充校对和排版并没什么难度,因为文案都已经给了,只是负责检查是否有误,再美化排版就可以,所以这部分是交给实习生们去做的,然而就现在翻译的部分,温城随意翻了几页就发现了两处错误,是原来译者翻译的错误,不够贴意,使人看着云里雾里,那是当年词汇收集量的问题,如今各类词汇完善之后应该修正过来才是,这明显是偷懒,认为前人出版准没错就懒得校对了。   这错误还是温城手底下的实习生犯的,温城二话没说开了那位实习生,把所有实习生训了一顿,要求重做。这意味着每个人都要从头开始,时间又缩短了许多。   因为这件事,温城本人被上头训了,这事传到楚墨耳里,又给温城加了一份五千字检讨做惩罚,还要中英法三种版本的。温城手上还有一大堆工作、合同要看,没什么时间和精力摆表情,那叫一个雪上加霜,进办公室汇报个事情都要绷着身子。   温城的确烦不胜烦,工作上的事情一大堆,牧清阳这头又一直绷着。   可不管怎么说,面对牧清阳时还是会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柔情。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牧清阳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只是笑容还没准备好,就看到了牧清阳身侧乖巧笑着的女人。温城表情淡漠,不是那种故意作出的冷漠,而是懒得对你摆表情的冷。温城移开视线,转而看向牧清阳微微一笑,走出电梯,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还没说什么,那女人就惊叹的语气笑道:“哇,清阳说是要和我一起吃饭,没想到还有人特意送来。”说完,她从牧清阳手上接过袋子,冲温城笑了,“谢谢啊,麻烦你了。”   温城无喜无怒,盯着梁婕,却不知道在问谁,“谁?”   “啊,你大概还不认识我,清阳没和你说过吧,”梁婕说罢靠得牧清阳近了些,“我叫梁婕,牧伯父和家父熟识,我跟清阳由相亲认识,目前还只是朋友关系。”说着微微晗首,露出一抹浅淡的羞涩笑意。   这一番话和神情下来,没有谁会认为她和牧清阳只是朋友关系。   梁婕。这个名字是第二次出现在温城的耳里,第一次是在牧清阳生日上,牧父问了句谁送的礼物,牧清阳答,梁婕。   牧清阳并没有和温城讲过这个人,温城便也不问,但从那本惊喜相册就能大致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今一见,温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她会请私人侦探拍出这些照片寄到牧家,当然不可能是恶作剧,而是一次有计谋的报复。她总会再出现,温城果然等到了。   温城点头,也露了几分笑意,眉眼轻佻似引诱,身上却是正派气质,两种矛盾冲撞,更显温城独特魅力的迷人,他道:“他跟我说过,梁小姐一直可爱,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梁婕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朝牧清阳看了一眼。牧清阳正看着他的小情人,一脸任孩子胡闹的笑意。梁婕没想过像牧清阳这般稳重至冷漠的男子,也会对另一个男人抱怨琐事,这样一来她就不完全在暗处掌控主导权,有些难办。   “不可思议,”梁婕收回落在牧清阳身上的视线,反应极快地接话道,“清阳还从来没对我说这种话,原来是个闷骚呀。”   温城像与人聊家常,颇无奈地说:“他就这样。”   梁婕的言语没有一句不在故意拉近她和牧清阳的关系,而温城仅两句话,就把主导权揽到了自己手上,这样一来温城与牧清阳的关系才是亲近,梁婕显得是普通朋友罢了。梁婕暗暗咬牙,面上却笑了:“不说这个了,你给我们送来,大概还没吃,跟我们一起到伯母病房里吃吧?”   梁婕的话更让温城肯定她的目的,温城却没什么顾虑。若她真有撬墙角的可能,也不会这样着急在他面前跳脚了,只能说在牧清阳那里毫无可能,就想从他这里下手。   “不了,”温城风度翩翩,“我吃过了。带来本来就不多,再跟你们一起吃,他会饿。”   ……这个男人……实力压制了她。梁婕一时说不出话来,内心对温城的厌恶更甚。   温城也没有要等她下文的意思,对她礼仪性地点头,背对过去按了电梯门,三人在电梯门口等着,一直看着梁婕和温城你一言我一语的牧清阳这才发话,食指屈起在温城的夹板上轻敲了两下,对温城说:“我记得你明天要拆了是吧?”   “嗯,约了下午一点。”温城偏头,冲牧清阳笑。   牧清阳还没说话,梁婕便不甘落寞地插嘴:“去哪拆呀?一个人去医院没人照应可不太好,要不明天让清阳陪你去吧,伯母这边我看着就好。”   温城闻言暼了她一眼,面上虽是温雅笑着的,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梁婕这般自说自话让人膈应得慌,牧清阳无论去与不去都好似合了她的意。温城不是那种跟女人计较的人,那样吃相难看,可梁婕总能在他的接受底线上徘徊。   温城回道:“没想到梁小姐人可爱,家教也很良好,总那么乐于助人,为人着想。”就差一句多管闲事了。   电梯这时已经到达这层楼了,又是“叮”的一声开启,里面站着三个人。   没等梁婕想出什么话来回温城,温城已经踏入电梯了,牧清阳也跟了上去,梁婕已经没有要死缠烂打的意思了,微笑着看电梯门关上。   “明天你有空?”温城首先问的是明天的事,看样子没有要提梁婕的意思,好像梁婕就是个过路人,连存在感都没有。   牧清阳自然应答:“不是明天有空,是明天一点有空。一点钟是我妈午睡时间。”   温城“嗯”了一声,电梯到了一楼,照旧“叮”的一声打开,温城同牧清阳一起走出,牧清阳没再说什么,跟温城一路走着,一直到医院外的公路上,大概是想陪温城等的士。   两人站定,温城偏头看着牧清阳,脸上没什么笑意,“手。”   牧清阳微微蹙眉。温城的眼里带着牧清阳熟悉又不可抑制地排斥的阴暗,像两人刚认识那会儿温城认真时的表情,有一点问题他就能拖着人同归于尽似的。   “别这种表情,”牧清阳语气微凉,又刻意缓了语调,“没什么事。”   温城笑了,却没有化冰的样子,“右撇子用左手敲我?”   牧清阳无言,干脆把右手掌摊开,淋过消毒液没多久,鲜红色的伤口乍一看触目惊心。   温城的指轻轻在上面拂过,垂下眸来,瞧不出情绪,“怎么弄的?”   温城的小动作不疼,反倒有些挠心的痒,牧清阳本能地将手收回一些,却被温城紧抓住了,他颇为无奈,“梁婕给了一枝玫瑰。”   温城抬起头,注视着牧清阳的眼,几秒后将牧清阳的手放开,仅道:“知道了。”   车来,温城自己招了手,上车离去。   牧母收回视线,怀着一颗复杂的心和憔悴的身子往回走,梁婕兴致缺缺地用筷子反动菜,见牧母转身回来,脸上的聊赖变成了笑容,“伯母,外面天气很好吧?”   “嗯,”牧母笑笑,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很好。”   第八十四章   “老、老大。”实习生推开温城的办公室门,探出一个脑袋,弱弱地叫,“老大?”他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温城近日身周的气压实在太低,自兰波诗集事件之后,出版社里的氛围就一直绷着,谁都不敢在工作时间开玩笑,生怕落进温城眼里受处罚――尽管温城压根没那么想。   这个男人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合同,也不知道是太专注还是太不专注,实习生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实习生无奈了,只得走进办公室,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老大!”   温城回神,面上却瞧不出什么波澜,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走过神似的,抬头看着实习生,“怎么?”   实习生秒怂,音量顿时又小许多:“楚副总来了,在会议室。”   温城没立马应声,在实习生觉得浑身发凉之际才应了一声“嗯”,实习生仿佛捡回一条命,二话不说地溜了。   会议室里只坐着楚墨一个人,衣冠楚楚,神采奕奕。   温城光是看着就恼火,手上的一叠资料直接往楚墨头上砸。   楚墨眼疾手快截住了,眼皮都不抬,“法国那边……”   “不去,没空。”温城有点小脾气,冷硬地回了,坐到楚墨对面的沙发上,见楚墨眉头轻蹙,在楚墨说话之前又道,“让姜鱼去,项目给过她了。”   楚墨眼角挑了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检讨不错。”   温城笑了,话几乎是从牙根挤出来的,“是不错,堂堂副总还特地过来夸我两句。”   “那倒没好到这种程度。”楚墨带着一丝慵懒,“她爸爸是内科教授,主要是各地授课还有医院顾问,一般不接收病人,妈妈美国华侨,小学校长。家里闲钱挺多,情史太丰富懒得记,交际花一朵,家里独女,所以你懂的,掌上明珠。”   听到这里,温城忍不住笑了笑,没有任何敌意的笑,仅是愉悦,“有病。”   “啊,公主病。还病得不轻,”楚墨翻开温城带来的资料,看到上面“姜鱼”二字,便轻轻眯了眯眼眸,认真阅读了起来,因此说话的语气就更漫不经心,“当自己玩游戏呢,攻略游戏。”   梁婕对温城构不成威胁,温城知道牧清阳不会对这样的人动什么心思,哪怕最后牧清阳选的人不是他,也只会是那种安静甜美的女人,而不会是梁婕这样的。只是无法无视,因为很显然,不把她处理掉,他们和牧家的关系会更麻烦。   只是要怎么做……   温城想了想,心里有种恶心感翻腾。   他实在是恶心,要跟一个女人计较。   剩下是温城的事了,楚墨无心插手,看了看时间就站起来,边整理袖口边道:“有个性,但别个性到这种程度,好歹用用心吧,调查个人还要动用我的关系网。”从温城跟着楚墨参加工作到现在,温城始终扮演着独行侠的角色,和同事有交际,却没感情,也不屑巴结其他人,现实里压根没什么人际关系,网上倒人见人爱的。   “到底谁欠谁啊,祖宗。”楚墨叹了口气。   牧清阳出现之前,这个人没有心,仅背负着罪孽,独自前行。   温城的头靠在沙发上,仰着脑袋看楚墨,向他伸出一只手来,“互帮互助,你追你的女人,我追我的男人。”   楚墨眼光微松,带了暖意,伸手和温城在半空拍了一掌。   有点东西在变。   当初那个眼神空洞而暗淡的男孩儿,终于渐渐褪去。   楚墨待走出出版社许久,盯着手心看了会儿,就笑了,手掌拢合成拳。   “帮我这一次,我就赌这最后一次。”   陆然这次赌赢了啊。   牧母住院的第四天早,早晨开始下雨,细蒙蒙的雨,无声无息。天还是微微亮,医院里静得很,护士小姐们在护士台准备等会儿起床时间到后要用的输液瓶,清洁工在走廊地上动作轻快地打扫着。住院部刚开放看望时间,但这时间一般是没人会来的,因为实在太早,大多病人都还在梦中,就连护士都半睡不醒的。   今天却不同,一个男人从电梯门里出来,瞬间吸引了所有护士的目光。不仅仅因为这个时间出现的怪异,更因为这个男人一张过分妖冶精致的脸,还捧着两束新鲜的花,一股清晨露水的气息透进,不少护士瞬间抖擞了精神。   其中一个护士回神较快,没失礼仪,好语气地问道:“先生是看哪个病人,需要我带你去吗?”   温城发上还沾着水珠,浸得发色暗紫,过于长的头发垂在眼前,竟没有一分狼狈邋遢的感觉,反倒为他身上的阴沉气息增添了不知名的魅力。   “不必。”温城笑,笑意却不尽底,敷衍之意实在明显,一下就将在座所有蠢蠢欲动的女性的心冻结了。   趋利避害,这是所有动物的本能。   推开病房门,牧母还在熟睡,病床旁边矮小的陪床上空无一人。温城并不意外,他走近几步,就看到日思夜想的人靠在墙角的椅子上合着眼。陪床硬而小,牧清阳那样的身板大概得曲着身子,他睡不惯这样的床,宁愿坐在椅子上睡觉。   温城走到牧母床边,把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中的康奶昔拿了出来,顺手扔进垃圾桶,放进了还带着水珠的百合花,不多,仅五朵,香而不腻。这一拿一放自然得像是在自家清理垃圾。   放完了百合花,温城手里还抱着一束玫瑰。他尽可能地放轻步伐走到牧清阳的身前,温柔地单膝跪下,平整的西裤弄出褶皱,他全然不在意。这个高度得稍微仰着身子才能亲到牧清阳的眼,那双眼的睫毛在梦中并不安稳,颤得人心痒,温城那么想着,就吻了上去。   牧清阳不出意料地醒了,两人凑得很近,牧清阳初醒时眼里的茫然清晰印进温城眼底,这个人最没防备时候的样子最让人会有要□□的心思。温城的手暗暗攥紧玫瑰花束,面上却是个和心里想法截然不同的无害笑容,“亲爱的,早安。”   牧清阳有些懵,却以最快的速度理解现在的情况——前天梁婕来过,送了康奶昔和带刺的玫瑰,他让她和温城见了面;昨天温城说工作繁忙,没来,他们便没见面;而今天,仅一天没见的人,捧着一束玫瑰单膝跪在自己身前,在天色还昏暗的雨天吻醒他,还跟他说早安。   心悸和冲动来得莫名其妙,牧清阳捧着那张仰着头才能与自己对视的脸,没有二话地吻住他的唇。   心里的欲望如此强烈,吻却格外缱绻轻柔,没有以往要将对方吞进肚里的狠劲,鼻尖缠绕着温热的吐息和玫瑰不明显的香气,像是在梦里,但又不敢无所顾忌。   阴雨,阴影里。   随着吻的深入,温城的指尖插入牧清阳的发间,想极力克制却并不如愿的逐渐沉重的呼吸暴露了他的不沉稳,他单手抱住牧清阳的肩,人压了上来,姿势由半跪变成站着,俯着身,把人死死压在墙上,恨不得跟墙融为一体似的。   牧清阳呼吸乱了,换气忘了,身体两侧的手没有意识地攀上温城的腰身,脸上染上一层薄红,趁着并不明亮的光线遮羞,眼角渗出的生理泪水却没法遮掩,温城瞧见,一声轻笑从他喉间流泻,终于肯放开牧清阳,又顺势吻去了那滴闪烁的液体。   温城的手放开牧清阳,反而撑在了牧清阳头两侧的墙上,手中的玫瑰花倾斜着压在牧清阳的头上,有那么一朵落在牧清阳的眼前,从温城的角度看,格外诱人。   温城凑到花下,轻轻咬了牧清阳的耳垂一口,“你不在家,老睡不好。”   又被摆了一笔。温城这话听在牧清阳耳里就像胜利者的炫耀,他曲起腿往温城□□砸,温城闪得快,没中要害,砸到了大腿内侧。牧清阳的视线终于肯放在玫瑰花上,想通了什么,低声骂道:“幼稚。”   “要有下次,记得告诉她,”温城把花放进牧清阳怀里,声音虽压着,气势却半分没落,“这东西你要多少,我送多少。她要想要,我还能顺带给她带一束。”   花在手里,牧清阳没有那种要认真看看的小女孩儿心思,伸手在温城低下的头上抓了两把,“长了。”   温城笑开,眼里瞧不见一点阴霾影子,他随手掠了掠额前的发,“等你回来就剪。”   牧清阳怎么会不知道温城想的什么,马上板起脸冷漠道:“不会。”   “随便剪剪,”温城哄着,“剪丑了没事,人底子好,丑不出帅的范围。”   牧清阳特想拿玫瑰花糊温城一脸。像是看出牧清阳的想法,温城带点想哭的无奈说道:“宝贝儿,能不要每次我送你玫瑰就想往我脸上送吗?”   这话让牧清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哪是温城第一次送他花。温城第一次送他花是在温城生日那天,还附送巧克力,最后因为温城嘴欠,牧清阳招呼到温城脸上去了。   想到原来,牧清阳反而笑了,手在玫瑰花瓣上捏了捏,随口问道:“多少朵?”   “有时间你好好数,”温城抬手看了眼手表,又低下身来用手撩开牧清阳额前的头发,在上面留了一吻,“得上班了。今晚吃什么?”   第八十五章   于是牧母醒来,花香环绕。她先是怔愣,看到牧清阳桌上的玫瑰,又明白了什么。梁婕不是那种送花却不留下来等她醒的作风,而会送牧清阳玫瑰的,除了她也只有一个人了。护士小姐给牧母调整坐姿,提醒她要打针了,顺嘴说道:“阿姨,您儿子给您打热水去了,见您没醒,让我跟您说一声。”说完又忍不住补充,“您儿子真孝顺啊,这几天一直守着您,没抱怨一句。”   牧母笑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搭话。护士小姐晓得牧母没那个兴致,也不多话了。   牧清阳真的孝顺。哪怕是他最浑的那段青春期都没给牧父牧母添麻烦,在学校怎么浪怎么来,在家里那是实打实的乖顺。以至于当牧清阳因为打架斗殴被请家长的时候,牧父牧母第一反应就是弄错人了。   牧清阳第一次忤逆父母,却是为了……   牧母迅速将眼睛闭上,趁护士小姐回头整理东西的时候将眼里挤出来的泪擦掉,这一幕却正巧落进刚进房门的牧清阳眼里,他不由得僵了僵。   护士小姐回头看到牧清阳,便嘱咐他一些看护事项,牧清阳仅点头,牧母倒在后面添了一句辛苦,护士小姐娇笑起来,推着推车走了。   牧清阳把打好的热水摆上床头柜,给牧母倒了一杯水搁在上面,转回自己的角落去了。   又是沉默。   下午三点,梁婕准时报道,牧清阳虚伪地笑着招呼,两人没营养地聊了两句,牧清阳想用抽烟的借口离开,梁婕大方挥手让他安心地去,却在牧清阳要走前多问了一句:“能借你电脑用用吗?”   牧清阳离开的步伐一顿,又很快露出温和的笑来:“当然可以。”他的电脑里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都是上课要用的资料。不知道梁婕有什么想法,牧清阳也懒得防范了。   “噢那你走吧,”梁婕笑嘻嘻地拿过牧清阳的笔记本,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医院WIFI怎么样呢——”   牧清阳没有理会,转身走了,背后传来牧母浅淡的笑语:“挺好的,我用手机看视频没什么问题。”   待牧清阳把房门关上,梁婕叹了口气,在网页上打开自己的个人邮箱,上面一串一串的英文,牧母看不懂,梁婕也没有要解释的样子,点了其中一封回复起来,手在键盘上打得啪啪响,英文一段一段地出来,破有些眼花缭乱。   梁婕也没忽略牧母,跟牧母聊起昨天看的电视剧,这电视剧牧母也在追,她们俩对男主都挺喜欢。只是与牧母聊得不太尽意,时而皱眉时而走神,牧母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小婕这是在做重要的事吧,可以不用理会我。”   “没事没事,”梁婕略慌张,脸上尽是歉意,把电脑放到床头柜上,有点赌气地抱怨,“哪是什么大事,美国的朋友……”梁婕咬了咬下唇,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牧母轻声劝慰:“有什么事说出来,说不定伯母还能帮你几分呢。”   “就是……”梁婕脸上纠结的表情格外生动,最后放弃挣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惋惜地说道,“我在美国有个男同学,白白净净的,成绩也不错,家教也好。就是吧……他……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牧母浑身一震,保持上扬的嘴角垮了下来,双目灰暗。梁婕却似没注意牧母的反常,苦恼地倾诉:“他原来不是这样的。有个女朋友,原来过得好好的,自从那个男人处心积虑接近他、勾搭他,他才……”   “伯母你大概不知道,很多……这样的人,都不洁身自好,在美国有相关的地下酒吧,里面全是这种人……交欢,有时候是两个人当着一群人的面,有时候不止两个人……”梁婕的眉毛近乎要拧在一起,嫌恶不已的样子,“我那同学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没多久,就被劈腿了,分就分了吧,谁知道几个月后检查下来……呵,阳性。”   “他啊,太单纯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想到家父是个医生,便来问我怎么办,”梁婕瞅了电脑一眼,忧愁地道,“可艾滋病这事儿,问我又有什么用啊。”   说完这一通,梁婕才去看牧母的脸,只见牧母脸色发白,抿着唇,一脸呆滞的模样,梁婕尖叫一声,扑到牧母身边,捂住牧母的双手,像是要缓解上面的冰凉,“对不起对不起,伯母,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只是最近我的压力实在……”说着,梁婕小声哽咽起来,几滴眼泪涌出眼眶,好一个楚楚可怜模样。   牧母也知自己失态,连忙反过来安慰梁婕,“伯母知道你不容易,伯母没事,不要自责,能说出来终归是好的。”   梁婕的脸埋进被子里,一个劲的点头,牧母叹息,在她的背上不断的轻拍、安抚。   梁婕就这样趴在牧母的腿上没了动静,牧母想她大概是睡着了,也就不舍得惊扰,只得让她枕着腿睡。而牧母靠在床板上兀自发了会儿呆,拿过了牧清阳的电脑。   梁婕睡了一个小时就自动起来了,彼时牧母正靠着床板看书,眼里常有的欢乐不复存在,郁郁寡欢取而代之。梁婕先是看了时间,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装,同时对牧母连连道歉:“伯母对不起,明明是来陪您的……”   “没事没事,”牧母虚弱地笑,“小婕太累了。”   梁婕整理好之后支支吾吾起来,“其实我还有约……”   牧母十分善解人意,体贴地对梁婕挥手,“去吧,别耽误了。”   梁婕表情感激,几次道谢后才离开。   刚关上房门,梁婕的歉意一扫而光,面上止不住的笑意,整个人显得光荣焕发许多,乘坐电梯下了楼,远远就看到牧清阳站在树下的背影,她先是整理整理衣服,踩着高跟鞋就过去了。   梁婕从牧清阳身后凑近,在牧清阳反应过来后又快速离开,笑眯眯地说:“没有烟味。没抽烟啊?”   牧清阳没答,而是抬头看了眼牧母病房的窗口方向,“这次挺快。”   “因为心疼你呀,”梁婕理了理头发,“站在这儿怪可怜的。”   “哦,太谢谢梁小姐大恩大德了。”牧清阳毫无情绪波动地说完,错开梁婕的肩往医院里走。   回了病房,牧母靠在床板上闭着眼,书敞开着放在腿上,牧清阳原以为她是看书的时候睡着了,可走近才发现牧母好不容易养回的健康脸色褪得煞白,唇色都是白的。牧清阳心下一紧,靠近探了探牧母的呼吸,微弱得可怕。牧清阳连忙按下护士铃,匆促间碰到摆在床头柜上的电脑,“砰”的一声砸到地上,牧清阳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怕护士来得晚,干脆跑出去叫人。   ……   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医院门口没什么行人往来,街道上显得空荡荡的,的士十几分钟也没来一辆,梁婕心有点烦躁。这种烦躁因一个瘦男人的靠近到达顶峰,梁婕不悦地瞪了男人一眼,示意不要太靠近她,又往相反的方向迈了一步。   谁料这男人竟直接冲上来,梁婕以为是要动手,尖叫一声,下意识半蹲下来把头护住,而男人却是盯上了她的包,手指间夹着刀片在梁婕包带上一划,扯着包就走了。梁婕的脸色别提多精彩,白与青来回转,想到包里还有商业资料,也不多想,直接跑上前去追男人。   “回来!你要钱我给你!包还我!”   男人充耳不闻,搂着包钻进一条巷子里。   梁婕紧随其后,男人似乎有意等她,明明他的速度胜她许多,却总在她要被甩开的时候慢了下来。   不对。   梁婕意识到什么,也不管包了,转身就往回走。   巷道窄而弯,梁婕没拐几个弯,就撞上了几个面相凶恶的男人,她改变注意要往后走,却又被另一伙人拦住,那个拿了她包包的男人也在其中。   带头的男人笑道:“挺聪明啊,还能意识到不对。”   这是一次针对性的阴谋!梁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气势上不能被压倒,冷冰冰地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不是我们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带头的男人狞笑走近,“自己想想最近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吧。”   牧清阳?   这是梁婕的第一个念头,可是很快就跳跃到另一个人身上――温城。   男人没有因为她是女人就怜惜她,一拳砸在她肚子上,梁婕疼得尖叫都无法,身子蜷缩起来,蹲在了地上。她狠狠咬了咬下唇,眼圈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愤怒发红,“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双倍给你们。”   几个男人都笑了,没有理会梁婕的话,其中一人抓着梁婕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梁婕明明睁着眼,眼前却黑了一块,耳边一阵鸣响,恍惚间听到另一个人对砸她的头的人说:“打上瘾了你还,说了别往看得到的地方招呼!”   紧接着就是几脚踹在身上,时间不长,半分钟而已,梁婕却好似熬了一个世纪。   打断他们的是一个女人。梁婕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再被打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一个身着皮衣的长发女人在男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几下来回,男人们就不约而同地跑了,梁婕的包也没拿。   梁婕狼狈地坐在地上,女人拾起她的包,扔给了她,半蹲下来与梁婕平视,是个火辣的美女,眼里的笑意都是带着媚意的,“能站起来吗?”   “能。”梁婕咧了咧嘴,扶着墙站起来,肚子的地方突然猛地一抽,疼得她差点又蹲下去,女人及时地扶住她的身子,贴着她的耳朵笑,明明是女人,却不可避免地带了暧昧意味,“哎呀呀,还嘴硬呢。”   想到什么可能,梁婕反感地推开女人,靠在墙上睨着女人,“你是谁?”   “一个英雄救美的人。”女人吊儿郎当地,“看你进了巷子就知道没好事,你惹到谁了,嗯?”   梁婕没有对女人的话有什么怀疑,毕竟她帮自己从糟糕的状态逃脱,但着实不喜欢这个女人身上的感觉,便冷着一张脸:“跟你没关系。”   “啊哦,”女人遗憾地耸肩,脸上却没一点遗憾的意思,“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想到这个,梁婕眼底浮现恨意。她对牧清阳早就没那个在一起的心思了,就是单纯不爽,现在倒好,要不把这两人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她绝不罢休。要把原来拍到的照片送到牧清阳的学校,张贴在学校门口,梁婕恶毒地想着。   女人看懂了梁婕眼里的意思,叹息一声,真真切切遗憾道:“你说,活着不好吗?”   梁婕不明白女人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看向女人,就见女人拿出一块手帕,没有二话地捂上她的口鼻――梁婕眼睛瞬间瞪得极大,可怜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晕倒在女人怀里。   “出来了出来收尸了!”女人扬声道,原来的几个男人巴巴跑来接过晕了的梁婕,女人伸了个懒腰,拢了拢大波浪的长发,随便抓了一个男人问道:“我演技怎么样?”   男人连连点头:“老板娘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老板娘夸张地叉腰,朝天笑道:“吼吼吼。”男人们要笑不敢笑的,老板娘也没给他们这个机会,逗逼两秒之后严肃了神色,“手脚麻利点,别让谁看见了。关了一天的门,财务的损失要在精神方面补回来。”   男人们皆正经起来,“是!”   在梁婕被装进麻袋的最后一秒,老板娘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可惜道:“长得可标致,可惜了。”她按温城说的给了梁婕机会,可梁婕自己不懂珍惜,非逼她做到最后一步。   第八十六章   梁婕从疼痛中清醒,脑袋中一阵晕眩,她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地看到对墙上巨大的幕布,猛地清醒过来,昏迷前的记忆一并涌出。这处房间色调暗红,无论是墙、地毯还是床,都是暧昧的暗红色,而她面对的墙上是铺满了一面墙的幕布,像置身一个隐秘的电影院。   房间一角“咔嚓”地响了一声,梁婕像一只受惊的猫跳起来,又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床的上头突然亮起来,一张图片清晰地映到幕布上――两个女人在墙面上靠得极近,长波浪发型的女人背对着镜头,她的脸却出现在画面里,几张照片跳过,明明是女人扶着受伤的她,却硬是拍成了热吻模样。   梁婕的脸色不好看,然而让她崩溃的是后面的照片――她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就在她现在坐着的这张床上,以裸体摆出各种暧昧、不入眼的图片,更可怕的是有几张是女人压在她身上动作的照片,梁婕捂着脑袋喊起来,从床上跳下,冲进厕所里对着马桶呕吐。她身上穿着丝质睡裙,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穿。梁婕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翻看自己身体的其他地方,原来被揍的痕迹都没了,她不像一个被害者,而是一个纵欲过度的人。   “梁小姐,”老板娘的声音从卧室方向传来,不紧不慢的语速中尽是无情的狠意,“我们也不想做到这种地步,毕竟你是个女人。有那么多次机会让你平安无事,你怎么就是不懂看路呢。”   梁婕心力交瘁地倒在厕所一角,老板娘的话语仍在继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喜欢拍照,我们就免费给你拍了一组,你看还行吧?”   梁婕捂住耳朵,随手抄起一瓶沐浴露往厕所门外砸,尖利地叫道:“你们这是犯法!我要去告你们!”   一串悦耳的笑声传来,靠近,老板娘踩着细跟高跟鞋来到厕所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婕,笑眯眯地:“你要去告什么呀?我们有你和女人交往的照片……哦,你想要视频也行啊。我们只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做事的房间,你有证据告我们吗?”其实梁婕拍下这些照片时是昏迷状态,哪来的视频,老板娘只是吓吓梁婕,梁婕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被下了药。   梁婕颤抖着双唇,眼中空洞得什么都映不出来,哪里还有原来靓丽的影子,活像是坟墓里爬出来的鬼。   “而且呢……”老板娘半蹲下来,手轻轻搭上梁婕的肩,梁婕跟被鬼摸了似的乱叫起来,爬得老远,老板娘看这样的梁婕像是看胡闹的孩子,摇摇头站了起来,“我们干这一行的,最不怕被告。你一个人能告几个人呀,我们在外面的人只要还活着,就会不停地找你……这样的事情,能来一百次、一千次……”   “啊!啊!啊――”梁婕受不了地跑进卧室,用能抓到的任何东西砸向老板娘,可身上没什么力气,压根扔不远,最后梁婕绝望了、崩溃了,靠在墙角哭起来,跟自己有仇似的撕扯自己的头发。   老板娘一边走一边拾起地上的东西,对神经质的梁婕视而不见,开了衣柜,兴致不错地在里面翻找着搭配的衣服,等梁婕渐渐没了力气,老板娘拿了几件新衣物递给梁婕,梁婕却是两手抱着自己,眼睛惶恐地看着老板娘。   “你放心,我只是找人给你的伤上了药,拍了几张照片,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它会烂死在我手里。我不缺钱,不会用它勒索你。”老板娘笑笑,把衣服放在梁婕身前,“辛苦了,送你几件衣服,下楼吃个饭再走吧。”   老板娘说完起身要走,脸上满是泪痕、表情麻木的梁婕却在她走到门口时叫住了她:“我……想见见他。”她指的是温城,老板娘明白。   “不行哦,”老板娘摇头,“他没空。”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从一旁放着玫瑰的桌上抽了一支,放在唇上微笑,“但是他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你。‘送人玫瑰之前,要记得去刺才不会疼到人。’”   梁婕脸色更难看了。那句“去刺才不会疼到人”很明显指的不是牧清阳被疼到,而是……她。所以她被人揍一顿,是因为她送给牧清阳的玫瑰刺了牧清阳的手?回想到那个男人一脸微笑、温柔地对她说话的样子,还有现在自己的处境,一股寒意从骨髓渗入身体的每一处。   梁婕吃吃地低笑起来,老板娘看她最后一眼,玫瑰花搁在桌上,退了出去。   牧母救了过来,医生脸色很差地把牧清阳叫进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真是病患的亲儿子么,病患真是你亲妈不是后妈么,我原来再三嘱咐照顾患者心情、照顾患者心情,你特么把人给我弄得伤心至晕了!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现在全没了!你家是不是钱多,你太害羞,用这种方式给医院捐款啊?!”   这医生年过半百,对医学事业勤勤恳恳这么些年,其名声可谓远扬,无数病患称他菩萨,温城就是冲着这个把牧母转来的,医生脾气也爆,这么一通骂下来面色那叫一个红润,外面听到的护士笑出声,牧清阳倒厚脸皮,面不改色地给医生倒了一杯水,诚恳地说自己知道错了。   医生接过水,无奈叹口气,“父母辛苦养你到大不容易,到了这个年纪,难听点说,也没多少时间能陪你了,要真心疼他们,多顺顺他们的意吧。”   牧清阳垂眸沉默几秒,最后说:“我知道了。”   回到病房,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已经被护士捡了起来,摆在原位。牧母安详地沉睡着,牧清阳不敢弄出大动静,单膝在病床边跪下,握着牧母的手,怀着沉重的歉意吻了吻,像是要哭的孩子那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握着牧母的手紧了紧又放开。   他站了起来,被子上有一滴不明显的水渍。   电脑屏幕摔了裂痕,牧清阳尝试开机,结果居然还能用,只是几道痕格外碍眼。   想到梁婕在他走前的话,牧清阳意识到什么,打开浏览器,翻出历史记录,脸色在看到前面几行的题目时沉了下来,并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录越来越差,几个最过刺眼的搜索――   “同性恋”   “同性恋是病吗”   “同性恋正常吗”   “同性恋怎么生活的”   “同性恋能正常生活吗”   “同性恋有什么危险”   其他的都是许多帖子,什么“我和攻的日常”之类的,牧清阳点进去翻到最后,楼主还是跟他对象分了。很多这种同性自我解剖的帖子,都没什么好结局,伤感居多。   最后的记录是一个邮箱地址。梁婕不需要用他电脑搜索这些东西来膈应他,只能说明她用了邮箱,翻出什么东西,引起了牧母的求知欲,于是看了这些。   牧清阳第一次有了要揍一个女人的冲动。他放下电脑往外走,护士跟他打招呼也被他无视了,走到走廊尽头,牧清阳打开手机,翻出前几天的通话记录,点了一个没署名的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居然关机了。   牧清阳愣了愣,无力感近乎接近绝望,他收了手机,在墙上砸了一拳。   让牧清阳更想不到的是,自那天之后,梁婕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视野里,他找了人侧面打听了一下,竟被告知梁婕出国了。牧清阳不傻,知道梁婕出国的当天就没让送饭来的温城走,拦着他质问怎么回事,温城的表情那叫一个纯良,他眨眨眼,认真思考道:“我就是给她上了一课。”   牧清阳信了他就有鬼了,“上什么课。”   温城表情很严肃:“思想教育。”   牧清阳:“我信你的邪。”   温城笑了,抬手抱住牧清阳的头来回摸,“宝贝儿啊,她的爸爸和伯父关系不一般,我怎么舍得下重手,吓吓她而已。”   “别乱摸,”牧清阳打开温城的手,睁眼说着瞎话,“刚定的发型。”   温城的魔手从牧清阳的头发摸到脸,掐了掐,“别仗着宠你就太可爱啊。”   牧清阳退后一步,用装着虎皮蛋糕的袋子往温城脸上砸,倒是没舍得用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话题就算跳过了,牧清阳收了闹性,正经起来:“我妈好得差不多了,学校那边我不能再请假了,所以我妈这边……”   “没事,”温城坚定道,“有我呢。”   第八十七章   经过几天的静养,牧母已经能吃常食,牧清阳也能放心上班了。知道牧母一定吃不惯医院的伙食,牧清阳初上班的两天还能在午休、放学时给牧母带温城做好的饭菜,然而随十月一的渐近,学校里开会频繁,加之前面牧清阳请假,跟别的老师换了课,这段时间得补回来,总之很忙。   无法,只得让温城送饭菜过去,由护士小姐送进病房。第一次时牧母没什么想法,第二第三次仍是这样,就不由多问了护士小姐一句,“这些是谁送的?”   护士小姐没多想,被那么一问,含羞地用记录本遮住嘴,笑道:“伯母您福气大,各个儿子都那么帅气。”   牧母懂了,望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怔愣着。   她夸过他懂事,夸他手艺好,她说要他做干儿子,她心疼他……她心疼他……的时候他说的是……   “他们没错,是我太糟糕。伯母,如果你知道……你也会那么认为的。”   正因为太喜欢,喜欢这个孩子到骨子里,所以生偏是他的时候,才如此难受啊。   住院有太多空白时间去思考是非对错,牧母午饭扒了两口饭菜,午觉时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不睡了,翻身起床拿手机查起其他的东西。下午牧清阳照常离不开学校,温城下班做好饭菜就给牧母送去了,然而护士并不接过,无奈道:“先生,姚女士嘱咐过我们让您亲自进去,说是要见您。”   没有任何惊异,温城反倒低头对自己笑了一下。   终归是要来的。   温城推开病房门时,牧母还打着点滴,在床上侧身给自己倒水,温城径直走过去,如从前他们关系尚好时那样理所应当地接过牧母手上的杯子,替她倒了一半。牧母像是要笑,却没什么力气,仅扯了扯唇角,靠在床板上,自下而上地看温城,眼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难过。   “果然是你。”   “是我。”温城把饭盒放到桌上,在牧母床边坐下了,端的是后辈听教导的姿态。   “也是啊,”牧母稍稍闭眼,唇角扬起,“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温城终于不敢再看牧母,垂眸盯着地板的一块,默不作声。   他想到牧清阳生日那天的混乱,牧母伤心欲绝地质问他,为什么偏偏是你。   世界那么大,怎么偏偏就是你了呢。   为什么不能是你,假使是另一个人,情况会更好一些吗?或许更糟。可是好过这样,恨意无处安放,心门无法打开,只因为是你,曾经心疼喜欢都来不及。   温城清楚自己是如何辜负了牧母牧父的心意,只能像个罪人,抬不起头,任听处置。   牧母喝了一口水,握着水杯开口:“这些天我看了不少的东西,可能还不够全面,可至少有了了解,你能听我说说吗?”   “您说。”   “很多人说不介意,甚至有一些……你们叫‘腐女’的团体叫嚣着支持同性,可你我都知道多少人是抱着好奇和自我意淫的态度,在现实里,多少人对此评价为不伦不类,国内多少人对这样的关系抱着偏见。   “清阳他……不是个十全十美的孩子,可也是我含辛茹苦带大的,要我看着他陷入一种不得公之于众的关系,时时刻刻担忧着他和一个男人相恋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同时还要考虑我要接受多少非议和怪异的眼神。   “先不说你是他无法炫耀的情人,你们甚至无法在公众的目光下拥抱接吻,正常情侣能做的你们不行,你还是个不定性的存在,谁都没法确定你们会永远在一起,你也不行。你是同性恋,你可以很轻易接受另一段感情,可是清阳……清阳要怎么走出去?”   牧母睁开眼,看着温城低垂的眉眼,苦涩地笑起来:“我实在不能眼睁睁让自己的孩子落到这个境地,温城,你也不能肯定。所以……所以算伯母求你……放了他,好不好?”   有谁活到牧母这个年纪还真正无忧无虑呢,有多少乐天派心中透彻如镜。   “伯母,”温城初开口忍不住颤音,可很快他便压住了,他知道牧母心软,不愿用可怜的姿态让牧母更为难,尽可能镇定成熟地回应,“我曾经是个很坏的人,生命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是为了赎罪。”想起过去的自己,温城笑笑,自嘲道:“说出来您大概会笑,我原来计划着把所有完结后就找个地方死掉,这个念头支撑了我八年。”   “不幸遇上了他,”温城强迫自己抬头,一眼的潋滟柔情,“深埋土里的种子好不容易有了水,有了向上的欲望和力量,知道渴求太阳。他对我而言是水,更是太阳。”   牧母不忍与这双眼直视,偏过头去,只听温城语气不改地说:“谁都无法确定未来。但只要我还有一丝余地就不会松手。我很自私,因为离开他活不下去,所以伯母……放开他,我做不到。”   温城一番话说完,牧母仍未回头,看着窗外空白的天。温城也不出声打扰,偏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面的百合是他亲手放进的,如今瓣沿已经有了枯萎的暗黄,上面却附着几粒水珠,看是被人呵护的样子。   “若是,”安静许久,牧母出声将温城的神唤回,“若是他要走呢?”   温城看向牧母,她的目光仍是落在窗台上的。   这个问题温城暗地里想过许多次,答案也有许多,挽回他、牵制他、逼迫他……或是,囚禁他。正因为有着太多答案,他才一直患得患失,看不清自己,也不敢正视这个最有可能的可能。这个苦恼了温城许久的问题,竟在今天一瞬间想通了。   “我会送他。”   他说道,又像是无力承受这样的未来,手握紧,自虐地用力,使得手心渗出血珠。   无论他如何嘴硬,如何强迫自己,可事实就是他无法伤害牧清阳分毫。   沉寂几秒,牧母似是乏了,无力地松了身子,淡淡道:“你走吧。”   温城依言,起身离开了。   牧母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第八十八章   九月三十,高中生们怀着对长假七天的憧憬冲出学校,牧清阳跟他们一起冲,冲去医院。   今晚牧父回家,今天下午也是牧母出院的日子。牧清阳赶到医院时,牧清月已经在那里,皮黑了一个度,牧母的生活用品都已收拾妥当,他正趴在病床上跟牧母讲基地里的事,看来就等着牧清阳缴费签字了。   兄弟俩的视线在半空对接,牧清阳立即懂了牧清月的意思,点了点头退出去办手续。   一切手续办好再回去,牧清月已经从病房里出来,站在门口等他。   “妈说想跟你单独谈谈。”牧清月差不多长到牧清阳的身高,已经能与他正视了,这些天大概牧清月也休息不好,人不仅黑了,还瘦了一圈,眼下淡淡青紫,话语不掩疲惫,好像突然就长大、成熟了。   哥哥已经这样子,作为家里最后的一子,怎么也不能倒下去。   牧清阳想摸摸他的头,顾及到少年的尊严,还是改做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牧清月没应声,侧身让牧清阳进去。   牧清阳缓了一口气,踏进门去,牧清月在后面帮他把门关上了。   牧母终于肯直视他,望着牧清阳渐近的身影,看着他在自己身前单膝跪下,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地叫一声“妈”。   眼眶瞬间又湿润起来。   生怕泪滴到牧清阳身上似的,牧母很快低头,泪垂直砸到衣服上,浅蓝色暗了一层。没给牧清阳动作的机会,牧母将自己的手从牧清阳手中抽回,迅速把泪抹掉,抽抽鼻子,好笑地道:“你看我,一把年纪还哭哭啼啼的。”   牧清阳喉间“嗯”了一声,僵硬回:“不丑。”   “阳阳,妈咪从来没有强制让你变成什么样的人,对不对?”牧母带着沉重的鼻音,勉强笑着,“因为我觉得,我们家阳阳,哪怕是真的在人格上迷路了,也会知道什么才是他想要的。”所以牧清阳茫然的青春期里,她舍不得责备他。   “妈咪从来没求你,可就这一次,你听妈咪的好不好……”牧母终于忍不住哽咽,手捂上口鼻,决堤的泪水顺着脸滑下,“求你了,什么女孩子都好……可不可以不要……”牧母不忍继续说下去,也无法说下去,好似一块石头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牧清阳跪在地上没动,想伸出去的手也僵着无法动弹,待牧母冷静一些后才敢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拇指在牧母手背来回轻抚,低着眸,“找一个尚有好感的女人相恋、结婚,最后生子、育子,做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好好地过完此生,做一个合格的人,原来我是这样想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在经历心跳、经历动情、经历心痛之后,原来的常态就成了将就。未来说不准,会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不确定,可是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他。”   一滴温热落到牧母手背上,牧母颤了颤,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   牧母的心随着身颤抖起来,心痛到极点竟是流不出一滴泪的,因为没有了那个力气。她何曾见过牧清阳的眼泪,这个一直戴着面具、过分冷静的儿子,竟在她面前低着头流泪。好像他把前半生压抑的疼痛凝结于这几滴泪上,所以才令她心如刀绞。   牧母心一横,推开牧清阳,快步跑出门外,不顾牧清月诧异的神色抱住他,低低地、近乎哀求地说:“我们回家吧,月月,我们回家吧。”   牧清月的心像是被撞了一块,他侧脸看向病房里,牧清阳顷长的背影跪在地上,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回家。”牧清月哑着嗓子,将牧母抱紧了。 第八十九章 在西藏的陆然:“你……你们……国庆……cha……假有……什……计划吗?” 在沙发上的温城:“你信号撸好了再跟我说话成吗。” 信号好了一点点的陆然:“没……事做……就……去帮……看店啊。” 开始吃薯片的温城:“我――有――事――做。” 不可置信的陆然:“怎么……可……咳……能。” 不愿再废话的温城:“楚墨让你快点回来,逃避没有用。” 陆然的手机:“嘟……嘟……嘟。” 牧清阳一屁股靠温城旁边,把其中一个手柄递给温城,“陆然店里不是有小弟么,也没见他去看过几次店。” 温城接过手柄,“小弟们都找了新工作,店里关门了。” 陆然弄的店还挺暴利的,陆然这人和气又大方,一群小弟突然都离开、找到新工作,这不合乎常理。牧清阳想不通,“怎么回事?” “不清楚,”温城眉头轻蹙,“好像是他家里的问题。” 温城那么问楚墨的时候,楚墨回答得敷衍,只说他爸他妈想他了,要他回家吃饭。陆然从没谈过家里的一点一滴,若不是楚墨这一出,温城还以为陆然是个孤儿,自己自力更生靠流氓走向成功。但现在看来,陆然不仅有家,而且家室不一般,和楚墨应是不相上下。 想到这层,温城忍不住扶额了。 哈,他运气够好的,最落魄的时候一下遇到两个富二代。 这既然是别人的家事,牧清阳也就不多打听了,专心于电视屛,“玩什么?” “刺激点的,那个,对对对,就那个丧尸的。” 牧清阳深感他和温城生活颓废。国庆放假之后,温城扯着他去血拼了一下午,什么零食小吃游戏机……总之合眼就买。牧清阳都不好意思看跟他们后面排队的小学生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原以为温城是想趁国庆去旅游,谁想这人最后往沙发上葛优一躺,说“宝贝儿来来来,特意请了七天假陪你玩”。 这都什么和什么…… 按温城的说法,国庆节家家都出去玩,外边人多车多天又热的,不如宅在家打游戏看电影,哪怕是陪着牧清阳写课件都比出去旅游有意思。 就这么着,牧清阳和温城搁家里颓了三天。 电视画面上,两个小人配合默契地一前一后行走,枪械切换自如,所过之处没有活口。 然而…… 牧清阳看着自己控制的角色减半了的血条,视线由温城控制的举着枪对着自己角色的人移到身旁的人上,抿了抿唇没说话。温城讨好地摇着那只不存在的尾巴,“不是故意的。” 行呗。牧清阳默认了这个说法,扭头回去继续,接着又挨了两枪。这下牧清阳没反应了,小人一个利落的转身,手里的步枪瞬间切换为炮筒,对着温城的角色连续放了十炮,温城那头的画面红了。 温城趴在牧清阳肩头笑得乐不可支,轻嗅着这人身上的沐浴香。 待温城的角色复活,牧清阳已经走了很远,温城只能一个人艰难地用初始装备击打僵尸升级,好不容易赶上牧清阳,就见牧清阳一脸冷淡地操控小人,用同样的方式把级数比他不知低了多少的温城杀死了。 温城这下笑不出来了,眉梢一挑,竟认真了起来。 于是,一款合作游戏,生生被两人玩成了心机和技术的对抗,不仅要打僵尸通关,还要提防对方的突袭。 大家都是擅长粉饰太平的成年人了,疼不疼那是自己的事儿,还能不过日子了吗。 两人一起看了一部同性电影《春光乍泄》,怎么选上的这部电影不好说,就是一人问这个看吗,另一个说看吧。两人都是第一次看这个题材,就窝在沙发上相互依偎着,一言不发,倒是想到了一块儿。 有的人险中求安稳,有的人静世里不安分。 电影看完,温城将脸贴在靠着自己的牧清阳头上,用那讲睡前故事一样的语气,好似说出这番话是轻而易举,“宝,后悔吗?”电影里的两人后悔了,能“重头来过”,你呢,你后悔了吗? 温城的长发还是没剪,落在牧清阳脸上略痒,他说话时的低沉颤震让人发麻。牧清阳没立刻回话,就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像是就这样靠着温城睡着了,可他没有,而是睁着眼,看着暗下来的电视。 应该是很认真仔细地想过了,牧清阳低笑起来,缩进温城怀里,牙隔着一层薄衬衫咬了温城肩膀一口,呼吸在空调冷气的对比下更显温热,他偏头在温城耳垂上细细舔咬,回答里带着刻意引诱的喘息,“很难啊……温先生,我的喜怒哀乐是从遇见你开始的。”   第九十章   国庆的后几天,温城和牧清阳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在家里的任何地方,卧室、客厅、厨房、书房,甚至钢琴上。   温城的精力似乎比正常人的要旺盛得多,卖力的明明是他,可牧清阳睡着之前,温城还没睡,而他醒来时,温城已经看着他了。   温城的确睡得少,在牧清阳睡时,他还会帮牧清阳准备课件。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老师都像牧清阳这样的,学生写的每一张作业牧清阳都会自己写一遍,然后还要根据收上来的作业标记哪些题需要讲解,又要从哪方面讲解,再做好笔记。   这比学生还拼。   明天牧清阳就要上班了,温城帮牧清阳掩好被子,到书房把前些天他给牧清阳做好的课件、笔记整理好,做完这些也才十点。   温城静坐一会儿,才将手机从抽屉里拿出,开机。   上面有几个未接,是公司那边的人,温城并不在意,删了相关的信息,然后拨出另一个号码。   “伯父,是我。”   “是,想好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谢谢。”   今年冷得很慢。   学生们已经渐渐习惯牧老师的课件里出现一些英语或法语的单词,旁边还温馨地贴了注解,还跟着一个有趣的小故事。温城的风格与牧清阳不同,但也认真研究过牧清阳的课件,知道他的讲课习惯,两人融合完美,完美地太出色,原来就喜欢牧清阳的学生喜欢得更疯狂了,好好的物理课,一节课下来还另外记住了在PPT里出现过的英语、法语。   牧清阳莫名其妙地就引起了一波学习外语的热潮,领导开会的时候着重表扬了牧清阳,说他年轻有为,加上牧清阳已经不怎么吸烟,原本对牧清阳有不少意见的罗老师都没什么话来挑牧清阳的刺了。   有时候温城会多准备一点甜点让牧清阳带到学校,课间时温佳柠日常来办公室,就给她一份,小姑娘笑得柔静,比以前明媚了不少。罗老师开始给牧清阳炫耀温佳柠最近上升不少的成绩,说这姑娘不出意外肯定年级第一,按这个成绩下去哪个大学不是随她选。   月考之后的课程又不太紧张了,牧清阳上的班里成绩一直不错,最近更是上了一个档次,月考成绩出来带的两个班平均分都在八十以上,于这些后面班级来说,简直是奇迹。   周末牧清阳的任务轻了,温城该上班还是得上班,挑了一个没什么事做的日子,牧清阳跟着温城去上班。   出版社小地方,温城又是老大,带个人来没什么问题,况且这个人一出现就招惹不少喜爱。原来捡的小猫成了出版社的吉祥物,长了个头,健康漂亮,从小被人围着疼着,也不怕人,牧清阳这个新鲜人物的到来引得两只小猫兴致勃勃地求爱抚,合作默契地一左一右蹭着牧清阳的腿。   牧清阳起先不知所措,一小姑娘递给他一包鱼干,牧清阳想想,蹲下去喂它们,两只小猫全在牧清阳手心吃得很欢,舌头不时碰到牧清阳手心,痒,让他错觉看到了某人无赖时的影子。   抬头,那无赖在人群中盯着自己,眼里都是笑意。   温城仅是介绍,这是我很重要的人,对我们这里感兴趣,来看看。   其他人默认这两人是拜把的兄弟,牧清阳擅长交际,女生们光明正大地做他的迷妹,男生们又都被他的气度吸引,忍不住想亲近,总而言之,他们不仅都很欣赏这个帅哥,还很希望他能常来。   哎。一个转了正的实习生用肩膀推了推身边的朋友,你觉不觉着,牧帅哥一来,温老大终于有了点人情味。   对方眼里含泪,猛地点头。   什么魅力都是浮云,他们喜欢他,那是因为他一来,出版社自温城上位以来首次阴转晴天。   噢,太阳,多来来吧,不然大众要发霉了。   牧清阳表示,行。   楚墨就这番嘲笑温城,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温城晓得他身边正跟着谁,脾气甚好地回道,好过没奶吃的。   这人呢,谈起恋爱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脸比树皮厚。尚在革命中的楚墨牙齿一咬,挂了电话。   牧清月的参赛作品获得全市一等奖,比赛的主办方是个游戏公司,看中牧清月的设计,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公司参与游戏创作,牧清月欣然同意,本就传奇人物的牧天使、牧校草,作为一个高中生加入了一个还算有名气的游戏公司,这传奇更传奇了。   牧清阳离家之后牧清月会不时打电话给他。   天快冷了,牧母开始织毛衣了,三件,大概有一件是留给他的。牧父照常,喝喝茶下下棋,原来一怒之下砸的茶壶缺了个口,牧父拖关系找了个手艺人修补好了,费劲心思修好的茶壶,他又锁进了柜子里。哦,还有那个镯子。牧清月带着感叹,幸好他姨爹的当初没给他什么东西,不然心烦。   牧清阳问,关他姨爹什么事?   牧清月,哦,没事儿,顺口。   总之家里还成,他还有点馋甜点。   牧清阳贴着电话说,行啊,给你送点。   牧清月那一头笑笑,听不出什么意味。有人远处叫了他一声,他应过后回头跟牧清阳说,行了,走了。   好像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变了不少。   闲了下来,温城开始着手小木屋的翻新。牧清阳原来以为温城告白时说的小木屋只是玩玩,没料想这人格外认真。也不愿有谁知道这处地方,温城是自己买的材料,和牧清阳一起动的手。两人虽闲,真正能用于小木屋的时间却不多,工程缓慢,牧清阳估计他们得弄一年。   今年冬天冷得慢,冷潮比原来来得晚些。温城问牧清阳穿不穿秋裤,牧清阳说你比较适合。结果两人一人一件。   天大概是酝酿好久,来得慢的冬天格外冷。   学生们调戏地问牧老师,老师,冬天到了,穿秋裤了吗。牧老师淡淡地说着瞎话,帅的人不穿秋裤。   因牧清阳而渐渐与温城熟络起来的员工们也打趣,老大,你……温城截断,有另一半温暖,不怎么冷。用的是最近开始学的德语,一半人听懂,作为单身狗愤愤不平,一半人茫然,茫然得可爱。   说起这个,学习太多英文的学生们因为温城的课件,对法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以为这是牧清阳的杰作,下课没事便会询问牧清阳某某单词的读法。跟温城处久了,一个两个还能应付,多了有点困难,温城便每天睡前教他法语。   来,宝贝儿,跟我念啊,Je suis l'as de trèfle qui pique ton coeur。   Je suis l'as de trèfle……什么?   Je suis l'as de trèfle qui pique ton coeur。   什么意思?   我是刺痛你心的梅花尖。   第九十一章   寒假,憨冷。   圣诞节那天老板娘在“不夜城”搞了个大派对,牧清阳和温城是特邀嘉宾,温城和牧清阳坐在一楼一处隐蔽的小角落,老板娘穿着露肩红衣和红短裙,裙边一层雪花似的棉,发顶夹了两颗绿樱桃,圣诞气息扑面而来,台下尖叫掌声无数。   “咳咳,”老板娘对着话筒,台下配合的安静了,她笑嘻嘻地看着温城和牧清阳的方向,“首先这次派对,我们要感谢我们装修的赞助商――温氏夫夫!”   所有人望向温城和牧清阳的方向,热烈地鼓掌欢呼。   两人所处之处是没多少人能看到的,牧清阳不担心有谁认出他,可他算是知道他和温城为什么突然变成“特邀嘉宾”了,他看向温城,温城回道:“当捐款。”老板娘哪能那么无私地关一天的门帮他处理梁婕,背后还是要靠金钱收买。   牧清阳想到什么,点点头不说话了。   台下有人喊,圣诞节想要点特别的。   老板娘好笑地问,想要什么特别的。   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要女王,要女王!”   老板娘笑出声,指尖在话筒上敲两下,眉梢一挑,风情万种,“你们想得美。”   温城也笑了,抿了一口酒。   牧清阳看着温城给他调的酒,仍是那款浅蓝与白,挺合牧清阳的口味,可没在调酒师那里见过,“这酒,有名字吗?”   “我随便配的。”温城斜睨着牧清阳,“原来没有,现在有了。”   牧清阳浅浅地“嗯?”了一声。   温城笑笑,侧脸吻上牧清阳,咬着他的唇,轻声道:“倾城色。”   你是倾了我的那抹色。   舞池狂欢,两人旖旎。   待所有人退场,酒吧门关,老板娘醉醺醺地冲两人所处的位置扬声,“走了记得关门。”再无其他,晃着步子出去了。   牧清阳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次单纯的圣诞派对,他看着温城,“你又想玩什么?”   “做你的圣诞老人。”温城屈指,在牧清阳鼻上轻刮了一下,走了出去。   牧清阳原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跟在温城身后,看温城坐到舞台上的钢琴边上便了然于心了。温城今天穿的简单,一件白色衬衫,外面拢着卡其色针织衫,再戴个眼镜就妥妥是个邻家大哥哥形象。   温城的指尖在钢琴上停顿一秒,再按下去时已是一段流畅的音律。牧清阳对音乐了解不多,但这首可谓烂熟于心,是很常见的一曲,《梦中的婚礼》。   牧清阳站在台下看温城,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温城带给他的惊艳,他张狂、蔑视一切、充满黑暗和矛盾,他是“不夜城”里让人恋恋不忘的女王,而现在他剥开那些结痂的外壳,就是个温柔到死的人,只是一个人的“女王”。   牧清阳顺着台阶走上去,温城没有继续弹下去,而是向牧清阳伸出一只手,仰视着牧清阳,像一位等骑士迎接的公主,“愿意跟我跳一支舞吗?”   牧清阳笑了,握住温城的手,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两人以舞蹈的姿势相拥,牧清阳揽着温城的腰时才道:“我不会。”   “不跳难的。”温城使牧清阳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搭在牧清阳肩上,引导着牧清阳跟他的步伐进退,嘴里哼着刚才中断的《梦中的婚礼》。   温城跳的是女性角色,牧清阳牵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揽进自己怀里,温城扶着牧清阳的手直起身子,一瞬间离近牧清阳的鼻尖,呼吸交错,唇齿近在咫尺。   温城贴着擦过牧清阳的唇,没有吻下去,只是用额头抵着他的,呼吸因为舞蹈有些混乱,他们这样静了好一会儿,温城握紧牧清阳与他相扣的手,低哑地表白:“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知道,”牧清阳的手在温城脸上抚了一下,“我也一样。”   今年冬天很冷,可是雪迟迟不下,离春节还有几天,牧清月跟牧清阳抱怨,他的写生因为晚来不到的雪推迟了很久。   “换一个也行。”牧清阳的指腹贴上玻璃,看着房子外面的车与行人,顿了顿又改口了,“算了,你也不会。等着吧。”   他们两最相似的一点就是,执着的东西很难改变。   牧清月静了静,还是切入正题,“今年过年……”   “好好过。”牧清阳截断道,身上突然一暖,他侧身看一眼,是温城给他披了件外套。   牧清月那头不说话了,牧清阳无声地冲温城笑了笑,谁知道温城就着披衣服的动作拿过了牧清阳的手机,对里面的人说道;“他回去。”   牧清阳怔了,牧清月倒是淡定,“知道了。”   待牧清阳把手机拿回来,那头已经挂了。牧清阳面色有点冷,温城好笑地瞅着他的表情,伸手在他脸颊上来回揉搓,牧清阳那张俊脸硬是可爱了几个度,温城安抚道:“没事,信我。”说着牵起牧清阳的手,捧在手里呼暖气,见牧清阳脸色有所缓和,他垂着眉眼,笑得挺温柔:“哪里舍得你没有家啊。”   牧清阳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温城正是那个丢了家的人。   哑然许久,牧清阳的手回了暖,问道:“怎么做到的?”   “猜猜,”温城笑得明媚,把牧清阳抱上窗台,解开牧清阳衣服的同时,头埋进牧清阳的肩窝,“猜对了告诉你。”   ……   除夕一早,一股硝烟味儿。   牧清阳是被温城扯出床外的,衣服是温城给他拢上的,早餐是温城给他端的,洗漱用具是温城准备好的。牧清阳从昏昏沉沉到清醒,深感自己的生活被温城调养到如何不能自理。   “等会什么计划?”牧清阳手撕面包,喝了口牛奶。   “新年能有什么计划,”温城瞅他一眼,牧清阳嘴上一层奶沫,递了张纸,想了想还是亲自给牧清阳擦掉了,“爸爸带你买新衣服去。”说着,温城掏出手机在上面查看,边看边说:“绿妹一个多肉太孤独了,得再买一个陪它……”   这下轮到牧清阳瞅温城,“这次叫什么名儿?”   温城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把问题扔给牧清阳:“你想什么名儿?”   牧清阳想也不想地道:“红弟。”   温城也觉得好,点头:“成。”   两人严肃地对看几秒,又都笑了。   温城还真是给牧清阳买衣服去的,进店后连问都不问就给牧清阳拿了件大红色羽绒服,让牧清阳去试,牧清阳觉得温城是在玩他,换了衣服温城笑得花枝乱颤,还真是在玩他。导购小姐都忍不住笑了,“这位先生气质成熟,红色不太适合他,同款的深色可以试试。”   牧清阳看了看温城,转头问导购小姐:“这款式有什么颜色?”   导购小姐笑容甜美:“有您身上这件大红色、粉色、深蓝色和黑色。”   牧清阳低头脱掉这件红色的,头也不抬地说:“来件粉色的。”   导购小姐很快拿来一件粉色的,温城咬了咬牙,看着衣服,“报复呢?”   “我是那种人么,”牧清阳接过衣服道了谢,上手给温城换上,温城也不挣扎,抬着手让牧清阳伺候着,换好了牧清阳拍拍温城的脸,笑道,“我是认真要给你买。”   温城的容貌精致到只能用漂亮形容,用帅概括不出他的美,这样粉嫩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不仅不显怪异,还意外地衬。看不出丝毫女气,可就是美嫩得让人心颤。   连导购小姐都红了脸,夸赞道:“这位先生穿这颜色真的很配,第一次见有人那么适合的。”末了,看着牧清阳和温城,又笑着补上一句,“两位感情真好。”   牧清阳和温城对视一眼,都对导购小姐笑笑,牧清阳果断地给这件衣服结了账,装着衣服的袋子递到温城手上。温城没异议,又反给牧清阳选了几件。   最后两人去花鸟市场选多肉,选着选着温城突然觉得阳台空空的,便买了一包向日葵的种子,再买上土啊盆栽啊的。   买完年货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圈,这时候有不少孩子出来赚点零花钱,一个五六年级大的孩子捧着一束花,跑到两人身前问道:“两个哥哥要不要买花送给自己的女朋友呀?”   当孩子纯纯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你的时候,你还真不好拒绝。   温城弯腰选了五朵,孩子心满意足地收了钱,又转而看向牧清阳:“哥哥哥哥,你看这个哥哥都买了,你不买吗?”还挺精。   看孩子手里也没多少花了,温城给了一张大钱,说要全买下来。   孩子欣喜若狂,把花都都给了温城,温城又转手给了牧清阳,孩子不明白地看着两人,温城笑笑解释:“这哥哥太可怜了,我得送他一些才好。”   这一本正经的。   牧清阳用手肘捅了温城胸口一下,逗得温城发笑。   大过年的,俩男人肩并肩地走在街上,其中一男人还拿着一束花,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路上引来不少人的侧目,牧清阳和温城反倒跟无事人似的,该说就说,该笑就笑。离停车场还有几百米的路程,温城牵起了牧清阳的手,牧清阳看他,温城握紧了,笑说:“偶尔任性一下。”   大过年的,你开心就好呗。   第九十二章   今晚牧清阳要回家吃年夜饭,牧家向来是五六点就开始准备了,牧清阳差不多也得动身。温城始终没交代他让牧清阳回去是什么想法,就是给牧清阳准备衣服,他看了看手机上的预报,又给牧清阳拿了一条围巾,替牧清阳围上,围巾围着脖子的感觉不舒服,牧清阳想扯开,却被温城制止了,“到家再扯,今晚有雪,凉。”   围巾边沿乱,温城垂眸帮他整理,牧清阳就这么站定看着。他大概从没说过,温城低顺着眉眼的样子特别好看,瞧不见他的眼睛,可看得出他的笑意,这种时候他眼底下那颗痣老勾人了。   待温城替这人整理好抬头,就看到对方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看,温城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牧清阳笑,两手扶着温城的肩,稍微掂脚,在温城的痣上留了一吻。   “太漂亮了,”牧清阳抱着温城,在他耳边笑语,“嫉妒。”   温城也抱住牧清阳,缓缓地吐了口气,嗓音低沉,语气却是软糯的,听着有委屈撒娇的意味,“我也嫉妒。”   牧清阳好笑地拍拍温城的背,对他咬耳朵:“嫉妒什么?”   “嫉妒那颗痣。”温城改了沉稳,又玩笑起来。   牧清阳忍不住白他一眼,“点掉算了。”   温城笑作一团,“不敢,怕你以后不爱我了。”   牧清阳无语,正巧温城搁在鞋柜上的手机响了,温城手机里只有牧清阳的号码被存着,其他人都是一串数字,这次也不例外,牧清阳没多想,拾起递给温城。   温城只看一眼就挂掉扔一边,回头帮牧清阳收拾要带回牧家的礼物。   牧清阳倚在一边看着,突然出声问道:“你觉不觉得你像小媳妇儿?”   “啊,像,”温城把东西收拾好,偏头,轻松地伸手把牧清阳困在墙与他之间,具有侵略性地凑近,邪笑着低声道,“把老公干得不要不要的小媳妇儿。”没给牧清阳反应过来生气的机会,温城吻了上去,浅浅的、无比温柔的。   等温城依依不舍地松开牧清阳时,牧清阳的脸已是诱人的粉红,咬着牙,克制地喘息,以不至于太狼狈。   老好看了,真的。世上再好的风景都舍不得换。   牧清阳见温城还有再来一次的意思,连忙伸手捂住温城的嘴,“时间。”   温城笑了一声,拿下牧清阳的手,倾身吻了吻牧清阳的眼皮,“嗯,走吧。”   牧清阳把礼物都拿上,走出门口回头问:“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温城扶着门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伸手抚了牧清阳的脸一把,微微笑着:“不用。”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表情么?”牧清阳扫开温城的手,反掐了掐温城的脸颊。   温城疑惑偏头:“什么?”   牧清阳:“送儿去打仗的娘。”   温城终于真切笑开,“去吧我的儿,我的老公我的宝。”   牧清阳终于出了门,刚走出大楼,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所幸被温城包得严实,没察觉到多少凉意。冬天天晚得快,六点半会儿路上已经开了灯,大概每个人都赶着这时回家吃饭,路上难免堵,喇叭一路响,牧清阳对这种狂欢没兴趣,瞥见温城搁他车上的太阳花儿,伸手戳了戳。   牧清阳到家已是七点半,饭菜已端上桌,牧父牧母相靠着坐在沙发上,牧清月一条腿搭在椅子腿上看手机,牧清月是第一个看到牧清阳的,如常冷淡:“啊,回来了。”   “嗯。”牧清阳应了一声,牧父牧母这才回头,看着牧清阳却有些怔愣。   牧清阳率先打破这份尴尬,晃了晃手上的礼物,走到牧父牧母桌前放下,“给你们买了些衣服。”又看牧清月一眼,“还有你想换的数位板。”   牧清月眼里亮了一瞬,又觉得丢人,掩饰地咳了两声,故作无所谓。   牧清阳呼了口气,看向牧父,牧父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刻意不看他,牧母倒紧张地握紧手,紧盯着他,生怕他出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爸……我……”牧清阳刚起了头又顿住了。他从未怯场,也没有被谁弄得窘迫,可这次他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生日那天牧父明确地说了,如果他走,就别回来。之后牧清阳没再见过他,牧母却病倒了。如今他回家,按理说,他应该道歉认错,一家人就此坐下吃饭。但要为什么道歉?他自认没错,也不会昧着心做莫须有的忏悔。   房中人安静着,电视机里的人却还在哈哈大笑。看牧清阳是真说不出什么来,牧母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站出来强颜欢笑道:“算了、算了,始终还是一家人,回来就……算了吧。”牧清阳站着没动,牧父也不吭声。   牧母踢了牧父一脚,牧父这才大叹一口气,起身,不看牧清阳,只对他摆了摆手,“吃饭。”   一家人这才重新完整地坐到桌上。   牧清月跟牧母谈起工作上的事,说目前在设计《废柴王爷天才妃》网游的新角色人设,这个游戏目前挺红火,牧清月一入公司就有这个机会,不仅仅是运气问题,更是实力问题。牧清月还说公司目前在策划一项新游戏,要用到他的可能性很高,到时候可能会就近在公司宿舍睡,就不回家了。   牧父从饭里抬头,叮嘱一句:“有实力的确骄傲,不过学习别落下了,上个好大学才是正经。”   “别听你爸瞎说,想干嘛干嘛,要按时吃饭休息,不要有什么压力。”牧母这明摆着是支持牧清月的态度,给牧清月添了一块红烧茄子,又顺手给牧清阳夹了一块。   牧清阳顿了顿,埋头吃着。   牧母又想到别的什么,跟在座几人讲起对面楼家的八卦,说是谁谁家老公出轨,老婆还怀着孕,这事儿把人长辈气得不轻,最后是男方被女方家长打进医院,男方家长这个气,我儿都知道错了还不放过他呐,你家女儿有那么多不是我们都没提,不管,得赔钱。   牧父啧啧两声,又严肃道:“人家的家事,怎么样跟我们家都没关系,不要多管。”   “没管,这不是王婶跟我说我才知道吗,”牧母叹了一声,“原来好好的一家人,到头来居然成这个样子,反倒让人笑话。”牧母说完才发觉这话在这时候说有些……不妥当,表情尴尬起来,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牧清月有意调节气氛,咬着筷子看牧父问道:“爸年轻的时候就没有……”   “没有!”牧父都没让牧清月说完,咬定道,“你爸年轻时候哪有哪个精力,你妈一个人就够折腾的了,医院里事情又多。”   牧母在一边连连点头,跟着牧父怼牧清月,“你爸可好了,好好学着点!”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放了筷子在牧父背上拍了一巴掌,“说谁折腾呢!”   牧清月含着筷子,看着牧父牧母笑,眼是少年郎特有的清澈,亮着光,像藏有星星。   这一切和平日都无异。   挺好的。   第九十三章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坐沙发上看春晚,牧清阳对这些向来没有兴趣,今年也如常年捧着电脑做自己的事儿。   萤律在YY上办了场跨年会,粉团啊肖毅啊这些熟人都在,柳琦琦找到牧清阳,想让他上去露个声,毕竟还是萤律元老级别的一员,也有不少人期待他出现。   跟某人一起。   江北小水龟:不了。跟家人看春晚,没法录什么。   这说明温城也不在,柳琦琦理解了。   社长:那你来听吗?在公屏说说话也好,真的消失太彻底你的粉丝也接受不了吧。   江北小水龟:行。   牧清阳戴上一边耳机上了YY,现在是个新成员的时间,圈名鳗高,攻音,妖孽形的,又会说话,讨人喜欢。牧清阳给他送了几朵鲜花,公屏上的字幕瞬间快速滚动起来:“捕捉老攻!”“喔喔哦老攻!!QAQ想死你啦!等会发话吗!!”“大神是不是也在附近??”“楼上敏感力MAX”“激动激动!!”“给鳗高送鲜花大神会不会吃醋啊2333”“前面的,老攻床上解决”   萤律_尚阳:过来打个酱油。大家新年快乐。   鳗高在YY上笑了两声,“尚阳前辈也新年快乐啊。”   公屏:“等等我好像入了什么邪教”“前面的你……”“大神呢!!老攻大神呢!”“前前前面的!!站住别跑!保证不打你”“尚高??高尚??”“说高尚的!我23333”“老攻考不考虑再出广播剧啊,打酱油也好啊,好想你的声音QAQ”“啊……某大神粉也很幽怨……”“+1”“+10086”   萤律_尚阳:嗯,考虑考虑。   公屏:“考虑=没可能。这是送命题啊同志们。”“求大神”“大神在干嘛?在旁边?”“鳗高声音太棒啦qwq”“鳗高别急着走,再多说几句呀——”   鳗高脾气顶好,牧清阳的出现可以说是占了他的风头,公屏里十句有七句都是问候牧清阳的,他倒没什么情绪,该聊聊,该笑笑,这时本该下麦,公屏里有妹子让多说几句,他还真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说了一下近日的工作安排。   公屏:“新剧呀——期待期待!”“搭档是漾羊?死而无憾了!!”“word妈,厉害了”“加油吼鳗高老公!!!”   牧清阳拿过茶几上牧母泡好留给他的奶茶,喝了一口。   柳琦琦很会培养人,新人一点也不输他,无论气度、情商和能力。所以没什么是不可替代的,他走有人来,萤律少了一个尚阳也不会如何。况且新人还会参加漫展活动,柳琦琦通过这个应该能赚到不少。   麦上的人换了一个,牧清阳没有再发话,留着号挂在YY上,注意力转到了电视上。牧母和牧清月唠嗑,牧父捧着奶茶端庄不已的看电视,家里的灯是暖黄色的,一切都很好,都很温馨。   就是少了谁。   牧清阳的身是暖的,心口却口了一块,在漏风。在他正处暖洋洋的气氛之中的时候,温城正一个人在他们的房子里。他会做什么?看春晚是不会的了,大概是在工作,若不然就是窝在沙发里看纪录片。   牧清阳想起上次他们一起看的《南太平洋》系列还没看完,他对纪录片没有温城那样特别的好感,但是突然就很想看。   牧清阳给温城发去一条短信,温城没回。   牧父想起什么,偏头说起牧清阳学校里的事情:“你们那个什么老师……退休那个,现在住院了,在我们医院……”   牧清阳手机放回茶几上,跟牧父谈论起来。   时间渐近零点,牧母牧父有了些疲意,都靠在沙发上眯起眼来,牧清阳给他们披了张毯子,牧清月坐在沙发边的小疯子上打了个哈欠,翻了翻茶几上牧清阳带来的礼物,有一盒手工的白巧克力,塞了几块进嘴里。   牧清阳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牧清阳拿过,上面显示的是“温宝贝”。牧清月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看春晚,巧克力嚼得咔咔响。   牧清阳拿着手机到阳台上接,开口隐有笑意:“怎么?”   温城那头不太安静,模糊听到官方的提示音,牧清阳有了不好的预感,温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瞧不见人,看不到他的神情,仅听声音,是格外冰冷的,“牧清阳,我们分手吧。”   牧清阳呼出一口气,水雾如烟从口中流泄,他想他的语气应是很镇定的:“温城,我坚持到现在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种话的。只要还有一点可能……”   “认真的,”温城低沉而缓慢的说着,竟有温柔意味,“分了吧。房子留给你,不用想着找我。我放你自由……以后选择谁都可以,我……放了你了。”   牧清阳回得非常冷静,如常聊天那般的语气,“你想清楚。”人却转身走回房里,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开门,关门,“咣铛”的一声震响,将牧父牧母的睡意清得差不多,却没有一个人往门口看一眼,牧母仅是往牧父怀里靠了靠,捂着口鼻,无声地流泪。牧清月盯着电视,面无表情地吃着清甜不腻的巧克力。   良久,温城说。   “很清楚。”   “嘟……嘟……嘟……”   零点,炮竹声烟火声响彻天际,天空有一朵一朵的烟花绽放,响声震得人心烦,又无从躲藏。这时辰路上没人,牧清阳面色沉静,上车,开车,一切程序都没有差错,车却在开出停车场的一瞬加快,“嗖”的一声飞出去。   一片震耳欲聋声之中,车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被掩盖,同时掩去了证明车主已经疯狂的证据。路上烟雾弥漫,若是开窗,大概还有一股子的硝烟味。路边有许多红炮竹屑,牧清阳过路口转弯时没控制好,车往人行道方向猛地偏了一下,车尾差点撞到路边时牧清阳再加速,车在原地咆哮两声,后轮在炮竹屑上快速运动,使得红屑扬起、漫天。   路边原坐着一个醉汉,促不及防一口硝烟和炮竹,怒得冲牧清阳的车尾竖中指,骂道:“去你妈的神经病吧,疯子!撞死活该!”   牧清阳看了眼后视镜,他听不到,但也能猜出对方骂了他什么。   他没疯,他好得很。   第九十四章   “走吧。”楚墨俯视着温城。   自温城挂了电话之后就一直低垂着头,看着手机一动不动。楚墨也没理他,去餐厅吃了一顿再回来,这人还是这样。登机时间到了,楚墨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温城握着手机的指才轻微一动,直起身子,利落地拆了手机卡,扔进垃圾桶里。   没多余的话,也没多余的表情,“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法国马赛。楚墨已不满足仅从外引进文学作品,还想把国内文学引到国外,为此楚墨策划了三年,等他一上位就开始动工,出版社位定法国马赛,因为是初成立的工作室,又远在国外,这等于一切从零开始,对负责人的能力要求很高。   楚墨一开始就想交给温城,虽然开始很难,可若发展起来,国外的重心就全靠温城支撑,这意味着温城将手握各种资源,届时他就是分公司的老总。但温城这人,烦就烦在“懒得”两字,又有牧清阳在,就果断拒绝了,只在能帮上的地方帮,出差什么的都给楚墨自己安排。   十月初,曾拒绝了他的人给他电话,他说:“我做。”   “卡琳娜。”楚墨把一叠资料放在温城腿上,首页上一张女人的一寸照片很显眼,美人。   温城看了一眼,“能力?”   “剑桥毕业,能力比你强得多,论这个她是你前辈。”楚墨揉着眉心,空姐笑容甜美地从过道走过,给两人一人一杯果汁,楚墨待她走了才继续说,“跟她保持什么关系,不用我提醒吧。”   温城点头,“懂。”   要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立足,自然就需要一个手握人脉资源的强人,卡琳娜原来是法国一本时事杂志的主编,楚墨盯了她很久,最后决定向她抛出橄榄枝。   卡琳娜是个很有野心和远见的女人,合同看了一遍就果断跳槽,现在是工作室的主要负责人,而温城到马赛后她就是负责人之一了,卡琳娜的当任有利有弊,利处是她实在有能力,能帮工作室很快发展起来,而弊处就是太有能力,就像一块肉饼丢给一只恶狼守着,让人不得不防,与她合作的同时还要压制着她,这才是温城就任的难点。   “这里,”楚墨把资料翻了几页,“挑几个想要的,以后跟着你了。”   温城草草翻了两下,从中抽了几个人的资料扔给楚墨,靠在座椅背闭了眼,“都到这了还给我测试,闲的么。”   温城选的对象都是名校毕业生,却没什么从业经验,成绩没什么出彩之处也没有失人之点,这种人最好控制,发展初有很大的用处。楚墨也知道这个道理,却扔了一群人给温城亲自过目,也就只能是闲得没事玩一玩了。   两人身后坐的是两个中国女孩,其中突然惊呼,“天呐,大过年的,怎么还有这种事。”   另一个女孩回道:“过年才多呢,喝了酒酒驾遭的吧,这种人撞了才好呢,免得祸害别人。”   路过的空姐见了,走过,有礼地提醒道:“小姐,飞机要起飞了,为了您的安全请把手机关机。”   女孩儿也挺好说话,应了声就把手机收了,又跟伙伴讲起其他的杂事。   声音不大,催人入眠。   “呀,”女孩儿轻呼了一声,软糯地惊叹,“下雪了。”   温城闻言睁开眼,偏过头去看窗外,是小雪,飘到窗上已化成水。   飞机起飞了。   在飞机起飞的一瞬,身体浮上难受之意,温城已经习惯,却还是闭上眼。   “我也嫉妒。”   “嫉妒什么?”   嫉妒未来所有能看到你的人。   下雪了。   落下来的第一片落到牧清阳的眼皮上,他垂着眸,化水的雪顺着睫毛滑下,像泪垂直滴到地上。远处撞破围栏的车的车灯一闪一闪的,他的车灯直直照着路面,与肇事的车仅有几米之遥,空气里有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气,打了122,牧清阳得在原地等警察和救护车来,防止车里那哥们儿嗝屁了。   重播温城的号码,手机里已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   “对不起……”   寂静的公路上突然“咣”的一声巨响,那台原来被握在牧清阳手里的手机飞出几米远,屏幕碎了一地,凄惨壮烈地躺在远处。   突然的用力让牧清阳一时半会儿喘不上气来,他靠在车门上喘气,嘴里呼出的白雾向上飘洒,半晌,牧清阳用手臂横挡在眼睛上,呢喃般地低骂道:“我去你妈的温城。”   是徘徊在崩溃边缘的颤抖。   前面车座里的人传来低低的叫唤,牧清阳直起身来,眼眶是红的,却没任何湿意。   他走到肇事车旁边,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因疼痛眯着眼,唇色惨白,虚弱地发着□□,车里黑,男人穿的衣服又是深色,牧清阳看不到他具体伤在了哪,那男人气若游丝,声音小得牧清阳要凑近才能听清。   “我……帮我……告诉……我女儿……听、听妈……的话……”说完这句,男人像废了所有的力气,喘息粗重起来,艰难笑了两下,“下辈子……我……绝对……不喝酒……开车了……哈……”   “人死没那么容易,”冷风从牧清阳脖子灌进衣服里,雪花落到身上都化成水,头发已经半湿了,滴着水,“少说话,多呼吸。”   男人似乎是哽了一下,咳了几声,带着笑意的,似乎是还想说话,可惜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天地间只有雪和呼吸。   救护车和警车来得及时,男人被抬上担架,一直站在雪里的牧清阳已经湿了一半,小民警贴心地给他披了张毛巾,请他到警车里坐,要做笔录。记者比警察们就来晚了一步,好几个围在肇事车边拍照,了解事情情况。   牧清阳把看到肇事车撞上围栏就停下来打122的事简说了,民警问得比较详细,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什么时候发生的、多久打的电话、当时司机情况如何……   “哦,对了,”民警从同伴手里拿过一个装着摔坏了的手机的透明袋子,问道,“战场发现这个,是你的吗?”   牧清阳看了一眼,“是。”   民警有点诧异,“怎么摔成这样了?”   “坏了。”牧清阳唇色被冻得发紫,一个女民警看了于心不忍,给他倒了一杯暖姜汤,顺便在一旁坐下,问道:“原来打122的也是这个手机?那怎么突然坏了?”   牧清阳双手捧着杯子,大概是被冻得缓慢了反应,神情竟有一丝迷茫,“不知道。它就是坏了,打不出去。”   民警叹了口气,拍拍牧清阳的肩膀,把装着手机的袋子还给牧清阳,“谢谢配合,辛苦了。”牧清阳点头,起身准备离开,两个民警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制止了,“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   牧清阳坐回到车里,费了一番力气,最后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在车顶好久,他嘶哑地回道:“我忘了。在附近随便找一家旅馆吧,谢谢。”   牧清阳的状态明显不对,两个民警也不好多问,牧清阳毕竟是个成年人,对自己负责还是能做到的,所以除了担心也没法做别的什么,只好按照牧清阳说的给他找了家旅馆,把牧清阳带了过去,连车也一同帮他开过去了。   凌晨两点半,牧清阳终于能安稳地躺在床上。   今年第一场下雪的夜,他终于在路上迷了路,丢了家。   第九十五章   过年的第一天晚上“不夜城”走文静风,跨进来的第一步会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暖黄色的灯光,抒情的纯音乐,舞池里有十几对舞伴依偎着、随着节奏在舞池里摇曳,有情侣,有刚认识的,有男人和女人,有男人和男人,亦或女人和女人,都同样弥漫着说不尽的缱绻。   往日的隔间被换成半透明的屏风,一张张暗红色香木的圆桌,每张桌子中央都放着满天星。在这种特意营造的幽静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是轻声细语,与其他咖啡厅所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拿的是酒,桌子只是停留的站点,供他们寻找适合今夜的“甜点”。   “不夜城”的风格多变,或许这才是它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牧清阳独自一人坐在中央的位置,点了一杯酒,坐了四个小时,拒绝了无数男女。   温城在“不夜城”的地位可谓不一般,不仅是“女王”,和老板娘似乎还有生意往来,在“不夜城”的职工都不敢不尊敬他,没谁不对温城抱着不敢亵渎的喜欢,这样的人物的男朋友,他们也不会不记得。   酒保一直关注着牧清阳的情况,他似乎是从另一个场子过来的,从一进来就红着脸,哪怕强行走正,也还是能看出步伐的不稳,这四个小时过去了,身影都有些摇晃了。   不清楚什么事儿,但直觉告诉酒保,这事儿得通知老板娘,他遣了一个人上楼去叫老板娘,于是不一会儿,老板娘踩着高跟,顶着长卷的发坐到了牧清阳的对面,才刚坐好抬眼,原来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成了讶异地问候:“你发烧了?”   是,牧清阳从下雪第一天晚后就开始烧了,在旅馆里睡了两天,今天是第三天。一开始酒保看到牧清阳的脸色发红和不稳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病。   牧清阳抬头时眼神有几秒是飘忽的,还真像醉了的,定睛看清眼前的人,似乎要笑,却仅是提了提嘴角,“他在哪?”咬字清晰,却格外嘶哑。   老板娘原来要做狠角色的戏码顿时没了安放之处,她叹了口气,“算了吧。”   牧清阳充耳不闻,抓着杯子的手握紧了,眼中没有一点激动之意,反而太过平静,不似有人气,“他在哪?”   老板娘看了他的杯子一眼。牧清阳注意到了,头像是顿时无力地垂下,笑了两声,又轻晃着身子抬脸,“我不找事。就是想知道他在哪。”   “你病得很重,需要休息。”老板娘的手撑在桌子上,一指抬起在唇角轻擦了一下,像是处理画出唇边的唇彩,“我给你安排个……”   “行,随便你,”牧清阳很快截断,“想怎么样都行,他在哪?”   老板娘沉默了,静静地与牧清阳对视,许久,还是她先移开视线,嗓音有点别扭,“不知道。”没等牧清阳说什么,老板娘看着舞池里补充说道:“真不知道,你来多少次、待多久我都只有这个回答。如果我说的是真话,你实在执着我也没办法;如果我说的是假话,那你执着也没用处。”   她看不到牧清阳什么反应,顿了顿继续说:“他知道你会来这里找他,让我转告你:放弃找他,他没有话跟你说,恨他也好忘了他也罢,你过你的。”   什么叫没有话说,什么叫恨也好忘也罢,什么你过你的……   说得真他妈潇洒啊温城。   “成,有种。”牧清阳咬着牙冷笑了一声,意识开始因刚才的过分激动而涣散,老板娘的心脏莫名抽疼,身侧传来不轻的一声闷响,她连忙转过去看,牧清阳已经趴在桌上半昏了。   老板娘让人送牧清阳去医院,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老板娘提着早点去看他的时候,被告知他已经付了钱自己走了。   马赛常年没雪,冬天也不会像在中国那么冷,卡琳娜上身一件加绒打底,拢着一件浅色针织衫,下身黑丝配长靴,简练理性的美。   “嘿,我的luck boy,瞧我们得到了什么,猜对了就告诉你。”卡琳娜见到温城的第一面就被他的颜值臣服。喜欢叫他各种昵称,此时倚在温城的办公桌上,手里握着一本资料夹。   温城从各类文件中抬头看了文件夹一眼,给笔下的文件签了字,递给卡琳娜,流利的法语由偏冷的语气道出,有种难言的魅力,“签字,thanks.”   他和卡琳娜的想法不谋而合。在他们要出版任何中译法的作品之前,先做杂志,一来花费的时间成本不高,适合刚起步的他们,二来容易进入大众视野,在收益稳定之后再推书,风险会小很多,三来卡琳娜在这方面深有经验,这条路稳妥。楚墨同意了,于是温城和卡琳娜这些天就忙于各种版权申请。   见温城起身,卡琳娜问道:“去哪?”   “约了出版商。”温城已经走到门口,卡琳娜在后头笑了,“工作是治不了痛的。”   他们连员工还没到齐,其实压根不需要那么火急火燎的,可温城到这儿之后就没让自己闲着。   “为什么?”卡琳娜问楚墨。   楚墨回道:“节省时间。”   “为什么?”   “怕。”   “怕什么?”   “去晚了,人没了。”   “什么意思?”   “他心有所属的意思,卡琳娜女士。”   第九十六章   牧清阳没再回温城的房子,哪怕温城说这房子任他处置。牧清阳重新找了一间出租屋,环境远不如原来那个,更别与温城的房子相比,但牧清阳无所谓,照样住得舒坦。因为没再回温城那,衣物都重新买了,哦,手机也是。   牧清月的作品终于在新年结束之前画完了,有雪,可很神奇的是,这幅画的主角是红艳似血的玫瑰。   牧清月老问他什么时候来把他的东西拿走。   牧清阳抽着烟,笑着问,我什么东西在那?   牧清月没回答,牧清阳却突然被烟呛住,在这头咳了好几下。   回过头来,牧清月已经把手机挂了。   牧清阳觉得好笑,刚点上的烟就着窗台摁灭了。这儿到处都是烟烧灼的痕迹,上一任住户留下的,看来是没有用烟灰缸的习惯。窗户底下是夜市,每天晚上香得过分,也热闹得过分,正因如此,这里的房租价格才如此便宜。屋里没开灯,牧清阳就着楼下的光看着手里的烟支,忽然就在想,明明抽了那么久的烟,怎么才戒了几个月,就已经陌生它的滋味了。   牧老师的课件又变回原来模样了,有学生问起怎么不继续之前的风格了,牧老师笑笑,问起那学生月考成绩如何,大家都是中下班级,成绩再好也不至于到能骄傲的地步,学生堵塞得说不出话,也就渐渐没人问了。   牧清阳依旧不会做菜,可是泡面已经吃不惯了,快餐又嫌弃。他买了一本菜谱,学着做一两个简单的菜,光是这样就花了两星期,而且还不好吃。牧清阳很果断地扔了菜谱,有一餐吃一餐,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   原来中午牧清阳都有自带的饭菜,还挺香,羡煞不少同事。新学期以来却没了动静,反倒跟学生们抢起食堂的饭菜,来回这样,在一次会议过后,与牧清阳同行的易甄终于忍不住问了:“最近怎么不见牧老师带饭来了?”   牧清阳正翻看物理组发下来的任务,漫不经心地回了,“分了。”   易甄先是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这一切的变化是怎么回事,脸便因为窘迫红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   “没事。”牧清阳偏头看她一眼,安抚意味地笑了笑,“小事。”   易甄又是一愣,怔在原地。   牧清阳也不好抛下她直接走人,也随着她停下,“怎么?”   易甄呆呆地看着牧清阳,又垂下头来,刘海遮住她眼里笑意绽开的一瞬间,呈现给牧清阳的是柔和温暖的笑,“……你变了很多。”说完又发现自己的话里可能存在歧义,连忙补充道,“是往好的方面。”   “啊,”牧清阳的反应看起来并不惊讶,应该是有不少人都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他冲易甄点点头,温和道,“谢谢。”牧清阳说完要走,易甄又连忙唤了他一声,引得牧清阳眼带疑惑地注视她,易甄又不免紧张起来,手指缠绕许久,忐忑地问:“我……早上做菜会做多些,一个人吃不完,牧老师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带一份。”   易甄没敢盯着牧清阳看,也看不到牧清阳一瞬消了笑意的脸。   他低头看着这个比他矮一些的女人,她的脸保养得当,皮肤水嫩,五官顶多只算秀气,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她脸上淡淡的几点雀斑,实在普通。   没有张诗韵的清纯漂亮的脸,也没有老板娘的明艳与自信,连梁婕都要比她优秀。   平日交往时她是游刃有余的,只是在这种时候会泄露心思,太容易被看清。   与……他,截然不同。   不算短暂的沉默让易甄的不安扩大,她忍不住去看牧清阳,“牧老师……”   原来没任何表情的牧清阳就笑开了。   “那以后麻烦你了。”   温城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到了法国办的,另一部没有卡,也没见他用过……不,也不是不用,怎么说呢……拿来看算不算?   卡琳娜“不小心”地看过好几眼,有照片,有文字,她见过频率最高的是一句中文,凭着印象写了一遍,她拿去问跟温城一起来的中国学生,那学生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似鬼画符的字,最后不确定地说:“……等……我回家?”   “确定吗?”卡琳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应该是,只是这个,”那人拿笔把卡琳娜的“等”字圈起来,重新写了一遍,“如果是这样写,就对了。”   卡琳娜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下,拍了拍手,“对,就是这样的。谢啦小绅士!”   这实在是太普通的一句话,卡琳娜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来回查看的必要,最后只能归结于发这条消息的人了,回想楚墨说的话,卡琳娜已经把温城的感情关系了解得差不多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卡琳娜靠在温城桌边,抬着下巴问他,“中国是不是有句这样的话?用来形容爱而不得的。”   “你的阅读兴趣很广泛,卡琳娜,”温城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资料,“希望对工作的兴趣也如此。”   “okey,”卡琳娜双手举起,作投降的样子,“你没法否认,我的小天使,工作时间我可是非常尽责的,而现在是下班时间。”   温城看她一眼,卡琳娜正笑眯眯的,仿佛在说“奇葩的人是你不是我”。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啦,”卡琳娜仍在笑着,眼里却是看得透彻的理智,笑意因此收敛许多,“毕竟你不工作时的样子……”   温城桌上摆着两个小多肉,卡琳娜用指尖戳了戳,近乎叹息地说道:“看那眼睛,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温城不语,戴着戒指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两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通过打印机印出,温城一张一张地收好,在最后一张的末尾签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特意遮挡,卡琳娜便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保险受益人:牧清阳。   她常常觉得,真正的温城并不是她所看到的这个样子,无论是他那特殊的手机、他指上的戒指、电脑前的植物……甚至是他做菜不喜辣、摆盘一定要肉素相隔之类的小习惯,都与他本身格格不入。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有着很清晰的、另一个人的痕迹。”易甄轻轻咬着筷子,笑意浅淡地低下头去。   坐在易甄对面的女老师安慰道:“这不正说明牧老师专情嘛,都是过去式了,你加把劲总有机会的。”   易甄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温柔又伤感,“他啊……”   第九十七章   转眼又到了期末,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下午牧清阳有考场要监考,下楼的时候撞到了温佳柠,比以前开朗多了,身边跟着两个女同学,捧着笔盒和课本有说有笑的,本就是美人胚子,笑起来引不少人侧目,眼睛更有几分温城的影子。   温城走了以后,温佳柠曾去找过他,平日伶牙俐齿的小姑娘那会儿却支吾着说不出什么因为所以,她说:“我不太清楚……但是……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你能等等吗?”   牧清阳就想起新年那天晚上他对温城说的。   “你想清楚。”   温城说,很清楚。   于是牧清阳笑了,语气淡然,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我不会等。”温佳柠微微张口,似是要反驳什么,牧清阳没让她说下去,截话道:“苦衷是他的,跟我没关系。”   温城没有任何让牧清阳等他的资格,温城太了解他,所以连告别都说得明明白白。   温佳柠有刹那的失神,回过神来对牧清阳抱歉,像犯了错的孩子,匆忙跑掉。   至此之后,牧清阳在学校遇到温佳柠的几率就大大减小了,偶尔见到便是生疏地点点头,叫一声老师好。此时两人一上一下,目光对视,温佳柠敛了与同伴玩笑时的笑意,规矩地道了一声牧老师。   她垂下眸的样子像极了那个谁,令人恼火。   考完试,放假。   牧母在家里炖了鸡鸭,说牧清阳这几日太辛苦,牧清月这几日更辛苦,要好好给两人补补,特补充一句:不准缺席。   牧清阳回到家里时牧母还在做菜,天气热,厨房里不怎么透气,她边做菜边嘟囔抱怨:“怎么那么快就热了,穿棉衣似乎还是昨天的事。”   牧清月嘴上叼着冰棍,瘫倒在沙发上,“所以什么时候在客厅里安台空调啊。”   “美的你,”休假的牧父□□着上身,挥掌拍到牧清月后脑勺上,“热就学你爸。”   牧清月促不及防,冰棍差点就掉地上,还被化成水的冰棍呛住了,连咳好几声,怒了,“我……”“靠”字没说出来,因为想起这是在家,牧清月硬生生改口道,“哎西!”   牧母乐了,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又严肃警告:“别学你爸啊,你们那排骨板的身子,脱了怪辣眼睛的。”牧清月郁闷地“嗯”一声,牧清阳充耳不闻,去冰箱里找喝的,牧母不满地在后头追问道:“阳阳!听到没有?”   牧清阳扶着冰箱门,叹了口气,“听到了。”   牧母这才满意,哼着小曲儿,回头做菜去了。   牧清阳拿出冰果汁,靠在墙上喝了一口。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可怕,能把疼痛过往咽下去,甚至不需要任何暗示,就能默契地掩饰过去,仿佛历史不曾存在。时间能治愈一切,这是鸡汤的说法,其实只是大多数人选择用时间粉饰。温城在其中像是一颗落进齿轮的钉子,把他拔掉,齿轮仍能转动,一如从前。   杂志出了三期,经大家几次讨论,最后杂志命名为《中·雅风》,托卡琳娜的福,杂志初出便获得不少法国文学名流的推荐,销量于一般的起步杂志而言非一般的好。杂志内容都属中国风采,有介绍传统工艺的、文化传承的、名家文章之类,他们花了许多心思,所选题材都是不落俗套且精致有趣的,加之外国的“中国热”盛行,这么原汁原味的由中国人编制的杂志,受热爱是不意外的。   起步完美,大家都很开心,趁着休假日想办个聚会,卡琳娜手底下有个热血小男生,富二代,说自个儿毕业爸爸高兴,送了一个小庄园,提议大家到他的庄园里烧烤,所有人都很期待,温城也不扫兴,随他们去。   小庄园里有一片薰衣草田,土生土长的马赛人对此已见怪不怪,倒是中国来的员工们惊叹赞美,纷纷合照留念,温城站在旁边看得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一位法国女员工看着,抬手用拍立得给温城照了一张。   温城回神,看向她,员工不好意思地笑了,拿着照片递给温城,“温先生,你很好看。刚才在想什么?”   温城接过照片,上面初显浅影,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个说法,不知道靠不靠谱,‘等待爱情’,是薰衣草的花语。”   “你在想这个?”   “不是,”温城捏着照片一角,低着眸,“我在想,如果我的爱人也在就很好,他大概会喜欢。”   温城先生心里有人,这是出版社内的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可他与他的爱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如何,除了卡琳娜没人敢过问。自然地,卡琳娜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聚会开到夜晚,玩到□□,一群人喝多了红酒吃多了烤肉,最后居然载歌载舞起来,卡琳娜玩得最疯,同作为领导人却仅冷眼相看的温城就显格格不入。一通电话打进温城手机里,他看了一眼,独自默默走远,至薰衣草花田边缘远离欢闹和灯光,接起手机。   “伯父。”   那头沉默一会儿,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花香很淡,晚风和煦,的确催人入眠,温城却没什么睡意,在栅栏旁装饰的木桩上坐下,“还没有很晚。”   牧父沉默更久,再开口,嗓音干涩:“别再这样做了吧。”   温城望向天空。这处远离城市烟尘,正值夏季,满天星辰,明明此处与中国并非一片天空,可星路何其相似,像他正式对牧清阳告白那天晚的风景。   太容易让人迷失。   温城轻轻地舒一口气,“伯父,我做了个梦,梦到他爱上其他人了。   “醒来后我就在想,如果那个人待他没有我待他好,他该怎么办,要那人比我好……我又该怎么办?   “我不会打扰他,您放心。但长夜漫漫,您得让我有个寄托,异国他乡,假如我有什么意外,不至于什么都留不下给他。”   第九十八章   牧清阳日常宅在家里,牧清月过来一通电话,言简意赅:“想出去走走吗?”   “哪?”   “法国,普罗旺斯的马赛。”   于是离牧清阳二十五岁生日还有三天余,牧清阳坐上了飞往马赛的飞机。   “妈让我到爸的书房里找原来她扔在那的食谱,你猜我看到什么?一份保险文件,保险人温城,而受益人……是牧清阳。四月十四日的文件,邮寄地址是法国马赛。”牧清月是那么说的,“在生日之前回来,妈刚出门买抹茶粉,今年蛋糕不出意外就这个味。”   原来连高烧也执着要找出温城的下落,如今得了详细的地址,牧清阳反倒没什么情绪了,订机票,收了两套换洗的衣物,甚至人都已经坐到飞机上了,仍然什么想法都没有。大概是那时烧得迷糊,牧清阳很清晰的记得他要找到那个人的强烈欲望,却记不得为什么要找他、找到他之后要做什么了。   一阵轰鸣,双耳里有胀意,片刻窒息过去,飞机里只有引擎的噪音,袭来的是沉重的睡意。   幼儿园时被欺负却吓哭了人,小学的被孤立,心理医生的低缓细语,牧母的拥抱与微笑,烟雾的缭绕还有混乱打斗的青春记忆,最后是一成不变的笑,一直路过的人。   画面晃动,牧清阳发现自己正在吃饭,饭盒是粉红色的,易甄常用。他抬头,他的脸就在对面,那个“他”看着他,道:“你很好。你要什么我都能想办法满足你,任何事我都可以迁就你……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他”就这么用冷冰理智的眼看着他,眼里清楚地映着的是易甄的影子。   如果把刚才的内容改成“重力方向总是竖直向下”的都毫无违和。   牧清阳像是附身于谁,视角是这人的,身却不受控制。他将筷子横摆到饭盒上,带着笑意地问“他”:“这听起来很心动。可是牧老师,你这样的语气像是在恳求……唔,或说是,引诱。”   “他”在那头沉默,那个自己眉头轻蹙,眉宇间的不适感清晰可见,再看向他时,眼里已是平静了,“我原来的爱人,是个男人。”   牧清阳愣了一愣,沉默许久才问:“很惊讶。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因为这是事实,我且爱过他。”“他”眼里说不出是愧意还是柔情,“你很好,我们在一起,我会对你始终如一一辈子,所以不能、我也不会有所隐瞒。”   他略微思忖,“你是在寻求我的同意吗?”   “是。”“他”说。   牧清阳微微笑了,“如果我同意,我们是不是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   “如果你没有离开的心思,是的。”   牧清阳的笑因此渐渐收敛,归为认真:“如果我做了一道他拿手的菜,你会想到他,如果味道有所偏差,你会回忆到他,或许饭就吃不下。”   “他”皱眉,似要反驳,被他制止了,“牧老师,我不介意你爱过男人,可是介意你还爱着别人。女人嘛,总小心眼的。   “你还爱着他,牧老师,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   身体一震,牧清阳的视角突然转换,坐在对面的人正是易甄,仍是平凡面貌。剥离情感,谈及现实与三观,她神情认真,笑意浅淡,眼中澄澈而干净。   牧清阳才知道错了。   她不是不如他遇过的其他女人,她是一颗埋在沙里的鲛珠,要耐心将覆盖在她身上的细沙抹去,才能发现她的珍贵美好,胜过许多钻石。   “牧老师,你实在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否则不会跟我说这些,谢谢你,能喜欢你特别好。”   梦醒,浑身是汗。   飞机广播的提示音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通知已到马赛,要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牧清阳偏头看向窗外,蓝天白云。   下了飞机,异国感很强烈,但也不至于令人完全陌生,正值暑假,有许多国人来普罗旺斯旅游,看上马赛的也不少,总能有归属感。   牧清阳已经预约了酒店,刚出飞机场就被酒店的人找到了,是个挺俊的小伙子,举着牧清阳的照片,看到牧清阳本人便笑着迎上去了,照片递给牧清阳,以英语说道:“牧先生,您有什么安排吗,直接去酒店还是我帮您把行李带进房间?”   “直接去酒店。”牧清阳的英语不差,说得流利,不带什么土口音。   小哥应了一声,接过牧清阳手上的行李箱,为牧清阳开了车门,   到了酒店办好手续牧清阳就睡了,在飞机上做的那场梦太累,像是把人生重头过了一遍,唯一不真实的就是这梦里没有温城的身影,他在梦里的时候也完全意识不到,梦醒才觉荒唐。   温城的详细地址被牧清阳记在手机里,牧清阳用地图查了一下,不是居民区,大概是他的工作室。   牧清阳把手机关机,反扣在床头柜上。   他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玛雅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娘,三十多岁的女人,生了一对双胞胎,酒鬼丈夫却在这时坠楼身亡,初生的两个孩子只剩她一人照顾。她的店不大,做的东西来回也就那几样,面包、咖啡。不过托好心人的福,她的咖啡店从来宾客盈门。   因为玛雅每天早上都要先把店里打扫一遍,所以如常早早便开了店门,按理说这时间路上不会有什么人,所以那位坐在她店门外旁的长椅上的亚洲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玛雅以为是特意等她开门的,便略带着歉意询问他:“您需要进来坐一坐吗?”   牧清阳侧过身看她没说话,玛雅以为他没听清,便重新问了一遍,牧清阳这才确定她说话的对象真的是自己,可哪怕温城教过一点,到了地道法国,他还是听不懂,只能用英语问道:“会说英语吗?”   玛雅恍悟,用英语回了:“会的。您是客人吗?需要进来坐一坐吗?”   牧清阳回头看了眼她的咖啡店,落地式的窗,坐在窗边看外面的视野很好。他对玛雅笑笑,同意了。   玛雅给牧清阳倒了一杯温水,让他多坐会儿,等自己把地板拖完。   牧清阳看她拖完地板,玛雅还要擦桌子,桌子擦过之后还要把桌上的花换成新鲜的,好歹牧清阳一个男人,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一男一女,只留一个女人忙忙碌碌,他坐不下去。牧清阳拿过玛雅手上的抹布,玛雅看他的表情诧异,“客人?”   “我来吧,”牧清阳说着已经上手了,“反正我时间多。”   “这样……似乎不好。”玛雅表情不安,在牧清阳身后不知该什么动作。   “这样吧,”牧清阳把这张桌子擦完,在这张桌子上点了点,“今天这儿的位置给我,别赶我走。”   玛雅不知该哭该笑,但这位客人看起来并非歹意,双手相握着点点头:“只要您不走,我肯定不会赶您的。”   等两人一起把卫生做完,二楼上跑下来两个穿着松垮衣服、头发凌乱的男孩儿,长得一模一样,同时冲玛雅喊:“妈咪,早安。”画面奇妙得诡异。   玛雅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上前抱住两个小家伙,在两人额头上各亲了一口,用法语回复:“早安啊我的小宝贝们,睡得如何?”   “很好。”穿着蓝色便衣的男孩儿答道。另一个粉衣男孩儿立马道:“可是我们饿了妈咪。”   玛雅幸福地笑,拍拍两个人的屁股,赶他们到座位上去,“妈咪正做咖啡呢,等会儿给你们做面包。”   两孩子跑到牧清阳桌旁的位置坐,都好奇地看着这个俊逸的亚洲男人,蓝孩儿耳对耳地对粉孩儿说了些什么,粉孩儿一脸不信,又猛地瞅牧清阳,牧清阳撑着下巴看窗外,并无心探究两个孩子的事情,玛雅端了咖啡和面包,把面包给两个孩子时注意到了两个孩子没有礼貌的注视,便一人敲了一下,“看什么?”   “妈咪,”粉孩儿声音奶奶的,做贼一样地说,“哥哥说那个男人是上帝。”   玛雅诧异地看牧清阳一眼,又看向蓝孩儿,“为什么?”   蓝孩儿看到妈妈一本正经的模样,眼神变得有些畏缩,嘟囔说:“我在温先生的手机里看到过,他告诉我那是上帝。”   玛雅为孩子的童言无忌忍俊不禁,摇摇头转身把咖啡摆到牧清阳面前,却发现这个男人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玛雅在自己脸上摸了两下,“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我刚才听到‘温’字,是中文吗?”牧清阳问。   回想到蓝孩儿刚才的话,再联系这个男人的问题和行为,玛雅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太确定地回答:“一位常客,两个孩子喜欢闹着他。”   牧清阳点点头,重新把目光转了回去,指尖指向对面的楼,“那里,什么时候开?”   玛雅抬头看一眼时钟,“还有半个小时。”顿了顿,又问道:“先生是来找什么人吗?”   “不,”牧清阳拿起咖啡轻抿一口,没加糖和奶,纯纯的苦涩,他说,“只是来看风景。”不记得喝咖啡只喝纯的这点这原来是他的习惯还是温城的习惯,反正就都这样了。   时间久了,咖啡店里人来人往,人多时两个孩子无法在原来的位置上待,他们发现牧清阳并不介意之后便大大方方地跟牧清阳凑成一桌,把他们的拼图铺在桌面上,你一个我一个的拼。   两个孩子不会英语,牧清阳不会法语,他们说的牧清阳听不懂,偶尔有几个不太贴切的“温”音,牧清阳便看他们一眼。时间久了两孩子也不怕他了,干脆拉他一起研究拼图,粉孩儿指拼图,说:“温。”   牧清阳点头,低头看着拼图,然后觉得温城真是……格外变态啊。   这拼图图案是世界地图,非常详细的地图且非常小块的拼图。两个男孩研究拼图时格外认真,连话都很少说,牧清阳就帮他们看看,也不干涉,突然间又明白了温城送他们这套拼图的用意――图清净。   上午、中午,人多了又少,两个兄弟的拼图连十分之一都没拼好,牧清阳也始终没见到温城。蓝孩儿一直偷偷看着牧清阳的反应,见牧清阳面色冷淡,扯了扯他的衣袖,待牧清阳回头,蓝孩儿指指对面的工作楼说:“温。”又指指墙上的钟表,摆了五根手指。   ……下午五点么。   没见过他进去的身影,所以是睡在工作室?   下午接近五点,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粉孩儿和蓝孩儿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雨已经见怪不怪,皱着眉头看拼图,两人边比划边讨论什么,牧清阳猜测温城和他们有什么赌,让他们在一定时间内完成拼图。两孩子嘀咕点什么,粉孩儿跑到玛雅身边讲了几句,玛雅给了他一把伞,粉孩儿交给蓝孩儿,蓝孩儿再拿给牧清阳,用蜡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歪扭的“六”字,又指着对面的楼,一本正经:“温。”   今天是星期六,可是和温城有什么关系?   牧清阳没想明白,眼里跃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修挺的背影在大雨中越显单薄。   牧清阳接过蓝孩儿给的伞,用法语道了一声谢谢,快步走出去,消失在雨幕中。   第九十九章   温城走得不急,牧清阳很快就跟了上去,却始终与他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何谓安全?进合适,退亦然。   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四岁的生日,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却仍能像个十几岁大的少年。温城的长相过于精致和凌厉,总不自觉间带着少年叛逆的气息,不显成熟,和他的年龄不大相近。雨实在太大,温城把衣服后的帽子戴上,就露出一截黑发,一个白尖的下巴。   他身后那个男人与他的距离便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一些。   穿过广场的人流,穿过公园的小路,穿过一段乡路,三个小时,始终两个人,雨在漫起水雾的同时淹没另一个人存在的声音。   一座小的、无甚特别的教堂。   牧清阳不再靠近,收了伞,站到教堂篱笆外的树后,温城在教堂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神父开了门,几个孩子便涌上来,不顾温城半湿的身子抱上去,看似亲昵。   一共七个孩子,最大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十七岁左右,最小的刚会走。   温城半跪下来扶着小一些的孩子,头上的帽子因他的动作滑下,露出半边容颜,嘴角的笑意浅淡而温柔,像少女小说里描写的心上人,永远青春帅气,还有会说话一样的眼睛和令人脸红的笑。   这棵树所幸够大,树叶够密,不至于让牧清阳很快湿透,他在树后点了一支烟,手有些颤抖。   雨一直被视为不太好的兆头,牧清阳不信这种说法。雨太常见了,人的悲观也同样,可怜人类总会因为感性将一件事物联想到另一处去,人的泪是从上往下落的水,所以自然而然的,雨就成了另一种泪,在这种联想的共鸣下,雨天的疼就比晴天的来得深刻,时间再久远些,人就只记得深刻的,再远些,记忆里就只有雨和伤痛。   梁婕最后一次联系牧清阳是今年三月份的事,当天小雨,绵绵细细,不痛不痒。   她在那头笑,她说:“我当你们真能天长地久,原来我就是个无聊的牺牲品,早知如此我就不费心费力了,结局还是一样。”   “长话短说吧,”牧清阳说不出对梁婕是怨恨多些还是同情多些,这样复杂的情感使他没有马上挂电话,“快上课了。”   “没什么,觉得你可怜,问候一下你而已,”梁婕迈进什么地方,喧闹瞬间扩大几倍,音乐声与人声齐响,梁婕的声音因此小而模糊,“他大概过得比你好吧,那儿有美景美人,玩得开的也不少。”   挂了电话,耳边什么响声都没了,雨太安静了。   温城最后还是跟他们一起进了教堂,牧清阳重新撑起伞,烟湿了一半,他也就闻了个味,没抽着。被雨弄灭了的烟在牧清阳手里打了个折,被收进牧清阳大衣口袋里去了。   梁婕最后问了牧清阳一个问题,仅三个字,她问他后悔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位置,唯独最爱他的你不得知,你看这人,多残忍。所以……你后悔吗?不顾一切都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教堂外是一片小树林,在教堂里的人要看到藏在树后的人是很难的,况且还真没谁没事在雨天里往树林里望,企图找到一个人。   牧清阳走到教堂的一侧,从那里可以看到坐在教堂里的人。孩子们不知道哪去了,神父也没了踪影,那个男人在位置上垂着头闭着眼,上方的耶稣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真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温城越是沉静,他以往的各种样子就越是活跃在牧清阳的脑海里,哀求的、脆弱的、渴望的、压抑的……简直像一只恶手,由心脏生出,企图要撕破牧清阳的胸腔获得自由。   他并非真的不知道温城离开的理由,他猜得出来。可是骄傲如他,张诗韵的离去他不曾挽留也不会回头,为什么相爱分手都是你来提?哪怕你是逼不得已,我又凭什么要等你?   之所以生病都要执着地要找出这个人,是趁所谓“理智”还没苏醒,实在怕自己后悔,怕找一个稍微可以的人相守,真的忘记温城。   他口口声声说不等他,也绝非有要等他的意思,可不自觉的就排挤掉了其他人,留着一个位置,不想是他,可是不是他,又能是谁。   所以,“后悔吗?”   “梁小姐,和一个傻子,我怎么计较得起来。”   这间教堂并不常有人,它的装修设施都远不如城镇里的,只在星期天时会有一些虔诚的老教徒来做弥撒,而温城会挑星期六来,也不是来做祷告的,这里七个孩子都是被丢弃在教堂门口的弃儿,是由教父一手带大,有智障儿、有聋哑儿、有失明的……温城每星期来都会带一笔钱,不多到能让教父拒绝,也不会少到让孩子们饿肚子。   教父说:“愿神保佑你。”   这便是温城所求。   雨来得大且快,走得也匆忙。阳光斜射着透过树林,一片清新亮眼的翠绿色将教堂遮罩,温城睁开眼,朝教堂外看了一眼。教父从后门进来,轻轻地叹息:“温先生。”   温城知道他要说什么,喉间轻笑一声,看着自己垂在胯间的手,“不敢见。”他仰头与悲悯世人的耶稣对视,他说,“父啊,他于我似莎美乐于希律王,多一眼就沉沦,再一步就至毁灭。我怕看上一眼,就把我们都毁了。”   “可是我真的想他,”温城闭上眼,颈上的喉结上下滑动,“如果神真的存在,能不能看在我这半分伪善的份上,让我不那么渴望。”   这人不是天使,他是随时都会因欲望而堕落的恶魔。他多想直接把那人囚禁起来,断开牧清阳与所有人的联系,找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任失去牧清阳的人如何肝肠寸断都没关系,反正他不受也无所谓任何人的惦记,只要牧清阳在就可以。   牧清阳就是那份可怕的欲望,在一切没有可见终点之前,他不敢看牧清阳一眼,多一眼就能让他罪恶因子蠢蠢欲动,那种不顾一切抛弃理智的作为,与为莎乐美一支舞答应她任何条件的希律王何异?   已年迈的教父疼爱地注视这个男人,将手搭到他的肩上,说道:“神不会抛弃任何人,哪怕你的信仰非主。”   孩子总难记得大人真正的意思,他们凑近问着,温啊温啊,这个男人是谁啊?   他回答,是信仰。   信仰还是个太深奥的词,他们去问玛雅,妈咪,什么是信仰?   对上帝心怀感恩的女人说,是主。   他们恍悟,噢,这个人是上帝。   第一百章   牧清阳刚收拾好资料离开教室,一伙以王宇恒为首的人跟歹徒似的冲出来把他包围,一捧鲜花砸进牧清阳怀里,男男女女都带着笑:“Surprise!”   牧清阳眉梢一挑,用非常不配合的态度配合地说:“真的好惊喜。”   “牧老师还是原样啊。”   有人抱怨,“居然那么冷淡。”   “这不你们最爱的风格么,”牧清阳将花拿远了些,“情绪起伏跌宕不利长寿。”   “我怎么觉着您在变相损我们呢?”   “加一。”   “强烈加一。”   王宇恒凑到牧清阳跟前问,“牧老师,你还记得我不?”   牧清阳用花挡住快亲到他脸上的脸,一张淡定脸,“记得,米老头么。”   王宇恒这高中三年的最爱就是米老头,从未见他离手,加之这人是物理科代表,有时候来牧清阳办公室交作业就赶上牧清阳饿的档,牧清阳下手从不含糊,一抓一个中,王宇恒此后都不敢带吃的进办公室了。   牧清阳的回答引得一群人哄笑,王宇恒也是个脸皮厚的,面不改色地怼回去:“牧老师,你这样不行啊,我们才毕业两年你就记不住人了,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啊。”   “问你个问题,”牧清阳点点王宇恒的肩,“我喂你吃粉笔到现在,多久了?”   王宇恒的表情一囧,“四年。”   牧清阳“哦”了一声,把高领的毛衣向上拉了点,遮了小半下巴,“记忆力真好。”   “噗,哈哈哈还是牧老师技高一筹啊。”   “王宇恒你就别怼牧老师了吧,这些年就没见你赢过。”   “不啊,也有,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王宇恒炸毛了,“这不趁着放寒假回来看你一趟么,有你这样当老师的么!”   最后的话题由牧清阳自己转到那些孩子自己身上,谁谁去了什么学校,谁谁离开了谁,最近过得还好或者不太好,总之最后都是――哎,想原来的时候。   不晓得人群里是谁提了一句,“哎,我们那个校花温佳柠去哪了?”   “嗨,人家年级第一能去哪,全国最好的大学不就那一个。”   “哦对对,她现在读天文系吧,听说几个月前还代表学校到外国演讲去了?”   “哎,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啊,人家又漂亮又有实力。”   本来活跃气氛的王宇恒安静了下来,靠在走廊壁上看着人群里说着温佳柠的那个人笑,脸上还看得出稚气的影子,眉眼里却已经有大人特有的沉稳,他吸了吸鼻子,回头来偷偷跟牧清阳说:“她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喜欢她,谁也不知道,我厉害吧。”   牧清阳看着他,伸手帮他把落挡在眼前的发撩开了。   三年了啊,要不是这个少年郎记忆尚好,他都不记得温城离开他已经三年了。   “三年了啊,”卡琳娜看着温城的办公桌和装材料的那些箱子,“这会儿还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你就这么回去了,不会不甘心?”   一边帮温城整理东西的员工也附和道:“温,要是你走了我们会很想你的。”   温城把衣物都装进行李箱,接了个电话,对那头应了几声,挂掉电话才回卡琳娜,“又不是不回来,我要真不回来最开心的应该是你。”   卡琳娜冷漠以对,“得了吧,这儿被您扎得死死的,我想翻身都没机会。”   这男人长得小白脸,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强硬,这张脸就是拿来麻痹敌人心防的,不巧她就是那个敌人,只怪一开始小瞧了这个男人,回过头来就被这个男人的实力折服了。他的经验不如她,一开始也栽了不少跟头,所以他就用大量的应酬来锻炼自己,硬着头皮去跟客户周旋,一开始不屑交道的男人最后成了交际圈里游刃有余的老油条――你能想象见惯了在工作室工作又工作的冰美人的卡琳娜突然在酒宴上看到他绽颜而笑、温和有礼的模样时是如何的呆愣么。   一转眼都三年了啊,工作室正是经营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这个男人说,我要回国了。   当温城拿了一叠准备得完善到卡琳娜无法否决的子工作室方案到她面前让她签字的时候,她只能同意了。她有什么不能同意的?这个人准备好了一切资金、材料,甚至人力资源都已妥当,当他拿文件给她时,工作室已经筹办了一半,而且按长远来说,这的确有利于他们的发展,她怎么能拒签?   好笑的是,楚墨派他过来是为了在国外站稳脚跟的,这人刚把工作室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带成尚会行走的幼儿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为此还准备了分社,这和楚墨原来设想有异――他完全是把工作室当做独立出来的一家了。   难为温城和楚墨关系还不一般,楚墨不担心他有任何篡位之心,也就随之任之。   终于……能回了。   温城下了飞机是下午六点,在马赛待久了,都快忘了雪是什么样子,今年雪如常下,沉冷的湿意沁入胸腔,那干涸了三年的心终于被滋润,踏实了一半。   陆然迎面给温城一个拥抱,重重地紧了紧温城的肩,“恭喜啊。”   温城后退一步,看着陆然的一身定制贴身的白西装,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同喜啊。”   陆然表情略微尴尬,低头摸了摸鼻尖。   楚墨看这仗势便把陆然往身后扯了,跟温城公事公办的态度道:“酒店定好了,什么时候去都成,三万八的厢,车在外面,钱打我卡上。”   和现在的温城谈实际远比废话的寒暄有用,楚墨一世英明,太了解温城现在是如何努力才能保持个人形站在这里,果然这话合温城心意,他对楚墨笑笑,“谢了。”   “啧啧啧,”陆然在楚墨身后一脸悠然样子,“资本家丑恶的嘴脸。”   “大家都是一伙人。”温城好笑地道。   这三年里接触公司上层多了,温城才知道陆然家业如何殷实,他家经营医疗器械,是家中大子,有一弟弟,原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家族自己在外游手好闲,三年前弟弟病倒,家里想起了他,要挟他回来,他这才躲到西藏,奈何最后还是躲不过,乖乖回去了。   温城把手里的行李箱扔给陆然,揽过陆然肩膀把人往外带,“东西先放我那。他不在,是么?”   楚墨在后面说:“不在,物业三年都没见有人。”   温城没说话,仅是点头。   到了酒店,联系了人,温城坐在厢内等候。他说我不急,您们也不用急,什么时候来都成。开始他坐着,这个酒店的椅子不舒服,虽然垫了一层软毯,坐起来骨头还是硌得慌,温城干脆站着,身上又不大舒服,可能是暖气过于闷热,他只好在包厢里来回渡步。   这个人啊,面对任何客户都面不改色的人竟像个初入世的毛头孩子,在三万八一餐的酒店厢里怪起椅子和暖气。   这儿离牧家仅半个小时的车程,牧父牧母两人到酒店却已是晚上九点的事了,服务员领着他们上楼,推开包厢,回头通知上菜。温城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见到牧父牧母就笑了,不带任何应酬的模式,是纯粹的、反而显傻的笑:“伯父、伯母。”   这反倒让两个老人不自在起来,牧母不忍去看他,目光一直落在别处,牧父轻咳一声道:“久等了。”   “不久。”温城给牧父牧母拉开椅子,请人入座。   已经等了三年,这三个小时已不算什么,至少等到了就不亏。   上菜的效率很高,几人才落座半分钟,十几个服务员一人一碟菜搬上来,动作迅速有序,甚至没发出半点声音,几十秒钟时间便都退了出去,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温城给两位倒了茶,没说什么,仅推到两人身前。   牧父看他一眼,抬杯喝了一口,沉默地夹了一块鸭肉。   牧母也动了筷。   温城也饿了,他从准备回国到现在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也吃不下,现在满桌美食反而看得他反胃,就想喝喝清粥。但他还是动了筷,挑清淡的吃,一桌无话。   待终于吃得差不多,牧父牧母也动不起筷子了,牧父垂头不知想什么,牧母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温城,手在桌下握住了牧父的,轻轻捏了一捏。   温城也注意到了。托这几年频繁薪酬的福,他只需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否有了要谈话的意思,于是没让牧父先说话,先发制人道:“伯父,三年前您问我,要用什么去保证两个男人的牵连,您说,我们还年轻,模糊了爱和其他情感的概念。我答应您,要做一个证明。   “我和他,相识相恋没满一年,在离开的这三年里,我也有不可忍受的寂寞,很想您说的是对的,我对他只是模糊不清的好感,他对我也是,他多有可能重新找个人相爱,那我不如就这样找一个人交往,不至于过得那么狼狈困难。”   温城拿起茶壶,似要再为两位添杯,牧父抬手制止了,“能喝酒吗?酒好谈事。”   温城动作一顿,怔怔看着牧父,又笑开了,“可以。”   牧父闷头就是一大口,辛辣使他呼了好一大口气,“你继续。”   “后来显而易见的,我做不到。他是救赎我的药,重生之后的我无处没有他的痕迹。太渴望这个人了,恨无人似他,更恨似他又非他,如果无人似他,我就不会多看一眼,可若有人似他又不是他,我便忍不住挑剔,他还不够像,哪处太不好,哪处又太好……差分毫都不行。   “三年无法让我淡忘一年,反而更加深刻,这是我对您的证明之一。”   温城说完,牧父又是一杯痛饮,牧母小口地酌着茶,同时酌着的还有情意。   “我将他完整地还给您,没有任何解释,也不去见他、联系他,任他心灰意冷也好由爱生恨也罢,我都受着,如果他有了爱人,我便护他们至他们的孩子下半生,所幸来得及,他现在还没有爱人,这点对吗?”   牧父似被酒呛了一口,咳嗽起来,牧母连忙去拍他的背,虽然对温城说话,却是看着牧父,“这能说明什么?”   “三年不长也不短,恰好够一个人把爱转移到另一人身上,他没有,是我一赌,也是我的证明之一。”   温城回头把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拿出,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找到牧父牧母身后,每放一份说一句:“这是我个人资产下的房产、公司股份、存款……手续已经办好,只要您们签字,这些就都是他的。这是顾问律师,有任何问题由他负责,如果您们信任不过,可以另找律师对这些合同查看,有任何问题都随您们更改。   “要是未来他受到任何一点需要到您们这儿倾诉的委屈,这些东西够他后半生无忧无虑。   “这不是证明,这是承诺,一生有效。”   牧母的手有些颤抖,牧父沉沉地看着这些文件,想到家中那三年来都未断过的受益人是牧清阳的保险。三年啊……牧父突然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反对这对年轻人,为什么不能容忍一对男人相爱,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两个人忍受折磨坚持三年也不愿放手。   平心而论,恐怕连他都难以做到这一点,自己拼搏了大半生的东西仅凭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决定去留。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次好像真是他们这些“沉稳”的老一辈错了,把小一辈逼到这个份上,实在羞愧。   最后由牧母交给温城一把钥匙,郑重地放进温城手心里,伴随一声叹息,“今年过年记得早点回家,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温城紧握住钥匙,抬眼看向两位老人,眼中隐有闪光。   牧父率先笑了,厚实的掌在温城肩上拍两下,“去吧。我跟你伯母慢慢走回去,好久没那么走过了。”   牧母揽上牧父的手臂,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对温城微微一笑。   温城转身就往外跑。   一个二十七岁大的人了,此刻与十七岁无异,他心脏的快速跳动扯得胸腔发疼,兴奋由此一路牵引到头皮上,刺得神经微微发麻。温城的手和腿都在颤抖,此时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他便趴在方向盘上笑,他笑了,笑着笑着,泪就顺着落出来了。   多神奇,他最难熬最黑暗的那段时期里,他咬着牙含着血都不愿让泪出来,遇到牧清阳之后,每一滴泪都那么沉重,沉到他藏不住。   第一百零一章   牧清阳的租房离牧家有蛮远的一段距离,也不是故意,纯粹是这一块地的房子比较便宜。温城与牧父牧母谈话完已经是十一点,再开车到牧清阳楼下就是十二点半的事了。   公寓就在路边,一条路都是夜摊小吃,这种时候最不缺人,座无虚席,划拳聊天唱歌不在少数,但是看到一辆那么好的车开过,停在这一块,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秒。于是温城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走出,面不改色地往楼上走,一直走离众人视野,一切又恢复如常。   牧清阳没开灯,房里不算静,外面的动静成了这儿的背景音,温城开门与关门的声音被掩盖,这种环境下,外面的噪音反倒显安静。温城摸黑地走到牧清阳的房间,床不大,单人床,而人躺在中间,被子盖过下巴,人显乖巧。   温城从床尾压上去,两肘撑在牧清阳脑袋两侧,在外面待久了,温城浑身都带着寒意,发梢落到牧清阳脸上跟冰碴似的,牧清阳眉头先是一蹙,很快便带着警惕地睁开眼,还没缓神身上是谁,就要动手,温城手法娴熟地禁锢住牧清阳的动作,他将脑袋靠到牧清阳肩上,轻声说:“嘘,宝,别怕,是我,我回来了。”   牧清阳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半晌,伸手在温城脸上抚摸,指尖从额头滑到鼻尖,最后落到温城下巴,他稍微用力,把人的脸从肩上抬了起来,他细细地看着这个人的样子――哦,原来他是这个样子。   牧清阳双手揽上温城的脖子,把人往下扯,张口咬上温城的肩,是用了实力的,没有任何情意,是纯粹的、要致对方死地的力度。过度的用力使得牧清阳浑身都在颤抖,他在温城怀里蜷着身子,像一只哭泣的幼兽,肩上疼,可心上更疼,温城把怀里人抱得更紧,一声不吭。   不多时,牧清阳嘴里漫上一股厚重的血腥味,他松开嘴,有血从唇齿间流出,沿着脖颈曲线蜿蜒下滑,温城稍稍抬身,肩上的血有几滴落到牧清阳脸上,与泪混合、模糊。   牧清阳的泪从眼里滑落,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盯着温城,“疼吗?”   “疼。”温城哑着回答,抬手要把牧清阳脸上的泪擦掉,血却糊了牧清阳的脸,怎么都擦不干净。   牧清阳笑了,说:“活该。”   他身上、脸上还留着这个人的血迹,眼里却是温柔的笑意,这画面该是诡谲的,温城没有言语,指腹在牧清阳唇上摩挲,吻了上去。   牧清阳的这处住所不隔音,从楼下的动静就能想到,要谁半夜看咒怨,下面的人就得骂娘了。路边的灯光透过窗照射进来,路灯的光不刺眼,像一层厚厚的奶油蛋糕,带点柔腻的感觉。房间里暗处更暗,亮处又有暧昧的暗沉,牧清阳和温城交织的呼吸沉重而急促,床板质量不好,两个男人在上面动作稍微用力,就咯吱咯吱的响。   牧清阳被这动静弄得不舒服,皱起眉来,趁温城好不容易松开他唇给他喘息的间隙道:“轻点。”   大概是喘的方式不对,或者,牧清阳说话的方式不对。   这两个字不知哪里戳中温城的点,这人动作粗暴起来,牧清阳胸前两点被揉得发疼,牧清阳咬牙,让你轻点你还来劲了,上口就咬――嗯,温城折磨他哪,他咬哪。   (大段和谐)   牧清阳喘着粗气,咬牙道:“温城你是不是欠抽?”   (大段和谐)   床随着温城的冲撞摇晃,人在房内还能听到楼下男人酒杯碰撞、欢喝的声音,好像人就在客厅里吃喝着,他们在暗处做着不得见人的事。   (大段和谐)   “别……”   温城诚心要把动静弄大似的,牧清阳理智尚在,想到楼下那家女儿还小的人家,用虚弱的力度推搡着温城,“别、下面……听得见……”   牧清阳清冷的声线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温城渐渐放缓了力度,抚摸着牧清阳白皙修长的背身,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抚摸着牧清阳凸起的每一节脊骨,温城肩上的血未止,他每一次的动作都无异血上撒盐,牧清阳的背上也混有血色,画面诡异的妖冶。   “想要什么?”温城停了动作,却还是舍不得从牧清阳身体里退出来。这样的梦三年里走过太多,他怕一放松就梦醒了。他要感受牧清阳的温度,气息,和真实。   “唔嗯……哈……”   温城的抚摸牵引一阵颤栗,牧清阳说话的力度像服软的哀求,“……换、换个地方。”   “啊……”温城慢条斯理地应着,指尖顺着滑到牧清阳的尾椎,(小和谐)他笑了,在牧清阳腰背深深一吻,深情沙哑地哄着他的情人,“听你的。”   (小和谐)光影一线之遥,线外是光,是灯下叙旧言,线内影子似一人将另一个人啃噬、吞噬,暗影里,太淫靡。(小和谐)   温城安抚意味地扫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发,使他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以蛊惑人心的语气询问:“回家,好不好?”   牧清阳的手虚圈着温城的脖子,模糊地应了一声。   “好。”   第一百零二章   大年三十,牧清月在公司做设计,其实不急,但是灵感来了不愿停下来,回家时间就被延误了,牧母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牧清月一拖再拖,最后被允许八点回家。   牧清月叹口气,收拾起东西。   八点准时到家,一家子都在沙发上坐着,春晚刚刚开始,一桌好菜热腾腾地摆在桌上,牧清月叫了声“妈”,牧母回头,欣喜道:“哎,月月回来了,来吧来吧开吃了。”说着拍拍身旁的两个人,一个牧父一个牧清阳,催着他们动身。   牧清阳有点懒得动,牧母看温城一眼,温城便无奈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牧母挨个挨个介绍:“来,这个是你温哥从法国学来的法国菜,多吃吃尝尝鲜,好吃以后常做;还有这个,这个鱼是你温哥客户送的,可大可有肉了,味甜,多吃补补……”   牧清月一脸暗色,“妈,你能别这么攀着人腿么,你儿子明明也不差。”   牧母也幽怨了,“可我两个儿子哪个都没帮我做菜。”   温城、牧清阳也已经落座,听了这话,牧清阳无辜道:“我不是心疼您,给您带了个会做菜的回来么。”   牧母和牧清月不约而同地瞪了牧清阳一眼,牧父最后入座,不太赞同地看着牧清阳:“太嚣张了。”   “没教好,”温城替牧清阳说话,“我的错。”   神TM你的错。牧清月心里呸了一声,哪来的脸。牧母也不赞同地发声了,说的和牧清月想的却全然不同:“城城你别老惯着他,看他现在什么样子,软成一滩屎。”   牧清月浑身发毛,“妈!吃饭别拿这个说事儿成吗?”   “你自己想象力丰富怪谁?”牧母仗着牧父护她,抬着下巴没理会。   牧父向来不掺和牧母与牧清月的拌嘴,给另外两个男人倒了酒,“今晚喝个痛快吧。”   无论两位老人表现得如何正常,心里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这些还是要用时间来化解,但目前已经是最好的状态。温城与牧父碰了一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两个男人相视一眼,一同喝下。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最后都挤在一张沙发上看春晚,牧父和温城喝得比较多,但温城酒量好,没有什么醉意,陪着牧父一起喝的牧清阳却已经不省人事,在沙发上眯着眼,不晓得有没有在看。   牧父一向欣赏温城的头脑,半醉的情况下问起温城对现在医疗器械行业有什么看法,恰好陆然家业如此,温城也了解不少,便一一分析解答,牧父静静听着,最后对温城赞许地笑了,说不出什么话,就是郑重地拍了拍温城的肩。   牧母在另一边策划去法国玩的事。温城说这个寒假趁着大家都有空,可以带他们一家到法国玩一玩,他顺便回马赛处理点公事,牧母牧父忙碌大半辈子,中国国土都没走全,更别说国外,还是以“浪漫”著名的法国。   牧母像个少女红心泛滥,温城笑着让她想想要去哪玩儿,反正他绝对奉陪。   牧清月原来想拒绝,可拗不过牧母一脸“你难道不把我们当一家人吗”的审问,最后也只得以他是去采景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春晚接近尾声,牧父牧母都躺在沙发上陷入浅眠了,牧清阳似乎睡着,温城觉得闷热,就走到阳台透透气。牧清月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温城呼了一口薄雾,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嗤,”牧清月表情不屑,“又不是为了得你的感恩。我是来跟你说,我妈他们旅行的费用,我出一半。”   牧清月目前大二,工作却已经不愁,每月工资不少,现在经济已经独立,还有不少的存款。   温城晓得这人的骄傲和脾气,淡淡笑了,“成啊,你百分百负责我都没意见。”   “我出钱,你获赞。”牧清月往手心吐了一口暖气,清冷眉眼瞥温城一眼,“还没睡着呢,就做梦了。”   “还有,上次他来,留在这儿的围巾是你的吧,记得拿走,忍了三年没丢。”   “好。”   电视里隐有倒计时的声音,外面的世界开始沸腾,原来漆黑的夜里绽放出绚烂的色彩,炮竹声不绝于耳,震得人脑袋发疼。牧清月瞅着温城,说了一句什么,温城没听清,只好再问一遍。   牧清月趁着一瞬安静的空隙,把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别他妈再出什么幺蛾子,这样挺好的。”虽然看你不太爽,可你不在似乎更不爽,那这样就挺好的。   凭心而论,温城的手艺真挺合他胃口。   “嗯。”温城淡应,又回头问道,“今晚马卡龙味道还行吗?”   这甜点齁甜,原来有个老师见牧清阳肚子饿给他分了一个,牧清阳没多想一口吃了一半,最后喝了两瓶的水,此后想想都瑟瑟发抖。牧清阳打死不愿接受马卡龙,温城就想法子做了不那么甜的,当然也就不算马卡龙了,就是有它的外形与口感。正宗味道的自然也做了,牧清月很是喜欢。   话题突然扯到甜点,还是牧清月极为满意的甜点,牧清月表情有点怪异了,是那种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好气啊可是还要保持微笑的别扭,“还……行。”   “下次再做?”   “……哦,嗯。”   老油条啊老油条,可恨。   牧父牧母原意是要两人留下来住一晚,可牧清阳那张单人床不够两个大男人挤,让温城睡沙发又觉让他委屈,最后还是温城说不要紧,他没喝多少,过了这几个小时早就没什么醉意了,熬夜习惯了精神也尚好,开车回去不成问题。   他说的是他们原来的家,三年没人进去,东西都落了灰,趁年前有时间,他和牧清打理了一遍。温城走时没拿什么东西,牧清阳也没有回来过,扫扫灰去去尘,居然和分离前无异,仿佛三年时光未曾丢失。   温城和牧清阳擦同一块玻璃,温城玻璃这头冲牧清阳笑:“宝贝儿,这还是我成年第一次为过年打扫卫生。”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牧清阳一抹布甩到玻璃上,企图唬温城一跳,奈何温城眼都不眨一下,他垂下眼不看温城,冷漠道:“卖弄可怜,博取同情。”   “博你心软,故意的。心疼吗?”温城冲他笑,一脸的缺心眼模样。   牧清阳屈指在玻璃上轻弹一下,仿佛能透过玻璃弹到温城额头上,“一点点。”   温城不躲不闪,从牧清阳手底下看他,像一只失宠的牧羊犬,“真的只有一点点?”   牧清阳忍不住笑了,“就一点点。”   恨过怨过想过思过,都是为你一个人,最后这个人回来了,他还求什么?反正最后都会服软,何必还要逞强,虚耗时光。   毕竟都是成年人,还是两个男人,如果他们真在牧家留下过夜,尚接受了两人关系的牧父牧母反倒不自在,最后也不勉强。牧清阳仍昏昏沉沉,牧母送两人到门口,温城叫了停,“就这儿吧伯母,您回去休息。”   牧母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的牧清阳,静了一会儿道:“还叫伯母?”   温城先是愣住,那模样瞧着呆滞,与前边的成熟稳重截然不同,逗得牧母差点笑出来。温城回过神不由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妈,那我们走了。”   “哎。”牧母笑应,说不清是动容或是叹息,是将一个人托付给另一个人的沉重,“走吧。”   温城扶着牧清阳下了一楼,把人在墙上摁稳,在牧清阳身前蹲下来了。   牧清阳努力保留一丝神智,盯着温城的背眯了眯眼,“做什么?”   “上来。”温城软着语气,脖子那一截□□在外的白皙莫名诱人。   牧清阳没有抵抗,趴上温城的背,双手自然地缠到温城脖子上。鼻尖抵在温城的肩上,微微侧头,唇与他的后颈咫尺之遥。是酒精作祟,牧清阳朝上面哈了一口暖气,背着他行走的人一顿,放在后面支着他的手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牧清阳低低地骂了一声“操”,便安静乖巧地保持这个侧着脸的姿势,看温城起了鸡皮疙瘩的后颈,还有微微红了的耳朵。   大年三十,牧家楼下的停车场早早就塞满了车,温城兜了一圈,最后把车停在牧家二十多分钟路程的另一个停车场里,这段路程得徒步走。零点过了许久,城市里早就安安静静的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路灯沉默地在一旁弯腰,灯光是很舒眼的暖橙色。   温城背着牧清阳的影子被拉长,两个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投影到地上像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牧清阳没什么睡意,他靠在温城肩上,想起什么,“你唱首歌吧,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好吧,”温城将人往上抬了抬,结实而缓慢地行走,地上有残雪,一步一个脚印,“温爸爸给牧宝宝唱歌。”   牧清阳含笑,阖了眼,轻轻咬字:“你大爷。”   温城先是沉默,像是在想要给牧清阳唱什么歌儿,走出好几步,这人才作态清了清嗓子,从喉间轻哼出几声曲调,低低唱道:   “……当我三十多岁的时候,   “青春也已不再对我们眷留,   “庆幸走过了这么多以后,   “你仍然在我左右。   “当我四十多岁的时候,   “最大的幸福不是事业成就,   “而是醒来睁开眼后,   “看到你就睡在床头。   “当我五十多岁的时候,   “你不知何时改口叫我老头,   “我也开始偶尔怀怀旧,   “习惯了略带皱纹的面容……”   当我六十多岁的时候,终于也释怀了相聚去留,趁着还能折腾牵着你的手,去天南地北走走。   当我七十多岁的时候,每天就盼着阳光的午后,孙儿在前头挥手,叫后头的我俩快些走。   当我八十多岁的时候,如果那时是我先走,你睡前别忘了暖暖手,夏天也要穿得暖融融。   当我八十多岁的时候,如果那时是你先走,我会每天去你的坟前,把我们年轻时的故事,讲一通。   ――《爱情诗》谢雨维   (全文完)   后记   本来没想写那么多,一向喜欢反套路的我想试一试攻音受和受音攻的故事,计划个五万就完了吧,恶搞来的。但是发现写着写着么,突然相爱太突兀,相爱太和谐也太突兀,不知不觉居然三十万字了……   其实写这篇文中,我的成长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后面章节明显比前文成熟许多,这是我最大的成功,意外得到许多人的喜欢,这是最大的幸运。   还是感谢温爸牧宝吧。   接近结尾,矛盾升级的时候,我就不愿像原来那样一切剖白给你们看了,我努力隐晦、更隐晦。温城的离开是迫不得已,牧清阳一开始就知道,也知道温城不会放弃他,他知道温城对他的执念,温城的离开只能解释为,只有暂时的分离,他们才能相守。   牧清阳都懂,可是他有自己的骄傲。他说不放手,就不放手,不到最后不想走这种路线,哪怕鲜血淋漓。而温城不一样,他对牧父牧母有亏欠,他对牧清阳有忏悔,他一直活在赎罪里,他不愿牧清阳像他一样,也不忍去伤害牧父牧母,所以选择这种方式。   两个人本就不是一类人,这是矛盾。   所以牧清阳趁还有机会的时候千方百计想找到温城,有人说牧清阳的爱一直太理智了,没有,这便是证明。   他回过神来才强迫自己,说,哦,你走就走吧。   他想和易甄在一起,不是赌气,是认真的,因为理智劝他放弃温城,温城着实不是最好选择。   然而他可以和易甄过得好好的,但是选择和易甄摊牌,一方面是对善良的易甄于心不忍,一方面又是对温城的感情在挣扎,想易甄给自己一个退路,一个等温城的理由,奈何牧清阳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我用梦来展示这段回忆,让牧清阳以易甄的视角审视自己。   最后明显是感情战胜理智了,牧清阳彻底被温城征服了,注定被一个人吃死,牧清阳不服,可是不得不服,所以很累,累到不想管任何事。   不过哪怕明白了这点,牧清阳对温城还是有怨恨的,这是他任性、他的脾气、他的骄傲――是,你什么苦衷我都懂,你这条路也最安全,我等你也心甘情愿,但我真的非常不爽。   他看着温城,温城不看他,但知道他在。   你说分手,那就分手着,你痛苦,我看到了,你活该。   三年,其实是牧清阳对温城的报复,牧清阳生活如常,他知道温城会回来,而温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倒数,都在想他。   有萌萌觉得奇怪,为什么温城回来,牧清阳没有什么矛盾,他矛盾得很,故意折磨了这人三年,突然人在眼前,欣喜有,不甘心也有,所以用了要吃掉温城的力气咬他。(真的是很大力了,我试过用力咬手臂,疼得快窒息但仍咬不出血。嗯,别问我经历了什么。)   牧清阳和温城的关系在那时不是情侣,是敌人,所以温城通过粗暴的方式要牧清阳服软,要他甘心,要他回来。   雄性动物不都通过这种方式征服对方么?(并不是xxoo的方式!)   三年惩罚已过,牧清阳恨过怨过思过想过,还端着架子搞矛盾,这特么不是矫情么?但是说没气吧,也不是没有,“心疼我吗?”“一点点。”不想再多一点,我还气着。   没谁欠谁的,真的。   最后结尾我放了两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原来两人出柜,牧清阳背着温城离开,如今圆满,温城背着牧清阳回家。牧清阳想起来让温城唱支歌,他对温城有恻隐之心就是因为温城一首《萌萌哒》,温城知道他的想法,连原来的话都记得清楚,牧清阳亦然。   最后的最后,我把易甄妹子写得如此可爱,居然没发现有人夸一下??表示欣赏???   哎,其实这么一大段,我是不想解释的,我故意写了隐晦最后还要我来亲自解释,这不搞笑呢么,但好像有不少萌萌表示看不懂……爱操心的我还是出来了……   另外的另外,为了结局,我将近一个星期没怎么学习,是真没学习,上课没心思听,好不容易完结了,我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本来想等期考完(一月九期考)再把番外补上,又怕你们不愿等,那慢慢写吧……但真的不能不管生活上的事了,速度肯定慢。   无论如何,番外见吧。w   (ps,完整版txt等番外完会放出。)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